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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湖救急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蹲在街边看萧克明给人算命。

要说杂毛小道没有点本事,这纯粹是在胡扯,他自号曰茅山宗传人,从小耳濡目染,对生辰八字、紫微斗数、面相手相、八卦六爻各类算命法门,自有一番见解。在这边来算命的人大体分两类,一问前途,二问姻缘。杂毛小道闯荡江湖十几年,早已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基本技能,又或许有些许门道,是故生意倒也红火。

很多人都认为算命先生不过就是些满口胡诌的骗子而已,不值一提,这里就有些以偏概全了。为何 想一想,作为靠嘴跑江湖的先生们,自身倘若没有两把刷子的话,怎能在一地长留 当然,也有很多先生在打游击战。作为一个算命先生(算命婆子),他首先得会一门最基本的功课,就是心理学。话语模棱两可、云山雾罩这是基本的,观人看相、言语牵引这是起码的,当然,还必须要熟读阴阳学、鬼谷子、易经八卦术数等书籍,有了理论基础,才能张嘴即来,琅琅上口。

所以,一个算命先生,混得差的在街头穷困潦倒,被居委会大妈撵得满街窜,混得好就能成为大师,成为权贵富豪的座上嘉宾,出书,成名立万。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潜伏在各地街头的算命先生里,其实还是有几个有真本事的人。

高手在民间。

好吧,熟读十二法门中占卜、圆梦两章的我,其实也算半个旁门左道中人,深知其中道理,天人感应之说玄之又玄,偶或有灵感瞧见,也是真实的,合理的,然而事事皆灵者,必在大内之中。旁人看的是热闹,而我看的是门道,抱着学习的态度,看着杂毛小道忽悠人。

萧克明刚刚送走几个春心萌动的打工妹子,转过头来笑嘻嘻地问我:「你注意到左边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子没有,好像是个处哦,我留了手机号码了,你要不 不要我要了!」他见我心不在焉,挥挥手说:「哎,丢魂了 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

我说顾老板打电话过来,说有个地方有十年还魂草,叫我过去看看,是不是我要的。

萧克明问顾老板是谁 我跟他解释是阿根的大表哥,香岛大老板。他立刻拉着我要求介绍。我没理,闹一番后他问去哪儿看啊,我说是江城,他说哦,是江城啊,那儿不错,听说靠近澳门,口岸一条酒吧街,南英北美,异国风情,大大的闻名,嗯,同去,同去。

我捏了捏胸口的槐木牌子,白天阳气太盛,朵朵一般都躲在里面睡觉。没理他,我抬腿走,说你先慢慢摆着摊,糊弄人,我真有事走了。他把画有八卦易学的破布一卷,收拾家当追上来,说贫道是很认真地帮善男信女们答疑解惑,指点人生,你怎么这么诬蔑我。小毒物,等等我,等等我,一起去,我观你此去江城,必然又有一劫,此劫曰水劫,非贫道不能解也。

我大笑,你个杂毛道士又来这么一套,老子不信。

他拉着我,严肃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上次我跟你讲的事情,发生了没有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此次也是一样。贫道我为你指点一条明路……」他拖长了语调,然而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你就带上我老萧吧 」

我无语,后脖子发麻。

顾老板的消息来源是一个朋友谈起的,说江城一个私人植物园里有这么一株。他之前帮我打听过几次,但是都不靠谱,也就没提了。这次说起,仿佛是真的。他最近在忙一桩生意,很忙,所以不能亲自陪我去找,但是他打发了助手秦立在江城等我们。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冬天冷,天也黑得早。合租房子的两个人居然都在,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在附近工厂里面做技术员的,女的是个会计,长得一般,人倒很精明,没事缠着我减房租。

两人都坐在电视机前看一个美食节目,见到我回来都跟我打招呼,又跟萧克明点头。

我收拾了一下,带着一个小包就出了门。

杂毛小道赖着,我也没办法,混久了,也就成了朋友,他既然想去,难道我还真把他撇开不成 于是只好载着他出发。从东官至江城,足足有近三个小时的路程,一路上有他陪着聊天打屁也是极好的。萧克明极为健谈,我能够从他口中听到许多奇闻轶事,虽不辨真假,但是满足一下好奇心,也是足够了。

出了东官不久,天就阴了下来,道路两旁的灯也亮了,昏黄。我把朵朵叫出来,让她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路上的风景。她趴在车窗上,一双眼睛晶晶亮,看着往后飞驰而去的景物,她十分快乐,指指这儿,指指那儿,一脸的惊奇。我搬到郊区这套房子后,朵朵的行动就没以前独处那么方便,所以也憋得难受,这会儿倒是很开心。

