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柳梦梁坐了下来,一本正经道,“祸水轩的祸娘,就要成为风月街的祸娘,姐妹们都与有荣焉。可我柳梦梁不要这虚荣,只要点实际的东西。”
“实际的东西?银两?”
“准确来说,是股子。”柳梦梁微微笑道,“您都快要当东家了,赚的钱自然也多了。我柳梦梁一直以来,都是祸水轩被点名最多的,侍候客人最多的,算得上是祸水轩的头牌吧?你成了东家,我要多一点股子钱,不过分吧?”
“梦梁姐姐你······”
翎君正要说话,祸娘扬了扬手,翎君便不再说下去。
“梦梁,你想错了。你以为我成了东家,这钱就一定赚多了?恐怕黄鑫还巴不得我接手祸水轩和烟雨楼呢。他欠下多少债务,我现在都是不知数的。说白了,我这也是一次赌博。要不这样吧,”祸娘笑道,“你先帮我说服易公子,等事成了之后,姐妹几个再商量商量,怎么调整股子,好吗?”
“那好吧。既然大姐都这么说了,”柳梦梁站起来,盈盈一拜,“那梦梁便先告辞了。”她转身起步,又淡淡地说道,“只不过,这易公子允不允许,梦梁可无法保证。”说罢,就要离开。
“慢着,你等一下。”祸娘见柳梦梁回头,看着她满脸装着一副疑惑的样子,心里头顿时咬牙切齿,但嘴上还是放缓了语气,“梦梁,你是不明白么?这股子是大家分的,每个人都有,你涨了一分,必定有人少了一分。我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你涨股子?总得和其他姐妹商量商量吧?”
“您不用和其他姐妹商量。”柳梦梁瞥了一眼翎君,“您现在就和这书房里的姐妹商量即可。”
祸娘不由得看了一眼翎君,翎君微微苦笑。
“你要翎君的股子?”
“对,我就只要翎君的股子。”
“全部。”
“什么?全部?”
看着柳梦梁认真的表情,祸娘没好气地笑道,“柳梦梁,你没开玩笑吧?”
“祸娘姐,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
祸娘瞄了瞄沉默不语的翎君,“你们俩有什么过节吗?”
“没什么过节。我只是觉得她那些股子都是我应得的。”柳梦梁瞥了一眼翎君,冷笑道,“我是祸水轩侍候客人最多的,相反,祸水轩最清闲的倌人,应该就是翎君了吧?一年三百多天,我全年无休,可她起码有两百多天没有被点名过吧?曾经点名她的客人,什么时候翻点过?她虽然只是银叶,但其他银叶比她赚的都多。所以,我觉得,她不配拥有祸水轩的股子。”
祸娘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翎君接客少是事实,她也无从反驳。
柳梦梁见翎君没有看她,心里便莫名地生了气,话语逐渐尖酸刻薄起来,“刚进来祸水轩,我看见她便纳闷了。这是哪门子的倌人?要胸没胸,要臀没臀,活生生一个没发育好的矮个子,哪个男人想跟一个小孩恩爱?若不是靠您祸娘姐的关系,她能当上红倌吗?莫说是金花银花了,恐怕铜花铁花都算不上,只能称作一跺烂纸花······”
“够了梦梁!你这话过分了!”
“我这个人活得真实,说话就是这样。不像某人,自作清高。我还听一些客人说,翎君还有些时候不愿意侍候客人,不愿意按照客人的意愿来。翎君,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翎君还是不看她,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呵呵,祸娘姐,我问你,作为一个倌人,一个**,她就不过分吗?!”
祸娘叹了一口气,“唉,梦梁,翎君对祸水轩之功,可不仅仅是······”
“呵呵,我宁愿您请一个老鸨来,我也不愿意她一副清高的样子管着我们!”柳梦梁昂起头道,“祸娘姐您做一个口头的决断吧。若是要我说服易公子保护您,我便要了翎君全部的股子。”
柳梦梁打断了祸娘的话,让祸娘心里甚是不悦。
但易斐斐之事,目前来看非柳梦梁不可。
作为一个**,身子便是资本。
很明显,翎君是没有这个资本。
如果有,那就是要等到以瘦矮为美的时代了吧。
但翎君之美,绝不在于这副皮相。
祸娘深知此点。她瞧着翎君,笑着问道,“翎君,你觉得呢?”
“我同意梦梁姐姐的话。”翎君始终对着祸娘,微微笑道,“就把我的股子全都给了梦梁姐姐吧。我有了祸水轩这个安身之处,便已经是万幸了。”
娼门中人,本应是最势利的。所以一听此言,柳梦梁难以置信。
“喂,你真的愿意把股子全给了我?翎君,看着我说话!”
“是的,我愿意。”翎君回过头,微笑道,“梦梁姐姐,就像您说的,您才是祸水轩的头牌。一个头牌,的确是应当拿着比其他倌人多的酬劳,不是吗?”
“哼,算你识相。”柳梦梁有点悻悻然,“······算你识相!”
“那易公子之事?”
柳梦梁一时错愕,她没想到翎君如此淡薄名利,这时候还惦记着易公子一事。
“假清高!假清高!”她心里骂道。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桃花般的笑容重泛脸上,“祸娘姐,告诉我出发的时间吧,我会转告给易公子。”
“庚申五月二十日:自旧城遭劫后,余宿住于公羊家有数日。赖于德孺兄之友德,其也感于陈良之忠义,遂请方相寺巫覡大人至府中办丧礼,举祭祀,除垢秽,超脱陈良之亡魂。礼毕,风起火出,遗身尽焚,化为灰骨。余悲鸣不已,德孺兄亦可怜之。巫覡大人言及灰骨可葬于蜀山方相寺,余许之,择日上山。
二十一日:早起。亟饭,德孺兄邀余上蜀山,葬灰骨。余心念陈良,戚戚难安,尚盼其死而复生,遂婉拒之。是日无事,作记公羊府。夜大雨。
二十二日:早起。行至庭院,云散日朗。余之心意,如霁明之天色,亦有新态。亟饭,德孺兄再邀余上蜀山,余然同意之。
车马前行,十五里,越棋盘街而抵北安门。出城门折东北而行,走官道五十余里,方抵蜀山脚下。登石阶,循山麓,有大溪流其间,众唤其为巫潭。迂回而上,数度与溪遇。越百级,溪林渐幽,至地皇殿,是为翠竹丛中藏一古刹,幽丽清雅,夕光照拂,竹影映青壁,宛若图画,予人攀历忘苦。其时日薄西山,止宿于客寮。适有巫覡大人同饭,言此抵山顶,山陡路长,行李不便。明日不若以轻装往,而巫担向泰皇殿相待。余与德孺颇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