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消川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我当成敌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命令赶尸人以死尸客店中的群鬼相饲,让我得以控制冥鬼。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为我继承了暮行舟的冥鬼,却也因此遭到了太多人觊觎,其中权势最大者便有何青云与洪高义。
位高权重的他们,也以替大长老复仇为由,举着大义在斗兽场明目张胆攻杀于我,甚至又携众于封魂塔下逼宫主上,让我为暮行舟偿命。
陆消川虽为一代门主,但并不是孤家寡人,他需要权衡门中各大势力,也不得不顾及众门人的意愿。
所谓下令杀我,也是因为受门中民意裹挟,不得已为之之举。
事后,各大宗门强者悉数到来,毁了聚魂棺,又将我救走。即便如此,陆消川还是将那黄金面具交给了我,本质上还是在向我释放善意,不愿让我与阴离门彻底断绝干系。
可这一点,何青云他们并没有看到,却又以黄金面具为借口,以一个无足轻重的吕学林为由头,和洪高义一道杀来潜龙镇,妄图彻底诛杀于我,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而这,也直接宣布了他们的死刑。
正因为如此,近在咫尺的封门村在我手中被毁,阴离门无动于衷,何青云逃入城中,所有人皆见死不救,甚至陆消川也对他的死熟视无睹。
只因当权者最为痛恨的,是不解自己隐意却又专断独行的臣子,哪怕他们所做一切都在规则之中。
在何青云洪高义开始对我体内冥鬼心生觊觎时,他们的结局便已注定。
“身为门主一言九鼎,本尊无法收回自己的旨意,也不能直接阻止门中人对你的复仇,所以才将黄金面具相赠,作为你的护身符。林笙,你现在感觉如何?”
这时,陆消川再度朝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晚辈现在已空前强大,但这股力量并不属于我自身。”
“可晚辈不明,晚辈何德何能,竟让门主您如此竭诚相待?”
陆消川幽冥的声音再度响起,“只因你是暮行舟的衣钵传人,本尊已经失去了暮行舟这条臂膀,又怎能失去他精心培养的传人?如我之前所言,本尊为了服众,无法让你继承暮行舟大长老之位,但阴离门的大门依旧会为你敞开。”
“这张黄金面具,除了是给你的护身符外,更是本尊给沉江客以及悬棺茹氏的投名状。”
听了这话,我不禁一阵讶然,“门主,以您的意思,您是决定与他们一道,寻找消失的古道门?”
对此,陆消川点点头,“聚魂棺灭,本尊注定无法偏安方外一隅。与其将来自绝于道门,不如跟随于道门,做一些有利于后世的事情。”
陆消川的这一意思,在之前也曾隐晦的表达过。
至此,我也不禁长松了口气,毕竟若真与阴离门结下死仇,那么我这辈子恐怕都不得安生了。
而这时,天空中的鬼面缓缓挪动,空洞的双眼也从我的身上挪开,转移到了我身后。
“林笙,这位姑娘是谁人?”
陆消川再度开口,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却见本应待在潜龙镇的念冰,不知何时却出现在了封魂塔外,出现在我的身后。
也许是我注意力都集中陆消川身上的缘故,以至于全程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念冰的手里还捧着那面古筝,可她的弹琴已经停了,琴因却依旧从弦丝间发出,美妙而且动听。
她看着化身冥鬼戴着黄金面具的我,冲我莞尔一笑。
“这是我的结发之妻念冰,之前她也曾来过一次封魂塔,想来您也有印象。”
“哦,本尊想起来了,只是皮囊虽然如出一辙,但本质却略有不同。”
听了陆消川这话,我不禁一阵苦笑,“我妻子她最近摔伤失忆,未能向门主施礼问候,若有冒犯唐突,还请见谅。”
“哦,原来如此,只是并不见得如此。”
所谓当权者似乎都这么喜怒无常,留下这句话后,天空中的那道鬼面逐渐消散,最终归于无形,让我在原地倍感莫名。
过了好一会,封魂塔中都没有再传来陆消川的任何动静。
在确定了他已经离开后,我也没有在这儿继续多留的意思,随即来到了念冰近前。
“媳妇,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朝念冰这么说着,可念冰似乎没有懂我的意思,只是满脸怅惘地看着阴火涌动的我,看着我脸上的那张面具,嘴角逐渐勾勒出一丝不明所以的浅笑。
而既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也无心继续留于阴离城,随即便和念冰一道离开了此地,来到了城外的一条河边。
“尊贵的大人,很荣幸为您服务!从今以后,方外摆渡人将免费为您效劳!”
没等我将铜钱落下,一艘乌篷船却自行从我近前水面浮出,站在甲板上的摆渡人朝我如是恭敬说道。
对此,我不曾再有多言,随即和念冰一起踏上了船。
阳间潜龙镇和方外阴离城属于两个不同的地界,摆渡船是无法直达的。
船只在方外与阳世来回沉浮游弋数次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工夫,终于抵达了黄河古道。
船泊彼岸,在确定周围并不曾有丝毫威胁后,我也终于放下了防备,摘下了面具。
萦绕在我骨骼周围的血水随之退去,喷薄的阴火逐渐收敛于身,而我也从冥鬼逐渐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扑通!
恢复人形后,我刚一上岸便重重摔倒在了地上,无尽的痛楚随即席卷周身。
何青云洪高义虽然被我杀死,但他们留在我身上的伤痕尤在。
只见我浑身上下此时遍布剑痕,到处都是皮肉翻卷鲜血淋漓,没有一处完好。
我不禁倒抽了口气,可好在之前冥鬼形态时杀了太多的赶尸人,也吞噬了大量灵魂之力,本已枯竭的心力早已充盈。
随着木行术的催动,周围大量的树木开始枯萎,来自其中的生命之力开始源源不断涌入我身,治愈着我的伤势。
良久,身上的伤痕开始结痂生出新肉,我也长长松了口气,这才重新起身,准备和念冰返回屋里。
可我刚走上岸,便远远地看到孙鸿才正在我家门口焦急的徘徊着。
看到我回来,他急忙走了过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笙,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何青云看了看满地的焦痕以及人的残骸,颇为不解的朝我问道。
“去杀了几个人处置了一些私人恩怨,现在已经无事,对了,孙佬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假装不以为意,朝孙鸿才问道。
对此,孙鸿才没有急着言语,而是有些害怕地朝旁边的念冰看了一眼,拉着我就往一边走去,“林笙,你跟我来,咱们旁边说去……”
孙鸿才拉着我三步一回头,似乎对念冰充满了害怕。
直到走出一里来地后,孙鸿才这才停下来,问我,“林笙,你还记得三天前那坠河死的一车人吗?”
我点点头,不禁好奇孙鸿才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事儿了。
而孙鸿才颇为严肃的告诉我,“就在今早,那些死者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他们并不是淹死的,而是在坠河之前就已经全部死去,死因全是心搏骤停,并且都集中发生在同一个时间点上!”
心搏骤停!?
听了这话,我的心里猛地一个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