她跟萧克明也熟了,没事就揪这杂毛小道头顶的长毛,萧克明也很奇怪,问你养的小鬼怎么是这样的 我说哪样的,一直是这样的啊 他说哪有,一般的小鬼,因为心性没开,阴风洗涤,所以向来都好妒,任性妄为,而且时间久了,模样都很恐怖,青面獠牙的。你这个,像是个洋娃娃。我说是么,我说我家朵朵从来都很乖啊,长得也很可爱,这点像我。

他哈哈大笑,说是你生的吗 是你做的吗 像你……鬼扯。

我就跟他讲每日给朵朵持咒祈祷的事情,他点头,说这样子貌似也可以。他没养过小鬼,听说在泰国、缅甸一带有庙宇的高僧养古曼童,都是善良的,祈福的。他在湘西认识一人,就养鬼,不是小鬼,是大鬼、厉鬼,用来寻宝考古。

我说你就吹吧,寻宝考古 是盗墓吧 不过湖南想来也没有多少墓可以盗了吧

萧克明说谁说的,长沙马王堆你知道吧,大大的有名,楚国故地,你别以为是你们那穷乡僻壤、蛮夷之所在。我说我一提湘西湖南你就那么激动,你湖南人 他说非也,都说我老萧是茅山宗掌教弟子了,自然是江苏人。我说呸,你就是一个茅山粽子,改天要从坟里面跳出来了。

他不理我,朝外面看去,我瞥了一眼,玻璃上的他眼神有些郁郁。

这会儿,金蚕蛊挣扎着从我裤子管儿爬出来了,飞起来,绕着朵朵转圈。萧克明伸手去捉,肥虫子敏捷地躲开,飞到他面前,一双黑豆子直勾勾地看着他,锐利得很。想起了王洛和死去的惨状,杂毛小道看着害怕,他叫我管一管它。我叫金蚕蛊安分点儿,不要闹道士蜀黍,他是朋友,好朋友。它这会儿听懂了,飞到萧克明近前,用身子蹭了蹭他,以示亲密。

萧克明很紧张,说小毒物,你家虫子身上没毒吧

我说没有,它可以控制的,喜欢你,就不会放蛊毒,干净得很。听我这么说,萧克明顿时胆儿大了,他没怎么见过金蚕蛊,看着它围着旁边的朵朵飞,越发觉得这个肥虫子可爱,平伸着手放前去,金蚕蛊停在他手掌上,他好高兴,说哟嗬,痒痒的,好好玩哦。接着他把这肥虫子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说好香,一股檀香味。

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问你平时都把金蚕蛊藏到哪里,我怎么都没见过

我瞥了一眼在萧克明手上越发变肥的金蚕蛊,不答,专心开车。

副驾驶座上,他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这个可爱的小肥虫子,金蚕蛊扭扭身子。

它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们大概是晚上 8 点钟到达的江城,联络了一下秦立,才知道他今天在鹏城,明天才能坐船过来,让我先在此等一夜。于是我们去找地方住宿,我虽然在江城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大多是在下面区县的工业园里,市区路不熟,萧克明又叫唤着往东走、往东走,去口岸那边玩一玩。

于是一路从繁华都市里穿行,灯光璀璨,过环海情人路,一直到了口岸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安顿完毕之后大概都九点半了,这杂毛小道又向我借钱,说要去领略一下所谓的江城风物。

我不给,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哪里能没止境地给他填补亏空 再说了,我自从饰品店退了大部分股,也是个没有收入的三无人士,社会无业游民,还是个房奴,手头没有以前宽裕了,现在就盘算着把厚街那套房子租出去,好歹也能抵过房贷了。

他见我啰啰嗦嗦讲这么些个理由,摇摇头说我这个人真不爽利,他自出去,看看有什么差事可以接的,他就不信了,偌大一个江城,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就没有个需要他茅山宗大弟子出力的地方,就没个闹鬼的所在,来解决他资金微末的需求

我鼓掌,说好好好,你赚钱了,最好把借我的一万五还我。

他吃惊,问有这么多了吗 我说当然了,我都用小本子记着呢,一笔一笔,绝不做假账,也不坑你。萧克明很委屈,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那点俗物你还整个小本子,真没出息。说完,大袖一挥,气鼓鼓地出去寻花问柳。

门一关,此人便消失于夜色当中。

我很奇怪,这杂毛小道为何一天到晚都穿着一件道袍——古人扮道士僧侣,是因为那个时候实行地域管制,要查暂住证,去哪儿都要个度牒指引什么的,装宗教人士好全国各地流窜,博闻广识。而今,再穿道袍四处晃荡,就有些脑残神经病的可疑了。而他,居然去夜总会都穿,真的是把个性进行到底了。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是不是……

我不理这私生活混乱的家伙,洗澡,换上睡衣,看见酒店房间里有免费上网的电脑,就打开,逛几个平时经常看的宗教论坛,里面龙蛇混杂,泥沙俱下,只是看热闹,也没个真假。有几个比较活跃的版主,我发私信请教灵异问题,也不答我,不知是因为信息太多看不见,还是心中怯弱不敢回。

