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听到了吗?各地都出现了喜讯。”
“夫人,”小翎担心道,“刚刚无帅在马厩说的那番话······”
是啊,他为何要说那番话,又为何说完那番话后,各地就传来喜讯呢?
我不禁心想:相公啊相公,你是和老天爷做了什么交易吗?
从那一夜起,各地的灾祸的确慢慢停息了。
但蜀山城的旧城,却下起了绵绵小雨,再也没有雨停之日。
相公也变得更古怪诡异了,脸阴沉沉的,永如寒冰。
他再也没有理会我和女儿,哪怕是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不管我怎么哭闹,他都不理不睬,简直是视我们于无物。
没想到西蜀的灾祸过去了,我的灾祸却到来了。这种受所爱之人离弃,深受煎熬,无数猜忌困惑乃至绝望的生活,我足足过了三年。
或者这样说更为准确,我受困于西蜀都护府,足足三年之久。
但这并不是最绝望的事情。只要能见着他一天,就会多一天盼着他回心转意。
然而,这种日日夜夜盼望的日子,始终都到头了。
三年后的某一夜,一纸休书送到了我面前。
我忿忿地走到相公身后,将休书撕得粉碎,“张默然,你什么意思!”
相公冷冷道,“这里只有无心,没有张默然。请你走吧,离开都护府。”
三年以来,他终于对我说话了,哪怕是背对着我。
“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没为什么,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仅此而已。”
“我们不是说好了一生一世不分开的吗?你忘了?”我哽咽道。
“我没说过一生一世不分开。我只说过,如果要分开,那也得是我抛弃你。”
“呵呵,你记得真清楚。就不能给我一个理由吗?抛弃我的理由!”
“理由就是,我厌恶你。你现在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我无心厌恶的!来人,把霍文琇和她女儿赶出都护府!其永生不得踏入都护府半步!”
“张默然,你这个骗子!骗子!”
就这样,我被相公休了。我和我的女儿被逐出了都护府。
那是正恭四年二月十三日,夜。
几年后,有些人会问我这个问题:“你被无心休弃的那一晚,你和女儿被逐出都护府之后,去了哪里过夜?”
我都是淡淡地回答,我忘了。
听者便会不相信,甚至是诧异:怎么会忘了呢,这种事情。
忘了就是忘了。“这种事情”,对于你们就是故事;但对于我,就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一夜沦落街上,在哪里度过漫漫长夜,我真的忘了。
好像是露宿街头?好像是在客栈里?抑或是去了城里的巫寮?
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抱着我的女儿,和小翎相拥而睡。
睡着睡着,迷迷糊糊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一直醒着,竟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我还记得,第二天,我们便离开了新城,去了旧城。
小翎并不是被军兵赶出来的,她是自愿跟着我走。机灵的她,还捎上了一些银两。凭着这些银两,我们在旧城租了一间小小的棚屋,住了下来。
住在旧城,留在蜀山,这是我的主意。小翎却觉得我们应该离开蜀山城,去村子里居住。这样子对平安的成长比较好。
我当然知道,像旧城此般蛇鼠混杂的地方,不适宜平安生活。
但我没办法。我对无心还心存幻想。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他会回心转意,派人来迎回我们母女。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我们却离开了蜀山,那岂不是天大的玩笑?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了,相公,不,无心真的无情无义,抛弃了我和女儿。
你们也别问我,我们旧城的生活过得怎样。我也忘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关于旧城的记忆,我脑海里只留下绵绵不尽的阴雨,以及那首童谣了:
也许是半年之后吧,我们遇见了莫辨。
我也忘了,我们是在什么样的情况遇见他的。那些时日的记忆很模糊。
我好像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做着一个浑然不自知的梦。
当我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偌大的洞窟里,躺在一张毛毯上。
周围是灯火通明,灯烛盏盏陈列于大堂。大堂两侧,有汪汪青池,水影投在石壁上跃动着。还有裸身男女在池中嬉戏。
我茫然地环顾一切,不以为好奇,也不以为困惑,更不以为羞耻。
小翎和一个长相美艳的男子坐在了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
“小姐,您终于醒来了。”
“都说别叫我小姐!叫我夫人!”
“是,夫人······”
“小翎,这是哪里?”我看着美男子,“你又是谁?”
“夫人,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吗?”
“不记得什么?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在旧城被流氓欺负,你被人打晕了,幸好这位莫辨大人救了我们。”
“我们被流氓欺负?那,那平安呢?平安在哪?”
“你放心,平安没事。她在屋里头睡着了。”
“好,那就好。那这里究竟是哪里?是蜀山吗?”
“······这里不是蜀山,是莫大人的地方。”
“这里不是蜀山?”我转眼看着莫辨,“感谢这位大人救了我。可我要回蜀山。我现在就要回蜀山,大人,告辞了。”
说罢,我就要站起来,小翎一手把我按住了。
“夫人,莫大人说您身体虚弱得很,需要调理一段时间。”
“调理一段时间?可我要回蜀山呀!不然,相公找不到我就会焦急了!”
小翎和莫辨对视一眼,皆喟然有叹。
“你们叹什么气?我说得不对吗?快让我回蜀山吧,好吗?万一相公找我了······”我急得想哭出来。
那莫辨竟冷冷一笑,“你醒醒吧,认清现实,别再做白日梦了。你已经被无心抛弃了,你再也不是无心的妻子,无心再也不会找回你的。”
听到这番话,我立马一手扇向他;他也不躲开,扎扎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你胡说八道!宁教人打子莫教人分妻,你安的是什么心?”
“呵呵,你这句所谓的道理,不知害死多少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不想在这里跟你争什么道理!总之,我要回蜀山!我要等相公回心转意!”
我又要站起来,那莫辨用手一指,我一下子跌坐在毯子上。
“你究竟要干什么!你可知道我相公是谁?西蜀大都督无心!你不让我离开,你就不怕我相公找你麻烦吗?”
“呵呵,我怕什么?你都没有相公夫君了!”
“你说什么?!”我一时暴怒,“你敢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