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达迷雾外,方才看清迷雾并不是迷雾,而是炊烟,混着低矮的绿色灌木丛,误导了我的判断。
这是一个小镇,村口广场一棵梨树下,老人们下象棋,喝茶讨论着他们的过往,小孩在房屋间隙间嬉戏打闹,农家小院里鸡狗成群,大路里牛马晚归,热闹非凡。
村口的老人看到了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张开嘴笑呵呵地看着我,我也礼貌地朝他笑了笑,然而下一刻我有些慌乱……所有的人都扭头朝我微笑,有些人满口细密猫牙,白发苍苍,那些嬉闹的小孩也不例外。
“引渡者的老巢……”我在心里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地倒退,想立马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我无法抬脚,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无比沉重。小腿也开始钻心地疼痛,就像有人拿刀一块一块地割肉。
冷汗一阵一阵,打湿手心。
妈的,怎么走着走着就到引渡者的老巢来了?他们的老巢怎么会在锁妖塔里面,脑子里同时冒出很多问号。忍不住想骂娘……我现在势单力薄,一个人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真他娘的,老子落单了还误打误撞进了引渡者老巢,这叫人怎么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引渡者只是多看了我几眼就继续各忙各的,只有那个老头在仔细地打量着我,似乎在想什么,他说:“你不是已经投胎了么?”
我一脸茫然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介绍说这里是最接近地狱入口的极乐村,由于接近地狱入口,阴气,死气太重小孩子一出生就是满头白发,满口细牙,和老头子没多大区别,所以这个村子又称“伪引渡者村”。
我咧了咧嘴,没想到我居然来到了传说中地狱入口。地狱真的存在的话,我们在黑龙潭下见到的黑白无常就有可能是真的。一切的一切,都在一步步被证实,过去了的神话时代的神秘面纱在一点点揭开。
更让我无奈的是,引渡者的势力范围广泛到可怕的程度,地府入口处的村落都知道他们的存在。看来,以后我得多提防着他们一点了。
老人们很热情地招待我,通过了解才知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一座塔内,他们对外界的了解局限于赶往地府亡魂和鬼差的描述。我不想打破他们对世界的认识,聊了不久,话题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老人说:“五年前,他们看到两个人,手拉着手从这里经过,留下血色的脚印去投胎。其中一个是你,另外一个看不清容貌,大概是个少女,他们身后有一个小孩光着脚丫追着哭泣,几次跌倒在沙漠里,不论她怎么努力地跑,也追不上走着的两人,他们之间的距离渐行渐远。直到那对男女消失在天际,那小孩才抹着眼泪转身远去。”
他们说那是一个小女孩,大概两岁左右,步履蹒跚,消失在荒漠夜色里。
不用他们多说什么,那是我和小希的亡魂。不过我怎么复活了……
“我看到你被两个鬼差夹着从这里扔了出去。”一头牛,从田里走过来,身上还有没干的汗水。“我听说,地府里有一个女孩不愿喝孟婆汤,在奈何桥头,每天忍受着鬼差的鞭笞,每天承受一遍十八种地府极刑,望着地府入口在等一个人去接她。”
“孟婆曾经问她在等谁,她说在等一个叫秦昊的男子。”老牛悠悠的说着,眼睛里开始流眼泪。
“你怎么知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我知道那是小希,她不愿投胎,在那儿等着我。现在,我不得不走一趟地府了,管他是龙潭虎穴,还是天罗地网。
老牛说他曾经是鬼差,为那女孩求情而被投入了畜牲道,出生为牛,注定要劳苦终老。
“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容秦昊后报。现在我要去找我的同伴,然后到地府走上一趟。”我对老牛抱拳感谢,而后起身告别村落,临行前,村里的人给了我一些食物和衣服,我没有拒绝,带上村民的好意和祝福,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
地上的脚印依旧,我能够想象到那个女孩的……
然而,下一刻我的心,剧烈的抽搐着……老人们口中的女孩十之八九便是那个吃人肉的红衣小女孩,而,她,是小希的女儿。
独自立身在荒漠的夜色里,脑海里浮现红衣小女孩的一颦一笑,渐渐地和小希重合,是那么的相似,牧子几度以为那就是我和小希的孩子,现在我终于明白那就是小希的孩子,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生的,在哪儿长大的。
站在沙漠里,一心都在想着当年的点滴与种种,任凭刺骨的寒风撩乱长发,割着面庞。诸多往事如同潮水般涌入,却是模糊不清,隔着一层轻纱,捅不破。
当年,小希约我去数星星,就在那一夜我和她阴阳相隔,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无从得知,我是否真的和小希一同坠落死亡也是一个谜题,或许只有找到牧子才能够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光朦胧,荒漠的夜很冷,起身立在瑟瑟寒风里,黄沙打在身上,落在脚间,淹没半只鞋,也不去理会。我在理思绪,涵子已经离开了,八个人当中只剩下牧子和我,而在过去一段时间的相处,牧子或许不再是当年那个我认识的牧子了。
“陪我经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真正的你在哪里?”虽然他和牧子很像,拥有相同的记忆,相同的性格,但那真的不是他。
“我一定会熬到新神话时代开启,到时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会把你们找回来的。”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让自己从杂乱的思绪中挣脱了出来,方才感觉整个人都快冻住了。
我身后多了一个人,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一言不发,就那样一直看着我,在夜色里看不清他的模样,不过我觉得他没有恶意,转身开口:“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在夜色里点了点头说:“你到我家住一晚上吧,不然你会死在荒漠里的。”
说完他蹒跚前行,朝极乐村走去,我没有拒绝,迈开步子跟上,一步一脚印,进入村落。夜里,村落早已经安静,无声无息,就连牛马鸡犬也不出任何声响,或许是给过往的鬼差和投胎去的亡魂让路,不扰他们。
到了他家,蜡烛在夜色里摇曳着,是村里唯一的灯火。我看清了他的容貌,他,是一个白发苍苍,瘦骨嶙峋,拄着拐杖的中年人,双眼深陷眼眶中,不见丝毫光芒。
“现在也不算太晚,其他的家庭怎么都没动静了呢?”坐在一块被磨得光滑的石头上,开口问他。
“白天是我们的时间,晚上是它们的时间,互不相扰。”他铺着杂草,回头说,声音沧桑,疲倦,无力,宛若奄奄一息的病人无力说话一样,“而我这里是鬼差驿站,遇到沙尘暴,鬼差就会在这里落脚过夜,所以这烛火不能灭。”
我了然,点头继续想问一些事情,可他抢先开口:“赶快睡吧,鬼差押亡魂快到了,他们会进屋喝水休息,别让他们看见你没睡,不然会倒霉。”
我和他在杂草间睡下,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屋里空空如也。他不知所踪,屋里只有一些杂草,一段灭了的蜡烛,还有我坐过的石头,没有其它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