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她这一身有什么料,算什么倌人啊!”
“真是不公平,平常就让这搓衣板管着自己?”
“也是祸娘姐罩她,现在梦梁姐上位了,她还有脸待下去?”
那些倌人还向翎君吐唾沫,洒酒水;嫖客们纷纷伸手捏一把,指手画脚地讥笑着。有一个醉汉还踉踉跄跄地挤进人群,走到翎君面前,就要宽衣解带,似是要做小解之状。
翎君正掩面遮胸之际,幸得蒙啸林及时闯了进来,一手拎起醉汉。
“翎君!”蒙啸林看着翎君的样子大为吃惊,又对着倌人们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蒙叔回来了?翎君被赶出祸水轩了,我们来为她饯行啊!”柳梦梁与众倌人大笑。
“这!这不可能!我去找······”
“是祸娘姐赶她走的!而这些,是翎君自愿的!”柳梦梁扯起翎君的头发,“是不是,翎君!”
“是,只要你肯为易公子作证。”翎君含着泪,又转向蒙叔,“蒙叔,你先放下这位公子吧,他是梁老爷的大公子,得罪不得。”
这简单两句话,一下子又点燃了柳梦梁的怒火。
她就是看不得翎君这种模样!这种自以为是,有恃无恐的模样!
“可恶!抬起她,把她扔出寮里!”
一个发疯的柳梦梁扯住翎君的头发,引来一班发疯的倌人围拥上来,将蒙啸林推搡至一边,七手八脚地抬起翎君。她们似是被夺去了灵魂与心智,猖狂而茫然地抬着翎君走至祸水轩门口,随着七嘴八舌的“扔出去”和“摔死她”的喊声,也没有整齐划一地抛掷,就胡乱地松手。翎君在半空中徒然地落下,摔在了倌人们面前。倌人们似乎对此不太满意,觉得不够尽兴和心满意足,便起劲地用脚踹踢翎君,边骂骂咧咧地边拼命地踢着,往大街中央踢去。
街上行人都围而观之,木然地看着一个矮小的小倌人被欺负着。待翎君被生生踢到大街上,柳梦梁再鼓动倌人,将翎君的衣履、妆奁、书画都狠狠地砸向翎君。
翎君忙拿起衣裳包裹住身体;可那些妆奁和书画,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走了。
“滚!滚出风月街!”
柳梦梁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后,便带着众倌人返回祸水轩。
围观者抢完妆奁和书画,都冷冷然地打量了一番翎君,也都陆续散去。
人来人往间,翎君紧紧捻着衣裳的一角,两光洁的小腿颤颤地,欲站起来。
正是意识迷乱,目光恍惚间,她忽然看到,或是感觉到一只手向自己伸来。
她抬起头,看到手的影子,然后逐渐看到一只纤纤玉手;顺着那漂亮的手指,她看到了一张何其英俊的女容:焰烈红唇,绯色长发,三角梅妆。
啊,她是,她是那位凤夷君大人。
翎君本欲自己站起来行礼,却被凤夷君一把执住手,拉了起来。紧接着,凤夷君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明媚如焰火的红毡斗篷,为翎君披上。
“凤大人,这是······”
凤夷君微微一笑,傲然地瞥了祸水轩一眼。
“此处不容女人,自有容女人之处。”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逝。
由公羊阳明担任主审官的公开审判,可谓万众瞩目。然过程是繁杂而冗长,远远没有坊间谈天那般精彩。唯独两件事情,足以成为谈笑风生的戏码。
第一件事情,便是祸水轩倌人柳梦梁出现并作证,证明易斐斐是为了救她而杀害刘亨达。那一天的她,神清气爽,一扫几天前的颓然。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出场便卖弄风情,引起满堂喝彩,宛如粉墨上戏台子一般。
第二件事情,便是刘泰庵被都护府的官兵公然抓走。具体何因,有人说是前富川城县令胡砺志供出了刘泰庵,昊京方面急着向西蜀要人。刘泰庵被抓走那一刻,也引起了满场的欢呼,还有人喊“公羊太守”呢。
对于易家而言,最好的事情,莫过于易斐斐无罪释放,被迎回了易家。
但易斐斐还是老样子,目光空洞,不发一言。
他不再对易难呸唾,反而对他父亲易九馗却频频露出怪相。
鉴于易斐斐禊咒未除,易九馗只能与其暂时留在蜀山。
这一留,便惹来了烦。
是夜,何其昏黑的傍晚,惨淡的月色像是黑夜一道未结痂的伤疤。一河相隔,北岸的繁华反而成为了旧城萧瑟冷清的衬托,如深重的苦难面前,那不屑一顾的嬉皮笑脸。
旧城的雨总是下不停,下了一整年的雨,下了一辈子的雨,下得让人心烦落寞。那孤独而鬼魅的童稚声,也是吟唱不停,萦绕不断,永远都是那首幽怨而麻木的诗歌:
“淅沥沥淅沥,茅屋下游子。淅沥沥淅沥,雏儿居残枝。可怜一餐饭,出走万余里。淅沥沥淅沥,唯恐狗争食。淅沥沥淅沥,家穷逼人离。淅沥沥淅沥,身疾遭人弃。隔岸观霓裳,锦瑟催人迷。淅沥沥淅沥,永暗无天日。”
有一个喝得微醺的年轻人,打着一把纸伞,慢悠悠地跨过断路,从新城走向旧城。他是一个在旧城居住,在风月街一家赌坊干活的小伙子。他衣着并不华贵,然也算不上寒酸。相对于旧城大多数穷苦伶仃之人,他虽伶仃,但绝不是穷苦。起码他自己是这么想的,要知道他口袋里可是有一些碎银子的。
他走向旧城的东边,那里便是他居住的地方,名之曰为“旧城新村”。这里是一片这几年新建起的赁屋,专门让那些在新城工作的外地人居住。东家是万瑞元,听说其建赁屋的初衷便是,“让每一个外地人都能在蜀山安居乐业。”话说如此,赁金却是相当昂贵,每月要五十文钱。
不过,他是租得起的。他自认为在这群来蜀山找活计的人当中,他是一名佼佼者。他年轻,他机灵,他还能吃苦,他甚至还有远大的志向——未来在棋盘街买下一座宅子,接爹娘过来生活,再娶一个肤白貌美的娇妻,此生足矣。他每天幻想着这美好的一切,便觉得旧城阳光灿烂,鸟语花香。他知道要实现这些目标并不简单,然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不断鼓励自己要坚持下去。总而言之,他虽然目不识丁,但他是一个有心思的人。
他对目前这份在赌坊的活计相当满意。除了每月五十文的固定收入,还能讨得一些赌客的赏钱。有些赌客嬴大了,出手更是阔绰,给一两银子赏钱的也并不少见。最重要的,就是这份活计挺自由自在的。白天客少,可在外边溜达溜达;手上有闲钱还可以赌几把,搞不好能赢一座宅子呢。
今儿白天,他便跑去西蜀军的校场,看了一回公开审判。那叫柳梦梁那个妞呀,他娘的太浪太骚了,身段他娘的太好了!咋会有那么好看的姑娘呢?那走起路来一扭一颠的,真的好想狠狠地捏一把;那裸露出来的,白得耀眼的手臂,真的好想从她的手指一直往上舔,一直舔到她的胳肢窝下面!啊,他将来就是要娶这种女人,要不然,还当什么男人,白白长了一根烟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