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那些氐人鱼。
再比如在这里唱歌的海妖。
三道发光黄符将周围的一片区域照得微亮,我四外看了一圈,这里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里和外头能以地下河水沟通,可偏偏这里的气温竟比外头低上至少五六度,外头就已经满是地下的阴冷之气,这里更是几乎接近零度,我站在洞中,一呼一吸之间口鼻喷涌出的都是雪白的雾气,连眼睫毛都厚重了几分。
说是什么都没有,可海妖的歌声还在整个空间里回荡,而且比在外头听要更为清晰,我耳朵里塞着黄符纸都还觉得悦耳美妙,只是不再被歌声蛊惑了,倒还算是安全。
“这海妖到底在哪?怎么光听唱歌,见不到人呢?”我皱着眉纳闷地道。
高老道几步走到我前头,手上始终扣着三道黄符,目光如电,四外环视,最终缓缓地道:“据说海妖都是上半身美貌,下半身丑陋无比的妖物,因为没啥本事,所以通常群居在一起,靠歌声引诱水手,又靠美貌骗水手失去警惕,最后只能被海妖一击丧命,成了海妖的食物。南海的渔民如果出海遇到海妖,十去九不归,实在是厉害得很。”
我不禁撇嘴,“那些渔民不是输在了力量上,而是输在了自己的好色上,要是不被美貌和歌声吸引,怎么会白白葬送性命?”
高老道叹息道:“可惜世人很少有像你这么清醒的,你还小呢,哪晓得这美色对世人的诱惑,譬如美食美酒,美人美饰,世人多贪着,能从中堪破的人,都是圣人。”
我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完了,我还这么小,八成不是那个圣人,看来这海妖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高老道嗤笑一声,上下打量我一眼,啧啧赞叹道:“我还当你上次收服了九尾猫,又打败了几次那老叫花子弄的妖虫,很有些自满呢,原来还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算有救。”
“我身上优点多着呢。”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哆嗦,愤愤地道:“可别提九尾猫了,这家伙到现在都没回来,不知道上哪野去了呢。”
高老道不赞同地道;“猫这动物虽然表面上最是冷情冷性,可实际上骨子里的深情跟神仙也不遑多让,更别说是九尾猫了,它们就是越深情越疏离,不敢投入太多怕失去了会伤心哩。”
我不禁瞥他一眼,不可思议地道:“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你这研究了一辈子虫子的人,怎么会对猫有这种感慨?这话倒像是我家街坊赵姥姥说的话,那老太太最爱猫,总说这些小东西至情至性哩。”
高老道白我一眼,“是个我逃难时候遇到的老头子说的,那老头子养了一辈子猫,最动荡的年代也没中断过,只是那时候我还年轻,不懂这话,后来老了,发现他说得对,于是哪来告诫自己,不要小瞧了表面冷情冷性的人,很多都比那些表面亲热的人来得重情重义。”
我不禁讶然,但又确实觉得无从反驳,便打了个喷嚏,埋头走路。
高老道见我不说话,就也沉默了下来,两个人提心吊胆地往前走了一段,一边是流水潺潺,一边是冰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岩壁,山洞竟然像是没有头儿似地,怎么走都好像走不完。
只是那海妖的歌声早就停了,如果说之前还能判断出这家伙应该在我们前头,那此刻就完全没有线索了,我们俩生怕这玩意从水里蹦出来袭击我们,因此始终把注意力放在地下河这一侧,一刻都不敢放松。
河面水流平静,如果不是偶尔能看到一些细微的水流波纹来证明水是流动的,我几乎也要以为这里还是药池。
一想到刚刚上来时候我爬的那么多台阶,我几乎生出一声荒谬的感觉来,“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上下的落差极大,咋会上下的水面都这么平静,那瀑布流下去都是哗哗响才对吧?”
高老道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咱们在底下的时候,没有发现水面有落差,是走了这么远的台阶之后,穿过刚才的石门,才发现这上头居然也有水的。”
我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立马点点头。
黑暗之中,三道发光黄符发出的光柔和温润,昏黄幽明,把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深邃的轮廓,虽然这一路走过来我俩现在都是蓬头垢面,身上也没一处干净地方,活似一大一小两个泥猴子,可高老道的脸还是坚毅严肃,让人看着就忘记正身处危险之中。
我只听他继续道:“所以台阶这一段路,水道的地势也是从高到低缓缓延伸进底下的药池里去的,这个坡度必然被人工开凿得极缓,所以我们感觉高低差距很大,可实际上对于水来说只是缓缓地从高处流到低处,自然就不会湍急。”
我脑中灵光一闪;“既然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咱们走的路也是在往上的?”
高老道一怔,眨巴眨巴眼睛点头道:“嗯,完全有可能。”
“太好了,这么说咱们这条路果然对了,说不定真的能跟忠王冢接上呢。”我欢喜得一拍巴掌。
忠王冢我们已经去过一次,算是熟门熟路,如果真的拐弯抹角地进了忠王冢,那我们回去的把握一下子就大了一截。
可这欢喜的情绪刚兴起,我的余光却无意中瞥到水面上,在那幽暗的水光之中,赫然看见两点幽绿的光悬在水面之上,忽地同时一暗,复又亮起。
我倒抽一口凉气,险些呛到。
“那……那是什么!”
有那么一秒钟我几乎以为我看错了,错把水上的流光当成了什么眼睛,可当我仔细定睛看过去,再次看到那悬在水面之上的两点幽光同时一暗,复又亮起,我只感觉我的头皮“嗡”地一下。
炸了。
试想在黑暗冰冷的山窟之中,一旁是宽阔平静如镜面的流水,而这水面上忽地莫名出现一对发光的眼睛,换成谁谁能保持淡定?
至少我不能。
我吓得直接朝旁边跳开一步,随即一把拉住高老道的胳膊,急促地提醒他快看。
高老道的三道符已经捏在了手上,手一招熄灭了三道发光黄符,他缓缓后退,背靠岩壁,面朝水面站好,伸手把呆滞的我揽到身后,轻声道:“快催动那团金丝,看看能不能抓到它。”
我能听出高老道语气里的不安,顿时吃了一惊,这东西只是默默在水里站着,就已经让高老道紧张成这样了么?
许是感觉到我的迟疑,高老道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啊!这东西怕是比那个什么鲶鱼妖兽还厉害,我能感觉得到轻微的威压,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它能在这片水域肆无忌惮地唱歌,却根本没有什么妖兽敢来它的地盘捣乱的原因。”
我赶紧从手腕上摘下红绳,死死攥在手上,紧张地瞄准了水面。
那双幽绿的眼睛朝着我们这个方向看了一会儿,许是瞧着我和高老道没有什么动静,竟然扭开了视线,朝着水流下游望去。
三道黄符熄灭让我们周围立刻和洞窟中的黑暗融为一体,水面不断划过的幽光便显得分外明亮,将那水妖勾勒出淡淡的轮廓。
果然如高老道所说,这水妖上半身竟是一个苍白纤弱的裸`女,长发披肩,身姿妖`娆曲线优雅,整个坐在水中央的一块石头上,在水面辉映下更显得楚楚可怜,只是那绝美的脖颈和秀发中间的一颗头颅,却偏偏是个獠牙三尺,犬齿交错的狰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