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挑眉道;“完全跟以前一样怕是难了,尸毒已经深入骨髓,我估摸着他就算醒了,怕是以后的日子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但是唯一庆幸的是神智没有受损,还能正常说话思考,还能继续做个大商人。”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张承志跟我和高老道坦白过,之所以被妖物蛊惑,是因为自己一心想要生个继承家业的儿子的缘故,现在折腾了这么久,不但儿子没换来,反而从此成了个半瘫,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高老道显然也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也是脸色复杂地瞥了张承志一眼,不禁摇头叹息。
我爹瞧瞧时间差不多了,起身用一旁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这才到了张承志身旁,屏气凝神,运目如电,双手一伸,我只瞧见无数虚影在张承志身上不住地晃动,张承志身上的银针被虚影一抚,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减少。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张承志身上的一百多根银针就被全部拔光,我爹长长吐出一口气,攥着手上的一把银针缓缓放进一旁的铝盒里消毒。
高老道不禁竖起大拇指,“老弟你这一手,硬是这个,就是放到江湖上,那也是神乎其技,无人能出其右。”
我爹擦了擦汗,苦笑道:“多少年不用这招,还有点手生了,差点坏了大事,还好有惊无险,总算没有砸了招牌。”
这话音还没落,果然像他说的一样,炕上的张承志呻吟一声,眼皮子动了动,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胖丫欢喜地叫了一声,出去端了一杯温水进来,用勺子慢慢喂了他几口。
张承志喝了几口水,剧烈地呼吸了几下,瞳孔终于从涣散慢慢凝聚起来,渐渐聚焦到了距他最近的高老道身上。
他张了张嘴,哑着嗓子道:“你……道长……我怎么在这里?”
高老道见他还能正常说话,也是放心不少,俯身和他直视,道:“你还记得些什么?咱们怎么到这来的你都不记得了么?”
张承志茫然地看了周围一圈,才缓缓地道;“我只记得……我们不是在地宫里么?我还拿到了两个盒子……那两个盒子呢?盒子呢!”
说到后来,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见情况不妙,我爹赶紧取了银针在他几个穴位上扎了几针,他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枕头上,沉沉睡去了。
高老道松开按着他的手,沉声道:“看来……咱们要有麻烦了。”
高老道所谓的麻烦,是张承志得知真相之后的崩溃。
他一心想要一个继承家业的儿子,为此不惜听从祭司的话,拼了命也要下地宫去帮祭司找东西,更在了解了地宫危险程度的前提下,还对两个盒子念念不忘,一心想要用宝贝换儿子。
也算其情可悯。
只是如今两个盒子中的药丸被高老道用来孵化了番天蜈蚣,一团金丝被我用在了水妖的身上,那水妖被金丝捆住之后便潜入水中,再也没了踪影,连带着金丝也下落不明了。
两样东西现在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要是张承志醒来知道了,怕是会疯掉。
我们几个心里难免忐忑,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的精神足够强大,可以帮他扛过这种堪称巨大的打击。
可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再次醒来的张承志却没有再提这件事,他只是要了吃的喝的,别的一句话都没有说,接下来的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最多也只是因为他需要养身体不能挪动,所以让贾山去县城帮忙给家里报了平安,又让家里派人去把停在山东坟的小汽车开了回去。
做完这些之后,他就始终保持了沉默。
我们几个连睡了好几天,才总算缓过劲儿来,幸好家里屋子还算够多,睡下七八个人也没问题,倒是没有谁觉得拥挤。
只是我中途睡醒了出去溜达一圈的时候,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身后有人在盯着我。
可等我真的回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谁的时候,身后却往往空无一人,只有三两微风,吹花落叶,扫去了所有痕迹。
这事儿在我心里存了几天,这天趁着高老道带着贾山胖丫去赶集,我赶紧跟我爹说了这事儿,表示虽然看上去像是我个人的疑神疑鬼,但是自从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儿之后,我可不敢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就是个蜘蛛从我脚面子上爬过去,我都得琢磨琢磨是不是兆头不好了。
我爹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给自己绞了个热毛巾擦了把脸,沉吟一番道;“咱们这一片最近可没听说有啥特别的事儿啊,连个偷鸡摸狗的都没有,咋会有人盯着你呢?”
我摇摇头,“这可不是盯着我的事儿,爹你想啊,我出门去的时间可都不是固定的,这家伙每次都能跟上我,说明要么他就在咱家旁边,能随时听到咱家的动静,要么他就根本是随时都在盯着咱家,那可绝不会是巧合碰上的。”
我爹对我的话深以为然,但是他自己还是皱眉思索一番,才道:“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来,胖丫家可始终没人,这几天她也一直没回去看看,会不会是家里进人了?你出去遛弯儿也都是在咱家胡同里来回溜达,备不住有人在她家院里,所以你才回头没看见人影的?”
胖丫在我家休息了一夜之后,因为怕睹物思人,所以始终没敢回自己家去,只窝在我家里,偶尔她也会在院子里看着自己家的屋顶出神,不过很快就会缓过来,继续跟我们有说有笑,好像刚才啥都没发生似地。
我们都觉得她就是怕一直看自己家,会想起她奶奶,所以也不揭穿。
我爹的话让我眉头一跳,如果胖丫家进了贼,这贼又已经住了好几天,那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理,当即我就开口道;“不行,咱们得去瞅瞅,不然被偷了可不得了,真丢了啥重要玩意儿,胖丫还不得哭死啊。”
我爹不等我说完,已经一脸严肃地起身从墙角拿了一支烧火用的树条`子,转身出了屋,我一瞧,赶紧跟上,我俩一前一后到了我家和胖丫家中间的墙根底下,我爹仰头朝墙上望了望,一时没有说话。
我生怕打草惊蛇,就也没吱声,只是眼珠子左右一瞟,看见了旁边屋檐下架着的梯子,看上去应该是我爹前几天收拾屋顶的时候摆在那,但是一直没有收回去,我心中一动几步过去,把这梯子拖到墙根底下,打算撺掇我爹翻过去看看。
我爹整个过程里都冷眼瞧着我,等我搭好,他忍不住嘴角勾了勾,朝我做了个口型。
我还没等琢磨过来这口型是啥意思,我爹已经伸手往墙上一扳,整个人像个轻飘飘的燕子,纵身一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线,等我缓过神来,他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墙头上。
我眼珠子都瞪圆了。
从小到大,我爹在我面前都是个话不多说的兽医,只知道埋头给牲口治病,我还是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身手,这哪像是兽医啊,说是个武林高手也毫不为过。
我不禁心里恍然:难怪高老道有时候对我爹说话都透着几分客气,敢情是我爹深藏不露,骨子里大小也是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