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年久失修杂草丛生的墓群中,我还看到了一座新坟,上面赫然写着‘爱女念氏知秋之墓’。
这座新坟,自然是我的丈母娘念知秋的。
念夕朝将她的尸骨从坟山迁出后,又改葬在了这片念氏陵墓中。
我来到了念知秋的坟前,随即跪下朝她磕了三个响头。
念夕朝已经帮老白牛把曲木卸下,它走在这片念氏坟冢中,不断拿头蹭着那一座座干裂的墓碑,豆大的眼泪不断从它眼睛里冒出,似乎也在悼念它罹难的家人。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不禁一酸。
而念夕朝就站在我的旁边,他满眼苍凉看着自己家人的坟冢,一时却是无言。
五十多口人丁,五十多条鲜活的人命,只在一夜之间便化作了一座座坟冢。
我不敢想象念夕朝当初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亲手为自己的后人门徒修坟立碑的,但如果换做我,我肯定会当场发狂。
这也难怪他会被仇恨迷失心智,错杀了太多同门无辜人。
但可悲的是,真正的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
“念氏的子孙呐,我身为老祖宗没能护住你们,让你们一个个英年早逝,我这当家主的对不住你们呐!”
这时,念夕朝开口了,声音分外悲彻,“可是,我们念家还没有亡,我们还有念冰这一线血脉,现在她带着她的丈夫前来祭拜你们了,你们一定要保佑他们将来能手刃仇人以报灭门之恨!”
说话间,念冰的棺材打开了,在那一根根红线的控制下,念冰从棺材中走了出来,和我一样跪在了念氏族人的坟冢前。
呜呖呖……
这一刻,阴风四起,坟冢四周随之响彻起阵阵鬼魂的哀嚎。
我抬头看去,却见有大量的阴气从各个坟冢上空迅速凝聚,却是化作了一个个人的虚影。
而在这一道道人的虚影中,我还看到了念知秋,此时她正牵着一个年轻男人的手,和其他人一样的,低头看着我和念冰。
这个年轻的男人,想来就是念冰素未谋面的父亲,也是我的岳父大人。
他和念知秋一样,都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英气夺人,却无奈在仇家的血手下少年早夭。
我和念冰随即再度磕了三个头,而在磕头间,四周的阴气悄然弥散,飘荡在坟冢四周的人的虚影,此时也逐渐模糊,最终消散于无形。
我抱起念冰从地上站了起来,当我回头看向念夕朝时,他的眼中此时已老泪纵横。
随后,念夕朝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可他跪的并不是自己的子孙后人,而是跪向了山下的黄河。
借着黄昏昏暗的光线,我看到在那滚滚黄河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帆船。
黄河之水滔滔东去,卷起一道又一道的洪浪,可那艘帆船在洪涛之中不动如山。
而在帆船的船头上,我还看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我还是清楚感觉到,那个人影是在看着我们的。
念夕朝对那人影隔着山河而拜,整个人匍匐在地上。
“门主大人,夕朝当年因仇生恶犯下累累血债,今日重返故里自知死罪难逃,还望门主从重发落!”
念夕朝这么说着,身体也随之剧烈颤抖起来。
对此,我的心里也猛地一颤,不曾想那位传说中的隐山门门主,竟这么快就出现在了此地!
然而,对于念夕朝的这番话,船上的人影并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
他一动不动站在船上,有若死物。
可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意却从船上一直延伸到山中,我感觉自己的双腿忽然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却噗通一声再度跪在了地上。
“七天,我给你七天的时间料理后事。”
好一会,一阵如源幽冥的声音从船上传来,却是令我从灵魂到身心都发出一阵剧烈战栗。
“谢……谢门主!”
念夕朝以头抢地,声音卑微而又渺小。
至此,船上的人不曾再多言,他周围的空气开始逐渐扭曲,眨眼间却是连着那艘帆船一道消失在了黄河之中。
隐山门主走了,他没有让念夕朝马上死,却给他的死定了一个期限。
或许,念夕朝在他的眼里也同样有若蝼蚁,而这七天的时间,则是这位大人物给予他最后的怜悯。
“林笙,你现在已经拜过念氏列为长辈,也算是我念家的人了,现在和我回家吧。”
念夕朝蹒跚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仿佛不知自己的生死已进入倒计时,说话的语气也莫名恢复了平静。
我有些担忧的朝黄河之中看了一眼,随后便抱着念冰,和他一起穿过了那一座座念氏坟墓。
在这片坟墓的尽头,便是念氏曾经的山门。
一眼看去,只见那是一座占地数十亩的中式宅院,一座座古香古色的楼阁错落其中,而在院子之中有假山有凉亭水榭,看上去古香古色。
可是,因为二十年无人修缮的缘故,四周已杂草丛生,许多的围墙和楼阁已经坍塌,只剩下一段段断壁残垣,许多的鸟兽栖息其中,满眼荒凉。
念夕朝对此没有丝毫介怀,这儿毕竟是他曾一手撑起的家。
他带着我来到了一幢相对完好的楼阁,推开了早已腐朽的大门,点亮了蒙尘多年的油灯,扫去了积深如壤的尘埃,便在其中草草住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我被一阵烤肉的香味熏醒。
我从破旧的木板床上睁开眼,看了看睡在旁边依旧未醒的念冰,随即走出了门,便看到念夕朝正在院子里烤着一只打来的野鸡。
看到我过来,念夕朝把那只烤好的野鸡递给了我,而我早已饥肠辘辘,随即毫不客气接过,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而念夕朝看着我,却是沉默不言。
看着我吃得满脸油星,他默不作声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淌入了一个破碗中,随后又将一张符纸点燃,化入了血水里。
做完这些后,念夕朝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了下来,原本还依稀可见的几根黑发,此时也瞬间化为苍白。
“林笙,既然你已经吃饱了,就再喝一点东西吧。”
说话间,念夕朝把这碗血符水递到了我近前,满脸疲惫的说道。
“念老爷子,您这是干什么?”
对此,我不解地朝他问道。
念夕朝摇了摇头,“林笙,我本打算处理完身前事后,再潜心教你修道,让你在一年后能独自维持符阵不灭。可现在看来,我已经没那么多时间了,只能用这碗血符水,将你的修行提前。”
听着念夕朝这话,我的心里微微一颤。
这血符水之前太爷爷也给我喝过,让我拥有了修行符道的根基,得以一步踏入道门之中。
可是,他们所用的血是本源之血,虽然看似平常,却是以折损自身阳寿为代价。
我自知这血符水的珍贵,也知道这是念夕朝的无奈之举,可心里还是不禁担忧。
我朝他问道,“但我现在已经和念冰成亲,同时也是你的家人。隐山门主要杀你,他会放过我和念冰吗?”
隐山门主既然能放心离开,自然是因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无论我们逃到哪里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