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了这个村子，虽不是吾授意。”廖天官没有说明廖归和达瓦齐美的去向，却给出了这样一个解释。

说起救了整个村子，我下意识的就想起廖归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他说如果我只是可怜达瓦齐美这个女孩的话，可能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会死。

廖天官精于卜算，难道他已经算到了这一步，而且他说廖归救了整个村子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这本是他授意的。

我们从鬼王墓出来的时候，廖天官就离开我们独自去了阴阳路，他和廖归是分开的，所以两个人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各凭主观，没有商议过任何事。

“你怎么能确定，廖归是救了整个村子，只是凭你的卜算吗？”我想要听廖天官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也按照我想要听到的说了下去：“长生的月亮若是变成红色，这里只是一个开始，她不是真正的劫难，但她是引出灾厄的契机，廖归救了这个村子，也救了你。”

无关善恶，廖天官跟我们这些人之间的沟通永远存在鸿沟，归咎根由，是因为我们与他的眼界不同，他可能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直白，但是我们依然觉得晦涩难懂。

我和霜陷入沉思，多吉格桑突然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我以为他是想要逼问出达瓦齐美的下落，但他过来之后却红着眼眶说道：“我的女儿，就是长生的月亮？”

廖天官微微点头，伸手指了指还放在我面前的酒碗。

我不想碰他用过的东西，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酒水里映出了红色的倒影，一轮红月之下，是背负着无数手臂的身影，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更为模糊的黑色身影。

“这是达瓦齐美和廖归？”我吐口而出。

廖天官垂下眼帘：“非也，这只是被改变的轨迹，汝此间无法看清血月背后之人，吾亦念，此人永不现世。”

我越来越觉得廖天官像是窥探到了天机的相师，只是怕遭天劫，不愿说出看到的画面。

果然，任凭我怎样努力，都看不到达瓦齐美背后这个黑影是谁，只是觉得异常熟悉。

不知不觉间，我慢慢弯腰低头，已经快要碰触到酒碗，廖天官在桌面上敲了敲手指，酒碗砰然裂开，酒水溅了我一脸。

身边好像有人躁动，霜在努力控制住他们，让他们不要冲动。

“汝等各行几事即可，吾来此只为守候，一日夜后便走。”廖天官慢慢闭上了眼睛，如同他在棺木中一样，像是熟睡，又像是再次变成了一具尸体。

任凭我再如何开口，他都没有再回答我，盯了他半天之后，我们都对他无计可施了。

多吉格桑一直在垂首低语，念着女儿的名字，又一遍遍的重复：‘长生的月亮’。

我想要安慰他几句，但是多吉格桑像是把我当成了发泄的对向，红着眼眶跟我解释道：“我的女儿，名字是我取的，‘达瓦’就是月亮，‘齐美’就是长生！”

霜第一个明白过来多吉格桑的意思，这是把达瓦齐美的名字翻译成汉语，就是‘长生的月亮’。

我只能对于廖天官的箴言更加信服，一个藏族汉子，给自己的女儿取名达瓦齐美，本来只是美好的祝愿，现在却成了灾厄的根源。

廖天官的卜算一定是真实的，我甚至已经开始重新审视廖家人的定位，猜想是不是真如廖归所说，廖家其实不是坏人，他们只是走在了所有人前面，他们也在匡扶正道，只是我们三家人都看不懂，所以才对他们赶尽杀绝。

除了中间吃了点东西眯了一会养神之外，没有任何人离开过这张长桌附近，一天一夜过后，廖天官突然睁开了眼睛，起身就往外走。

我再次打起了精神，想要问他的去向，话还未开口，廖天官就已经知道了我要问什么，提前开口回答。

“吾既已重走人间道，亦当重走多处故地，震慑遗存今世的前世人，世间不止只有一个鬼王。”

廖天官走了，从民宿大门走出，踩在冰湖之上远行，渐行渐远。

当廖天官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之后，黑雪骤停，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幻，嘈杂的人声在门外响起。

再次看向大门之外的时候，冰湖和黑雪都不见了，这里依然是扎文南村，很多村民聚集在大门口，我过去询问，有会说汉语的年轻藏族小伙子告诉我，多吉格桑家的大门有两天都没开了，大家都很担心。

廖天官的一切行为都充满了谜团，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整个村子依旧一片祥和，那段廖天官让我从酒碗里看到的画面，真的没有出现。

在多吉格桑家又多住了几天，等光头的伤稍微好了一点，我们终于离开了扎文南村，离开了日光城。

在从藏区回归之后，欣喜之后又是一次别离，狗子和东子和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两个人就结伴离去了，我也告诫过他们，不要再干这一行了，他们两个还很年轻，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行。

在抵达最近的城市之后，凌画也和我们分道扬镳，临行之际，凌画也说的明明白白，她早就已经没有家了，但这次想要回到故居，是想要查明自己父亲的真正身份，从我们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她父亲和我老爹可能交情颇深，也参与了三十年前的事件。

剩下我们三个人，买好了回家的机票，我本来也想让光头回去跟他那伙小弟团聚的，但他执意要跟着我，只给自己修车厂的兄弟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又是几日的奔波之后，我终于回到了故乡，虽然才刚回到离村子最近的小镇，但听着熟悉的乡音，心里还真的有点感慨。

虽然才出去不到一年，但这段时间的经历，比我人生前二十多年加起来都要丰富。

此时我们三个就在镇子上的一家小餐馆吃饭，突然听到旁边好像有人在议论我们的村子，就忍不住的多听了几句。

这是几个民工打扮的人，听口音是本地人，吃起饭来很急促，好像在赶时间开工。

在旁边听了一阵，说的好像是政府的人正在给我们村里的人做思想工作，让乡亲们搬走，因为要修一条新的公路，也不知道工程师是怎么想的，非要从我们村子里穿过去。

我暗自琢磨，这也不完全算是坏事，在发生过白无春的事之后，我们村子里死了很多人，本来就发生了很多年轻人搬到镇上或者县城去住的情况，这村子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前的，估计也就荒废了。

吃饱喝足之后，我们三个就从镇子里开始往家赶，还有个十几里的路程，但这里可没什么出租车，只能靠我们自己的脚程。

我以为怎么着也能碰上个顺路的人甚至是一个村的人，蹭个三轮车拖拉机之类的回去，但一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碰上。

好不容易有辆农用车经过，也都不是去往我们村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