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洗点点头，踌躇了一下，又问：“这个东西都放了这么多年了，还会有香味么？跟砖头差不多了吧。”

“你刚才不是还说闻到了什么香味么？”

“我觉得，如果刚刚真的有香味，那就是之前的藏家放了其他香料在盒子里。否则过了将近一千年了，怎么还会有味道。”叶洗努力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非这才转过头来，神秘地一笑说：“你问到点子上了。这就是这个‘渡灵香’与众不同的地方。它是‘东坡六香’当中最神秘的一种。据说因为加入了两种珍异的香料，所以香味能够‘历劫不灭’。佛教里的一小劫也有一千多万年，所以哪怕戴比尔斯的钻石长白毛了，它还香着呢。即使外面的味道没有了，只要一加热就能‘满室弥香’……”

“靠，这怎么可能？”叶洗忍不住插嘴道，“有什么香料可以保持这么久？先不说氧化变质了，除非每粒香粉都被一个结界罩着，香味才不会挥发！这个绝对要艾特科学老鼠会来辟谣了！”

“这话也不是我说的，都是书上写的。也可能是后世的哪个鸡血粉，为了给心中的东坡大神贴金，故意编出来的。我也就是因为好奇所以想买回来试试到底有没有那么厉害。要是真的已经变砖头了，那就再卖出去……”陈非笑得很狡猾，顿了顿又说：“不过那两种神奇的香料现在都已经绝种了，没有办法拿来做科学分析了。两种都还是进口货，一种产于波斯，叫……叫什么来着……”

“三世香。传说闻了这种香的味道之后，三辈子也忘不了。”背后有一个声音说道。

这个声音清澈温柔、明媚大方，和叶洗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一模一样。“如果观音菩萨能开口说话，那她的声音一定就是你这样的。”那个是时候叶洗就想对她说了。是她！

叶洗惊觉这是命运一刹那的降临，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他们身后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姑娘，圆脸短发、白t黑裙。五官清秀有致，此刻正微笑地看着他们。白t胸前有一小枝工笔海棠，刺绣非常精致。黑色百褶长裙上有兰草暗纹。

但她不是叶洗心里想的那个人。

世上居然可以有这么相似的声音。叶洗有些失落。他不知道是不是今早的那个梦影响了他的判断力，总带给他萦绕不去的幻想和错觉。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清醒。

那个姑娘接着说：“据记载，这种香料来自于一种波斯独有的巨型水龟，是其腹板内部交结处的淡黄色结晶体。不过历史上并没有发现过这种水龟的实物，所以要不就是早灭绝了，要不就是编的。”

“不错不错，年纪轻轻，看不出来挺内行啊。”陈非一副提携后辈的腔调，其实却因为被盖了风头，略略不爽，“这种香料还有个名字，你知道么？”他想难倒这姑娘找回点面子。

姑娘依旧微笑着，说：“在西方，这种香料叫阿刻戎之香。阿刻戎是隔开伊斯兰地狱和基督教地狱的冥河。河水至轻，羽毛落到河里也会沉下去，一切亡灵都会被它淹死。而在这条河里唯一能够自由潜浮的生物，就是长有这种香料的水龟。传说如果把这种香料涂在临死之人的身上，这个人的亡魂就可以轻灵地在冥河中游渡，从而找到自己更好的归宿。”

“等于说涂了这种香料就能做阴间孙扬了！”叶洗插嘴道。

陈非对他使了个眼色，心说你快闭嘴。

看着这位凭空出世的姑娘，陈非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她对这东西这么了解，难不成……她就是那个放狠话已经把这件东西定下来的人？

敌在明我在暗。陈非又仔细打量了这位姑娘几眼，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这丫头片子踢出局。

“呃……小美吕，你对这东西倒研究得很深啊。不过拍卖公司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听到一个美丽的传说就会把没用的石头买回家的人。传说嘛终归只是传说，年轻人应该实事求是，不能总活在幻想里。想听好听的故事，不如回家看美剧呢。这些都是经验之谈，听哥哥我的一定没错。今天千万别买这个东西，否则将来一定后悔的！”

“放心，今天我没打算和你抢。”姑娘朝着陈非笑一笑说，“不过你为了拍件东西居然能说出这么违心的话，回家要尽量少看宫斗剧啊！”

陈非四处望着天花板装作没听见。自己的小计谋刚露个头就被人说破了，真是没面子。

“不过我不和你抢不代表没人和你抢。估计你今天也是要空欢喜一场的。”

“你怎么知道今天还有人要抢这宝贝？你认识这个人？”陈非顿时又警觉起来。

“呃……”姑娘一时无言以对，顿了一会儿说，“我只是觉得这么特别的东西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兴趣。”她又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用怀疑的眼光瞥着陈非，“而且，这件宝贝落在你手上说不定还不如落在别人手上呢。你懂得欣赏它的妙处么？我怕你糟蹋了它！”

陈非简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就像他的自尊被人铁板烧了一样，“靠靠靠……靠！我不懂欣赏？我要是不懂欣赏整个杭州城就没人会欣赏了。这个东西是苏东坡第一次被贬杭州的时候制作的。当时苏东坡在胡商的手里买到这两种香料，又配上几种辅香，一共做了八十块。除了刚才说的三世香，另一种叫幽醍香，传说是一种爪哇毒蛇的毒液和当地一种树籽磨粉混合密封发酵成的。这两种香料各有特色，三世香浓郁恒久，幽醍香清冽醒神，把它们放在一起，简直就像可乐加冰块一样，是绝配！苏东坡为什么能写出这么多好诗好词，就是因为这种香饼带来的灵感！据当时其他有幸闻过这种香味的人描述，就仿佛被带到了另一个境界一般，各种感觉回味无穷，充满喜悦。”

叶洗心想这不就和吸了大麻一样。忽然又记起刚才闻到的那种若有似无的香味，觉得和描述的也有些相似。

陈非顿了顿，忽然又神秘地说：“而且，据说这种香饼还有更奇妙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故意抬眼看看那姑娘的表情。

完全不同于陈非的预想，那姑娘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连看都没正眼看着他，更别说有什么好奇和诧异的表情了。陈非顿时兴味索然，感觉不会再爱了，闭口不肯再说下去。

“此拍品起拍价格十五万，加价幅度为一万，现在开始！”拍卖师宣布。

他话音一落，陈非就举起了牌子。

“七十二号十五万！”拍卖师的手朝向陈非。

陈非此刻严阵以待，准备用他在游戏厅里打地鼠的刚猛气势迅雷不及掩耳地逼退那些竞争对手。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对这件拍品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

“十五万，还有加价的吗？”拍卖师连喊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