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再说你。我知道你是多挣点钱,好给乡下的爹娘寄去。你此乃孝心,理应如此,无可厚非。”
商牧之仰望银河,一筹莫展地笑了。
“我是恨世人,恨自己,恨这些所谓的才子。所学所识,都是纵欲的幌子。”他捏紧拳头,忿忿地一捶石栏上,“我不屑这些才子!我也不想做这些才子!”
芦嫦娥忧心地执起商牧之的拳头,轻柔地扳开商牧之一根根手指,再双手搓揉着,“商公子,您别为这个世道恼气了。你不是那些风流才子,嫦娥也不做那多情倌人,那不就好了么?”
芦嫦娥那淡淡的笼烟眉微蹙着,尤为惹人怜。还有她一双玉脂手滑溜溜的,又温润至极,将商牧之那颗长满棱角的坚硬的心抚摸得柔软。
女子真是厉害,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下接触,一口香气,便能化解许多。
那也是要这男子有情有义啊。
“嫦娥,不如我娶你为妻吧。”商牧之忽然说道,“你进了商家,你就再也不用在这些浑浊之地独唱清曲儿了。你也不用担心你家人的生活,我完全可以把他们接到蜀山城来住······”
商牧之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但芦嫦娥却只被第一句话惊吓到了。
“商,商公子,您,您要娶我?”
“是啊。我们情投意合了许久,难道不应该谈婚论嫁了吗?”
“可,可我毕竟是个清倌,是个戏子······”
“我也是个戏子啊!两个戏子结合不是正好吗?”
“我是怕商老爷那边······”
“我心意已决,他阻止不了的。就像当年,他阻止不了我进广陵府一样!”
商牧之捻着自己的八字胡子,两道剑眉翼翼而动,一脸心花怒放的神情。
芦嫦娥知道,他这是想事情想到兴奋的神情。
他的神情与他的情绪一般,如一阵无季无源的风,倏忽而来,呼啸而过。
她正想说自己得好好想一下,商牧之便猛地一拍石栏,眉飞色舞地大声道,“好!就这么定了!今晚回家我便跟我爹说,然后马上到你家去提亲!”
直接提亲?芦嫦娥不由得噗嗤一笑。
“嫦娥,你笑什么?”
“这婚嫁之事哪有那么简单?三书六礼,可是麻烦呢!”
商牧之听后一愣,一拍自己脑袋,大笑起来,“啊是是!不过我怎么知道,我还没结过婚呢!”
两人对目相视,又笑了起来。
这时,翎君也走出祸水轩,走了过来。
“看来嫦娥妹妹真是商公子的解语花,”她一来到两人身边便打笑道,“这半会的功夫就让商公子高兴起来。”
“嫦娥不但是我的解语花,还即将成为我的妻子呢!”
翎君一听,骤然惊讶。
芦嫦娥赶紧说道,“这只是商公子说说而已!翎君姐,你莫要跟别的姐姐说!”
“什么只是说说而已!我可是认真的!你找我俩有何事?”
“哦,我们想念二位了,想叫二位进去喝酒。”翎君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芦嫦娥,芦嫦娥面色绯红地低下头,“不知二位乐意不?若不乐意·······”
“乐意!喝酒不乐意,什么乐意了?走!”
商牧之心情爽朗,大摇大摆地走向祸水轩。
翎君不禁牵起芦嫦娥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欣然笑道,“好事啊,嫦娥妹妹,恭喜你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姐妹们说的!”
“翎君姐姐,你别笑话我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你愿意嫁给商公子吗?”
“当然愿意了。不邀财货,但慕风流。”
“说得好啊,那就许了他吧。”
“可是什么······”
芦嫦娥抬头望向祸水轩,那奢靡的青楼红坊,尚悬挂着那条五彩锦绦。
她心里涨起一股浓重的忧伤。
“我们这些礼教之弃子,能获得俗世之幸福吗?”
七夕夜,延迟了宵禁的时辰。
长鸣湖上泛舟叶叶,岸边花灯飘荡,一时灯火通明,水里映浮着人间的星光。
小鸣门附近的南市集,也是花天锦地,热闹非凡。二善牵着兼女逛市集时,就看到许多穿着新衣裳的小孩子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还唱起了歌儿:
“处暑头,白露尾。
阿娘阿姊来乞巧。
唱曲儿,穿针儿,
贤惠赶来喜蛛儿。
世间巧人儿,
手巧心也巧,
你们说,巧不巧?巧不巧?”
为首的小孩唱罢,那跟尾的小孩们便一起唱起来:
“巧!巧!巧巧巧!”
为首的小孩又唱:
“子为贵,夫为纲,
早制裌衣御冬寒。
子絮出,夫棉漏,
闻得一身胭脂香。
絮里藏几铜板,
棉里染红寇丹,
那些小孩们又一起唱起来:
“会情郎,赠情郎,
五彩线儿织香囊,
拜月儿,赶集忙,
撞上姑娘别香囊,
一样儿五彩线,
一样儿俏香囊,
你们说,巧不巧,巧不巧?”
小孩们又一起哇哇地叫嚷起来:
看着这些欢跃的孩童与稚嫩的歌声一路远去,二善和兼女正听得出神,忽身后响起一把声音:
“这小孩儿唱的真有意思!”
二善回头一看,只见蒙轲叼着一根剔牙棒,正对着她一抖一抖的,嘴角还洋溢着吊儿郎当的笑意。
“你怎么在这?”
“祸娘姐担心你们,叫我来保护你们。”
“呵呵,保护我们?你蒙轲什么时候保护过我了?”二善冷笑道。
蒙轲一怔,笑意顿时落下去了。
是啊,自己已经两次欺骗她,抛弃她了。
“那蒙轲哥哥,你说他们唱的是什么意思呢?”兼女仰头问道。
“意思是,意思是······兼女长大就明白了。”
“兼女已经长大了,现在就能明白。”兼女嘟起嘴巴道。
“蒙轲哥哥的意思是,”二善蹲下来,捏着兼女的小手笑道,“以后兼女长大变漂亮了,就会有一些男孩子来追求兼女,有一些呢是真心爱慕兼女的,有一些呢是骗人的。这就叫知人口面不知心,懂了吗?”
“从小就教孩子疑神疑鬼,不太好吧?”蒙轲苦笑道。
二善瞪了蒙轲一眼,继续道,“特别是像蒙轲哥哥这种的,有事没事吃个剔牙棒耍样子的,以后兼女要特别小心。”
蒙轲哭笑不得,“我耍什么样子······”
“那我爹是骗了我娘吗?”
兼女冷不防的一句话,让二善和蒙轲都愣住了,一时面面相觑。
二善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你爹的确是······”
“当然没有啊!兼女的爹爹怎么会骗祸娘姐呢?”蒙轲也蹲了下来,打断二善的话,对着兼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