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我沉默下来,按我们这边的规矩来说,死者为女性的丧事,去娘家人吊孝门道特别多,甚至可以说,整场丧事娘家人权利最大,娘家人想怎么办丧事就必须怎么办,更加别提吊孝了。(娘家人:女性父辈的嫡亲,父辈不在由子侄代替。)
这也没办法,从血亲的角度来说,娘家人大过一切,跟死者是一脉同宗下来的,就算死者的亲生儿子,在血亲这一块也是抵不过娘家人。
自古有一句话,‘公婆吵架,媳回娘家。’说直白点,娘家人是女性的后盾,无论发生任何事,只要娘家人出面,再小的事情也会升到两个家族的事。
在丧事这一块娘家人更为重要,娘家人就是监督着整场丧事,一个环节不满意,娘家人有权利叫停丧事,直到满足娘家人的心愿,否则,丧事就必须停在那。
按照这情况来看,阿大不肯来上香,应该是余倩在一些礼仪上没做周到,毕竟,在农村对娘家人这一块看的特别重。
想到这里,我让阎十七送高佬去医院,他问我镇上那些抢丧事的八仙怎么办?我说先让他们僵着,搞定阿大的事情再另行商量。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们抬着高佬放进车子后座,正准备关上车门的时候,高佬叫住我,说:“陈八仙,你一定要亲自去将死者的娘家人请来。”
我心头一愣,疑惑的瞥了高老一眼,问他:“为什么要我亲自去?”
高佬想了一下,说:“我感觉死者很重视娘家人,我们关在牛栏时,那水牛发疯一样撞开牛栏门,恐怕是想救你出去,让你亲自去请死者的娘家人,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高佬这话有道理,看情况我必须亲自带余倩去一趟阿大那才行,不然会得罪死者。
念头至此,我就问阎十七,余倩在哪。
他说灵堂。
我没有再说什么,关上车门,招呼阎十七一声,撒开步子朝灵堂跑去。
一口气跑了十来分钟时间,总算来到灵堂门口,我发现灵堂的左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舞台,半个成人高,舞台的顶篷是用白布掩盖着,四周挂了一些彩灯,看上去很是绚丽。
我收回目光,看向灵堂,此时的灵堂内有四十来个人,结巴跟余倩坐在八仙桌旁,余建豪在一旁数手指头。另外三十多个人站在左侧商量什么事,看那行头应该是乐队的工作人员。
忽然,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视线内,那人叫郭芸,人称郭姐,30来岁的年龄,画着很浓的妆,头发盘在后脑勺,外貌看上去有些凶恶。
她跟我们这伙八仙的关系还算可以,去年一场丧事中见过一面。据说这女人本事大的很,以前请乐队都是吹、敲、打、演四门,这四门分别代表,吹唢呐、敲铜锣、打腰鼓、演灯影戏(有些地方叫皮影戏)在灵堂热闹一番,让死者走的安安心心。
去年中旬,她跟乐队老板提出在丧事上表演花鼓戏、唱歌、yan舞,热闹灵堂气氛。
这一想法提出来,大概过了小半年时间,也没人敢用这种新潮的仪式去热闹灵堂。
但是,这社会不是所有人都默守规矩。这不,十二月的时候,我们镇子死了一个老人,97岁,主家经济条件还算可以,打算在丧事上搞点新异的东西,以此告慰死者在天之灵,主家就把郭芸请了过去,用她那种新潮的仪试了一下。
还真别说,这新仪式将丧事的气氛搞的热闹非凡,特别是yan舞的时候,女人穿着三点式在棺材前做着各式挑逗动作,极大的刺激男性荷尔蒙,现场尖叫连连差点失去控制。
对于这种新仪式,就个人而言,用唱歌跳舞热闹气氛还是可以,至于yan舞,有辱我泱泱中华传下来的美德。
但,我只是一个抬棺匠,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只是热闹气氛而已,并不影响到我办丧事,跟我没多大关系,只要别得罪死者就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很佩服那些站在棺材前跳舞的女人,她们的勇气当真值得嘉奖,也不怕死者从棺材爬出来,拉她们进去陪睡。
在灵堂门口愣了一下,正准备进去,结巴眼尖的看到我,走了出来,紧张地问:“九哥,你身上的伤咋回事?”
我朝他点了点头,说:“不小心摔了一跤,灵堂一切正常吧?”
“嗯,一切正常,就是两个小时以前,有七八个人来抢丧事,被余小姐骂走了,那些人现在应该去医院找余老板了。”他说。
我苦笑一声,没再说什么,走进灵堂,余倩神色有些着急,正准备说话。郭芸走了过来,伸手在我肩膀拍了一下,笑道:“小兄弟,这场丧事是你接的?”
我点了点头,朝她拱了拱手算是拜年,说:“这场丧事您可要多花点心思,尽量将气氛搞热闹些,花鼓戏方面演《补锅》、《十古怪》,舞蹈方面尽量多穿些衣物,大冬天的冻坏身子,我可没钱给她们治病,至于yan舞就免了,具体怎样安排,您等会跟郎所长去商量,主家只有一个要求,热闹。”
她在我身上打量一眼,微微点头,说:“放心吧!我十六岁开始接触乐队,气氛方面绝对能让主家满意。”
倘若是别人说这话,我或许会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但是,郭姐说这话,我放心的很。
至于原因么,她在我们镇子搞的那些丧事气氛,没一个人说不好的。
随后,我跟她聊了一会儿,说的都是丧事气氛的安排。这期间,余倩一直站在旁边干着急,好几次想开口,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住。
一直到晚上八点的时候,郭姐语重深长的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小兄弟,看在我们聊得这么投缘的份上,大姐送你一句话,倘若刘凯跟你争这场丧事,你最好放弃,让他们来办。”
我愣了几下,就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在县里听人说,水云真人昨天从曲阳打电话过来,严禁跟丧事有关的行业掺合这场丧事,不然就是跟水云真人作对,待他从曲阳回来,谁都别想好过,他打算借这场丧事把你赶出东兴镇。”
“那你?怎么掺合这场丧事?”我疑惑地问。
“我们老板早年欠了老王一个人情,为了还老王那份人情,这才派我们下来。小兄弟,你好好考虑一下,你们镇子八仙的恩恩怨怨我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你连刘凯都斗不过,更加别提水云真人了,他已经亲自发话了,你想在东兴镇继续待下去,这场丧事赶紧推了吧!”
说完,她在我身上盯了一会儿,面露凝色地说:“小兄弟,我很好奇你是怎样得罪水云真人?按说,他平常也没有这么针对一个人,这些年老王那伙八仙抬棺材,他顶多就是警告一番,并没有扬言要赶出去,为何对你就这么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