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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凡事总有个但是,造化习惯了弄人。他少时的经历,充满了令人哭笑不得的讽刺,永永远远都是近物远逝。就好像有人在他面前放下一件玩意,说要送给他的;他正要伸手去拿,那人便马上拿走,笑嘻嘻地对他说开玩笑的。

如他亲近的奶娘,父亲认为她有所图,便赶她离开了易府;

如他江边的玩伴,父亲忌讳其是下民,禁止他和他们交往;

如他读书的先生,父亲不满其学迂腐,解雇了一任又一任。

还有那灿烂的日光,巫医认为日照对其身体有害,他只能深居不出。

还有那清朗的江滩,巫医认为江风对其巫力有损,他便不能去游玩。

诗词歌赋令人萎靡,他便不能看;冰酪糖棍不利身体,他便不能吃。

这便是近物远逝。它最是令人失落与愤懑,予人何其难受的滋味。

但母亲告诉他,不能随心所欲,便是他成为易家少主的代价。若要自由,她又何必嫁入豪门,母凭子贵。

越渐长大,他越发觉得母亲在理。的确,若毋需自律,这易家少主岂非人人能当?如此一想,他便也觉释然。近物皆易得,失去了未必可惜。而那遥远的巫家荣光,更值得他去追逐。

然而人生并没有那么简单明朗。若自律和坚忍也是一种付出,那命运会让这种付出变得可笑和微不足道,天道从来不酬勤。他失去了一样东西,便等于失去了一切。

他失去了巫力。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巫力。

他出生之时,巫医便说其“资如凡人”,但又马上改口,说这小小婴儿,尚不能定断什么。百日之后,父亲亲自为他卜筮,龟甲上显一‘盈’字,又有相师说可取叠字名,以贱名克贱相而求富贵,于是取了“盈盈”一名,希望他巫力盈满。随后又举家前往天命山,集家族众巫之力,在正名石前为他祈福作法了三天三夜,以开通巫穴,辨正巫名。

可令人诧异的是,三天之后,他巫穴依旧闭塞,且正名石也没有现出一个字。大家不禁疑惑,为何上天默然?这大巫之家可绝不会生出一个凡子来!

若真是凡子,这易家岂非颜面扫地?

父亲自然不服不甘,继续催令众巫施法,并斥巨资壮大祈福之势。终于,九天九夜后的清晨,朝露初绽,他便嚎啕大哭起来。那巫医一把脉,便满脸喜色,说恭贺易家,少主巫穴已开,煌煌大巫由此起。而正名石也现了字,独一个单字,“难”。

父亲甚为不悦,认为这“难”字不吉。然他素来遵天意行事,便赶紧拿出龟甲灼卜一番。一卜,那龟甲反显吉象,然卜辞颇令人费解:

“天降大任,或易或难,或正或邪,或生或死,于斯人也。”

父亲正疑惑间,那些做门客的卜师们赶紧进言:

“略去中间一段,首尾即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此乃圣贤之言,可谓大器之兆!”

“正是。这‘难’字又同‘傩’,即上古巫祭之礼。易为姓,难为名;‘难’又表古巫,‘易’则当世巫姓。这‘易’‘难’结合,是指世子将建一番震古烁今的功业啊!”

父亲听后,颇感有理;然疑惑又起,“可为何此子巫穴,需九日之后才开?巫穴既开,又为何全身巫脉阻塞不通,巫力稀少?”

卜师们又争先恐后道:

“正所谓天道以九制。九者,乃阳之极数,道之纲纪也。少主九天而开巫穴,此乃非凡之象啊!”

“而初始巫脉闭塞,巫力孱弱,正正是印证了大人之卜。这卜辞源于圣贤,原句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是督勉少主上进自律,用后天之功强盛巫力,以不负苍天之期许。”

巫医们也不甘落后:“大人尽管放宽心。小孩初开巫穴,巫力稀少也属正常。待年龄渐长,再加以锻炼养生,巫力便可见长。”

听了巫医这番话,父亲才觉得满意,逐令众巫返回江夏。

以上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向下人问来的。因他先天巫力孱弱,所以小小年纪就要调理身体,食药修行。本该是活蹦乱跳的年纪,他却比一般小孩活得小心翼翼。别的小孩满院子飞奔,他却只能盘坐练气;别的小孩可以听爹娘讲故事,他却只能听山医相卜四师讲学;别的小孩能吃冰糖葫芦,他却只能吃药丹和药粉。

是啊,一直伴随他长大的,正是那些药丹和药粉啊。那黑糯糯的药丹,是方相寺的老巫医那满是皱褶的手掌捏出来的,味道直呛鼻子,他只能一小颗一小颗地扔嘴里,然后忙不迭地喝水,就着水咽下去。有的时候黏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他便只能一整天都“回味”着苦涩涩,略带点腥臭和腐败的味道。

药粉则是白灰灰的,比香炉里的香灰更白点。吃这个药粉是最难受的,比吃药丸难受多了。因为药丸就着水可以完完全全吞下去,但药粉却不行。他记得他小时候,每逢吃药粉他就哭,哭得那些丫头姨娘都没辙,最后只能母亲亲自来喂。母亲将一点药粉倒在汤匙上,加上一点水搅浑了,再慢慢地喂给他。

母亲的笑容总是温柔的,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两道倒卧的月牙。

“来,盈儿,大口吞下去便好了。”

他怯怯地微张嘴巴,迟疑地凑近汤匙。母亲看准时机,轻轻斜了斜汤匙,让他不由得将汤匙咬了下去。水与粉的融合物倒进了口腔里,苦巴巴的味道瞬间斥满头皮。

“盈儿,相信娘亲,吞下去便不苦了。”

不,娘亲说谎。吞下去更苦,好像这种苦势要流尽全身一样。

每天要吃一两药粉,也即十个汤匙装的分量,他每天要吞十次。

前几次,他都听娘亲的话,吞咽了下去。

可剩下几汤匙,他都含在了嘴里,他实在吞不下去了。

“盈儿,吞下去吧,好吗?”母亲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这样子更苦。”

“娘······”他含着水,嗫嚅道,“盈儿吞不下了,好苦好苦。”

“盈儿乖,喝完了娘亲喂糖水你喝好不好。”

听着母亲的话,他又吞下了。然而到这时他往往发现,竟还有几口。

“乖,盈儿,就这一口。”

“盈儿盈儿,娘亲的好盈儿,最后一口了。”

“真的,盈儿,这真的是最后一口了,相信娘,好吗?”

他知道娘亲是不可信的,他也知道每次都不是最后一口;但他每次都相信了娘亲。

经年之后,他想起吃药的往事,嘴巴里总会泛起一阵苦味。

当然,孩提的他也会发脾气,嚎啕大哭以抗拒吃药粉。

每当这时候,母亲要么耐心地劝导;要么板起脸孔发脾气;要么偷偷地落泪,哽咽一句,“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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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暗沙浮第4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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