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两个小时的戏剧终于迎来了尾声,戏台上的灯光也从明亮转向暗淡,戏台上的人员和道具开始陆续撤去,观众席上的看客也在意犹未尽中陆续离席。
不消片刻工夫,整个剧场已经人走楼空,只剩下我依旧坐在台前嗑着瓜子。
踏踏!踏踏!……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戏台上重新响起。
我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方书知从昏暗的舞台灯中走了上来。
此时,他依旧穿着那身旌旗戏袍,可脸上的妆容已经卸下,露出一张三四十来岁的脸孔。
方书知如今已有六十岁,可道门之中总有一些不愿服老的人,利用着不为人知或者见不得光的道法强行为自己保留着一张年轻的躯壳。
沉江客如此,严世宽如此,眼前的方书知也是如此。
“老生方才唱戏时,便觉台下有阵阵心力涌动,一时不知是何人,而今想来应该就是阁下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方书知站在了戏台边上,看向戏台下的我,他拱手面容颇为恭敬,“不知阁下此次前来是为观戏,还是有何道门事物要与老生相商?”
方书知朝我这么说着,声音儒雅随和,但他看向我的眼神里还是保留着一丝警惕。
桌前的瓜子壳此时已堆成了山,我拍了拍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方老先生,你和你妻子刚才的那曲霸王别姬很精彩,虽然我不懂戏,但肯定很精彩。作为回报,稍后我也将给你们夫妇俩送上一出好戏——梁山伯与祝英台。”
梁山伯与祝英台是京剧中的一大国粹,大部分人都知道里边讲述的是一个凄美爱情,也知道戏中的夫妻俩也都双宿而亡。
听了这话,方书知身体微微一哆嗦。
他朝着我打量了好一会,眼神中的警惕开始变得越发浓郁,“听说最近这一个月里,俗世之中来了一位青年道人,在俗世中杀了很多来自隐山门的人,那位青年是否就是阁下?”
方书知能得知此事,我并不曾感到有丝毫意外。
毕竟先前被我杀掉的八个人当中,他们不是富豪就是知名企业家,在手机和互联网早已普及的今天,他们的离奇死亡早已传遍外界。
肉眼凡胎的普通人看来,这些死者有的是因为溺水失踪,有的是失足坠落,有的死于车祸,但同为道门中人的方书知,显然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如此说来,你是隐山门人?”
“算是。”
听了这话,方书知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唉,该来的始终会来,不是不到时候未到呐!”
“我和我的妻子早在道门时因戏结缘,厌倦道门恩怨是非后,便想着退隐还俗以戏相伴,但屡屡尝试后接连碰壁。后来有一位大人找上了我,让我俩帮他一个忙,作为酬劳,他会给我们一座戏院以及一段好名声,我们答应了他,跟着他去了黄河古道的念家。”
“后来,念家亡了,我们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功成名就后,我们夫妇俩终日提心吊胆,总害怕着报应会无期而至,而今时隔二十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方书知没有求饶,也没有逃跑,却是和我坦诚相见,脸上也露出一丝释然。
似乎这段杀孽在他心里潜藏二十年,俨然成了让他痛不欲生的心魔。
“念在你还算坦诚的份上,我允许你自裁保留全屍。”
我朝方书知这么说道,毕竟像他这种年纪的人,生前死后都希望有着一份体面。
方书知点点头,随后试探性地朝我问道,“自裁谢罪当然可以,只是不知你能否放过我的妻子?”
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毕竟他们夫妇俩的手上,都曾沾染着念家人的血。
“哦……如此说来,老生今日已无退路了。”
方书知有些憔悴地应了声,习惯的将手中长袖在面前信手一拂,一张形若饕餮的黑色脸谱却是突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眼下方书知所使用的戏法,和我以前所看戏曲中的变脸极为相似。可就在这张脸谱出现的瞬间,一阵阵凄厉的鬼啸之音伴随着层层阴气在戏台之中响彻而起!
呜呖呖!!
一道由阴气凝聚而成的饕餮巨兽从脸谱之中腾跃而起,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不自量力!”
见此,我当即发出一声冷喝,一道火掌印当即从我手中挥出,直朝着那饕餮虚影招呼了过去。
嘭!
没有任何阻拦的,这道饕餮虚影被火掌印击中的刹那当即溃散开来。而方书知也连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的那道脸谱四分五裂,化作灰霾飘散四周。
在出手的同时,我的整个人也迅速朝着他掠去,苍生杵应声划下,一股无形的气浪横扫而出,向方书知的腰腹间横中斩下!
我一出手便是死手,而方书知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备,这道气就已经抵达了他的近前,犹如刀削豆腐一般,径直就将他的身体拦腰斩断!
蓬!!
然而,方书知虽然被我拦腰斩断,可他的身体并没有如我想象一般血肉横飞,相反却有大量的衣絮从他身体断口中飞舞而出!
待到飞絮飘散,方书知被我一刀两断的身体,竟然化作了两个模样怪异的侏儒!
只见这俩侏儒不过一米来高,他们的脸一黑一白,一人身穿青衫,一人衣着红袍,二人手中各持两面黄色旌旗,一根长长的铁链拴在二人腰间,使之连为一体。
眼下的一幕让我颇为诧异,显然这方书知和我先前遇到的琴棋书画一样,将道法与戏法融会贯通在了一起。
只不过除了五行道法外,他似乎还修行了来自方外的鬼道之术。
这两个由方书知所化的侏儒,他们的脸上流淌着一道道黑白条纹,二人双持旌旗,不断地朝着我发动了进攻。
见此,我一声冷哼,随着五行之力的催动,一张张椅子当即从原地飞起,当即朝着二人砸去。
然而,这俩侏儒个头虽然矮小,但身法却迅速而且敏捷,二人环绕在我周围不断翻滚,不仅轻易躲过了我的所有攻击,来自他们的铁链此时也牢牢缠住了我的腰腹!
俩侏儒死死地抓着锁链,与此同时快速朝着我逼近,锋利的旌旗一上一下朝着我飞刺而来!
对此,我不慌不忙,双手身处径直捏住了两根旌旗顶端的矛刺。
伴随着一阵碎裂声响起,两根旌旗瞬间折断,而我余势不减,两道掌印分别朝着这俩侏儒的脑门上落了下去!
刺啦啦!!
可就在这时,一阵碎布声忽然从剧场的后台中响起,我的双手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束缚,却是无法再往前探出分毫。
我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自己双手的胳膊上竟被一根根细长的红线给死死缠住。
顺着这些红线,我朝着戏台上看去,却见有一个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戏台上。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她浓妆艳抹粉脸红腮,让人分辨不出她的年纪,而那一根根缠绕我身的红线,正是从她身上的戏袍中纷飞而出!
“臭婆娘,你来这里干嘛,赶紧给我滚回家!!”
看到这个女人出现,两个侏儒同时回过了头,颇为气愤地朝她骂了一句。
可女人对方书知的话置若罔闻,只见她展开了双手,一根接着一根的红线不断从身上纷飞而出,犹如蚕丝一般缠绕于我周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