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蟒早就等待多时,见小宝身在半空,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厉芒,巨口一张,吸力狂飙,周围的空气顿时嘶嘶作响,风云残卷一般朝它嘴里奔涌而去。
小宝小小的身子宛如一团白色的云团,眼看就要被狂风裹挟着坠落蟒口,贾山脸都吓得变了色,可他自己也得靠匕首扎在地上来稳住身形,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
我和爹更是鞭长莫及。
小宝却面无表情,小脸一板,两只小手在虚空中胡乱抓了几下,平衡住身子之后,忽地腰身一扭,硬生生用一瞬间的惯性扭转了方向,小身子一蜷,飞火流星一样往下掉去,眨眼功夫就避开了风口,身子直直坠到了白蟒的身子上。
就在二者接触的一瞬间,小宝手脚一张,十根小蒜头一样白嫩的手指精准无误地抠住了白蟒身上的鳞甲,把自己牢牢挂在了白蟒身上。
就像之前一样。
白蟒身躯太庞大了,和它山岳一般的身躯比起来,小宝毫不显眼,甚至白蟒都还没有意识到小宝在它的身上,它只是遵循本能狂吸一口气之后,得意地晃了晃硕大的脑袋,又重新把目光钉在了贾山身上。
贾山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三步,后背死死贴在山岩上,匕首横在胸前,动也不敢动。
白蟒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口中猩红的舌头不断吞吐,发出嘶嘶的响声。
“爹!你快想想办法啊!”我一把攥住爹的袖子,急道。
“它以为小宝被它吃了,所以反而会放松下来,不会立刻对贾山下手的。”爹安慰道:“只要贾山能在它第一口咬下去的时候躲开它,剩下的就是往下跑,不停地跑,白蟒的身躯过于庞大,没那么容易抓住比它小太多的目标。”
我俩说话的功夫,小宝已经顺着白蟒的身躯盘旋着往上爬了一小段,像是早就盯上什么位置了似地坚定有力。
很快我就知道他想要去哪了——就是白蟒受伤的背部。
白蟒背部有一块鳞甲被犬妖撕开,露出红白的血肉,之前在水洞里又被鬼子蝠群重点攻击了几下,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现在血肉翻开,露出里头的白肉和肌理,看上去烂糟糟地。
小宝一路爬到这里,手脚不停,直接扑进这块乱糟糟的烂肉之中,像是苍蝇盯上了腐肉,欢快地啊啊叫了两声,一头扎进血肉里,小脖子一扭,张嘴就撕下一条血淋淋的肉丝,呱唧呱唧地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活似在吃面条儿。
白蟒吃痛,身躯猛烈地抽搐扭曲,撞得四周山岩上的碎石稀里哗啦地掉落,它愤怒地扭动身子,想要把身上的小宝甩下去。
可小宝哪里那么容易被甩掉,他手脚牢牢抓着白蟒伤口边缘的皮肉,哪怕蟒蛇的身子扭得呼呼作响,也宛如稳坐钓鱼台,抽空还伸长脖子去咬白蟒伤口上的血肉,一口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白蟒的伤口很快就被它掏成一个血坑,本来已经凝固了的鲜血再度喷涌出来,撒了小宝一身,也染红了白蟒身上的鳞甲。
白蟒发狂地在半山腰上扭动身躯,撞击山石,掉落下来的石块从最开始的碎石到后来有脑袋大的石块,砸在周围的湖水里,能溅起两米多高的水浪。
我和爹也顾不得看热闹了,只能左突右支地躲避落石,一面护住脑袋,一面瞅准了环山世道的位置,朝那边飞奔。
贾山也看见了我们,趁着白蟒无暇他顾,赶紧撒腿往下就跑。
整个山腹之中轰鸣不绝于耳,震得人头疼,我身上的摔伤疼痛难忍,像是海浪一样随着身体颠簸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我的意识,稍有放松我都有可能疼得晕过去。
万幸有爹在一旁照拂,我俩跌跌撞撞,总算上了环山世道,避开了落石区,又一路向上,在中途和贾山汇合。
“叔!你没啥事儿吧!”
贾山看见我爹,顿时大喜,攥着我爹的胳膊就不撒手,拉着我爹瞧了又瞧。
爹摆摆手示意他好着呢,又赶紧拉着我们俩贴在山壁上,躲开擦着山体滚下的石块。
“咱们根本就帮不上忙,这可咋整,小宝一个人行不行啊?”贾山焦灼地问,几次想要凑近点,可都被头顶落下来的碎石给拦住了,这让他更焦躁了,整个人看上去坐卧不宁地。
爹眉头紧锁,缓缓摇头,“比起那个,我更担心他等一下杀疯了,咱们根本就拦不住他。”
“谁?谁杀谁?”我听得一头雾水,连贾山都一脸困惑地看向爹。
爹指着山腹中央在半空中翻滚的白蟒,面色凝重,“小宝可是被封印住的鬼王,在这种地下他的力量本来就是饱和的,现在又吃了这么多白蟒的新鲜血肉,可以说是大补,要是冲破了封印恢复真身,这里都不知道够不够它拆的。”
我和贾山同时想到了在陈家屯的时候,山岳一般的鬼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爹却没停。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么大一个山腹,忠王的大巫师却根本没有在这里建什么东西,只简单造了这个环山的步道,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路这种设施,从诞生之初就是为了让人更方便地从一处抵达另一处。
属于两点之间便捷的直线。
但是是在地宫这种环境中,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开凿这样一个庞大的环山石道,却只是为了沟通山下和山上,这确实有点不合常理。
贾山怔忪半晌,张张嘴,却是吃惊地道:“等等,这和小宝会恢复鬼王真身又有什么关系?”
爹压低声音,朝山腹中瞟了一眼,道:“说到这两者的关系嘛……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白蟒就算疼得打滚儿,可身子始终都支撑在半空,不肯落地。”
本来我还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可被爹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确实是,我中途昏迷了那么久,如果白蟒在山腹底下,那我和爹早就被它吃了。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难道底下有啥东西,比鬼王还恐怖?”我好笑地探头往下张望了一眼,“咋看都只是一块平的石头,也没啥特别啊。”
“说不定真的被你说对了。”爹摸了摸下巴,“眼下只能是猜测,咱们也不是白蟒,根本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
贾山却忽地道:“但是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地方这么大,又跟鬼子蝠的水洞挨着,怎么一点鬼子蝠的粪便都看不见,难道鬼子蝠根本就不敢到这里来?”
“咱们不如下去看看,说不定就有线索了,毕竟我一直觉得这里就是整个地宫的中心,大巫师封印的陨石说不定就在这里,爹你一直在找的古卷说不定也在这里。”我说到兴起,不禁有些跃跃欲试,迈步就要往下走。
爹和贾山一把把我拉了回来,几乎同时,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上头滚落,带着细碎的砂石,堪堪和我的肩膀擦肩而过,尘土扑了我一头。
我暗道一声好险,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场中。
白蟒和小宝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白蟒浑身浴血,一身白甲已经染成了红甲,猩红的血浆一层一层地凝固在身上,也淋淋漓漓地撒到地上,把底下的湖水和石台全都染红,结成黑红色的血痂,看上去格外地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