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说不出口。我不知道如何开始,不知如何讲述我的事情。这里头,不仅仅关乎我和莫辨,还关乎祸娘姐和蒙轲。我知道祸娘姐还指望着哥哥为无心除咒。一想起这许许多多的事情,我脑子里就成了杂草丛生,找不到前路。
“我走了。我得跟窭子大人和蒙轲他们说一下情况。你和她们一切小心。”
“哥!等一下!”
我讨厌这样婆婆妈妈。虽然找不到路,但总得迈开步子吧!
“哥,其实我就是移情最合适的人选。”我咽下一口气,斩钉截铁道。
不知为何,我哥似乎并没有吃惊,而是无奈地,忿恨地仰天一笑。
“没想到,我们两个人之间,还是你说了出来。”
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一时实在难以置信。
“谁告诉你的?蒙轲?”
“嗯,是他。他昨晚去找你之前,跟我说的。”
什么?还是找我之前说的?!
“他不想让你做这个决定。他说,他已经习惯当你的罪人了。”
我鼻头顿时酸溜溜的。
“你都知道,那方才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哥哥哽咽道,“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我甚至无法想象,你自己一个人是怎么面对的,我,我···”
我不容他说下去。我马上上前搂住了他,他也马上紧紧抱住了我。
我们两相无言,都在对方脸边默默地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哥哥才道,“二善,大哥我会让莫辨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你不用惩罚他。就像你说的,面对恶行,我们唯有秉持善念,才能不被恶染,才能坚强地生活下去。”
“那是两回事。以直报怨是一回事,报怨以德是另一回事。”哥哥拭掉我脸上的泪水,微微笑道,“不过,你能够这么想,证明你真的成长了。”
是啊,我在成长。我真真感觉到自己的成长。这些经历,都是成长的代价。
后来,我从蒙轲的口中得知,哥哥对莫辨的“惩罚”是什么。
哥哥通过端木赐,让莫辨来到男子营,受以我为宿主的移情影响。
让莫辨自己欺凌了一遍自己。
呵呵,真想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再后来,我哥与莫辨打了一场。听说我哥赢了,把莫辨打成了重伤。
莫辨要我哥杀了他。我哥说,为了二善的“善”字,姑且留你一命。
再再后来,我彻底释然了。我知道了恶为何物。我更知道善为何物。
为此,我哥之后为我赋予了新的名:陆然之。
在听我大放厥词之前,且看一下我这首自以为傲的打油诗:
世间诸多不平事
皆因人人异于己
功名利禄如龟壳
仁义道德如枷锁
何苦惺惺假作态
自欺欺人累众生
要想逍遥无所待
自应从心从性子
莫辨什么男与女
男女皆是性中人
莫辨什么善与恶
善恶到头轮流转
莫辨什么忠与奸
忠奸多在门面上
莫辨什么情与义
真情自然也有义
莫辨什么爱与恨
爱恨不过一瞬间
莫辨什么苦与乐
苦乐无常常在心
莫辨什么对与错
入土之后后人过
莫辨什么得与失
青春总归在浪掷
莫辨什么生与死
生者无明死化无
竹篮打水一场空
辨来辨去有何用?
爱我所爱之人,做我爱做之事
良心放做狗屁,道德何其无稽
唯独天生丽质难自弃
我乃天下第一美男子
莫辨是也!
自我懂事以来,我便深知“荒唐”二字。
荒唐是人,凡人荒唐。在人间社会,对世态诸事,无一人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徒生事端,硬造隔阂。本应是清晰明了之事,偏要拉扯一张薄透透的纸覆以观之,还自以为是。千百年来,小至家事,大至国事,莫不如此。
如人之身体,本是女娲精造之物;尤其女子,更是极具形态之美,乃天地间难能可贵之灵物。然人们却要穿上衣冠鞋履,盖身藏私。若为冷暖丑美之故,那倒情有可原;然引以为文明之象征,以赤身裸体为可耻,就未免自作多情了。我看那人人都在心心念念之事,对衣下胴体想入非非,嘴上却谩骂一番街边**薄衣之放荡,这不是荒唐是什么?这不是虚伪是什么?可恨的是,这人不但要自己穿衣戴帽,还要让陌人,让孩子,让学生穿衣戴帽,甚至还要让野兽动物穿衣戴帽。君不见,有主人为猫狗着一身衣饰,实在是衣冠沐猴,滑稽至极!
看着吧,覆衣藏私之举,终会令人欲壑难填;千百年后,大街小巷,必定是薄衣遍布,放荡满目。到其时,无论男女,人人皆是娼妓之态,搔首弄姿,风情万种。礼义廉耻这张纸还在乎?在,只不过扔在角落老旧发黄,真真只成为象征了。
从此事得我莫辨一理:凡事若虚有其表,其下必诡秘在心。
这国家政体也是满纸荒唐,覆于其上。明明是你皇帝老子一人之天下,偏偏要说成是万民之天下;明明是你杀伐戮民方得称王称帝,偏偏要说成是天人感应,人事皆受制于天命。滑稽的是,这万万愚民倒也信了;若有不信者,也是自觉可谅解,动不动搬扯出历史圣贤,说什么以史为鉴,引什么圣贤之说,为虎作伥地解释一番世道,最终得出“奈何奈何,唯有如此,方才合情合理”的结论。
试问,这“情”是什么?这“理”又是什么?如此才叫做合情合理?
如此虚妄世道,如何辩忠奸,如何分善恶?又如何自如处世?
哈哈,应如我莫辨一般处世。不以世间一切道理为正道理,不以世间一切历史为真历史,不以世俗之观辩善恶忠奸好坏美丑。总之一切莫辨,只遵循自己心中的意愿,遗世独立。
有人便要问我,遗世独立,岂不是要与全天下人作对,岂不是很难?
呵呵,这有何难。每一人都是独身而来,独身而去。俗世诸物,都是可有可无的,都是世俗强加于你的,都是身外之物。你统统都不在乎,你还难么?想想我莫辩本是东陵家子,集万千尊贵宠爱于一身,但却可一朝舍弃这上古望族,万贯家财,显赫身份。至于那些什么至亲情谊,更是虚妄了。他们在乎仅仅是他们在乎,我何必在乎他们的在乎呢?他们活得不自在,统统是咎由自取的呀!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长生教。倒不是我信奉长生教之教义,既然我行事与世俗相悖,那进入一个为世人所唾弃的“邪教”也未尝不可,有利于自如谋生。然我又对黄鬼仙、吞象女、佛戾等人嗤之以鼻,极度憎恶。他们仍没有脱离世俗,他们只是世俗另一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