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门口,眼睛里分明瞧见在这些黄符贴好的瞬间,整个床霎时就被一股黄色的微光笼罩得滴水不漏,这微光氤氲流转,不断变幻,倒像是活物一般,隐隐护住了身在其中的张静怡。
高老道手持咒诀,眉心紧锁,额角隐隐可见汗珠浮现,嘴里念了几句口诀,猛地呵斥一声,剑指狠狠朝床的方向劈了下去。
只见一道白色毫光,长有数尺,竟然从他指尖迸出,光彩潋滟,寒光凛冽,朝着张静怡的眉心破空点去。
张静怡的身子被死死捆着,这一点帮了大忙,至少在这种时候她根本没办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光劈面而来,一把扎进了眉心里。
“啊!”
虽然她本人未必能看得见这白光,但是眉心被刺中时的剧痛还是让她仰面惨叫,此刻她披头散发,周身气流涌动,把她的头发和床单吹得胡乱飞扬,噼啪作响,宛如一只厉鬼。
我分明瞧见她眉心处凝结的灰色气团在白光劈刺之下被一轰而散,那白光却并没有消散,渐渐凝结成一束细针的模样,熠熠生辉地悬停在灰色气团原本凝聚的气海空间里。
灰色气团被击溃,从上头延展出来的几条气息顿时绷断,其中的能量迅速朝双目和身体其他几处位置涌去,我见状不禁大急,忙出声提醒道;“高老道,快,它的连接断了,再不想办法的话,就要融入肌理,和她合为一体了!”
这灰色的咒术一旦和人融为一体无法分割,中术者的情况一定会急转直下。
高老道知道厉害,口中只嘿嘿小小道:“老道我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说罢手上剑指连点数下,数道白光飙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刺中了张静怡身上几处灰气凝结点,将这些凝结点尽数击散,又留下光针占据穴窍。
只有心口上的那一团灰气,高老道却故意留下了。
做完这些,高老道像是耗费了不少力气,不但额角青筋隐现,脑门子上的汗珠子也像不要钱似地噼里啪啦往下掉,衣服的领口都被打湿了。
我不禁有些担心。
张静怡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她整个头部往后仰到了极限,嘴巴和眼睛都挣得极大,超出了正常可以理解的范畴,这个角度看上去简直好像整个眼球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
她的嘴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有鼻腔里的喘息和胸口剧烈的起伏才能看出她还活着。
我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可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高老道。
高老道在张静怡心口上留的这团灰气此刻正不断旋转着,把身体里破碎的灰气慢慢吸引过来,渐渐和它凝为一体。
这导致这团灰气越来越大,已经渐渐堵塞住了张静怡的心窍,甚至有从心口往外溢出来的趋势。
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爹可说过,若是人的心窍被彻底堵住,那么周身气脉不能流通,纵然人还能走能笑能说能闹,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老道却迟迟未动,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敢发出来。
高老道蓦地动了。
他双手飞快地结了一个手印,口中疾疾念了一句咒语,随后大喝一声,一股无形的力量顿时从他身体上轰然砸出,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掀起一阵巨大的狂风。
屋子里的灰尘被一下掀起来,我差点都被这大风刮飞,好在眼疾手快,一把攥住门把手,又死命地蹲在地上靠着墙壁,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屋子中央的大床有黄符守护,倒是丝毫没有变化。
高老道身上的衣服被大风吹得猎猎翻飞,宛如天神降临一般,整个屋子在我眼中都被璀璨夺目的金光充满,我甚至无法分辨这些金光是从哪来的。
我心里不禁掀起惊涛骇浪。
有这样实力的高老道,却被一只九尾猫轻易打飞了,那九尾猫的实力得可怕到什么程度?
或者说,高老道对付九尾猫的一道咒术就要拿出这样的实力来,那九尾猫得可怕到什么程度?
这事儿越想越让人后背发凉。
场中此刻已经呈现出胶着的状态来,张静怡心口上盘踞的灰气已经将全身的碎片都聚拢完毕,彻底占据了张静怡的心窍,甚至还从她身体之中探出足有四指高,和金光对峙。
金光虽然气势惊人,却始终无法对灰气造成任何影响,只能从漫天金光中不断分出丝丝缕缕的光束,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凸出身体的灰气,试图将灰气拔出张静怡的身体。
可这谈何容易。
灰气虽然在心窍上量满自溢,导致溢出了体外,可主体深深扎在心窍之中,宛如一颗千年老树的树根,在地下盘根错节,哪里那么容易就被拔出来。
这种无形世界中力量的博弈却让张静怡吃尽了苦头,她整个人已经在剧痛之下失去了知觉,心窍的长时间堵塞也让她宛如窒息一般不断开阖嘴巴,活似一条缺水窒息的鱼。
这样下去,就算最终拔除了咒术,张静怡也要完了。
我把头埋在臂弯里,躲避刀削一般的狂风,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高老道,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上,在心里不住地祈祷,希望护命五字可以给予我解决这困境的办法。
那边高老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他头上汗如雨下,噼里啪啦地掉在地板上,又迅速被无形的狂风吹干,蒸发得无影无踪,整个屋子里的金光似乎正在飞快燃烧他的力量似地,随着汗水越出越多,高老道也已然是强弩之末,身形都摇晃起来。
我心里大急,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做点什么,可惜却自顾不暇,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我攥着门把手的手支撑不住狂风的摇曳马上就要脱把的时候,高老道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次力气,整个屋子里的金光骤然熄灭,同时高老道惨叫一声,整个人被一股无形大力朝后掀翻,一头撞在了身后的墙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
床上的张静怡也并不好过,整个身体在这个瞬间被一股力量托举到了半空中,旋即又重重摔在了床上。
整个屋子里的风霎时终止,空余一些散碎灰尘,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
高老道咳嗽两声,呛了一口血,面色淡如金纸,朝我无力地抬抬手,虚弱地道:“快,快上前去,用你的银针在他膻中穴周围刺上三根,放出血来,等血珠从黑转红,再拔了针,就算是好了。”
我一听,哪里还敢耽搁,从兜里摸出我爹给我的银针袋,抽出三根银针来,一个箭步就蹿上床去,按住昏迷不醒的张静怡,扒开她胸前的衣服,认准膻中穴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手上捏住一根针,往高老道说的位置蹭蹭蹭就扎了三根针。
说来也奇了,三根针一下去,张静怡竟然口中呻吟一声,有了反应,我又惊又喜,忙低头看去,见银针旁果然如高老道所说溢出黑色的血来,正沿着张静怡雪白的皮肤往下缓缓滑落,勾勒出一道不祥的墨痕。
张静怡心窍中的灰色气息被三针一迫,终于挣动起来试图转移阵地,然而三针封住了它的退路,将它强行留在心窍之中,又用心头血不断泄去它的力量,让它根本逃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