任小粟哑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什么正当理由劝江叙返程：“我这不是有点舍不得您嘛，而且我还想再跟您下几天棋呢。”

江叙一听这话立马转身上车，下棋？呵呵，这就更不能回去了啊！

任小粟赶忙喊道：“不下棋了不下棋了！有话好商量嘛！”

江叙停下脚步：“你是有什么目的才让我回去的吧，让我猜猜，你想把其他人也给钓出来？”

看江叙的样子，似乎是打算舍命陪任小粟演戏了。

只是任小粟笑道：“跟您开玩笑的，天大的计划也不能拿您生命开玩笑是不是，赶紧回洛城吧，那边还有人等着您呢。”

江叙笑着点头：“行，我这把老骨头就不陪你疯了，不过早上告别的时候我还说，下次再见不知何时，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说着，江叙竟拄着拐杖走到任小粟面前轻轻的拥抱了他一下：“保重。”

“嗯，”任小粟看着江叙上车，不知为何忽然有一丝伤感。

车子发动后，一名记者在车上感慨道：“真是个随时都要告别的时代啊。”

另一名记者附和道：“是啊，而且很多告别都是悄无声息的，之前我在外面做调查一年多，我女朋友在洛城结婚了我都不知道……”

江叙：“……”

车上忽然爆发起剧烈的笑声，经久不绝。

任小粟翻墙回到了61号壁垒里面，待到他重新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像是被谁偷窥了一样，可他转过头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相比在其他壁垒生活的时候不同，在61号壁垒之中任小粟总处在一种忐忑之中，神经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好像有危险随时会降临一般。

他回到院子里，杨小槿的声音在隔壁响起：“你去哪了？”

“江叙老师走了，我去送送他，”任小粟靠近墙壁小声说道：“因为他们早上走的早，我就没喊你，不过有点奇怪的是我在路上截杀了三个人，三个纳米战士。”

“纳米战士？”杨小槿疑惑道：“庆氏的人？”

不光任小粟第一反应是庆氏，恐怕现在天下所有人看到纳米战士，都会下意识想到庆氏身上吧，毕竟其他财团真的没有纳米机器人的技术。

这样描述或许不准确，其实也有人研究纳米机器人，但他们没有接驳神经元的技术，也就无法武装纳米战士。

任小粟回答道：“我总觉得不是庆氏的人，下次见罗岚了问问他吧，如果真是他们想要杀江叙，那我就得跟他们好好谈谈了，我觉得这个时代里任何一家财团都可以覆灭，但这群只是想要记录真相的人，不该有事。”

当初他守护希望传媒大厦不就是因为这条底线吗，那群忙着记录真相的人，是这个时代里宝贵的财富啊。

任小粟对杨小槿说道：“听江叙说61号壁垒里饭馆很少，咱俩出去买点菜吧？我收纳空间里还有肉类，但没蔬菜了。”

杨小槿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今天肚子有点疼，不太想出门。”

此话一出，任小粟脑子里开始急转起来，让杨小槿多喝热水？好像不合适，说帮她揉揉肚子？对方也不一定让，那自己该怎么说？

任小粟沉默片刻说道：“你那么瘦，哪有肚子！”

杨小槿：“……”

春季已经来临，北方草原再也见不到白雪皑皑的景象，反倒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草原的嫩绿色沁人心脾，透明清澈的河流从草甸子上流淌而过，蜿蜿蜒蜒的曲折动人。

天空白云低垂，仿佛天穹也触手可及一般。

但不知为何，颜六元回来的路上，总感觉天空也是阴翳的，乌云始终不曾消散。

直到他看见小玉姐的那一刻，天空的乌云突然退散，天光透过乌云直奔大地，深渊里也被照亮。

小玉姐原本看到颜六元的时候感觉对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可当对方见到她以后，立刻变了回来。

对于颜六元来说，小玉姐就像是一支坚实的锚，只要这支锚还在，他就不会迷失在深海里。

在小玉姐面前，他不再是神明，也不是草原上的少年雄主，就是颜六元而已。

“小玉姐，我哥还活着，”颜六元坐在王庭大帐之中轻声说道。

正在给颜六元缝衣服的小玉姐忽然僵住了，她转头看向颜六元：“他……他在哪？”

颜六元从脸颊上摘下自己的黑色面甲说道：“可我没去找他。”

王庭大帐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小玉姐在颜六元的神情里，看到了一丝黯然，她说道：“是因为害怕吗。”

颜六元忽然说起了别的事情：“姐，你知道我的能力，以前每次使用的时候都会有反噬。”

小玉姐神色温柔的说道：“第一次发现你的能力，还是在你哥全身骨骼都断裂的时候，那会儿我们被李氏部队挟持去干活，你天天摔跤把自己摔的鼻青脸肿，而那些被你诅咒过的人都摔死了。”

“嗯，”颜六元点点头：“那个的诅咒反噬很简单，我诅咒什么，相应的反噬就会降临到我身上。但自从河谷一战之后就不一样了，大地在不断龟裂，地面的裂缝向远方不断蔓延，但我没有受到任何反噬，那开裂的大地就像是打开了我自己身上的枷锁一样，每用一次，那个枷锁就会再打开一些。”

小玉姐听到这番话后并没有急于回应，而是沉默着听颜六元继续说着。

颜六元说道：“那枷锁上的裂痕，就像是深渊的缝隙，不断扩大。我感觉好像有某种意志在召唤我，让我也成为那意志的一部分，不，更准确的说，是代替那庞大的意志。只有回到你身边来，我才感觉到那裂痕开始被慢慢闭合，才会重新拥有更多的……人类感情。”

“六元，你已经统一了草原，不要再使用你的能力了，”小玉姐坐到颜六元对面轻声说道。

“嗯，我会尽量克制的，”颜六元答应道。

“那你之后什么打算，”小玉姐问道。

颜六元沉默良久：“这次南下，有数千人无辜的死在了屠城之中，有妇女因为丘敦部而受尽凌辱，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他最亲近的弟弟，变成了他最讨厌的人。”

“可你知道的，虽然他希望你做个好人，但他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弃你不顾，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找你找的多辛苦？你知道你哥的性格，他一天不见到你，就会一天天的找下去，直到他死，”小玉姐说道。

颜六元不说话了。

这时候小玉姐看着颜六元的表情忽然意识到，其实六元不是无法面对任小粟，而是无法去面对自己。

那时候在集镇上，六元说话都会模仿着任小粟的语气，任小粟喜欢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

这个小孩子从小就对任小粟有着莫名的崇拜，一心拿任小粟作为自己的榜样，想要成为任小粟那样的人。

可最后，自己却成了对方最讨厌的那种人，颜六元害怕了。

“姐，给我点时间，”颜六元说道：“我先去查看盐池的事情。”

说着，颜六元便重新带上了黑色的面甲，待到他走出王庭大帐，外面已经有数不清的部落族人等候着他了，哈桑为他牵过马匹，仆兰齐则恭敬的跪在地上，心甘情愿的成为马凳。

这就是神明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