倒是有一个自称来自新加坡的吧友,说起南洋降头术的事情,和我书中所看能有些印证。

我打开 QQ,人不多。我的同学基本都已经毕业了,分落在祖国的各地,见得少,也正处于苦逼的奋斗拼搏期,太累,所以也没个闲暇时间来联系。我看到了黑名单里的一个灰色红发美女图标,心中有些沉默,这是我的前女友。

两个曾经那么相爱的人,现在却只能在对方的黑名单中静静地沉默着,嘲讽当年的幸福。

不一会儿有头像闪动,是我上次回老家认识的女警察黄菲。

我心情好了一点,跟她聊起天来。

话题依然是之前的碎尸案,我并不太在意,朵朵帮我倒了一杯热水过来,我端着喝,她便趴在我键盘旁边的桌子上,瞪着眼睛滴溜溜地看。我不知道她看不看得懂字,按道理她应该还是学龄前儿童,况且此刻记忆已经丧失许多,想来是不懂的,不过她倒是看得开心。我看着她清亮的眼睛,想着这回来,一定要把朵朵的地魂招回,让她能够重拾记忆,长久停留在世间,久久远远。

网上跟晋平警花聊着天,旁边有一个粉嫩小萝莉端茶倒水,满目期待,我正心情愉快呢,结果手机响了,杂毛小道在电话那头呼救:「陆左,陆左,能不能到东方星夜总会来一下,速度,江湖救急!」

第二章 黑猫、醉鬼、鬼娃娃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我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城市灯火繁华。

沉吟了一下,问是泡妞不给钱吗

他老实说是,又说他本见此地有冤魂飘散,想用一场法事抵消他今天的消费,然而那些人却不管,硬是要他付钱才行,那堆膀大腰圆的家伙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打电话叫人拿钱来,要么砍断一只手——当然,左手右手可以随便选。萧克明没坚持三秒钟,然后果断选择了第一条。

我问他,多少钱

八千……

我顿时就火冒三丈,八千 你这个妖道真够腐败的,你不是被人敲诈了吧

他说没有,他见到了两个乌克兰大洋马,那个激动啊,打小除了在好莱坞电影大片里见过洋美女外,就没有见过真实的,十分想跟国际友人探讨一下世界风云局势,并且给她们普及一下博大精深的中国国粹,顺便沟通沟通感情,探讨某些私密性、深入性的问题。结果一个小包厢,几盘果盘,几瓶啤酒,两个妞陪着用磕磕绊绊的东北话唱了几首《两只蝴蝶》,便欠下了如此债务。

为此,两个洋妞表示了遗憾,并且对他这种行为强烈谴责。

我也很郁闷,这杂毛小道荤素不忌,有这样的朋友,真是我人生的不幸。

没办法,我重新换上了外衣,带上朵朵和金蚕蛊出了酒店,又找了一处银联的 ATM 机取了一万块钱。口岸这边果然热闹,都这么晚了,街上的行人居然仍是熙熙攘攘的,让人称奇。在电话的指引下,我很快就来到了他说的那家夜总会。我在东官,类似的夜总会也有见过一些,甚至还跟顾老板他们去过几回,并不足为奇,只是感觉装潢略为金碧辉煌了一点,走进去,连服务员都跟电视里的妖精一样,搞得有点不似人间的感觉。

后来国际著名张导演的《满城都是大波妹》上映后,我和朵朵去看了一会,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而后拼命回忆,原来是在江城此地见过如此奢华之景,大为感叹——这是后话。

在侍者的带领下,我很快就在四楼的一个包间,找到了杂毛小道。

这家伙并没有他电话那边说的那么紧急,大屏幕上放着轻音乐,他舒服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跟旁边一个带耳麦的西服男子瞎侃聊天,要不是看到旁边几个站得一丝不苟的黑西装男,神情戒备,我还真的以为刚才那通电话是幻听了。

杂毛小道看见我,很高兴地招呼我坐下:「陆左来了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夜总会的安保主管刘明——刘哥,刘哥,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高人,十万大山苗疆巫蛊传人,陆左,你们好好亲近亲近。」那坐着的西服男子没站起来,斜着眼睛看了下我,说你……就是陆左,你真的有茅克明说的这么神奇 能够千里之外杀人于股掌之中

他一脸不信。

这个男子是个歪嘴,唇上有些短胡须,又浓又密,脸型轮廓方正,正规西服束缚不住他发达的肌肉,紧绷绷的,看起来像是个厉害角色。我哈哈地笑,说怎么可能,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身家也清白得很,别听萧……小道士乱说。杂毛小道见我否认,一脸惊诧,而那刘哥则哈哈一笑,笑完之后,脸容一肃,说钱带来了吗

