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继家门之姓嬴,承天赐之名覆。”嬴覆微笑道,“师妹,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其他的,恕不奉告。”
嬴覆的笑,总有一种非凡的自信和震慑力,就像是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做的都是好事。
但五感灵敏如她看到的,就是这股自信背后,还藏有一道深深的孤独,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
“看你的面相,绝不是恶人!”她忍着哭声,吃力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单凭面相便知人之善恶,那相学岂非儿戏了?”嬴覆还是微微一笑,“我还是那句话,恕不奉告。你既然不肯告诉我们······”
“只要你告诉我你的目的,我就告诉你师父临终遗言!”她孤注一掷道。
听到此言,嬴覆则是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知道我是不会说谎的!”
“我确实很想知道,阆鸣临死前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要用我的秘密来换,实在是太不值得。不管阆鸣说了些什么,你,崇丘,徐璈生,哪怕是四大长老都无法阻止我了。师妹,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她身子如被掏空一般,绝望地跪了下来。
“那你过来看我做什么?奚落我吗?”她无力道。
“我过来是想劝告你,”嬴覆冷笑道,“认命。”
“认命?”
“没错。跟我回昊京,认了杀害阆鸣这罪名。”
“现在我人在你手上,你又何必问我?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但是要你认罪,你是绝对不肯吧。师妹,我可太了解你了。你若非心甘情愿,定会给我惹出许多麻烦。但只要你认了罪,我保证你免受惩罚。不但没有牢狱之灾,还可以隐居山上,潜心巫学,如何?”
“你既然了解我,那你觉得我会答应吗?师傅是你杀的,是你杀的!”
“好吧,好歹我也问了。没关系,那你就暂时留在蜀山吧。过完今年,我会再来蜀山。到时候,你一定会心甘情愿跟我回昊京的,而且还是乞求着我带你走。师妹,师兄祝你巫运隆昌。”
说罢,嬴覆信步离开了。
她趴在石栏上,心底里痛彻心扉地嘶吼着:
“嬴覆!!!!!!!”
地牢外,可怜秋日竟无风,难得星夜月见黑。
嬴覆走出来,看见满常正在等候着他。
一看见这秃驴,嬴覆心里便怒火攻心。
还不待满常迎上来,嬴覆便大步跨上去,一手掐住他的喉咙,另一手猛地擒拿住他的双手,紧紧扼住他两截手腕。身上的巫力勃勃而发,直逼近满常。
“嬴,嬴大人!”
“满常,你信不信现在我就可以把你的手给废了,让你一辈子都结不了印!”
“我信!我信!”
嬴覆手上更是用力,嘴上恨恨地道,“我跟你说过,不得对白华出手!而你在西域处处想置她于死地!”
“在我们大局里,她死不足惜!”
“幸好她没死,否则的话,你少的可不止这一根手指了!”
话音一落,嬴覆一发力,满常一痛叫,尾指瞬间被掰断,更响起骨头粉碎的声音。
“我建议你把尾指砍断,把里头的碎骨头拿出来。以后如果你再······”
“没有以后!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动白华一根毛发!”
“很好,算你识相。”
嬴覆放开满常,冷冷地哼了一声。
满常也弯腰低头,暗夜里的脸色忿忿不平。
忽地,他听到嬴覆说道:
“不过,既然你们真的抓到了白华,那是时候我也要兑现我的承诺了。”
满常不由得心生一喜,羞怒之色抛诸脑后,“大人所说,可是这西蜀王一事······”
“欸,不错。我这就回昊京,禀告皇上,封无心为西蜀王。无心也将成为大晟历史上,第一位外姓王。”
“那大人为何不将白华押回昊京,让文武百官见见?”
“他们只需要知道一个结果。路途遥远,恐有不测,且先静观其变。”
“但把白华留在这,只会引来许多节外生枝之人······”
“你们都护府号称黑铁之城,还怕别人来救人?更何况,我这回可不是空手而来。都出来吧!”
嬴覆拍了拍掌,霎时有林林人影从天而降,倏忽之间便落到地上,跪拜嬴覆。
为首者喝道,“嬴家七十二贤九圣端木赐,率门下六巫拜见少主!”
“端木赐这七巫,以及他门下尚有一百余人,皆来协助于你。满大师可是满意?”
“是协助于我,还是听命于我?”
“这个便视情况而定了。”
“视情况而定?哼,我看,这恐怕不是七巫吧?是七人吧?”
满常和端木赐冷冷地对视了一眼。
“是巫是人,就要看满大师怎么与他们合作了。总之,蜀山这段时间必定是风起云涌,白华在此,想必各个巫门都会派人过来。人越多,对我们的事情越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不是吗?”
“我们的事情?”满常大为惊喜,“大人是说,我们可以开始了?”
嬴覆豪气地大笑几声,仰望一下郎朗夜空,长呼一口气。
他的心情,和两年前雒城之乱一样,满腔涌现经年谋划终得偿所愿之感。有如这无明月闪耀,只有星光璀璨的夜空,一望无遗,自信天下在握。他点亮了一颗星,又点亮一颗星,要这满夜星河灿烂,再也无俗月的容身之处。
他双臂一展,对着夜空强抒胸臆,“不错,让我们开始吧!成魔诞!”
继大国师阆鸣命绝之后,天下之势再生剧变,巫界也渐渐动荡不安。
西蜀军征战西域,短短数月不但攻陷了迦都和圣城,还抓捕到国师刺客白华,令天下巫覡俱感震惊。更有传言,朝廷为嘉奖无心之功,将封无心为西蜀王,封地正是蜀庆两州。而在巫界恶名昭彰的满常,也将成为西蜀的大巫祝,这颇令人唏嘘不已。
阆鸣死得唐突蹊跷,白华乃朝廷“钦定”刺客,众多疑团悬而未决。在西蜀生变之际,白华被留在了蜀山,使得各门各派也纷纷派巫至蜀,一时风云齐聚,暗潮涌动,或欲救之,或欲劫之,或牟利之,或静观之;太阳底下,暗地角落,俱俱是各怀鬼胎地粉墨登场。
在这些为着白华而来的人当中,有两个人,是一路跟踪着西蜀军进入西蜀的。
星夜之下,他们正在乌香市一家客栈慢斯条理地吃着饭。
一人肤色白皙,面相清朗,一身干净的布衣,看上去像是某位青年秀才。
另一人则颇令人在意,因他脸上戴着半边面具——非半颜露出下巴的面具,而是脸颊右边戴着一副墨绿色青铜面具。而他的左脸,则是半边饱满的额头,半边疏朗的眉间,半边单浅的眼皮,半边高挺的鼻子,以及半边的小嘴巴。
左脸是秀气俊雅的公子,右脸是古朴冷峻的铜金。如此双面人,怎能不引人注目?
还好是月黑之夜,他们又坐在灯光阴影之处。否则,在这鱼龙混杂的乌香市,定不少人对他们生疑。
两人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吃饭吃得心不在焉。
双面人瞄了瞄秀才,道,“贤弟,难道你觉得你剃了胡子,就没人认出你了吗?”
秀才也回视了一眼,不由得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后捋了捋眉毛,苦笑道,“这,应该认不出来了吧。他们可是把我画得胡子拉碴的。难道王爷也要我戴上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