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谁唱这什么歌!”外头的蒙轲也骂道,“还让人安生不!”
我唤了一声他,他开门探了进来。
“蒙轲,你不是军兵吗?去叫这些疯子不要唱了,这让别的姑娘怎么睡?”
“可你······”
“我不怕,只要你待会回来就行。”
只见他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等我回来”,便关门走了。
我的心思一直在等着,并无他想。不仅仅是等着蒙轲,还等着这烦人的歌声消失。我不禁想起苏子姐和其他难友。幸运如我,有蒙轲守护着。可其他人呢?她们怎么办?我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过了一会儿,歌声停止了,蒙轲也回来了。
“好了,”蒙轲对我说,“那班无赖不会再唱歌了。”
“不如你去巡逻吧?”我说道。
“巡逻?”
“嗯,去看看其他姑娘。你可知道,苏子姐也过来了。”
“我知道。”蒙轲衔着的剔牙签上下动着,“那你呢?”
“你巡逻,自然也会照看到我。”
“不是。那我走了,你还睡得安心吗?”
“安心。”我笑道,“你还是在外面,不是吗?”
“那好吧,我去巡逻。你放心,今晚不会有任何人出事。”
次日早上,我自如地醒来了(而不是总被惊醒),感觉精神郎朗,充沛有力,整个身子睡得都暖烘烘。
这是我进成魔诞以来,睡的第一个好觉。
以前我从没觉得躺平身子睡觉,且下有床铺,上有被盖,是一件多么幸福而难得的事。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一直睡下去,不再醒来。
因为一旦醒来,就会有一场场噩梦接踵而来。
但起码,第一晚没有出事。点名时,我看见九个难友精神都不错,应该都是躺下来睡觉了。端木赐必定是希望我们适应这种舒服的,完全放松警惕的睡法,好让男子难友趁虚而入。
当着六万男人的面被点名,其过程可想而知,是多么难堪和愤懑。每念到我们一个号数,六万多人百川汇流一般,发出哗啦啦一片的掌声、欢呼声、嬉笑声、哨子声等等。当然,念到我的号数时,六万人难得一致地,发出排山倒海的嘘声。
九个难友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从没如此刻一般,我对我的短发这么自豪骄傲。
点名之后,我们不用干活,留在了空荡荡的男子营。蒙轲告诉我,千万不要擅自寻找逃出成魔诞的办法。因为除了高大的城墙之外,从小隅门至南盛门至东胜门都有军兵巡逻,城头上布防尤为严密,逃者必追,追至必杀。而从旧城到西蜀王府的路上,军巫建了一条两边都是高大土墙的路,我们无法逃至新城。当然,我们也无法逃回女子营。初来成魔诞那一夜,分离男女的土墙,现在已经贯穿整个旧城,以祭坛为界,将旧城一分为二。这土墙有多高大?比祭坛还要高大,简直高耸入云。每天走出屋子,仰头就能望见遮天蔽日的它。我知道,那必定是满常的“杰作”。
所以尽管男子营很大,任由我们“畅游”,但无处不有囚笼之感。
我们十个人聚在了同一个棚屋里,彼此之间,真真切切有“难友”之感。
然除了我和苏子姐,彼此不相识,一时无言。
“那就先来认识一下吧。”苏子姐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也不能惶惶不可终日。来,都来说一下自己的姓名,然后排个辈分,认个姐妹。我先来吧。我叫琴苏子,今年已经二一出头了,还没成亲······”
“二一出头还没成亲,你真的是倌人?”忽然有个人打断道。
“嗯对,没错,我是风月街倌人。”苏子姐坦然一笑,“我希望大家不会因此对我有什么想法。既然都是女人,那就要团结起来,一起度过这次难关。”
问话的难友并没有再说什么,其他人也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尴尬,我忙笑说道,“到我了!我叫陆二善!我今年应该满二十了,也没有成亲。我之前是做丫头的。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我还会一点武功。所以大家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各人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苏子姐对身边一个难友道,“这位大姐,您说一下呗。”
那难友看起来年纪较大,应是一名温厚的家妇。
她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你们这里头,数我不能称作姑娘家了。我已经成家许久,大家就叫我吴氏或者吴姐吧。我的夫君和儿子都被抓到这边来了。所以,我多么希望可以见到我夫儿一面。”
说罢,眼角渐泛泪光。
我马上说道,“吴姐,您放心,我会帮您的。”
“你,你有办法?”吴姐惊喜地凑近身子。
“我想想法子。”我立马想到了蒙轲,“待会我跟您唠唠。”
吴姐说完后,大家也都进行了自我介绍。其中有一个难友很奇怪。她与我差不多大,眼睛灰蒙蒙的,却总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我的号数刚好七万,叫我七万就好。”
各自介绍完后,我们便又没话了。每个人身处险地,都是愁绪万千。我们又不敢回自己屋里独自躺着。后来,苏子姐想了一个办法。她让我们两两在一起,到其中五个屋子里躺下来休息,可以互相说说话打发时间。我想也是,两个女孩躺下来,总比十个女孩面对面要容易倾谈许多。
那个吴姐便拉着我到她的屋里去。一关上门,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二善小妹,你真的有办法找到我夫君儿子?”
“西蜀军之前在男子营招募协军,我的朋友刚好当上了。他或许有办法。”
“太好了,太好了!”吴姐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我这是遇着贵人了!”
“吴姐,您先别急。等午休到了,我去找我朋友,先问一下。”
午休时,刚好是蒙轲给我们送饼子。每个人竟然有两个饼子,难得可以大快朵颐一番了。
吴姐只吃了一小半饼子,把其他的都留了起来。
“吴姐,您怎么不吃呢?”我问道。
吴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想到能见到我的夫君孩子,就想把这些留给他们吃。”
我被女人这种伟大的母性感动到了。我赶紧拉着蒙轲,与吴姐认识了一番。
“大人,”吴姐乞求道,“求求您让我跟我的夫君孩子见上一面吧!求求您了!”
蒙轲忙说道,“那个吴姐,我不是大人。我原来也是难友。至于这个见面吧,”他面露难色,“吴姐,我尽量想想办法好吗?因为您光知道名字没有用,我们都是记每人的号数,哪个号数住哪号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