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清和娜仁，现在就像完全跟刚才对调了一下，小和尚一条腿盘坐在地上，身上和脸上全都是泥土和血迹，那条被埋在土里的腿完全撇在一边，看上去就如同断了一般。

而娜仁……

此刻的她带着一丝最安详的笑容，躺卧在小和尚的臂弯中，这样的笑容我总共只在她脸上看到过两次，然而不同于上次在水道所见，此刻这一抹笑容之中，似乎还带着一种解脱。

鎏金的杵身，有一半已经没入了娜仁的胸前，从那骇人的伤口处，我看到如大地龟裂般的痕迹蔓延像娜仁的全身，仿佛此刻只要稍微一碰，这一袭素白就会完全的散裂成碎片，最后如那金刚法相般完全消失不见。

看到那降魔杵的时候，我才明白了刚才那股劲风的由来，心中那种压抑也变的越发强烈，仿佛在一瞬间，我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一般，在这强压的作用之下，如火药般即将爆炸，然后将这天地都完全炸成碎片。

金刚法相已经没了，这降魔杵也应该留在了最后掉落的地方，刚才用这降魔杵对尘清发动致命一击的，除了此刻还在这大阵之中的那个老头，应该也就再无他人了。

可是终究，娜仁用自己换回了尘清一命……

原本这降魔杵要是砸在现在的尘清身上，或许也就如一颗子弹打中人体，如果位置偏离一些，或许还不至于致命，可这赌的也只是运气，因为以尘清现在的状态，随便飞来一块砖头，说不定就能要了这小和尚的命。

但是娜仁却不愿跟这个赌，因为在她的心里，无论尘清是不是自己最初相识的那个男人，她的心里也终究只有那份延续了数百年的感情，甚至这几百年的时间里，唯一支撑着她的也就是这份感情。

是束缚？是信念？又或者还是什么，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降魔杵本来就是降鬼除魔的法器，本身对于娜仁来说也就是致命的，可是她却义无反顾的替尘清挡下了这一击。

或许在娜仁的心里，这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而且在这最后的一刻，尘清的那一声咆哮，最终还是让她确定了，这个男人依旧没有变，自己仍然还是在他的心里。

仅仅也就是这么一点，或许也就已经能让娜仁感到满足了！

七百多年，对一切人和事来说都太久，更何况还是一段感情，或许在娜仁第一次让我带着她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决定结束了，然而最终却敌不过这弄人的命运…………

“前辈，该你了……”

当所有的白色在我眼前消散，当尘清最终停住了抽泣，当这个小和尚深深的吸了一口起，然后将脸转向我的时候，我的双拳已经捏出了血。

尘清的眼睛依旧闭着，从他眼角流出的血泪，我感觉小和尚的眼睛应该是保不住了，而他最后几近哀求的话语，让我再也找不到逃避的理由了。

即使一直走到现在，最终我心里总还是有着一丝的侥幸，期待着所有的事情最后都能够解决，而在这个过程中，自己始终可以不用直接的去面对。

甚至在看到那金刚法相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只要有尘清的存在，那么我甚至只要在边上打打酱油就好。

直到那金刚法相消失，我甚至感觉自己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就这样没了，等到娜仁在眼前就这么消散，连任何的一句话语都没能留下，我才终于醒悟，知道有些东西终究不是逃避就能躲过的。

如果我可以早一些明白这一点，或许所有的事情还不至于会到这种地步；如果我能够像尘清那样，一肩扛起所有的事情，或许娜仁也不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如果——如果真的有这么多的如果，那我宁愿能够回到所有因果的开始，然后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将其终结。

可是现在……

将那串念珠从右腕上脱了下来，然后直接撑起了身子，原本四肢上的酸麻也完全感受不到了，身体之中除了彻底沸腾的血液，也就只剩下那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

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算不上清新的空气，现在的我满脑子里只有娜仁最后的那一抹笑容，还有尘清那种万念俱灰的神情。

“来吧……你不是一直在等着我吗？”

冲着头顶那片阴煞之气，我狠狠的喊出了一句，然后猛地睁开双眼，朝着那水泥平台的方向疯狂的奔跑了起来。

这一次，到我来扛了……

当我再次看到张云行的时候，已经无法用预言来形容自己所看到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依旧是那个佝偻的老头，只是从他的身上，我能看到一种凝如实质的黑雾，将他全身都包裹在其中，这些黑雾从他的皮肤之中渗透出来，看起来这老头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气球般。

干瘪的皮肤之中，一股股气流在蹿动着，仿佛此刻张云行的皮肤之下，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肉的存在，两个眼窝都变成了深邃的黑洞，嘴巴兀自张着，看上去就如同一具活尸。

双手完全垂于膝头，让人感觉这老头的灵魂已经不在这身体之中，此刻的他整个就是依靠那团黑雾支撑着身体而已。

“值得吗？”

看见张云行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的心里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是在这平静之下，所有的怒火都在不断的凝聚，等待最后完全凝聚成一点，瞬间爆发开来。

“两个村子，几十代人……最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你问我值不值得？哈哈……哈哈哈……”

张云行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不再是之前的那个老头了，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就像是气流一般，从他的身体里经过喉咙流窜出来，听上去如同来自于另外一个时空，飘忽而诡异。

“那片乱葬岗里的巨大怨念，以及最初那个隐村所遭遇的变故，想来多半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吧，最后迁徙至山前隐村，也只不过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吧？”

到了现在，有些东西即使不用去琢磨，事实也都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甚至就连眼下这个凝怨阵，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最初那个被毁的隐村，多半也就是遭遇了现在这砖墙之内的情况，所有的村民在一夜之间化为亡魂，然后被张云行他们凝聚成了那股怨念，永远留在了那片乱葬岗中，等待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从一开始，张云行的所有计划就开始实行了，这跟山前隐村所守护的圣池，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即使这老头没有被那池水分化，他心中那一份延续了数百年的仇恨，也足以将他所有的善念抹灭掉。

我不明白到底是怎样一种执念，能够让一个人走到了这一步，但是现在娜仁已经香消玉损，张海莲和小白不知所踪，尘清受到重创，甚至连双眼都已经瞎了。

只有我，算是所有人里唯一毫发无损的了，而且七百年前的那一切，说到底也跟我有着脱不开的关系，现在看着眼前的张云行，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废话。

“灵木为珠藏阴地，一气化符破仙邪！”

再一次发动起手中的念珠，我感觉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不断从四周围涌进我的身体，仿佛通过手中的念珠，整个大自然中的力量都被我给调动了起来。

“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