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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遂来到西乞蝉的房间。陆载让西乞蝉坐在凳子上,并慢慢地抬起西乞蝉的脚。久居海岛,陆载并不是礼教的卫道士,也不顾忌男女授受不亲一套。西乞蝉长于西域,更是不在乎了。只不过当陆载轻轻脱下西乞蝉的袜子,手执她的脚踝时,她脸上顿泛起一阵绯红,大感害羞。

陆载先是观察了一番西乞蝉脚趾头的伤势,遂在旁边的水盆里湿了一把葛布,再轻轻拧了一下,然后细致地擦拭着伤口。待血痂清理得差不多了,陆载再洗一把葛布,用力拧干,擦干西乞蝉的脚,再为她包扎。

当陆载的手指碰触到西乞蝉的光滑而娇俏的脚趾头时,手指抖了抖,脚趾头也动了动,两人的心都莫名地扑通了一下。

西乞蝉的脸更红了,滚烫滚烫的。

陆载先是一怔,双手停了下来。随即,他竟苦苦地笑了出来。

“大,大人,您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说罢,陆载倏又张嘴大笑起来。西乞蝉从来没看过陆载这般笑过,感到其有点孤独,落寞。

陆载迅速地包扎好,并为西乞蝉穿上鞋子。

“谢,谢大人。”

“我是巫医嘛,干这些我可在行。你早点休息吧。”

“大,大人也早点休息。”

待陆载走出房间,西乞蝉赶忙将房门关上。陆载回头一看,还能看到西乞蝉靠在门上的背影,似乎在抚着心胸喘着气。陆载的笑容,在一刹那间消失了。

陆载径直地走到院子里,抬头望皓月当空,悬如明镜。

他发现华元祺的房间还亮着,便走上前,敲响了房门。

随着一阵脚步声,门打开了。华元祺迎了陆载进来。

陆载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案桌上还摊开书卷和笔砚。

他忙道,“没想到王爷还在挑灯夜读,我可是打扰王爷了?”

“呵呵无妨。我也正好歇歇。贤弟坐下来,与我喝几杯水吧。”

两人遂坐下来,对膝而谈。

“贤弟看起来心事重重。可是为易斐斐一事?”

“易斐斐杀人新案可有进展了?最近坊间流言太多,人人都认准是易三公子滥杀无辜。”

“不是他干的。是有不同的人,被恶巫下了咒,才去杀了人。”

“哦?那是谁下的咒?”华元祺忽然心有余悸,“是满常一伙吗?”

陆载点了点头,遂将端木赐之咒说了一遍。

“这,这简直是!”华元祺听罢,满脸愠色,“岂有此理!”

“王爷与易三公子交好吗?为何突然如此愤慨?”

“不,我与易三公子也是泛泛之交,仅怜惜其遭遇罢了。我愤慨的,是那个端木赐!竟然冒了这圣贤之名,行这蛊惑人心之事,简直是,简直是有辱圣名,有辱斯文!”

陆载看着愤怒的华元祺,点了点头。

是啊,世风日下,圣贤遭辱,何止是儒子,天下人皆应怒之斥之。

可,他们会吗?

“王爷,我有冒昧一问。”

“贤弟请说。”

“圣贤也有情欲吗?”

“······贤弟为何有此一问?”

“我······说来让王爷见笑了。适才我为蝉姑娘包扎,但手碰到蝉姑娘的脚时,我心里竟,竟,唉。”陆载捋了捋眉毛,羞愧道,“我心里竟有了非分之想。”

“这······”华元祺先是一怔,随后笑了出来。

“王爷是笑我不谙世事吗?”

“不,难得贤弟如此自知自省啊。食色性也,贤弟触女子肌肤,生此想法,也属人之常情。犹记得我少年时,第一次触碰到吉娜的手时,那种怦然心动,也是妙不可言。至于后来的想入非非,自己也会感到羞愧。”想起美丽的吉娜,华元祺心中一片春园,“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吧。我认为圣贤是没有情欲的。无欲无求,方可超凡入圣。唯有如此,圣贤才能化性起伪,才能生礼仪,才能立法度。”

“所以这天下礼仪、道德、法度都是出自于一个‘伪’字吗?”

“可以这么说。人若无理智之伪心,凡事都是真性情的话,世间不知起多少祸端。”华元祺看着陆载一脸困惑,笑道,“我是这样理解的。若我们将‘伪’理解为矫饰之意,那人性或是虚伪的,表面不一,人人皆伪;若我们将‘伪’理解为克制之意,那人性便是理智的,可遵循礼教的。礼教若向善,受礼之人即向善;礼教若向恶,受礼之人自然万恶不赦。幸者,我们中原的礼教是向善从文的。刚刚贤弟之举,难道不正正是是发乎情,止乎礼吗?”

“发乎情,止乎礼吗?”陆载苦笑道,“我刚刚真的止乎礼了吗?人为礼而恶行止,那其真心若何?心里头就没有半点恶念了吗?难道不会虽行为礼而止,然心之恶念仍蠢蠢欲动吗?若真是如此,礼有何用呢?人会有恶念成咒的一刻,世间也终会有礼崩乐坏的一天呀。”

听到陆载这番话,华元祺默然地点了点头,顿时无言以对。他深有感触,自己在治理奎城时,经常会遇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情况。最近一次,莫过于被尼克一伙掳走一事。那股无奈和愤慨,深深刻印在华元祺的骨子里。面对尼克此等恶民,礼教有何用,道理有何用?无数个辗转无眠的黑夜,他闭上眼睛,都会看见尼克那环睁的蟹眼,邪恶而狡黠。他不禁屡屡扪心自问,当初在那一间小屋子里,他面对尼克和满常时,要如何才能救下库诺人?他甚至在想,这个世间怎么会有尼克和满常这种人?他们难道没有情感的吗?他们难道是无心之人吗?他们面对自己的亲人族人,也会这么狠心,这么下狠手吗?

是啊,情感,或许是世间最不需要说教而成的人性。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吉娜,他梦绕魂牵的吉娜。

“若按我意,我会觉得,发乎情,止乎情吧。”

“发乎情,止乎情?”陆载捋了捋眉毛。

“正好比如我爱吉娜,我爱她的一切,我对她产生了爱慕,甚至是情欲。但又因我爱她,所以我不会伤害她,我想保护她。第一个情,是萌动的,是初生的,是浅薄的,是清风飘拂的微澜;第二个情,是考量的,是成熟的,是深沉的,是暗藏海底的潮涌。”

华元祺淡然而深情地说着,陆载从话语中已能感受他对吉娜深沉的爱。

越是这般感受,他越是反思,该不该将华元祺带回中原呢?

华元祺又感叹道,“只不过,贤弟与我都遇到了一种人。我们不能对其晓之以理,也不能对其动之以情。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情感,亲情,友情,爱情,怜悯之情,他们失去了他们的心,他们仿佛都中了无心之咒。”

无心之咒?在除咒师所遇的诸人咒里,可没有这么一说。

陆载反倒觉得,有些人执念成咒,正正是因为他们心思太重,感情太深。

如此,还能算是无心之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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