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啸林暴怒,捏起一拳,就要砸向那人的脑袋;高锟飞步过来,一手攀住蒙啸林的手臂,另一铁臂直拦在蒙啸林的胸前,阻止了蒙啸林。蒙轲也赶紧过来拉开父亲。
高锟重重地拍了一下那人的脑袋,怒喝道,“滚回队伍里!”
蒙啸林忿忿地骂道,“就这些地痞流氓,你们楚匪还想攻下蜀山!老子呸!”
两百多人一听到“楚匪”二字,都不禁怒目圆瞪,群情汹涌,七嘴八舌对蒙啸林骂了起来,混乱的骂声响彻田间。
高锟猛喝一声,山林俱震动,众人噤声。高锟再转向蒙啸林怒道,“蒙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生来贫困,受人欺负,谁愿意当你这口中的地痞流氓?!他们总比你们那些只会吸乌香的军兵好得多!我告诉你,就是这些地痞流氓,迟早会把你们华狗的天下打下来!”
“就是,迟早会把那些狗日的大爷踩在脚下!”
“你这老头什么将军?你挨过饿么,你吃过草么,三桃水患时你在哪里?”
蒙轲一听到这些话,心头一凉;意欲反驳奚落,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而祸娘见状,已经明白到为何西蜀靖楚党终不成气候;也明白为何官府对其有恃无恐,完全不当一回事。
但,这些人,正可以让她利用。
她此时笑盈盈地拍起了手掌。这孤独而单薄的掌声很快在众骂声中湮没,但也慢慢地脱颖而出,萦绕耳间。
高锟大喊道,“都给我闭嘴了!”
两百多号人的声音又陆陆续续地停息,田间只能听见祸娘那沙沙的笑声和孤落的掌声。
只是她越笑越大声,两掌也拍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用力。
“说得好,说得好呀。”祸娘忘形地大笑道,“都说食色性也。男人不想女人,那还算是男人吗?大家说对不对?”
众人兴奋起来,一时叫好。
“大家都知道我们西蜀的节度使,无心大人吧?”
众人纷纷点头。
“那实不相瞒,我,祸娘,原来就是无心的妻子。那位老头原来是无心的手下,所以高当家管他叫蒙将军,蒙将军管我叫嫂子。”
一听是无心的妻子,众人赫然一惊。
他们盯着祸娘的眼神里,再也不是单纯的色欲,而是掺杂着好奇、疑惑、惊恐、仇恨、愤怒。
“天啊,她是无心的妻子?”
“无,无心的妻子,来这里干什么?”
“呵呵,不会是无心将妻子送给我们,想我们不要闹了?那倒可以考虑啊。”
祸娘一手将头上的发簪拿下,及腰长发飞瀑一般倾泻而下。
她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张狂。
“怎么了,大家知道我是无心的妻子,就很想**我,对吗?其实你们不用想着打我的主意,我已经被无心无缘无故地抛弃,被卖到窑子里!所以我告诉大家,我和大家一样恨无心!一样恨不得将无心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恨不得把他捏在手心上,像揉辣椒一般揉碎他!我恨不得戳盲他的眼睛,割下他的耳朵,挖掉他的鼻子,弄断他的舌头,再把他的牙齿一颗颗拔掉,把指甲脚甲一块块拔去!我恨不得他跪在我和我女儿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女儿的名字,然后我把他的心挖出来撕成两半,一半给我,一半给女儿,把它咬断嚼烂狠狠地咽下去!”
她平白无故地,如同一个疯子一般,歇斯底里地,狂暴地吼出这番话,所有人都震惊了,所有人都错愕地站在那,不知所措地听着她,看着她。
蒙啸林和蒙轲心如刀绞。他们并不是第一次看见祸娘这样子癫狂。
又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祸娘吧。
祸娘又露出了笑容,冷若寒霜的笑容。
“谁在我面前说恨无心,想杀死无心,我都会说你不配。无心,这个男人,他娶我为妻,我为他生女;他抛弃了我,卖到窑子!你们说,我不该恨他吗?你们说,有人会比我更恨他吗?你们恨他,是因为他的强大,抢了你们的一切;但我恨他,是因为他给予了我一切,然后又让我失去了一切,现在又来奚落我的一切!”
听到这些话,所有人都顿觉,自己没那么恨无心了。
又或者,自己更恨无心了。
高锟也狠狠地捏着拳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祸娘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起来。
蒙轲赶紧掏出一柄烟杆子,给蒙啸林拿着,自己拿出火镰子打着火后往烟锅里送火,然后急忙送到祸娘面前。
祸娘拿过烟杆子,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缓过气来。
蒙轲再扶她坐在了一块石墩上。
“你们不是想玩女人吗?”祸娘忽又笑道。
“玩好的女人······”
两百多号人零零落落的声音,声音有点战战兢兢,少了许多底气。
“好呀!好呀!”祸娘再度站起来,展开双臂,开怀大笑道,“我祸娘不但是一代名妓,现在还是两个娼寮的东家!兄弟们,我祸娘在此承诺,只要一举拿下西蜀都护府,你们要操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伺候你们,而且统统不用钱!”
两百多号人听到此言,先是不知所措地默然一阵,后猛地炸裂出欢呼之声。
人人激动着,人人狂喜着,人人恣意着,人人期盼着,人人幻想着。
“都护府,大美女!都护府,大美女!都护府,大美女!”
祸娘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来;她拢起自己的头发,插上发簪。
她款款地走到高锟面前,笑盈盈道:
“如何高当家,还需要我去其他村子动员吗?”
天下诸事,诸人诸咒,皆如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纷纷扰扰间,直教人不得安生。喜怒哀乐,笑骂之间,日子深入浅出。
西蜀诸事,似是闲散,实是紧迫。一切谋划都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又一切都被各种人物,各种事物节外生枝着。总好像打在礁石上的白浪,非浪愿来,而是不得不来。前有前浪引着,后有后浪推着,乃一前赴后继之状。唯独磐立在海边的黑礁,深沉与圆滑,任风浪肆虐,不动如山。
谁是白浪?谁又是黑礁?暗夜里,谁又分得清白浪黑礁?
跟着靖楚党去到村子里的,可不止是祸娘三人。
二善也跟着金生水,去到了另外一个村子——湄村。
湄村近河,阳光照得河水波光粼粼。河滩上铺满了簸箕,簸箕上晒满了鱼干。
还有一大批男人,裸着赤黑的上身,整齐划一地在练习着搏击。
金生水指着眼前这条河,问道,“看到这条河,你想到了什么?”
二善回答道,“我想到了蜀山的长鸣湖。”
金生水笑道,“长鸣湖漂亮,还是这条蓬峘河漂亮?”
二善想了想,“长鸣湖吧。”
“我看到这条河,我会想到,几年前的水患。”
“水患?”
“嗯,夏季大雨,河水泛滥,将河边的村全都淹了。现在湄村的村民,全是靖楚党的人,是因为原来的村民都死了。一大部分是被淹死的,幸好方相寺的巫觋出来救灾,否则三桃这一片都会被淹没。可惜,巫政分开,方相寺不是都护府,巫觋连日请命也于事无补,都护府不肯开仓赈灾,结果剩下那些村民熬不住,又被活活饿死了。湄村成了死村。”
“朝廷怎么不管管呢?阆叔······大国师阆鸣怎么不管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