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照片我存了好多张呢,还发给我朋友呢,你删了干嘛?再说一张照片而已,你为什么那么紧张?”我手指交叉着,眼神却盯着她不放:“对了,那面膜可是春雨今年才出的,我刚刚买到还没来得及用呢,还有那白色条纹的裙子,是纳纹今年夏季的新款,你网上一查就知道了。”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灰白的,她的手指忽然紧紧地抠着桌面:“你的东西?”
我也正色起来:“是,我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结果全在床垫下面找到了。”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我却能看到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很是强悍泼辣的她似乎……很恐惧,她一直在发抖。
我叹了口气,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颤动的手:“倪姐,你放心吧,房子都买了好几年了,我不会找你扯房子的事。我只是想知道,你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我也能住得安心不是?”
她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装满疑惑,似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扯过一张纸巾递给她:“倪姐,你的衣服湿了……不好意思,床垫下有钱的事,是我骗了你,我也是怕你不出来,才出此下策……”
她没有接,低着头一直默不作声,我不催促她,把纸巾捏在手里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过了好久,她终于一把抓过纸巾,没有擦拭衣服,却一把捂住了早已泪流满面的脸。原本泼辣的样子此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暗自啜泣不止,脸上的粉底被泪水冲得一道一道的,露出原本蜡黄松驰的皮肤,我默默地凝视着她,等她平静下来。
好半天,她抽噎着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擦拭着红红的眼睛,终于开口了:“我母亲是死得冤,她的死其实都怪我!”
紧接着,从她的断断续续的话里,我拼凑出了曾经发生的故事……
倪蓝的名字来自于父亲和母亲的姓氏,是的,蓝衣老妇本也姓蓝。倪蓝的父母很是恩爱,可是也仅仅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娇生惯养,导致她的性格一向急燥还有些跋扈。
倪蓝十五岁那年,她父亲就得了肺癌去世了,从那时起,蓝老太一人辛苦地拉扯着还未成年的女儿,供她读了大学,直到参加工作。可因为倪蓝自身性格的原因,加之长相普通,一直迟迟没有男朋友,所以始终和母亲住在一起。旧房子搬迁后,开发商补偿了母女两人这套小户型的房子……
蓝老太托人好多次介绍给女儿介绍男朋友,都无一而终。蓝老太在家里叹气的时候越来越多,难道女儿要像她一样,孤独地过一辈子?自己身体也越来越差,自己如果哪一天死了,谁来照顾她?自己的女儿可是一顿饭都不会煮的啊!蓝老太丧偶多年内心压抑已久的痛苦又激发了出来,久而久之,她的精神出现了状况。
一开始是她总是记不住事,开了冰箱就不知道做什么,关上又想起来。出门也总是忘记带钥匙,炉灶上炖着汤,也总是忘了关火,好几次生生地熬干,锅底黑糊一片才发现。
出了好多次这样的事情,可是倪蓝满脑子韩剧里的浪漫爱情,对母亲的变化不闻不问。直到蓝老太的情况严重到开始出现了幻想症,她总是把女儿的东西私自藏到床垫下面,衣服、牙刷甚至发展到家中的剪刀、手电筒,各种林林总总的东西。
倪蓝非旦没有发现蓝老太的病状,反而认为她是老癫东了,每次都是愤怒地吼上几句,直到有一天,她的一条黑色连衣裙忽然失踪了。
这裙子可是她最近才买的,她身材肥胖,好不容易买到一条穿着显瘦的裙子自是宝贝得很!再加上同学说第二天给她介绍一个男朋友,原是打算穿这条裙子去的,可是却莫名其妙地突然失踪了!
倪蓝一想,肯定又是母亲干的,于是气不打一出来,劈头盖脸地对着刚买菜回家的蓝老太一顿乱骂。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但是这天的倪蓝实在是过份,她大声吼到:“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倒是去死啊!”她骂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横飞时才发现,她母亲的脸色已经不对了!不是苍白,而是脸色潮红得吓人!
她吓得后退了一步,这时,她的母亲神情怪异、一步一步地挪向阳台,那阳台下面本放着一张凳子,上面正晒着一簸箕辣椒的,蓝老太一脚踩上了簸箕的那一瞬,倪蓝猛然惊醒了过来,急忙往这阳台上扑了过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短短的一瞬,平时缓慢迟钝的蓝老太此时却身姿灵活地翻身跳出了阳台,短短的几秒,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巨大的一声!
傻眼的倪蓝呆呆地伸出头去看着楼下,只见楼下二楼的餐馆广告牌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角,外面公路上,赫然躺着摔到支离破碎、血肉模糊、**迸裂的蓝老太!
她抹了一把簌簌落下的眼泪:“后来,在父亲朋友的帮助下,我卖了这里的房子,搬得离这里远远的,结果……”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搬家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条黑色的裙子在晾晒的时候被风吹到了室外空调机上,呜呜……”
我同情地看着她,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命运就像一棵树,孕育出怎样的果实全由自己。如佛说:自作孽不可活……
她兀自说着:“我现在没了母亲,我才知道,她才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是,她一定很恨我,因为她……”
她没有说下去了,她的电话忽然急促地想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犹豫地接过电话。
我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只看见她的脸上流露出一副怯怕的表情:“我给冬冬煮好了饭才出来的,衣服我也洗了。我给妈说了的,马上就回去!我马上就回去。”
然后她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几声后,就挂断了电话。
她见我看着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搓了搓厚厚的双手:“我老公打的电话,对不起,孙小姐,我要马上回去了,你看这……那房子?”
“那房子我自己会解决的,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还想再待一会儿,你走吧。”说完,我挥挥手不再看她,她提起包包,朝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茶楼。
我看着她臃肿的背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一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我能要求她如何?
其实,她一进门我就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了,南江的十月还是20几度,她却穿着长袖的裙子,可是她拿茶杯时却不经意的露出了她手臂上满手的青紫!
还是那厚厚的粉底下面,我清楚地看到了眼底两个重重的黑圈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可想而知,她没有一日睡得好的!
她还不到40,面相却比50多的女人还要苍老,唉,可见她也是过得极苦了,这也是她应有的惩罚了!
我慢悠悠地喝空了杯中的茶,踱着步子往小巷走去,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知道了蓝衣老妇的故事后,我的心里满是感伤,如同那电梯里的红衣女子一般,还有那死于非命的田茵,惘送性命的林师傅,甚至是安阳洗浴中心那无数条鲜活的人命,还有胭脂、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