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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沙夏却是皱起了眉头,“为何一定要黥面刺臂?就不能用木牌子······”

没等沙夏说完,端木赐一脚踹在沙夏的肚子上,沙夏痛叫一声,踉踉跄跄。

“因为刺字,是最容易让人识别的,也是无法轻易抹杀的标记!”

端木赐让军兵押住沙夏,自己一手掰下沙夏的面具,露出了沙夏半脸的伤疤。那伤疤明显是烧伤的,红肿肿的血肉浮于脸上,与左脸相比,难看至极。

“呵呵,就像你这半边脸一样!来!给他左边也添一个终身难忘!”

军兵死死押着端木赐,另一个军兵拿起小刀,走向沙夏。

正要上手时,忽然有人叫了出来。

“住手!我来当第一个!”

我们顺着喊声望去,发现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我记得,是昨晚祭坛上的青年巫覡。

“呵呵,陆大人有何指教?”端木赐道。

“此人脸上有伤,已是可怜,端木大人可否饶过他?”

“什么?可怜?”端木赐对着所有人展开双手,“请告诉我,谁不可怜?”

不知为何,我此时竟衷心地认同端木赐的话。我忙摇摇头,心里头呸了一下。

但我看着这青年巫覡一脸难色,欲言又止,十分踌躇。

“那便让我替代他,成为第一个吧!”青年巫覡道。

“不,不可以。来人,把陆大人给我看好咯!”

“为什么!”青年巫覡被官兵押住了,“我为什么不能是第一个!”

端木赐狡黠一笑,“等一会你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刺!”

军兵随即在沙夏左脸上刺字。只见沙夏咬紧牙关,鲜血染红了大半边脸。雨水落在伤口上,看着就能感受到那股钻心的疼。刺完后,军兵刮去血迹,再涂上黑墨。

随后,军兵又将沙夏转过身子,在他的脖子背面用刀,后再涂墨。

之后几天,等伤口泛青后,我们便知道刺的是什么字了:脸上是一个“蜀”字,脖子背面则是“正恭七年”,再加上棚屋号数和自己的号数。

如我脖子背面是“正恭七年四千九八之一万零三。”

一万零三,成为了我的新名字。在这里,商牧之已经泯灭,只有一万零三。

真是奇耻大辱。

沙夏是“一”。沙夏之后,所有官兵走向众人,刻字涂墨。

稍有违抗,刻刀瞬间变成宰刀。

整整一个上午,撕心裂肺的痛叫声响彻了整个旧城。

有男子的声音,更有女子的声音。

最后,轮到了那位青年巫覡。

端木赐拿过刻刀,笑嘻嘻地走向青年巫覡。

我们本以为青年巫覡要遭受一番折磨时,端木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下了刻刀。

只听他悠悠地说道,“这十万人里头,唯独你,不用黥面,也不用刺臂。”

所有人都震惊了,疑窦顿生。

我脸上和脖子背后还火辣辣地痛着,现在却告诉我,有人不用受罪?!

我不服气。每个人都不服气。何止是不服气,是愤懑。

三个字:凭什么?

端木赐拍了拍那青年巫覡白皙的脸,意味深长地笑了。

每个人的目光,都如夏日之炎阳,炙烤着这位青年巫覡。

更气人的是,不用黥面,不是青年巫覡的唯一特权。

黥面之后,他们竟然还要剃光我们的头发。

有人问了,“女子那边要剃光吗?”

端木赐笑着道,“女子不用。你们庆幸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又有人指着青年巫覡问道,“他要剃光吗?”

“呵呵,他也不用。”

端木赐双肩一耸,“他就是不用。在这个世间,许多事情没有为什么。”

众人又是哗然一片,狠狠地瞪着青年巫覡。

给七万多人剃头发,是一个冗长且庞杂的事情。

我们的头发,从上古时期至今,就从没有断过。

不知何处响起一把老儒的声音,其直呼礼崩乐坏。

哼,按我说,礼崩乐坏最好!这个世间毁了更好!毁了便能重生!

从下午一直剃到子时,七万多人尽皆秃顶。

若说黥面是巨大的屈辱,那么绝发便是莫大的悲哀。

那一夜,旧城的天空不是飘着雨丝,而是飘着发丝。

发丝沾在脸上,会令人抓狂,恨不得抓破自己的脸。

幸好没有镜子,要不然会恨不得去死吧。

那一整天,我们不曾喝过一滴水,不曾吃过一粒米。

饥肠辘辘下,我们回到了各自的棚屋,晕晕沌沌地睡了过去。

次日,端木赐告诉我们更多的规矩了。

第一,每天卯时醒来,子时睡觉。一天两顿,分别在午时和酉时。

第二,每天都要进行冗长的点名。军兵会念出每人脖子背后的号数,每人要随之出列,并喊一声“在此”。

每天一大早如此,是最能消磨意志与希望的。

第三,每隔十天都要到长鸣湖湖边沐浴,并且要在军兵面前脱光身子。

这是最不能忍受的罪过。

且不论长鸣湖冻死了多少人,公然赤身,是绝对无法坦然处之的。

巫医还会过来检查身子。若是有大病的,不管能否治愈,直接杀了。

耻辱,每一个规矩,都是耻辱!

除了一些规矩,我们还要干活。

我们每天有一部分留在旧城,一部分则要走到西蜀军营地处,下地堡。

要干什么活?挖地道。

没日没夜地挖地道,运泥土。

挖通了地堡至旧城后,还要挖到各大城门。

我们的饭食,是一碗浑水,和一块发硬得像一块石头的饼子。

如此的生活,幸运如我,活到了来年春天。

然而棚屋却渐发宽敞起来。

当你每天只能睡两到三个时辰安稳觉,只能吃两块硬饼子,还有沉重的劳作,你就会明白,什么叫惨淡的生活。

而冬天来后,每个屋子只发十张薄毯子,那时候便可唤之为饥寒交迫。

尤其是饥饿感,从始到终地弥漫在肚子里,骨子里,精神里。

饿又饿不死,每顿咽下一点点硬饼子,肚皮永远贴着肚皮那种空虚感,真是一生难忘。以致后来我看见肉食时,我精神都有点恍惚。

因为饥饿,所以硬饼子就显得极其珍贵。有能力的人,千方百计想得到更多的饼子。甚至,饼子已经成为旧城物品交易的筹码。

什么叫有能力的人?力壮如牛的,钻营取巧的,信口开河的,妙手空空的,都能或抢、或骗、或偷、或威胁到饼子。他们会把这些饼子积攒起来,一些拿来吃,一些拿来交换其他东西。比如说一双合脚的鞋子,一张厚一点的毯子、清水(我们除了饿,还很渴),比如说乌香。

你是不是感到疑惑了,旧城俨然如此,怎么还有乌香?谁会有货呢?

军兵。

旧城所有的物资,都是从新城运来的,其中便包括乌香。城外的乌香市早已没落,然而旧城却兴起了新的乌香市,以及专给大家吸乌香的乌香馆(男子营女子营各一个,实际上就是一个稍大一点的棚屋)。这些都是一个叫万通的军官搞起来的。我们把饼子交给军兵,军兵给我们乌香或者其他东西。军兵再拿饼子跟别人交换。一般都是换取服务——比如说,来自于女子营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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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暗沙浮第5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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