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火光与林影交织中走了出来。
是雷坤山。他俩的见面都是那么微妙,耐人寻味。
“陆兄,你终于来蜀山了。”
“呵呵,应将军所约。”
“我劝你们,莫要再来救白华了。白华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诸君皆是巫覡,便应抛去私欲。这花花蜀山,还有许多事要你们去处理担责。”
此时,易难已经隐去了身影。而凤夷君则忿忿问道:“陆载,他是谁!一见面就大放厥词!”
“少宫主稍安,我来处理。”陆载转向雷坤山笑道,“呵呵,确实,看来这白华姑娘一时也是性命无忧。我应将军要求,来到了西都蜀山。将军是要抓我回去关着吗?”
“那就要看陆兄的表现了。陆兄是朝廷命犯,就算我不抓陆兄,陆兄在西蜀也是寸步难行吧?就算陆兄逃了出去,我若告诉满常说陆兄没死,还来到了西蜀,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陆载捋了捋眉毛。这的确是陆载不愿面对的情况。
“什么?你是朝廷命犯?”凤夷君惊道。
此间陆载没空搭理凤夷君。他深邃的目光稳稳落在了雷坤山身上。
此人必是有求于己,否则早就动手了。
“看我的表现?是什么意思?”
“只要陆兄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放了陆兄和陆兄的朋友,并且以后在蜀山城处处保陆兄周全。”
“这么好的事?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也许在最近的某一天,陆兄会见到某个人,并且答应帮忙这个人所提出来的事情。”
“将军知道这件事情是什么吗?”
“知道。”雷坤山点头道。
“那何必这么麻烦,将军直接说给我听不行吗?”
雷坤山摇摇头,“有些话,得当事者说出来才够真切,特别是那些事。”
“你跟他废什么话!先逃出去再说!”凤夷君喊道。
陆载也犯疑了。万一又是一个陷阱呢?
“是关于除咒的事,是陆兄的老本行。”雷坤山忽然道。
“除咒”二字一说出来,陆载心头一动。
世间若有陆载无法拒绝之事,那必是除咒。
不需要任何理由和考虑,就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
“好,我答应你。在何处,见何人,告诉我吧。”
“陆兄不用去见她,她自会来找陆兄。”
西乞蝉生平第一次来到中原,对于一切皆感新鲜。
一日清晨,西乞蝉与华陆二人离开乌香市的客栈,顺着人流往北走,从城内西南边的小鸣门排着队伍进入蜀山城。她平视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挑着担着推着各种物事的各色百姓,再仰头望去高大的城头,一股惊喜的感叹油然而生。这景致确确与西域不同,更为高大坚固的城墙,更多鲜活跃然的人群。白日下的蜀山城,抹去黑夜间那巍峨森严之感,平添生气盎然的民间气息。
一过了小鸣门,便是蜀山城最聚人最热闹的地方——南市集。这里小贩众多,商铺林立,各种叫卖声层层叠叠,如共同奏起的涨潮退潮。鼎沸之声,无需你认真聆听,而是如流水一般直贯耳,化与环境一体。人也是拥挤,不时得侧身走过,摩肩接踵成了习惯。有些店铺似乎施了什么妙招,招得人群围拥而上,占得一大半道路,也令人不禁心生好奇,驻足而看。不时一缕秋凉飘过,迎面扑来的却是人潮的热浪。
“人真多。”西乞蝉不禁感叹道。
“这就是中原大城吗?”华元祺也有叹。
“嗯,何止是中原大城。这里可是西都蜀山郡,在整个大晟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城。”陆载看着身边两人左顾右盼,目不暇接的赏叹之情,心里也是慨然。他不由得想到,这两位有着汉人的肤色和脸庞,一位是十余年后重归故国,一位是首度踏足中原,其间是怎样激动难明的心情。悲观如陆载,蓦地怅然若失。
是不是他,打破了两人本可平静度日的西域生活?
穿过市集继续往北走,人息渐少,闹中趋静,路见宽敞,是已进棋盘街。一褪小贩店铺,换然是另外一番风景:高墙府邸,深院大宅,道路严谨有序。行人多束发有礼,全无市井之气。道旁栽有乔木,叶上秋色,散落了一地黄昏,此间才觉秋意浓。踱步翩翩落木,路过吱呀吱呀的磨坊,路过森严僻静的郡府,路过诵声朗朗的国学府,一路慢步轻赏,不知不觉时至午时,犹感蜀山城之大。
华元祺在国学府门前驻足而立,若有所思。
陆载和西乞蝉顺着华元祺的目光看去,只见国学府门前立了一个公告牌。牌上贴着几张公示。
“蜀州各郡县生员知悉,今年秋闱报名止于七月二十日午时,即甲申年壬申月丙戌日午时······今年是大考之年啊。”陆载说道。
“什么是大考之年?”西乞蝉问道。
“在中原,凡是想走上仕途之人,都得要通过科举考试。最初是童生试,每年在各个郡县都会举办,考过了童生试,便是生员,便能进国学府或者书塾上课。三年之后,这些生员便可以来州城报名参加乡试了。乡试每三年才举办一次,而今年恰恰是乡试之年。”
陆载说罢,目光瞄向华元祺。
他右脸的面具侧对着自己,以致他看不清华元祺此刻的表情。
“我们赶紧走吧,”华元祺转身道,“怕是那宅子的东家等了许久。”
三人离开国学府,径直走向棋盘街深处。
他们来到一处宅子门前,宅门大开,门房老伯迎了出来。
“这位可是由庚大人?”老伯对着走在最前头的陆载说道。
“正是。”陆载打量了一下衣着朴素的老伯,“我们是来租房子的。老伯可是东家?”
“哪里哪里,老仆姓郑,只是一个门房,这宅子前几天才刚易手呢,幸得新东家眷顾,老仆得以继续在这里做事。几位大人,不如先进去看一下宅子。”
“好,有劳郑伯了。”
三人随着郑伯走进宅子。一进宅门,便看见两小门洞嵌着一影壁,其皆已有些破旧,然被郑伯扫刷得干净,斑驳间遗留着些许青苔的绿痕。走过门洞,便是侧院侧门,边上种有一棵茂密的短叶罗汉松,似有迎客之意。中庭空落,地上似乎有假山的痕迹。侧院西边,便是东厢房三间,侧院犹如东厢房的后院。此间布局,大有“青松郁郁竹漪漪,色光容容好住基”之感。
郑伯言东厢房已有客租住,便不便带陆载三人过门洞穿东厢房,直接从影壁侧的垂花门进大院。大院宽敞,迎面是西厢房三间,北面是正房三间。正房西侧有耳房一间,是为北有四房。正房后面,是后院。
华元祺和西乞蝉皆觉宅子干净阔落,满心喜之。
“如何?”陆载笑着问道。
“很好。看来贤弟新交那位易执事果然是诚心待人。”
“呵呵,他也是有求于我,才介绍此处宅子。”
“几位大人,”郑伯道,“这东厢房和正房都已经租了出去,就只剩这西厢房三间了。几位大人可否屈驾?”
“无妨。那我们便定在这里吧。”
“郑伯!郑伯!”
忽然间,有个小伙子笑嘻嘻地从垂花门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