我提了提手中的皮包,说带了。刘哥头一偏,说那好,去结账吧。

「别、别、别……」

杂毛小道连忙站起来拦住我,说你别介啊,赶紧露一手真功夫给刘哥瞧一瞧,好相信贫道并非胡吹瞎侃、浪得虚名之辈,一会儿我们好把此地的孤魂野鬼清除掉,免了今天的床资啊 我对他说你闹够了没有,赶紧付钱回去了,孤不孤魂,这劳什子管你屌事

杂毛小道见我并不配合他的计划,激动地说你这么搞,这债我可不认啊

我说得了,你这么说,老子也懒得管你这个臭杂毛道士的屌事了,我回去睡觉了,你爱干吗干吗。我收起钱包,转身就走。杂毛小道急了,拉着我说陆左你别走、你别走,谈谈嘛。我没走几步,门口涌出两个膀大腰圆的魁梧汉子,左边的一个很肥,一脸憨态,如同一座肉山,走进来肚皮就颤起一层波浪的肉,忽悠忽悠地荡。

我心想,这条好汉,怕不得有三四百来斤的好肉!

我回过身来,看着刘哥问,这是怎么个意思

他不动如山,悠然地坐着,看着我和旁边的萧克明,掸了掸指甲说:「陆左先生你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把你朋友带走的,不然把贵友留在我们这里,也不是回事。我们开门做生意,求的是个和气生财,对吧,你最好不要让我为难,翻了脸皮大家都难堪……」

配合着他的话,房间里五个壮汉一齐「哼」了一声,紧绷着脸,刷的一下秀着结实的肌肉棒子。

我淡淡地说你这意思就是不让我走咯

他没说话,盯着我,许是他瞳孔过于凝聚,我感觉到有些冷,锐利,让人看着就有些后背发凉,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 

杂毛小道「嘿嘿」地赔笑,说都别生气,都别生气,大家有话好好说嘛!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好吧。他们都看着我,不知道我这「好吧」是什么意思。我走进沙发圈里,坐下来,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斟满,一口饮下,酒液从喉头滑落,味道并不甚好,看来是假酒,然而一道热意却立刻从胃中翻腾上来,体内的金蚕蛊给我传来一丝欢快的意识:再来一杯,再来一杯嘛……

我见他们都盯着我,好整以暇,把方形玻璃杯放在前面茶几上面,说那我来摆一摆,你们这里的风水格局和凶煞之事吧。刘哥哈哈地笑,说你们两个黄口小儿,居然斗胆敢在关公门前卖大刀 知道我们这里的风水顾问是谁不 哼哼,说出来吓死你——是被评为「全球百名最具影响力易学研究杰出人物」之一的澳门命理派大师,张志崴。

什么风水格局,什么凶煞之事,看到我们一楼的墙面水箱美人捞了没有,那就是张大师亲自指导筹建的,自此之后,夜总会财源广进,财运亨通,没有一天不在赚钱。

一楼确实有一面墙的水族箱,许多热带观赏鱼在游荡,几个穿着美人鱼服装的美女游来游去,头发像海藻一般,四处飘散,湿淋淋的衣服贴着身体,有着美好的曲线,让人一眼望去,若隐若现,高明之极。

我说哦,是么,我怎么没有听过这个张大师

杂毛小道也在旁边坐下,说他也没有听过,他说:「我会告诉你我师傅是上清派茅山宗当代掌教、全国道教理事协会副理事长陶晋鸿先生吗 告诉你,真正的隐士从不在意名声,什么全球一百强 你以为是企业家啊 开玩笑——还是那句老话,高手在民间!」

我把酒杯再满上,看着一脸沉静的刘哥,说:「我就讲一句话——三天之内,是不是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没动,腮帮子却不由抖了一下,我举杯,和着他那逐渐露出的一脸惊容,饮尽这杯酒中的风雪。

他颤抖地站起来,周围几个人围了上来,他挥手阻止,说你们先出去。

左右之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退了出去。我望着那个大胖子后颈的一堆肉,默默地看。

刘哥看着我,神色阴晴不定,良久,他也倒了一杯酒,饮尽,然后喘着粗气问我怎么知道的。我笑了,说这世界上有三种人能够看见常人难以见到的东西,第一是三岁到七八岁、眼神清澈透亮的小孩子,那是他们先天的、与生俱来的本能还没有被这尘世的污垢所消磨;第二是天生阴阳人,他们是物种的错误,天生的慧眼,半数以上能够看见;而第三,就是有道之人,得了道,有了法门,自然通晓阴阳……

你猜猜我是哪一种

他说,您(这时应该是用了敬语)是有道之人。

我心说,还好你这混蛋没猜我是第二个,要不然真的揍死你。

其实,我是第四种人,就是借助于某种东西达到这一目的的人,比如前面说的抹老牛眼泪,比如此刻借助于与朵朵日夜持咒祈祷产生的莫名联系(在神秘学中这叫做开鬼眼)。我一进来,就发现这个家伙颈后有一丝阴晦的黑气,似乎是沾染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大胆放言,没想到还真中了。

