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柳敬亭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将我拉到了一旁,避开了司马欣和彼岸的视线。
“魔神,我当初还纳闷着,我与你素无交情,为何你却如此慷慨赐予我一枚准神神格,原来是因为血浓于水。”
柳敬亭的眼里,此时已经少了一分对上位者的卑微,却多了一丝来自长辈的慈祥。
他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一丝欣然感慨,也流露着一丝担忧与忐忑。
至此,我也不再继续装着,朝柳敬亭拱手道,“外曾祖父,还请饶恕我之前在天行门时未能与您及时禀报,只因当时四面受敌,亲人相见却不能相认,实在是不得已。”
“你的苦衷,我又何尝不曾明白。”
柳敬亭点了点头,“只是让我没想到,你魔神的威名早在人间时就如雷贯耳,在你转世重生之后,竟成了我的外曾孙,成了祖龙之魂的继承者,真是造化弄人,不甚唏嘘。”
“既是一家人,那便是命中缘分,既是缘分,又何必在意过往前生?”
家祭无忘告乃翁,关于我的事迹,想来柳乘风在清明祭祖时,已通过家书的方式烧来了供养阁,也被柳敬亭尽数知晓。
“孩子,你我虽素未平生,但你终究是我后人,我虽然一生碌碌无为,但有些东西还是看得清楚。”
柳敬亭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和我畅诉家常拉近亲情,却是颇为严肃的对我说道:
“我知道你已继承了祖龙之魂,乘风也答应你会带你前往龙帝之墓,届时司马欣也会与你一道同行。但我还是得告诫你一句,祖龙于你并不友善,司马欣亦有司马昭之心,你自己小心为上。而龙帝之墓对你来说或许是契机,更有可能是危机!”
听了柳敬亭这一告诫,我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的这番话,俨然是脱离了护龙人的立场,以一位家族长辈的身份朝我说的。
而他的这番话,自然也是良言忠谏。
“外曾祖,关于我前世和祖龙的具体过往,你可否与我明说?”
带着这一想法,我朝柳敬亭这么问道。
对此,柳敬亭却摇了摇头,“我所能点拨你的只有这些了,若是再多说,那么对你对我,乃至对阴间之母都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此处人多口杂,你我就先说到这吧,去寻阴间之母吧,她的脾气可不好,若是让她等烦了,只怕会要责怪于你。”
说罢,柳敬亭将所有家书收入了囊中,当即匆匆选择了离去,神色显得颇不自然。
就这样,柳敬亭走了,而我过了好一会依旧待在原地,思索着他话中的意味深长。
“魔神大人,阴间之母遣我前来,问您是否当启程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司马欣却是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朝我恭声问道。
“哦,马上就去。”
我当即回过了神来,就打算返回车中。
可我朝着司马欣看了一眼,却见他正带着一脸奉承的笑容看着我。
“魔神大人,您和柳敬亭畅谈许久,不知他跟您究竟谈及了何事?”
在我打算起身折返时,司马欣又突然朝我这么问道。
可之前柳敬亭曾告诫过我,让我小心眼下的司马欣。
我带着一丝警惕朝他看了一眼,随后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没什么,人间故人,总难免有说不尽的过往交情。”
留下这句话,我也没再继续搭理他,当即返回了车中。
“看你一脸心事重重的,看来也没少和柳敬亭谈及过往前生吧?”
见我上车后一言不发,一旁的彼岸意味深长的笑道。
马车之中,有着彼岸布下的结界,外人无法听到车内的任何动静。
对此,我点了点头,“他和我说起了关于祖龙的一些事情,让我心里很烦琐。”
“祖龙……他可是一代枭雄,与你亦敌亦友,在过往的岁月里,可没少有恩怨呢!”
彼岸喃喃一笑,却也和柳敬亭一样,不曾将话说得通透。
就这样,马车载着我们走出了供养阁,掠过了鬼界堡,最终来到了孟婆亭外。
“老妪恭迎阴间之母归来!”
看到我们从车上走下,孟婆亭外的孟婆当即放下了手中骨瓢,朝着我们恭敬迎来。
“孟婆,你与我也认识了千百年岁月,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彼岸朝孟婆这么说道,声音里少了一丝对待其他神明时的威严,却也多了一分和善。
毕竟她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一直待在忘川河畔等候着我前世的归来,与孟婆也算是友邻,亦不是一般的君臣关系。
“哦对了,司马欣,接下来的路程就不必你相送,你且在这孟婆亭外候着吧。”
随后,彼岸又朝司马欣这么说了一句。
司马欣当即应诺,朝着孟婆看了一眼,可后者却是连与他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直接背过了身。
司马欣是为初代护龙人,是为祖龙麾下典狱长,专治违逆祖龙意志之罪徒。
而孟婆的丈夫当年受祖龙征召前往九州修筑龙脉,受尽无数苦难最后惨死群山中。
这两人在人间时就隶属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本就存在着无尽的恩怨,即便赴入阴间时隔两千载,依旧存在着巨大的隔阂。
对此,彼岸不曾有多言,一番招呼后,便与我一道朝着前方走去,来到了忘川河畔,来到了三生石前。
三生石上的这首诗,是彼岸曾经为我而写,而我也亲眼看到过她和我前世的情定忘川。
转世重生的我,如今已与她在阴间成婚,迎合了两千年前的那一宿命,再临三生石下时,难免不甚唏嘘。
可彼岸挥了挥手,这首铭刻于三生石上的诗词,却是在阵阵阴气的侵蚀下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晰,最终消失全无。
“宿命已成,怨念已了,这行血泪之词已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且消去吧!”
彼岸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而在这一抹释然的笑容里,彼岸拉住了我的手,继续朝着前方前行,来到了忘川河畔。
忘川河畔,彼岸花的花与叶已不再分居两岸,它们花叶交合,最终生长在了我的恶鬼世界中。
忘川河一方世界的力量已经为我所有,此时忘川河中所流淌的河水,已经不再是彼岸过往为我所落下的血泪,而是由我所化的三千弱水。
那些妄图横跨忘川河赴入冥界的众生,此时皆沉溺于弱水之中,在生与死的痛苦煎熬中不能自拔。
“彼……媳妇,当初你将忘川河一方世界赠予我后,有些许鬼灵对你出言不逊,致使我勃然大怒,以弱水水淹忘川河,让涉水亡魂困禁河中。而今你已无恙,又重新归来忘川河畔,你说这些涉水亡魂应该如何定夺?”
看着诸多在弱水之中挣扎不得安生的亡魂,我朝彼岸这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