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奇怪。那你们如何赚钱?如何借钱给别人?”秀才不禁好奇起来。
“呵呵,这······”
“除非你们开钱庄的目的不是赚钱。”双面人忽然说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吴正添不由得瞄了瞄双面人。
“啊,不好意思,我这位随从平常也兼做家里账房,所以略懂一些钱贷之事。”
“哦,那可否请大人的随从,说说他的高见?既然他觉得我们仓廪众不是赚钱,那开钱庄是为了做什么?”
双面人道,“你们自称衡家,所为之事应以世间社会之均势发展有关。仓廪众行钱货经商之事,自然是要维持着市场货流之均势。你们把钱存到其他地方去,实际上是将钱货资源重新分配,希望避免各个地方发展不平衡,个别钱庄一家独大的现象。”
那吴正添边听着,边笑着点了点头。
双面人沉吟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个方法,听起来很完美,但实际上却难以实施。若是钱货交易量不大,就对市场起不到任何平衡分配的作用。但是······”
“但是什么?”
“这个方法,或许能起到助贫扶弱之功,特别是对于那些相当贫瘠之地。”双面人越说越是激动,“而且,一旦有天灾人祸,此法也不失为一援助之策!”
吴正添呵呵地笑了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双面人,眼睛里发出亮光。
那秀才看着双面人脸泛兴奋之色,心里一下欣慰不已。他赶紧又问道,“可小巫愚钝,还有一问。谁会来你们这里存钱呢?我为何不直接到这个商盛银号存去呢?跑来跑去多麻烦呀。”
吴正添并不马上回答,他又将目光落在双面人上,“我想,这大人的随从,应该也能解答这个问题吧。”
双面人看着秀才手中五千两庄票,想了想后,不禁会心一笑,“应该有两因,可让大家来这里存钱。一是等值存赎。二是客随贵贱。”
“等值存赎?客随贵贱?”那秀才苦笑着捋了捋眉毛,“我就不应该问。”
“等值存赎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人们在这里存多少价值的钱货,就会赎回多少价值的钱货。打个比方,我们十几年前,在这里存了五百两;十几年后,我们可以拿回五千两,正是因为现在的五千两,相当于当时五百两的价值。”
“哦,我知道了。也就说,以前一个鸡蛋一文钱,现在一个鸡蛋五文钱。”
“对。这就比其他钱庄有了优势。无论是钱还是货,市场价值都是在变动的。钱货无时无刻都在贬值或是升值。鉴于现在的钱庄都是零息存款,十几年前我们在其他钱庄存进五百两,十几年后我们回来,拿到的也只能是五百两。但今非昔比,以前的五百两能在昊京的卫畿买下一座不错的小宅子,现在的五百两恐怕连夷畿的一个茅房都买不到。这令很多人都不敢随便存长款。”
“原来如此。那客随贵贱呢?”
“你看看外面堂子的客人,什么人都有,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娼妓乞儿,都可以来这里存钱。只要真能做到等值存赎和贵贱无欺,还怕没人来存吗?徐公公不就过来存了吗?”
“徐公公”三字一出来,双面人顿觉自己说漏了嘴,秀才也是猛地一怔。
这边吴正添心下了然,赶忙站起来,走到双面人面前,毕恭毕敬地跪拜下来。
“草民吴正添,参见王爷!”
秀才和双面人皆脸色突变,面面相觑。
秀才赶忙欲扶吴正添起来,“吴老板,您是不是误会什么?快起来吧。”
“不,草民没有误会。”吴正添不肯起来,一本正经道,“当年徐如鲣徐教头与草民交好。徐教头在离开中原之前,在草民这存下了五百两银子,说留待日后,重返中原时再取出来。徐教头曾说过,他是要当一名小皇子的护卫而前往西域,这小皇子是要去西域的迦顿国当人质的。前不久,我们衡家的谍人众有情报告知,说大晟在迦顿的人质皇子被斩首,先行毁掉和约,朝廷也因此派出西蜀军攻打迦顿。但事后也有情报说,这人质皇子并没有······”
“够了!吴老板就是认错人了!”双面人语气冷峻,“我不是什么王爷!”
“王爷请放心,草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不,你可以告诉任何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双面人斩钉截铁道,“因为,那皇子华元祺已经死了,这是天下供认不讳的事实!”
说罢,双面人躬身一拜,后忿忿甩门而出。
秀才叹了一口气,扶吴正添站起来。
“由庚大人,他可真不是华元祺?”
“吴老板,实不相瞒,他的确不是我的随从,但也确实不是华元祺。您想想,如果华元祺没死,那朝廷为何不派人搜寻呢?您说华元祺没死,到底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还是谍人众真正搜集而来的情报呢?”
“这,是小道消息。”
“那就对了嘛。吴老板,感谢您的招待。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客栈休息了。”
秀才也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可那吴正添还是喊了出来,“吴某虽不是巫覡,但也曾经跟随一位相师学习相学,并且经商多年,阅人无数。大人的同伴,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但帝皇之色表露无遗······”
听到此处,秀才心头一顿,脸色一变,眉毛痒痒的。
但他回过头,脸上的神情平静如水,说出的声音却有如泰山当前,掷地有声,不容置疑:“不,吴老板确确实实是误会了,他不是华元祺。”
吴正添一怔,只得点点头,躬身一拜,“吴某无礼了,大人请走好。”
待秀才离开后,吴正添才直起身子。
他坐下来,掏出一张庄票端详了许久。
这是十几年前的老庄票,是徐如鲣在仓廪众存五百两的凭证。
就像老渔夫可以观尝鲜,老屠夫可以手作秤,凭着多年阅人的经历,他定断这两人绝不是普通人,也不是非凡之人,而是非一般的非凡之人。
“他们能拿出徐大哥这张庄票,只能说明他们是两者之一:要么是徐大哥的朋友,要么是徐大哥的敌人。”
他微微一叹,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看来得让老聂去查一下他们了。”
双面人走得极快。当秀才回到客栈房间时,他已在窗前立定,黯然神伤。
秀才掏出庄票放在桌上,看到了搁在桌上的青铜面具。
面具内竟无软布嵌入,丝许血迹沾于其上。
秀才凛然一惊,“王爷,我放在里面那块药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