我含笑不语,端坐。

他脸上肌肉抖动,纠结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鞠躬,九十度:「陆先生,请帮我!」

一番寒暄之后,刘哥讲起了自己前天的经历。

前面杂毛小道介绍过,刘哥是这个夜总会的安保主管,负责这上下六层楼的安全工作,每天傍晚五点上班,到凌晨两点才歇息。他当过兵,还是传说中的特种兵,后来受伤复原之后来江城打工,被这里的老板看上,于是便从小保安一步一步地爬上来——关于刘哥的奋斗史,先不讲。

前天,不,应该是昨天凌晨一点多,一个客人喝醉了,在小包房里面吐了一地。这自然有服务生来处理,并不妨事,然而那人却又闹,跑到走廊上来摸包房公主的咪咪(这里给纯洁的看官讲一下,包房公主,纯粹是正经的服务员,不下海,要有本事自己泡,不能强求),那人常来,是一个跑机械业务的普通职员,没有背景,刘哥自然不会客气,直接把他痛殴一顿,暴打,然后扔到了大楼后面的巷子里。

那个醉汉被猛尅一顿之后,继续趴在地上接着吐,白的黄的一摊呕吐物,引来了一只猫。

这猫又瘦又长,全身都是黑色,油黑发亮,没有一丝杂毛,头小,尖尖的更像是狐狸,它从黑暗中冒出来,停在醉汉头前面,伸舌头去舔食他吐出来的呕吐物,粉嫩的舌头在黯淡的后街巷里时隐时现。刘哥看得有趣,于是点了一根烟,倚着门看着这来历不明的猫咪。

然而他看着看着,发现那个人越发有些不对劲。

醉着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越呕吐越起劲,不一会儿,恐怖的事情出现了——那个男人竟然吐出了一大团血红黏稠的肉块来,而那只黑猫,则一小口一小口把肉块吃下。刘哥的烟掉了,在地上砸起火星子,突然,那黑猫转过头来,抬起那张尖尖的猫脸看着刘哥,它的眼睛黑亮得像最纯粹的宝石,有迷雾,咧着嘴一笑,好像一张诡异的人脸。

刘哥猛地一声大叫,踏步冲出去,那黑猫立刻窜开七八米,没走,转过来盯着他。

刘哥就怕那醉汉出问题,惹得夜总会被查,开不了业,低下身去把他扶起。那醉汉突然睁开了眼,白色的瞳孔,游着红光,张开嘴,白森森的牙齿上面挂着血色肉丝,朝他咬来。刘哥大惊,本能地把这醉汉一把推开,只见那只黑猫突然大叫一声,根根寒毛乍起,「喵……」刘哥感到肩头沉重,扭过头,只见后面有一个在空中飘浮的小孩子,光着头,头颅硕大,嘴里面全部都是密密麻麻像鲨鱼一般的利齿……

与此同时,被推倒在地上的那个醉汉爬起来,面容僵木,斜着眼,一身血污地拖步而来。

黑猫继续叫,这声音又尖锐又瘆人,给这黑巷子添了许多恐怖。

即使以刘哥这种阅历和见识,也不由得有些发毛。他大叫,挥着手就疯狂地去打那个飘浮着的小娃娃,手一触到,却是空的,那小娃娃张口就向他咬来,阴气森森。刘哥往后一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结果头磕到了一下,眼前一黑,就被庞大的重量给死死压住,拼命挣扎都动弹不得,只有吼,使劲吼……

第三章 杂毛道士来捉鬼

愣神只有十几秒,歇斯底里的惊悸过后,便有了一点儿平静。

摇晃的世界开始稳定下来,刘哥这才发现压在自己上面的不是那个化身为恶鬼僵尸的醉汉,而是自己手下那个大胖子保安魏沫沫,这名字有些女孩儿气的痴肥家伙,三四百斤好肉压着自己,果真是动弹不得。

这时耳朵好像也恢复了一些听力,然后有焦急的声音传来:「刘哥、刘哥……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

世界回到了正常轨迹,刘哥发现自己依然在夜总会后面的巷道里,然而那黑猫、鬼娃娃乃至于那疯狂吐内脏的醉汉都不见踪影了。他喊道:「沫沫,沫沫,你他娘的别压了,放老子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

一个手下凑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会他,问:「老大你好了 」

「怎么回事 」

大胖子这才艰难地挪开身躯,小心把刘哥扶起来,那手下告诉刘哥,说他们扔完人回去,发现刘哥没有跟上来,然后叫小山子回来找,没承想见到他一个人在巷子里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地喊叫,这叫唤像喊魂,然后朝空气里猛出拳,胡乱挥舞。小山子奇怪,叫刘哥、刘哥怎么了 刘哥不理,仍旧状若疯狂。

