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厖错虽然看起来粗犷,但谨慎得很,往往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在他眼前逃走了,他便会怀疑你去搬救兵,从而不敢杀我们。”衡机大人笑道,“姑娘身法太快,我怕这大晚上逃走了,厖错他们还不见得能知道。”
我微微笑道,“我身法再快,也快不过陆大人的。”
“姑娘看来很是喜欢陆大人。”
“当然。陆大人曾经为我除咒,是我的救命恩人。”
“果真是西域长大的女子,风貌直爽,不似中原含蓄。”衡机大人笑道,“陆大人知道姑娘爱慕之心意了吗?”
“爱慕?啊不,”我忙解释道,“我只是希望能够成为陆大人的巫侍,不敢过分奢想。”
“巫侍啊。”衡机大人微微点头,“巫侍盛行于百年以前,现在倒是少了。毕竟成为巫侍之人,终生不能与他人婚嫁,与他人生育。听闻以前有一些男巫,专门以巫侍之名,虐女为,简直是惨绝人寰。巫界对此深恶痛绝,巫侍也就渐渐消失匿迹了。”
终生不能与他人婚嫁,不能与他人婚育。我知道,就是因为如此,陆大人才不愿让我当他的巫侍。
衡机大人又笑道,“不过,世人皆以为,凡人喝下巫覡之血,即可成为巫侍。”
“呵呵,传闻只是传闻,真实的情况哪有那么简单。若彼此心有不愿,哪怕是喝了巫血,也难以成就巫身。况且,我遇到过的巫侍,其都是与巫覡心灵相通。”
“还要心灵相通?”
“对,就好像孪生兄弟姐妹一般。这才是真正的血赐羁绊,化身侍奉。”
我若有所思,“那我怎样才能和陆大人心灵相通呢?”
“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呢?世间巫力之事尚有许多未解之谜。”衡机大人苦笑道,“或许,是相隔千里之外,却不约而同惦记起对方吧。”
不约而同惦记起对方?这,可能做到吗?
“姑娘也早点休息吧,明天就劳烦姑娘了。”
“好。看大人自如之神情,仿佛并不是身处危境。”
“呵呵,我若紧张兮兮的,小巫们看到了可怎么想?再说了,这不是危境。”衡机大人一掌打在巫寮的墙上,“这是方相寺,是我们的家。”
果然不如衡机大人所料,次日天还没大亮,巫寮的门被一下子踢开了。我的意识猛地惊醒,只见一群官兵不容分说地冲进来,个个手持冰火石镣铐,吓得小巫们纷纷惊慌失措起来。只见衡机大人忙拉住官兵,怒道,“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
厖错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冷笑道,“衡机!昨晚我命人去蜀山打听,朔风已经消失不见,窭子老凤夷君更被抓紧了成魔诞!你还骗我说过几天就来?呵呵,真不知道你是缓兵之计还是天真之想。我劝你乖乖就擒,否则就全死在这里!”
就在此时,我看到官兵之中,有一道狭窄的空隙直通敞开的门。我凝神屏息,身子慢慢站起,两腿一屈,冲了出去。在我的感觉里,没有任何人阻挡我;一个呼吸之间,我的视野已是屋外之间。
庆怀方相寺和蜀山方相寺有所相似,都是坐落在山上。然庆怀方相寺没有蜀山方相寺那么规整,三大殿的区域分布在各个山头,隔山相对。如此一来,下山时必须尤为谨慎,要不很容易走到别的殿阁处。
思虑完毕,我身后响起了厖错的吼声,“有人逃了!追上······”
我没听完那句话,就已经窜进树林之中。其时,天地之间都是灰蒙蒙的,然林中每一处草动,每一截风丝,每一片落叶,哪怕是鸟儿轻落在枝头上,我都感觉到清清楚楚的。这也是向暮光狼学习的。其感官之敏锐,远非其他猛兽可比。
我凭着观感,探出下山的方向。一路疾奔。
我知道此时,衡机大人他们已经被抓进巫牢了。越晚到达,大人他们便越会有性命之忧。
一想至此,我的脚步更快了。再也没有人能追上我了吧?
没料到,一有此想法,我身后就传来了响声。
有追踪者!而且来者不善,身法奇快。
他在树枝间攀跃着,落在枝头的动作比鸟儿还要轻盈。
他与我速度相当。然而追者势猛,我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其追上的。
我紧执匕首,回身一停,那人如掠地之鹰,猛地向我俯冲下来。我紧忙往后撤了一大步,眼前就有寒光乍现,那人的武器竟可伸及一步之遥。我匕首一挡,顿觉虎口一震,被震退数步。
他也落了地。他的手令人见之生惧:竟是套上了臂长一般,银光闪闪的钩爪。
而这个人,就是昨晚宴席上的,新任“执事”胡觖。
“什么嘛!”胡觖打量了我一番,露出鄙夷的目光,“竟然是个凡人!”
我反唇相讥道,“一个巫覡,用如此凶器,还敢自称执事?分明是恶巫!”
“呵呵,牙尖嘴利。死之前,你就不能说一点好听的话,让爷给你个痛快?”
“你以为你一定能杀得了我吗?”
“什么话?”胡觖更嚣张了,“你是凡人,我是巫覡。我动动一个手指头,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我紧紧地盯着他,心里在盘算着。
我知道,我是打不过一个巫覡的。
但这个胡觖看起来心高气傲,我唯有拼死一搏了。
“我知道,你贵为巫覡,想杀我一个凡人易如反掌。”我冷笑着,扬了扬手上的匕首,“但你拿着这么吓人的武器,却还要对我使用巫力,这未免也太丢脸了吧?”
“你说什么?!”胡觖面露愠色,“我对你,根本用不着巫力!”
“好呀,那就来试一下吧。”我摆好架势,执好匕首,对着胡觖勾了勾手指,“就让本姑娘来试一试你这巫覡大人的拳脚功夫!”
“哼,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我听着胡觖话音一落,身影已经突至眼前,从我头顶上一爪扒下来。我忙不迭蹲下滚地,往后再退。他马上再突至,也是一跳至我头顶,做飞鹰擒鹿之势。我微微扬起头,一手持刀,边挡边往后退。无论我如何低位防守,他都是跳起凌空攻击。这让我很不舒服。毕竟,我们仰头踮脚做事情,比低头俯身艰难得多。
再凶猛的野兽,也害怕比自己高大的。我要制止他,或许需要比他更快,跳得更高。然而我又清楚地知道,此人身高臂长,弹跳惊人,我是无法抢占他的高位的。他不断凌空,我也无法攻其下盘。更恐怖的是,他没有丝毫的停歇,体力之充沛,瞬间的爆发,确实犹如秃鹰一般。且阳光渐盛,他的身影穿梭在林间,钩爪的寒光映着日光,有如无数光影包围着我。我仰望而视时,竟感到有点晕眩。
不妙,真不妙。就好像一只落单的暮光狼,被无数秃鹰从上而下地围攻。
我稍不留神,就被钩爪划破衣袖;壁上三道血痕,火辣辣地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