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真的得走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记得随时和我联系,你记住,将来就算道门所有人都与你为敌,天行门永远都是你的避风港湾。”
母亲朝我这么说道,眼神里全是万般的无奈和不舍。
母子时隔多年再相见,明明知道对方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却不敢相认,这种感觉让人心中分外苦涩。
而我也很好奇,我的父母究竟在道门中遭遇了什么,他们都是有着大本事的人,到底出于何种原因,却落得亲人不能相见,相见不能相认的田地。
也许,只有等我真的前去了天行门,一切才能得以见分晓。
“好了,咱们也长话短说吧,去和你的妻子道道别。”
留下这句话,母亲不知是被沙子迷了眼还是怎么,她擦了擦眼睛,撇过不再看我,转而走向了门外,随着她一声令下,众多牧蛇人随即与她一道离去,前去了黄河边畔的码头。
念冰此时一直站在我的旁边,始终沉默无言。
从方外归来后,由凡尘法师留存在她体内的佛力逐渐消散,此时的她身上再度阴气阵阵。
她面白如纸唇红似血,眸子漆黑如夜,在阴气萦绕间,我甚至还看到有些许鬼火不断从她身上泛起,看起来分外森然。
“念冰,你……你不要紧吧?”
看着念冰的这番模样,我一下子急了,我朝她的胸前看去,却发现那枚玉化的菩提不知为何已经彻底黯淡,遍布着一道道深长的裂痕。
“没……没事,那口聚魂棺的阴气太盛,侵扰了我的灵魂,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念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着一丝牵强的笑容。
可我还是很不放心,连忙把脖子上的玉佛项坠摘了下来,想要给念冰戴上。
这枚玉佛中蕴含着强大的佛力,想要重新压制念冰体内的阴气完全没有问题,可是念冰却摇头拒绝了。
“她给你的东西,我不想要。”
听了这话,我的动作一下子停了。
念冰本身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而自从茹若初到来后,她几乎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我们二人之间,隐约产生了一层厚厚的隔阂。
对此,我很明白,念冰也很明白,我不曾在言语,随即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为她盛了一碗纯阳之血。
念冰有些犹豫地看了我一眼,终究还是喝下了,身上那萦绕不息的阴气也终于得到了遏制。
“林笙,在你的心里,我还是你的妻子吗?”
这时,念冰忽然朝我问道。
我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她,“念……媳妇,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念冰恢复清明的眸子里露出一丝苦涩,“你知道的,我来你们村子只是为了调查自己的身世,我之所以嫁给你,也是你母亲的要求,我们的婚姻只是阴差阳错,这些日子来,我也一直都在骗着你。”
“你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你的心里是有芥蒂的,而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你。林笙,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在过去,念冰很少提及我们之间的感情,在她看来,有我的地方就有她的家。
而现在她的这番言语,似乎在预示着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产生了裂痕。
“媳妇,咱们的婚姻是出于阴谋也好是长辈的强行安排也罢,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只要你愿意,你这辈子都是我林家的人,如果你另有所求,我也会成全你。”
我牵强地这么说着,心里顿时满是酸楚。
听了这话,念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林笙,谢谢你,谢谢……”
念冰踮起了脚,轻轻拥抱了我一下,随后跟随着母亲一同离开了。
我跟在她们的后头,心里满是怅惘。
今天,我终于找到了自己久违的母亲,可我似乎又得失去一个想要相濡以沫的妻子。
我不敢揣测念冰的话语和笑容中所蕴含的深意,只是失了魂一般看着她们踏上了船,看着船逐渐在江风中驶向了远方,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母亲、媳妇,我们一家人还是会再团聚的,对吗?
我站在黄河边畔良久,一番小聚重逢后,此时的我却彻底沦为了孤家寡人,昔日热闹喧嚣的潜龙镇,眼下也只剩下了我一人。
而出于孝道,我暂时还得留于潜龙镇中,面对未来的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这一刻,我的心里传来一阵阴凉,凉得我止不住打起了哆嗦。
我下意识将手探入了怀里,发现凉的并不是自己的心,而是一张黄金面具。
这张黄金面具来自聚魂棺中的那具浮尸,是临走时陆消川交给我的,只说做个留念。
只见黄金面具上,镂刻着一道道我所看不懂的符文,阵阵阴气不断从中散发而出,使得周围的空气都不自觉凉了七八度。
我不禁想起浮尸当初跟我说的那些话,也不知其中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深意。
可阴离门,我这辈子注定是不会归去了,在为师父守孝四十九天后,我也将和阴离门彻底断绝干系。
带着这种想法,我随手便将这面黄金面具丢入了黄河之中。在一阵浪潮汹涌间,这张面具也随即卷入漩涡之中,消失不见了踪迹。
我和阴离门的渊源源于黄河,而今也理应终于黄河。
轰隆隆……
这时,阵阵雷鸣声忽然从我头顶炸响。
我抬头望去,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变得阴沉起来,黑压压的乌云瞬间笼罩了整个天空。
黄河古道,又要变天了!
黄河古道一带的天气,犹如小孩子的脸一般说变就变。
倾盆的暴雨连着下了七天,炸响的雷鸣更是响彻不绝,让人寸步难行。
直到今天的早晨,雨水才得以平息,我和之前一样来到黄河边畔,打算为暮行舟上香祭拜,可隔着老远,就看到有三五人东张西望的来到了镇子里。
这些人应该是附近镇子的居民,为首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他驼着背双鬓斑白,朝着早已物是人非的潜龙镇打量着,眼睛里充满了讶异。
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以前见过的扎纸匠孙鸿才。
自从他和王泉从佛陀山归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没想到此时他竟然带人又来到了潜龙镇。
我看到了他,孙鸿才也认出了我,“林笙?这潜龙镇是发生什么了,我上次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几个月,这些房子那些捞尸人都消失了?”
孙鸿才指着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潜龙镇,颇为诧异的朝我问道。
我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孙佬,其中的是非经过我一时半会也跟您解释不清楚,您还是不要多过问了。”
“嗯,也是。几个月前悬河寺突然一夜被毁,现在潜龙镇也莫名夷为平地,我还听说荒废了二十年的落雁山念家,最近又中兴了。看来,黄河古道一方的道门势力,真是水深得很呐!”
身为俗世道人的孙鸿才,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他指了指我胳膊上的黑纱布,“对了,你的师父呢,他老人家可是本事通天,不知是去往了何方?”
“师父潜龙暮矣,如今已行舟西去。”
“那……你的那位叫王泉的师兄呢,他可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我棺材铺买棺材了。”
“师兄他也已沉眠黄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