小山子去拉,没想到刘哥一拳就把小山子掼倒在地。

小山子的号叫引来了他们几个,过来发现刘哥着了魔症,几个人联手,最后靠大胖子魏沫沫的重量,终于把他给压醒了。

刘哥看周围的几个手下,人人带伤,说话这个手下嘴角淤青,大胖子哼哼地揉着肚皮,而最惨的小山子,被一个保安扶着,口鼻里面全是血。他问:「你们来的时候,没见到什么东西 」几个手下皆茫然,这个时候刘哥大概知道自己遇见了脏东西。他听说一见黑猫必有祸事,心中凉意渐生,也不敢乱讲,怕坏了夜总会生意,于是向几个手下道歉,承诺了一顿饭赔罪,然后把小山子送到医院去就诊。

他离开巷道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回头看,地上一地狼藉,却没有血迹,呕吐物也是很久的,那个醉汉,再也没有见过。

说起这些,刘哥很忐忑,他反复跟我和杂毛小道描述起那醉汉当时的恐怖模样,仿佛《生化危机》系列电影里面的丧尸,铁青着脸,死了几个月、眼球都要吊出来的感觉,这种形象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还有那鬼娃娃……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以至于回去睡觉,也是反复地做着噩梦,反复地做!做得他总是猛然地醒来,耳朵里总听到有女人的尖叫声,一天没精神,也让他今天上班心神不宁。

他当过兵,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然而就在晚上上班的时候,却不断地琢磨着,要不要去江城很有名的金台寺,求个开光避邪的饰物来佩戴。

「你信我们吗 」

他说信,真信,先生你是高人,一眼就能够看到昨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太神奇了,不得不信。我说,你信不管用,我朋友在这里好像被敲诈了,想免单,应该是要找值班经理谈吧 他说没事,我虽然只是个安保主管,但是这种小事还是能办的。来来来,我们不打不相识,能够认识您这样的高人,真是三生有幸。他又把酒斟满,然后敬我和萧克明,先道歉,给萧克明道完歉后,一口喝了,眼睛通红,说请指点迷津。

我问萧克明,萧兄你怎么看

他说依老刘——这家伙就是个顺竿儿爬的猴子,这会儿就叫老刘了——的说法来看,我个人认为是碰到了小鬼了。这小鬼有迷惑人的功效,如果是被撞到了灵体,定会把那人吓得日夜忐忑不安,睡不安宁,整日精神萎靡。倘若贫道师傅给的捉鬼瓶仍在,这个好解,将它捉拿便是,只可惜……上次在东官××广场贫道施法的时候,那捉鬼瓶子遗失了,找寻不到小鬼的来源,一时之间,就没那么方便了。

刘哥紧紧握着杂毛小道的手,眼泪都要下来了,说请大师务必帮忙除了此害!

杂毛小道拿架子,摆困难,一阵推诿,我见他如此,自然又是老习性子上来了,也只有配合,一唱一和。那刘哥自从把昨天的事情讲了出来,心中的畏惧就又多了几分,被我俩一挤兑,终于妥协,说道长今天自然是要免单的,而且,给您金卡一张,所有消费打九折——这是他职权范围内能够给出的最高折扣。

杂毛小道摇头说今天晚上的消费都没有完成呢。

刘哥知趣,说是是是,一会道长施完法、捉完鬼,定叫那两个老毛子妞过来陪您探讨国学。杂毛小道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说好嘞,老刘你这么仗义,贫道也不是吃素的,此番出手,一定会把那个小鬼抓来的。

他说完,朝我挤眉瞪眼,说陆左你说怎么搞

我郁闷,说这地是你老萧找的,偌大一个口岸,偏偏你眼尖,一下就挑中了这么个邪门的地方,你自然知道捉鬼的方法和门道,况且好处是给你的,你自然要下死力气。杂毛小道讪讪地笑,说贫道也只是略懂一些望气之术,远远感觉有些不对劲,便进来了,你也知道的,贫道一身功力,已被封锁大半(这还真没他听说过——吹牛 ),现在只靠本命玉的灵效在支撑……

我见刘哥皱起了眉毛,想着我们两个在这里相互推诿,也是没用处的,于是站起来,说去现场看看吧 刘哥连忙站起来,引我们下楼。打开房门,几个黑西服保安都还在,刘哥说散了吧,他们各自回岗位去。

我看了一下那个大胖子的背影,想到刘哥说他名字叫做魏沫沫,就觉得好笑,这名字够娘气的。杂毛小道也看出了名堂,叫胖子留下先别走,一起去现场。

我、杂毛小道、刘哥和大胖子魏沫沫,四个人乘电梯下到了一楼。

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大胖子一进电梯,整个电梯猛地一沉,搞得我心惊肉跳的,害怕得很,杂毛小道也是一脸不自然,倒是刘哥这会儿表情淡定了一些,许是习惯了,浑不在意。

