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苦莲大士的脸上流露一丝惊愕,“佛门戒酒肉?老衲于摩柯寺修行数十载,也曾游走黄沙诸多佛门中,可从未听过有如此严苛之律条,二位是不是说笑了?”
对此,我不禁一阵愕然。
苦莲大士不过是一个肉体凡胎,断然不敢与我和枯荣开如此玩笑。
看来九州与黄沙之地的佛门,有着两道截然不同的律法规则。
不仅所供奉的主佛不同,各个石佛形象不同,就连用膳也存在着荤素之别。
这次,苦莲大士似乎也明白了两个世界的律条诧异,当即解释道,“二位高人恐有误会,黄沙佛门戒律中,并无戒荤止酒之律条。佛祖说,天地间的生灵是佛祖对众生的馈赠,出家人可以食之,但也需反哺之。”
说着,苦莲大士指向了寺庙堆积着诸多动物骸骨的佛塔,“僧人食肉,鹰鼠食腐,我们将残骨余屑留于佛塔之下,供它们食用,则意味取之于众生,馈之于众生,正所谓天人合一。”
苦莲大士侃侃而道,像我们介绍着一个与寻常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佛门,也因此彻底刷新了我的世界观,以至于让我差点忘了此次前来是为了长生天,而不是和他谈佛论道的。
在对黄沙佛门有了一个基本的印象后,我的目光也重新落在了长生天的身上,而后者看到我不觉一哆嗦,一旁的苦莲大士脸上也冒起了阵阵冷汗,可平凡如他,对于我们的到来却是无可奈何。
“二位世外高人,灵童大人是我摩柯寺存在之根本,而今时隔两百年终于重归摩柯,还望二位高人高抬贵手饶他一命,我等众僧定感激不尽。”
说罢,苦莲大士拉了拉一旁的长生天,示意他跪下朝我们磕起了头。
而苦莲大士和其他僧人也纷纷朝着我们跪了下来,“二位高人,我等凡僧身无佛门高深法,自知不是你们的对手,可如果你们执意要带灵童大人离去,还请将我们的命也一并带走。”
听了这话,我不禁一阵错愕。
不曾想眼下这群僧人为了护住一个长生天,竟然纷纷朝着我们下跪,甚至不惜引颈受戮。
长生天算不上坏人,他也无心与我们为敌,可因为生而为永生者,便注定了他的原罪,注定了为我们所不容。两百年前在他被沉江客擒获的那一刻,也注定了他会是一个可怜人。
这些僧人并非永生门人,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世代生活在黄沙之中的苦行僧,若真为了长生天而对他们痛下杀手,这种事情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九州之僧吃素,黄沙之僧吃肉,两大佛门的习气虽然截然不同,但好歹同出一脉。
为此,我看向了枯荣大师,想知道他如何解决眼下事情。
“诸位请起,老衲此行是为拜访,而非兴祸,更无与黄沙佛门为敌之意。”
枯荣大师收起了先前的不悦,带着一丝和煦的笑容朝苦莲大士说道。
同为佛门人,虽然注定不是一路人,但枯荣大师还是保留着一丝佛门中人的客套。
听了这话,苦莲大士脸上一喜,“圣僧,以您的意思,是打算让灵童大人留在寺中,不带他离去了!?”
对此,枯荣并不曾直言。可苦莲大士对长生天一口一个灵童,却也让我感到分外奇怪。
“苦莲,你能否告诉我,你叫长生天为灵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带着这一想法,我朝苦莲大士问道。
说来也奇怪,本来应该是敌人的我们,在这一来一回的交道中,却是逐渐淡去了先前的肃杀之意,佛堂中的气氛甚至还变得有些和睦。
“阿弥陀佛,所谓灵童,即为于黄沙之中转世轮回的永生之人。”
对于我们的疑问,苦莲大士知无不言,说起了关于灵童的来历,以及许多关于永生者不为人知的秘辛……
我和枯荣此时无疑掌控着整个摩柯寺的生杀大权。
苦莲虽是凡僧,但他是一个聪慧之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流露丝毫敌意,只是不断顺着我们的意志行事,以自己有限的能力尽力保护着长生天。
对于我的疑问,苦莲大士更是知无不言。
他告诉我们,所谓灵童,其实就是在黄沙之中转世轮回的永生之人。
永生之人虽能永生,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灭,遭遇强敌攻击后,他们也同样会陨落。
可只要魂魄尚在,他们依然可以绕过阴间,直接在黄沙之中轮回转世,再生为人。
由这些陨灭的永生者转时而成的婴孩,则被称之为灵童。
轮回新生后,永生者将忘去生前身后事,散去高深无量法。他们将在黄沙之中历练二十载,待到弱冠之年方能重赴永生门中,获得前世的力量与记忆传承,恢复过往的身份和地位。
长生天就是这样一个灵童,一个殒命于两百多年前的永生者。
在长生天轮回转世后,苦莲大士的祖师将他从一户荒野人家带出,供养在了摩柯寺中,让他剃度为僧,皈依佛门。
这位祖师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以抚育之恩,换得将来长生天对摩柯寺的庇佑,让这座凡僧之寺在黄沙之中能有一隅偏安之地。
可不想没几年,长生天却突然失踪,不知为何流浪到了九州之地,被刚巧路过的沉江客所擒获。
之后的事情,我也就都知道了。
听了苦莲大士的这番话,我不禁唏嘘不已。
不曾想永生者不仅能得永生,竟然还有着绕过阴间直接就地转世重生的本事,也怪不得沉江客会对长生不死之术如此看重。
而这种转世重生重获前世记忆与力量的方式,竟是念冰觉醒前世分外相像……
“两百年……两百年了,直到现在灵童大人方才回归故土,永生门中只怕早已没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说话间,苦莲大士悲彻的朝着长生天看了一眼,发出一声长叹。
随后,他继续看向了我,“二位高人,该说的老衲已经说了,不知你们是否能高抬贵手,放过我等凡僧以及灵童大人一命?”
对此我当即摇了摇头,“苦莲大士,我们此行对摩柯寺并无恶意,更不会为难于堂中众僧,但长生天还是得跟我们走。”
既是永生,即为原罪,便是九州道门的敌人。
长生天陨落于两百多年前,却是与当初古道门覆灭的时间极为吻合。
谁又能保证,他的前世是不是就死在那场古道门之战中,而他的手里是否又沾染过来自先烈的鲜血?
永生即为原罪,更何况他现在对后方的援军还有着莫大的用处。
听了这话,苦莲大士眼中的希望瞬间黯淡了下去,而长生天更是瑟瑟发抖,远远地躲在了他的背后。
“方……方丈救我!我不想跟他们走,我不想再继续当囚徒了,您……您无论如何都要救我!”
长生天再度朝苦莲大士央求道,声音里惊恐怯弱。
苦莲大士看着长生天,眼中满是悲彻与无奈,可下一秒却化作了一抹绝望和决然。
当他回过头重新看向我们时,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和煦从容。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合十朝我们施了一礼,“二位高人,灵童说了他不愿跟你们走,所以老衲便不会让你们带他走。”
“阿弥陀佛,苦莲大士,你我皆佛门中人,虽道不同但皆置身佛荫庇佑中,还望放下执念,莫要因此伤了佛门和气。”
这时,枯荣大师也开口了,话语委婉而又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