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叶洗也向前望着那人的背影，却无比向往，喃喃地说：“这位大叔简直穿出了七分裤的最高境界!我以后到了他这年纪，也要像他这么穿……”
“靠！你到底是哪边的？像他这么穿？那你也要穿得起啊！你知道他那条裤子多少钱么?告诉你，可以买两三百条你身上穿的这种裤子了!”
“啊？！”
“这是三x一生今年新推出的‘天/地/人’系列，采用了最新的科技纤维，抗拉耐磨，还不怕火，能甩patagonia几十条街了。只可惜价格实在太贵了，我家老头子平生唯一看中的七分裤就是这条，最后也没舍得买。所以，能穿这条裤子的贪官污吏真是人人得而诛之！”陈非已经给这人定了性了。
此时那位潮大叔已经站定在拍卖台前。他摘下墨镜，凝望着那盒渡灵香。又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仔细鉴赏这飘散在空气中的游丝般的微弱香味。过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
“一百万。”他平静地说。
全场骚动了，大家都没想到这盒冷门玩艺儿居然会拍到比底价高出这么多的程度。
“一百万！还有比一百万更高的吗？”拍卖师万分激动、无比期待地望向陈非这边。
陈非愣了愣，牌子往下缩了缩。这个价格已经远超他的预算了。他咬咬牙，心想最多回去再跟老头子撒撒娇，要还是不行就卖几件以前的藏品。只要再挺挺，那人就怂了。这件事，“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这分明是苏东坡在考验着我！巨人，今天一定要让你空手而回！
陈非又鼓了口气，牌子比刚刚还举高了一寸，向台上喊道：“一百……零五万！”
“一百二十万。”大叔又平静地说。
“不要问我棺材有多深，我会告诉你我不掉泪。不要问我还剩多少钱，我会告诉你很多很多很多……”陈非快要气血逆行了，他决定今天就是卖身葬父也要打倒这七分裤狂魔！
他又深吸了一大口气。就在他准备举牌加价的刹那，手机，忽然响了。
陈非懊恼地拿出手机，心想福建广东的电信运营商都该统统抓起来枪毙，这世界从此就清静了！
就在他的手指距离触屏上的拒听键还有零点零一毫米的时候，他看清了，是他老爹打来的。
他想不接吧，又怕老爹真有什么事找他。而且最近老爹为了工地的事心情不好，万一知道他在这儿玩物丧志还敢不接他电话，一发脾气把他papabank的vip资格给取消了，别说是苏东坡的香了，就是苏乞儿的要饭碗他也买不起。所以，千万不能惹老爹生气。事业受挫的男人真是可怕，他想，每天都暴躁地像等会儿就要去煤山殉国一样。
陈非咽了口口水润了下嗓子，用他所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接起了电话。
“喂，八拔啊，你找我呐~”
——“陈非，你是不是在拍卖会上？”
“是啊，八拔。不过我绝对没有乱花钱！不是特别超值而且有历史意义的东西我是不会买回来的！”他心里其实在说，一切都等我买到手了再说，老头子你总不能退回去吧。
——“你是不是在拍一盒苏东坡的香？”
“咦……”陈非吸了口凉气，心想老头子消息怎么那么灵，怎么马上就能知道我今天要破他的财？
“呃……八拔，这盒香绝对有不可替代的历史和文化意义，而且现在是价值被严重低估的品种，将来升值潜力巨大……”
——“你不要拍了，让给别人吧。”八拔没等他说完，直接下了指令。
“啊？！为什么？”陈非虽然感觉到老头子是要对他发表点意见，可没想到居然这么直接强硬。
——“你这脾气，我就是告诉了你原因，你也要和我争半天。反正你只要知道老爸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就行了，而且这个理由一定正当充分。老爸也不亏待你，下次你要买更贵的我也赞助你。”
陈非心里显然不服，大骂他爸是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的昏庸宋高宗。不过他又不敢和老爹翻脸，正想着要再和他分辩几句。他老头子似乎有预感似地又开口了。
——“你在肚子里骂我我也没办法。平时我也不管你，难得叫你听一次话。只要今天听老爸一句，以后一切都好说；否则，你懂的~~好了，我还要开会，先就这样吧。”
啪，陈非他爸挂了电话。
陈非觉得今天真是“人间如梦”了，而且还是噩梦。都没机会让他恍然大悟一下，莫名其妙就被黑了。难道眼前这贪官污吏真有这么强的能量，能马上公关到我老爹那儿？不可能啊！先不说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就算认识，也没看到他拿手机打电话啊。难不成又是许笙那魂淡在背后搞小动作？这倒是很有可能！不过他怎么可能说得动我那一向思想西化追求公平的八拔？一定是他们拿什么事威胁他了！难道又是工地那事？中国社会真是个能把蒋方舟逼成方舟子的疯人院！要是哪天我们也之春了，我带头就先收拾你们这些人！和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陈非在瞬间就把黑锅毫无保留地抛给了社会。
“一百二十万，一百二十万第二次，还有更高的吗？”看到陈非在打电话，拍卖师故意放慢了点速度。
此刻，哀伤与惆怅已经把陈非夹裹成了一块灰色的马卡龙。“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他很想不顾一切地再次把手举起来，不过理智阻止了他。
“想买不能买，才最寂寞。给狗官低头，只剩离歌……”他黯然地轻声哼唱着。要不就此作别吧，离开这个面子尽丧的地方。没想到我的衣袖都快挥破了，还是带不走这片云彩……人生如果得不到奋不顾身的爱情，那只能选择说走就走的旅行……无论杭州或重庆，天底下的事大抵是一样的……
陈非把手上的号牌倒扣在身旁的空座位上，向叶洗做了个起立的手势，接着就站起身来，从侧边通道向外走去。
身后响起了拍卖师落槌的声音和对七分裤狂魔肉麻的贺语。
付出的爱收不回。陈非绝没想到自己乘兴而来却最终虐心而归。宛如zoe在sam哥心头留下的伤口，这盒渡灵香也已经成为陈非不可磨灭的痛。让他领悟到即便是像自己一样平日气吞山河的胖富帅，在兲国社会中也随时有风中蒲柳一般无力的可能。这种疫苗式的教训对兲国的民营企业家子女是十分有禆益的。
陈非低着头一口气走出了拍卖厅，后面的叶洗追赶地好辛苦。出了厅门，陈非才敢微微抬头看一看四周。
只见那对没能拍到蛇眉铜鱼的帽衫基男还坐在拍卖厅外的客椅上凄凄艾艾终天长恨，陈非忽然有了种跑上去和他们相拥而泣的冲动。
就在此时，一个全白的肥球也冲出了拍卖厅，后面还是那个全黑的跟班——曹公子也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