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仅仅是有裂痕,斐斐已经是只受了伤,还没有生命危险。
但它已经有了裂痕,斐斐已经受了伤。一想到此,就令易难心里非常难受。
况且越是强颜欢笑与人周旋,他心里越发是焦急。
他不禁抬头,眺望着烁金流火的天边。
“天命啊,我不介意你待我刻薄,可你千万别再夺走我的兄弟啊!”
半夜,一个身影悄悄接近了鲲鹏。
“谁!”一把女声响起,另一个身影一手掐住了来者。
女声正是纨素,来者正是蒙轲。
火光忽然一亮,易难和朔风都跳下鲲鹏,走了过来。
易难示意纨素放开蒙轲,并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三更半夜来我这里?”
“是不是那边靖楚党叫你来的!”朔风怒道。
“还是说,你是来暗杀我们,破坏鲲鹏的?”纨素怒道。
“不是,都不是,我哪有那么大的想法呀!”蒙轲抱拳躬身道,“小弟是祸娘手下人,特前来托执事大人相助一事。”
“何事?是祸娘叫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蒙轲沉吟了一下,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请三位大人救出易三公子时,能否再救下一位姑娘!”
“一位姑娘?有姑娘还在峤山帮?”
“不错,她现在正困在峤山帮。”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是已经把所有人都救出来了吗?”
“不知为何,那长生教狐门的门主独独把那姑娘留在了山上。”
“哼,又是长生教,又是这狐门!我们方相寺跟他们杠上了!”朔风怒道。
“看你的样子,那姑娘应是你的心上人。”易难微微感叹,“好。她叫什么名字?”
“二善,就叫二善。她皮肤比较黑,眼神很有劲。大人一看见她便知道了。”
“你是说,陆二善?!”易难吃惊道。
“是,大人认识她?”
“我当然······哦,当然不认识的。”
没想到,陆载的妹妹竟然跑来了蜀山!而且还陷入困境!
只不过,现在陆载在陇州地域是通缉犯,自己身为蜀山方相寺执事,也切不可贸贸然说破自己和陆载一家相识相熟。
“好。你快起来吧。”易难扶起蒙轲,“只是此行吉凶未卜,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把她救出来。万一她有什么不测······”
蒙轲又要跪下来,“还请大人尽力而为!活要见人,死,死要见尸!”
“好的,我们会尽力而为。你先回去吧。”
蒙轲言谢,告辞而去。
“二善······”易难叹道,“这真是如何是好?”
“执事大人?”朔风道,“你可曾记得,几个月前,由陇西郡方相寺上报昊京的,有恶巫在陇西一带伤人性命一事?”
“······自然是记得的,一支商队十多人全被这个恶巫杀了,陇州州府还出了缉拿令。”
“那恶巫的名字,好像就是叫陆一善。”
“······不错。”易难叹道。
同属于方相寺,陇州方相寺和蜀山方相寺的消息互通,朔风自然听说过陆载了。
“哼,此等恶巫,我朔风迟早会手刃此贼,让他血债血偿。只是这陆一善和这陆二善有什么关系么?”
“是啊,这也太巧了吧。一个叫一善,一个叫二善。”
“莫非这两人是一家人,那陆二善也是一个巫觋?”
“不知道,看来要去求证了。”
易难眺望夜空,这“空”真是黑得虚无缥缈,又深邃无比。
他由衷觉得,此间的事情真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胯下的初血已经干涸,仿佛一大块朱红丑陋的疮疤,永久地留在大腿两侧。
那股浓重而耻辱的血腥味,还有光秃秃的两腿仅剩下的无力感,令她作呕。
她全身虚弱,目光涣散,精神萎靡。她感受不到呼吸,感受不到人间的气息,她感受不到自己奔奔放放地活着。取代她所有感官的,就是内心那满满的愤懑。
啊,她多么想大哭一场,她多么想毁灭一切!
但她没有哭出来,而是生生地吞咽了下去,如同吞下了刀片一般,瞬间的窒息,撕裂的剧痛。让我就这样死吧,让我就这样死吧,她心里喊道。我不想活了,我再也不想活了,我再也无力活下去了,她心里喊道。她边默喊着,她的头边往石墙上撞;心里头呐喊得越大声,头就撞得越大声。她撞得自己迷迷糊糊,撞得血色湮没了眼间。
弥留之际,她眼前浮现起陆载的样子。陆载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陆载忧虑时,还会不自觉地捋捋眉毛。她继而看见了三善和四善,看见了三善那憨厚老实的样子,四善那古灵精怪的样子。她看着他们,委屈的泪水就夺眶而出,彷如决堤。
鸿鹄一朝破藩篱,燕雀独行逐恩仇。她一直想离开他们,独自一人去子鱼里,去为爹娘报仇。可万万没想到,就此一离,便是永别。
她现在后悔极了,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当她的头正要发生最后一撞时,石室的门打开了。
那个阿婍姑娘,押着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公子哥儿走了进来。
阿婍把他扔到角落里,他倒在了地上,应是昏迷了过去。
阿婍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啐骂一句“臭**!”后便关门离开了。
她定睛看了看那位年轻公子,顿觉熟悉。
“你,你是易斐斐易公子?”她惊讶道。
易斐斐并没有回应,脸色颇为苍白,好像受了伤。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她颤颤抖抖地站了起来,在易斐斐面前穿上裤子。
她这一番动作看似简单,却之于她犹如千斤重压下的艰难而为。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易斐斐的身边,观察着易斐斐的身子。
他腹部显然是受了伤,鲜血染红了衣衫,正如她两腿间的血迹。
她顾不上那么多,掀开易斐斐的上衣,看到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她不觉得这腐烂的伤口恶心,反而觉得亲切,正如正在腐烂的自己。
她用尽全身力气,扯下易斐斐衣衫一角,细心地包扎起伤口。
有那么一刹那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遭遇。
这时,石室的门又沉沉地打开了。
来者还是那个阿婍姑娘。还没待她回头,阿婍便从身后一脚踹倒了她。
“还真是好心,你都自身难保还替人家包扎!”
咣当一声,阿婍将一把小刀扔在了她的面前。
“你不是想死吗?撞墙多麻烦啊!”阿婍指着小刀,怒目圆瞪道,“拿起它,杀死你自己!别留在这世间丢人现眼,你这个污辱了主人的**!”
说罢,又忿忿地关门离开了。
她颤颤抖抖地拿起刀子。那尖利的刀锋在灯火下竟发出丝丝暖光,映出了自己面容一角。无论如何翻转,她都看不到她的全貌,她都只能看到自己肮脏的一面。
她紧紧抓着刀柄,愤懑和恨意再度涌上心头。
那股耻辱感就像是一条长满荆棘的藤条,紧紧缠缚着她那千疮百孔的心。每当她一想起时,那藤条一束,那心头一紧,整个人都被煎皮拆骨一般,浑身窒痛。
她张大嘴巴,哽咽却无声地大喊一下,然后一刀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那一瞬间的剧痛仿佛将她的灵魂从她身体剥离了出去,她看着自己张大嘴巴痛叫着,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