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不用了。爷爷谢谢您啊,我走了。”二善忙鞠了一躬,走出院子。
走远了,二善怵怵地回过头,竟然看见那老爷子站在了路边,笑着盯着自己。
二善心里一颤,赶紧加快脚步走了。
走过了这个荒村,二善趁天黑之前,找到了一个小山洞。
她拾了点枯枝,利索地生起了火。
她打开包袱,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饼子。
放在柴火上烘了一下后,她两指头捏着一点盐巴撒了上去。
正要咬一口时,突然之间,她冷不防打了一个冷颤,全身顿时发毛。
她怵怵地抬起头,看着山洞深处。
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黑暗里徒自发出光芒。
二善咽了一口气,那竟然是一双目光。
“谁?!”二善喊道。
一个小脑袋叹了出来,是一个男孩子,和四善差不多年纪。
他瘦瘪瘪的,脏兮兮的,衣衫褴褛。
二善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
“原来是个孩子,你可吓死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孩似乎听不懂二善的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注视在二善手上的饼子。
“你是那个村子里的吗?你的爹娘呢?”
男孩还是点了点头,目光在饼子上。
二善察觉到了,忙撕开一半饼子,递给男孩。
男孩接了过来,狼吞虎咽。
男孩很快就吃完了,眼睛里还直勾勾地盯着二善手中那一半饼子。
“好吧,也给你吃吧,看来你是饿坏了。”二善也给了男孩。
但男孩拿过饼子,并没有吃,而是别在了裤头上。
二善正疑惑间,男孩仍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的包袱。
“这,这些不是吃的······”
话音未落,男孩便冲向包袱,一手抓起了一个。二善一惊,也眼疾手快地抓住,猛地往后一扯,把包袱抢了过来。男孩力所不逮,嗷嗷地对着二善吼了两声,拔腿就跑。二善正想追出山洞,却听见男孩绕荡在山道的喊声。这已经不是陇州,二善根本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却隐隐约约有不祥之感。
她在山洞口探出脑袋观望。果然,男孩在黑夜中一路狂奔喊叫,引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那荒村也随着喊声霎时亮起了火光,且乱声大作。二善甚至还能依稀看见,好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跟着那男孩跑起来,叫起来。
她忙扑灭火焰,拿好包袱,冲出山洞。
少年们发现她了,转过头追着她,边追边喊着,那声音是稚气的猖狂。
二善没命地跑呀跑,不知跑向哪里,也不知跑了多久。莽莽黑夜里,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气声。她一直跑着,直到脚绊到了石头,她整个身子被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胸口扑扑地突着,上气不接下气,嘴唇上沾着泥土和一片叶子。她想站起来,但两条腿像失去知觉一般,软绵绵的,完全没有了力气。
她强忍着喘气,留心听着周围的声音。
太好了,那些少年终于没有追上来了。
缓了好一阵子,她吃力地撑起来,挪着身子爬到一棵树下。
一靠着坚实的树干,二善顿感困意来袭。
此时此刻,她竟然想起了陆载的一句话。
那时候,二善总是睡不着觉,要向陆载讨药吃。
陆载便说,凡是失眠者,皆是体力有余,而动在心思,以致无眠。
二善顿觉可笑,我天天干活也很累,为何一闭上眼睛就是胡思乱想睡不着?
可现在,二善却真觉得累了,困了。啊,她忘记带了睡觉的药······
二善沉沉地睡着了。
当她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忙揉了揉眼睛,使劲地拍了拍脸,拎起包袱站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是从哪里跑过来的,现在便继续向前走,不要走回头路就行。
又走了一段路,山坡越来越往下倾斜。
她遇见了两个人,一个青年男子,一个紧拽着男子的手,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他的样子,看起来朴素憨厚,应该是老实人吧?
而那个姑娘,畏畏缩缩地躲在男子身后,目光闪烁地看着她。
“姑娘,你从哪里来的?”青年人先问话了。
“我,我是从陇西那边来的。”
“陇西?你是陇州那边的?”青年人有点难以置信,打量了二善许久,“你从北边来的,竟然能逃得出那个村子?”
“那个村子?”
“那个全是老人和小孩的村子。年轻力壮的都去了城里干活,就剩下这些老的小的。老人在村子里骗人,小孩在村子外伏人,他们就往你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姑娘身上打主意。你被他们逮住了,他们就会把你弄晕,关在屋子里。不久后自会有人上门来收人,把你卖到蜀州的窑子。这附近的村子都是靠此卖钱的。”
卖到蜀州的窑子?二善倒吸一口冷气。
“你一个人吗?你想去哪?”青年人说,“你要不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县城。”
县城?二善心头一动,是啊,去了县城,就有了买卖,就有了活计。
“我带你去县城,那里有一些要人的活计,你去看看,如何?”
二善瞥了一眼青年人,心里还是有点不安。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谁敢大白天欺负一个女孩子不是?而且,你和我的妹妹一般大,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怎么可能害你?”
二善瞄了瞄他身后的姑娘,那姑娘也盯着自己,眼里充满着惊恐和忐忑。
那青年人拍了拍姑娘的肩膀,姑娘撒腿就跑。
“你别介意,我妹妹怕生,我让她先回家。你若不相信我,你便跟在我后面,离我远点。你如果觉得不对劲,你可以马上跑,怎样?”
说罢,青年人转身便走。
二善仔细注视着青年人的背影。白华姑娘说过相由心生,这青年人看起来不像坏人,应该不会作恶吧?
但那个妹妹,为什么那么害怕自己呢?不,那又不是害怕,而是不安?
一番考虑后,二善跟了上去。
青年人真的带她去了县城。城楼上有几个大大的字:峤山城。
进了城,城里熙熙攘攘。
“快点,不然可赶不上。”青年人说。
“赶上什么?”
“早市啊,早市那里可有许多人招长工短工的。”青年人说,“他们都是有钱人。你进去一个大宅子当长工,起码吃住就不用愁了,懂吗?”
二善点了点头。这就好像在甘糜村的地主董老爷家干活一般。
都是些杂活,二善觉得自己干得来。那就先在这城里打一阵子短工吧。
说是早市,可青年人带她去的地方可不像市集。这里就是一个旧粮仓,粮仓门前挤满了人,人人都引颈观望。“你看看,他们都是来找活计的。我们若是来得晚了,就没有你的份了!”
奇怪的是,这人群里大多数是女孩子,且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大多数女孩子都是脸有愁色,眼挂泪珠,前头还有哭喊声。
“怎么都是女孩子找活计多?”
“哎,现在大户人家缺的就是干细活的。”
“她们怎么都哭了?”
“都是山里头的人。为了生计,下山进城,谁是心甘情愿的啊?走走走,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