出后门,来到了夜总会后面的小巷子,这大冷天,嗖嗖的凉风就从巷道里穿行而过,即使穿着大衣,也感觉有刺骨的冷风往脖子里面钻。我们都缩着脖子,呵着冷气在周围转了一圈,冻得鼻子发红。刘哥来到那个醉汉躺着的地方,蹲下来,指着一摊干了的呕吐物说,这就是那家伙趴的地方,然后又说了几处故事里的场景和方位。杂毛小道深吸一口气,说果不其然,他闻到了妖气。

我一闻,巷子里臭臭的,寒风灌来,格外的冷。

所谓妖气,是虾米东西

杂毛小道翻他随身带着的乾坤布袋,弄出一张黄纸符来,他的桃木剑等道具还躺在我车子的后备箱里,便用右手大拇指压住无名指和尾指,比成剑指状,中指和食指夹着这张符箓,说让你们瞧一瞧贫道的本领。说完,他挥手朝天一指,那符箓无火自燃,果真神奇,然而风大,立刻便把烧着一小半的黄纸给熄灭了。

他也不尴尬,踩着禹步,嘴中念念有词,依旧是那次在我家五楼捉女鬼做法时念的咒语。刘哥惊讶地看着这杂毛小道神打,大胖子一脸茫然,而我则抱着胳膊,看这杂毛小道发疯似地左跳跳、右跳跳,踏着禹步,一路把诸天神灵、各路值班星君请了一个遍。

请神上身这个东西,说实话我的十二法门里面也有,方法各异,大概就是请到有法力、有神格的神灵入体,然后借助法力来驱妖捉鬼,或者显神迹传道,也有人请死去的亲人或者祖先,托付、道破真相以及其他……这东西是大部分神婆巫师的惯用手法,有的是演得跟真的一样,有的确实是真的——这就要考验施术请神者的能耐了。

我之前说过的神光投影,其实是一道雾蒙蒙的白光,十二法门上记载,倘若请神成功,进入另外一种意识的话,请神者身上是会有一层雾蒙蒙的白光笼罩,这即是成功的。

然而,我从来没有在杂毛小道的身上看到过。

于是,不知真假。

另外还有一点,所谓请神,一般请太上老君、诸天神佛之类的,即使有门道法力,基本也都是请不到的——迄今为止我都没有看到一个成功的案例。为何 我个人揣测是这些个大拿太忙了,没空搭理这些小喽啰。至于其科学性,这真的不得而知,或许真的是某些人说的磁场能量、空间震荡的缘故吧。

此刻,杂毛小道已经被太上老君他老人家附体了,正在跟莫名的空气喊话儿。

我拉了拉在一旁茫然的大胖子魏沫沫,他一米八几,三四百来斤,转过身来看我,我感觉面前有一座肉山矗立。我问他最近去过什么地方没,他摇头,说没有啊,俺天天都在公司待着啊,要不然就在宿舍。他一说俺,跟小美的口音很像,我听着亲切,说哦,真没有吗 他笑了,不好意思地挠头,说有的,今天傍晚刘哥请吃自助餐,去了莲花路那边的餐厅。

我说你这几天,不,这两天有没有跟什么比较特别的人接触

他挠着脑袋,想,使劲儿想,半天后嘿嘿地笑,说都是平常的伙伴,没遇到什么人啊 哦,对了,就是昨天敏香托我给她带一杯星巴克的热拿铁,我帮着跑了一下腿,结果……结果,嘿嘿……

他猛笑,这大胖子脸上浮现出一股幸福的笑容,又肥又油,在视觉上看来,是一件比较恐怖的事情。

十来秒钟之后,他终于抑制了心中的狂喜,羞答答地说她把俺拉弯腰,亲了俺一口——他指着自己层层堆叠的颈后肥肉,说道。我仔细看,上面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口红印子,淡淡的,唇型大且宽,联想到嘴,算不上很好看,然而大胖子魏沫沫却是一阵色授魂与的幸福感,让我有些奇怪。

仔细看,这口红印子,淡红色,可是出汗了,有些扭曲,胖子没洗澡,一股酸臭味。

我觉得这印子似乎就是他脖子上黑气的来源。

我拉着刘哥的手,问敏香是谁

刘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是他们这儿妈妈桑手下最红的头牌,裙下之臣不胜枚举,周游于富商权贵之间,好多人想把她纳入自家后院慢慢品尝,但她不肯,骄傲得很。他又问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说这个敏香多大了

