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善终。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想起了当初的戴明轩,只因严世宽要他死,他不得不择日而亡。
可是,这一守旧顽固的封建礼教,也仅仅只能存在于道门之中,在俗世之中却已难以适用。于泽生欲图继续奉行这一礼教,换来的则是于伟极大的抵触,最终反噬其身。
听了他的这一叙述,一旁的念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朝着她看了一眼,发现她身上原本涌动的佛光渐渐消退,淡淡的阴气再度从她身上侵扰而出,她的双眸也在这一刻逐渐化为黑暗。
这时,念冰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所及,她牵强笑着摇了摇头,以示无碍,这才让我稍稍宽心些许。
而于家的事情,父子相残也好,手足相残也好,夫妻相残也罢,和我并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也无心掺和到这是非当中来。
毕竟我只是一个过客,是受邀顺道前来凑个热闹,并不愿因此而惹上一身骚。
“于伟,既然你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已托盘而出,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带着这一想法,我深深吸了口气,朝于伟问道。
于伟抹了抹脸上的鲜血,点了点头,却是显得毫不在意,“子弑父天当诛,手足相残天理难容,谋害家妻罪无可恕!我今日所造之杀孽,无论在俗世还是在道门,都难逃一死!”
“可我并不后悔,我的初衷只是想和孙倩在一起,可他们却执意要我娶陈芳,是他们把我活生生逼成这样的!”
说着,于伟朝着凡心法师跪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他。
在这整个过程中,凡心法师一直不曾言语,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于伟。
于伟是凡心的俗家弟子,弟子犯错,自然得交由师父惩戒,我等身为外人,自然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阿弥陀佛,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在我们的注视下,凡心法师发出一声叹息,面露悲彻,“孩子,你走到今日,变得如此偏执扭曲,错不在你,在于为师。为师当初若不赐富贵于你家,若将你带入寺中虔诚修行,你也不会踏上这条不归路。”
听了凡心这话,于伟的身体微微一阵颤抖。
这个弑父杀妻的恶魔,在面对凡心时终究保留了最后一丝敬畏,“师父,此事不怪你,只怪弟子意难平,遂生魔念,后生杀心,再造杀孽!弟子自知罪无不赦,还望师父赐死,以正视听!”
对此,凡心法师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他说道,“孩子,若是你的弟弟还活着,那么贫僧杀你自是不会有一丝犹豫。可是,你的祖父于我有一饭之恩,而今他早已仙逝,偌大的于家便只剩下你一个后人。你虽罪当诛,可我又怎忍心亲手断送恩人的香火传承?”
凡心的声音里充斥着悲痛和无奈,也流露着杀念和不满,可他的意思却是不明而喻。
凡心并不打算追究于伟的罪过,也不打算将他依法处置,只因他是于家最后的意思血脉。
“阿弥陀佛,贫僧终于明悟,为何住持方丈于我法号凡心,而今人间苦行,又让贫僧随赴人间了!”
凡心一声叹息,随后朝着于伟看去,“只因我凡心深重,虽修得无上佛法,却始终摆不脱贪、嗔、痴、妒、慢、疑六念,就连教出的弟子也莫过于此。”
“而今,你所行之杀孽,背后之骂名,就尽且由为师承担吧!”
话落,凡心法师双手合十,默默念起了法咒。
一时间,浩瀚佛光从他的身上涌动而出,照耀于整个地下室,照耀于整个于家庄园。
我的意志顺着这股佛光看向外界,却见屋中的众多仆人,以及屋外看热闹依旧不曾离去的宾客,眼神却在瞬间变得空洞无神。而这一空洞只持续了片刻便恢复如初,可所有人的眼里却也因此莫名多了一丝迷茫,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佛光还在不断弥漫,那流淌于客厅中,流淌于房间里,以及眼前地下室中的鲜血,却也在佛光净化下逐渐消散,陈芳、陈世新、于泽生,以及于泽生的次子的尸体,也在佛光中支离破碎,最终化为了灰霾飘飞出屋,落在了屋外的四座花坛中,化作了无名骨灰冢。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凡心,忽然有些不认识他了。
佛光之下,凡心竟然在帮于伟毁尸灭迹,甚至还动用无上佛法,抹除了在场所有人眼下的记忆!
凡心护短,不仅在觉禅寺,即便在整个道门也是出了名的。
但我怎么也没料到,他护短居然会护到此等地步!
明知道于伟弑父杀妻,他不曾有丝毫责怪不说,竟然还利用自己的无上佛法,帮着他毁尸灭迹消除罪证!!
“凡心,你这么做恐怕有违佛门清规吧!”
见此,我的心里颇为不悦,当即朝他质问道。
可凡心没有理会我,外放的佛光在这一刻重新归入他身,而他不曾多言,也不曾继续在此地逗留,当即大步走出了地下室,来到了外界。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才刚来呀,怎么婚礼就结束了?”
“头好痛,难道我是喝酒喝高了断片了?”
“……”
这一刻,被抹去了先前记忆的宾客仆人乱作一团,而凡心法师只是看了他们一眼。
他的这一眼之中,蕴含着一股淡淡佛威,也有着一股不可忤逆的意志。在他的一眼之中,原本喧哗的屋中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像是受到了某种严重警告一般,竟是不敢有二话,纷纷慌不择路的朝着屋外逃去。
不过片刻工夫,原本喧嚣的外界顿时归于安静,只剩下了我们四人。
凡心法师看了一眼屋外,不曾回头看一眼于伟。
他发出一声悲叹,再度说道,“于伟,你是于家最后一丝血脉,我不忍杀你,你弑父杀妻之罪我亦不予过问。但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弟子,你与佛门再无关系,于家与我之恩情也从此一笔勾销。之后的路,你好自为之吧!”
听了这话,于伟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诧,紧接着又化作了万分悲痛。
他朝着凡心的背影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也不知是在感谢凡心的不杀之恩,还是在谢他对自己的袒护包庇。
若这于伟与我只是萍水相逢,做出如此畜生不如的事情来,我恐怕早就让他魂飞魄散了,可奈何他是凡心的弟子,凡心既然都已既往不咎了,我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带着这一念头,我当即和凡心一道出了门,打算离去。
可当我回头时,却发现念冰并没有动,她还站在于伟的旁边,一双漆黑的眸子正指使着他。
而在念冰的注视下,于伟如跪针毡。他的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着,以至于好一会都没敢起身抬头。
念冰的身上虽然不曾散发出任何的气息,但蝼蚁对上位者有着天然的敬畏与恐惧去,却是让其不敢动弹。
“于伟,你之所以弑父杀妻,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心爱的女人,而现在凡心法师既往不咎,又主动帮你洗清罪证,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呢?”
念冰朝于伟问道,却是听得后者冷汗直冒,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