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免谈吧!”祸娘摊摊手,“要杀要剐,随你们。”
“你拿账本过来,我们饶你一条命,这才可以考虑。”
“你们必须先饶了我,我才能出去拿账本过来呀。所以,这交易根本不成立。陪酒是陪酒的钱,伺候一晚是一晚的钱,外出还有外出的钱。我祸娘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来吧,押我进大牢吧。”
说罢,祸娘站了起来。
“慢着。”无心说话了,“你为何要救商牧之?”
“受人所托。一是商家大财主商尚可,二是广陵府的乐令大人,三是我们祸水轩的清倌,那个名角芦嫦娥,可是商牧之的相好。嫦娥妹子为了这商牧之可不知掉了多少泪水,还天天去郡府前去跪呢。为了这姐妹情谊,我这做姐姐的不应该来救商牧之吗?”
“果真如此?”
“当然了,无帅您说我贪图商尚可那几千两银子,那我也是供认不讳的。”
“黄鑫可是你的东家,你又为何加害于他?”
祸娘不马上回答,而是坐了下来。
“怎么?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满常道,“把黄鑫杀了,你祸娘有什么好处?每个月还少了那么一批新倌人,祸水轩的生意也会冷淡不少吧?”
“满大师可以去风月街问问,我们祸水轩从来没有进过新的倌人,靠的可都是姐妹们伺候男人的手段。至于我为什么要加害黄鑫,”祸娘沉吟了一下,“是因为我想得到祸水轩。”
听着毋庸置疑的语气,满常还真有点对这个祸娘刮目相看。
“呵呵,祸娘野心真大。一个老鸨还想当东家?”
“怎么了,不可以吗?”
“你抢了黄鑫的产业,基本就是风月街的主子了。你一个女人,张罗得开吗?再说了,我们怎么知道,你祸娘会不会重蹈黄鑫的覆辙呢?”
“本来风月街的繁荣,便少不了逼良为娼之类的事情。黄鑫不做,我祸娘不做,也一定会有人做这个买卖。只不过我如何行事,那都是后话。我若是也犯了什么事,引起了八桓寺的注意,你们便再来除掉我,这不就好了吗?”
祸娘看着无心,“怎么样啊无帅,我什么实底什么缘由都跟您说明白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总得表个态吧?说白了,我本来就想除掉黄鑫,取而代之。但又遇上商牧之这趟子事,我就一石二鸟了。无帅,您拿商牧之这小子有何用?还不如成全我祸娘呢。”
无心没有说话,却站了起来。
“雷将军,派人送祸娘回风月街。”
“无帅,这事情到底是怎样?”祸娘大步跨上前去,抢在了无心面前,不容分说道,“这交易如何,您总得给我撂一句话吧!”
两人目不转睛地对视着。
这还是分手以来,第一次如此接近,正面地对视着。
祸娘一颗心扑腾扑腾地跳起来。
无心也看着她,心间的声音不断响起:她,到底是谁?
“你真的想做这风月街头领,蜀山城祸首吗?”他冷冷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是吗?”
“好!十天之内,拿黄鑫来换商牧之!”
夜幕又悄悄地降临了。
在晚睡晏起的日子,白天总是过得特别快。稍不留神或者忙碌起来,日头一眨眼便溜下去了。这不像是在甘糜城,那么闲适的西艮村,一大早起来忙活半天都还没到午时。
但祸水轩的夜晚也是过得快的。被人使唤来使唤去,便到了三更天的时分。
总之,这蜀山城的日子,都是过得忙忙碌碌,令人昏昏沉沉。
这就是外头的日子,这就是大都城的生活吗?
趁着客人还没多起来,二善赶紧坐在后门石阶上歇息着,遥望着那淡墨慢慢染尽半边天空。
她不禁想到,那旧城的天空,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雨吗?
她想起了那白森森的万骨堆。她似乎能理解,为什么没有人管他人的生死了。因为无暇顾及。这忙碌的日子很容易令人忘记一些事不关己的事。蜀山的新城和旧城,长鸣湖的南北两边,就像是在同一片屋檐下居住的两兄弟,互相认识然互不认亲。或许许多人像她这般,去到旧城看到了,感慨一番后回到新城,便又会渐渐淡忘了。
但是她此时此刻忆起来的,或者说,她不愿意自己忘记。
这也或许归功于陆载。他说过,对一些事情无能为力,不等于要去忘记。
那时候尚在家中,听着很懵懂,看着陆载那苦笑的脸色,露出两个小酒窝。
陆载还说过,人性是伪善,是真恶。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亦有之。人之善便出自于此二心之中。然人之此善是一时的,是顿发的,是脆弱的,是感情用事的,所以很容易消失,很容易忘记,是为伪善。
但厌恶、憎恨和仇怨,以及争食之性,便不一样了,那是人与生俱来的,是刻骨铭心的,是顽强不屈的,与野兽动物一般,是为真恶。
一般听到这里,三善和四善都会不约而同睡着了。
你看,这时陆载会捋了捋眉毛笑道,我都说了,我很会哄别人睡觉。
那时她也会笑了。她也昏昏欲睡了。
陆载就会为她掀上被子,说今晚要睡个好觉,不要做梦了。
后来自己年龄渐长,便隐隐约约察觉到陆载说的“善”的意味。
一善医馆门两边的两副字。一边是“知善致善”,一边是“是为上善”。
只有知善致善,才能去伪善,寻真善。
来到蜀山,自己的胸臆更是充满了一股感慨,但无端发放,只能闷闷压抑着。
她现在算是知善了吗?她又如何致善呢?就是每天日行二善,就行了吗?
反正旧城的人和事,是她无法忘记的。总会有人注意到的,总会有人解决的。
如果没有人注意解决,那她算一个。她还有大哥三善四善,一共算四个。
想着想着,她的思想好像飘了出去,飘到云端之上。
祸水轩的后门面对着是风月街一条小巷子。黑夜已临,华灯初上,小贩吆喝,倌人站街,一条小巷也热闹了起来。
“二善姐姐,你在偷懒!”
背后响起一声童音,吓着了打了一个盹的二善。
二善回头一看,是兼女。她手上还绕着一根红绳子。
“哎哟,小坏蛋,你吓死我了!”
二善没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现在就是什么时候都能打瞌睡。以前总是失眠,还真应了陆载那句话,“凡是失眠者,皆是体力有余,而动在心思,以致无眠。”
“天都黑透了。我得回去帮忙了。”
兼女拦着二善,仰头道,“翎君姐姐说了,叫你就在后门坐着,等我娘回来。”
“祸娘姐还没回来?”
“对啊,翎君姐姐说了,她在大门等着,二善姐姐就在后门等着。”
“好吧。你手上拿着什么呀?”
“一根漂亮的红绳子呀!”
“今天在书房练字了没有?”
“练了,苏子姐姐还夸我字写得好看呢。”
“你苏子姐姐的字才是真的好看,你得多学学她的字。”二善看着兼女手中的红绳子,忽然间玩心大发,说道,“兼女,你玩过翻绳花吗?”
“翻绳花?”
“对啊。来,姐姐教你。”
二善拿过红绳,将两头绾结成圈后,将其拉套在两手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勾拉出一个绳花来。
“看!这就是绳花!”
“哇好漂亮啊!姐姐您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