他想了一想,迟疑了一会儿,说大概是二十……三十 咦,沫沫,敏香多大了

胖子嘿嘿地笑,说十八。

第四章 诡异的敏香

我心中有了计较,便朝杂毛小道喊道:「老萧,赶紧收工了。」

杂毛小道念完最后一句,挽了几个漂亮潇洒的剑诀,剑花缭绕,气度俨然地放回了胸前,收法,转过头来问:「怎么啦 这鬼物甚是厉害,贫道正请得太上老君与它交涉,几近成功了,你这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闹的哪样」

我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屁颠屁颠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呢 我回过头来问刘哥,说我能够见一见那个叫敏香的女孩子吗

刘哥很为难,说敏香虽然从事的是无烟工业,但是在这夜总会里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夜总会红牌小姐中的头牌交椅,在大老板面前不见得比他这个心腹差。

我说我能够看一下敏香的照片不 他说可以。于是我们离开了后面的巷道,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小办公室。刘哥从电脑里翻出了在他们夜总会就职的女性从业人员的档案,有照片有名字也有年龄,很详实,当然这里面很多都是化名,比如小美小丽小芳,以及 ady、 vivi、 Adela、 Daiy……我就看到好多个,当然,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编号区分。

杂毛小道看见这么多佳丽,看得眼花,流着口水赞扬说你们这里好正规哟。

翻了几页,刘哥指着一个女人的照片说:「喏,这就是敏香啦。」我和杂毛小道凑一起看,是艺术照,模样倒有几分姿色,眉目间有几分香岛玉女掌门的感觉(此玉女在一个月后的艳照门事件中,形象轰然崩溃),漂亮,但一看就 PS 过,要谈有多么国色天香,都是扯淡。再一看出生年月,1980 年生人,那不是有 28 岁了 再倾国倾城的美女,做这个行业到了这年纪,基本也是人老珠黄,该收手了吧。

刘哥补充了一下,说你们看照片看不出什么样子来,最好是见本人,本人漂亮许多,言谈举止,也很有魅力的,让人深陷里面去。杂毛小道看着我,说:「听你的意思,是不是讲这个女子也养有一只小鬼 」我点了点头,应该是。

前面讲过,旁门歪道在中华大地不显,然而在周边国家和地区却十分活跃。这里的小鬼,也叫古曼童(男的叫古曼童,女的叫古曼丽),常流传于泰国一带,印尼、马来西亚、柬埔寨、缅甸、新加坡等地,也比较普遍。养古曼童,是一种用来控制故去的鬼魂的方法,常用符箓法咒,有的是养来寄托哀思,留恋亲情,有的则是驱使它来给养制者做事,牟取私利。

常见的有庙宇、商人、赌场、富裕之家以及艺人,都有养古曼童的人在,据闻香岛、宝岛某些艺人也有养古曼童的经历。比如我的朵朵,其实也是古曼童的一种,她就经常给我扫地洗衣服……世人有千般,这个花名为敏香的女人,想来也是靠养了一只古曼童,迷惑客人,从而坐上了夜总会一姐的位置。

刘哥问你们到底是在说什么意思

我没说话,我又不是州官,自己养一个朵朵,就不让别人放火了,再说了,她养古曼童只是为了提升自家的魅力,在获得美誉的同时,也付出了辛勤的劳动,鬼有鬼道,鸡有鸡路,贸然指出、断人钱财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干。

然而,见那大胖子脖子上一团薄薄的黑气,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我再次提出要见一下敏香。刘哥见我坚持,脸色沉重,心知此事必有蹊跷,他也决断不了,说你等一等,然后他出去了。没五分钟,一个戴眼镜、脖子处有蜈蚣般疤痕的中年男人进来,他一脸的斯文气,眼睛笑眯眯,很小,眯成一条缝。

刘哥说这是我们的值班经理——杨经理。

那男人跟我们握手,说刚才我们所说的话,老刘都已经跟他讲了,他们这几个月确实感觉有些奇怪,已经有三个客人莫名就失踪了,最后出现的地方都是在这里,这样搞下去,再硬的后台也得倒;还有发生好几起见鬼的事情,要不是他和老刘弹压得力,手下人心早散了。本想着去请张志崴张大师来帮忙看看的,可他一直忙,现在有两位在就好,若是能够查出缘由,自当重谢。

我心中一跳,问有客人失踪 他说是,昨天那个醉鬼也失踪了,晚上的时候局子的朋友还打电话过来过问了一下呢。听他这么说,我心里面就有些发毛了。

为何 之前说过,小鬼或者古曼童,有善有恶,善的是被有道、有法门之士或者寺庙僧侣,消磨了怨气戾气,初始时乖乖的,如同朵朵,只是后来阴风洗涤脾气才渐渐乖张;也有恶的,这恶的便是野地里的孤魂野鬼,有了意识,心中不甘,一切行动自有主张,会跟炼制领养人商量每日的伙食供养,它恶,便对人体三魂中的每一魂能量都极度渴望,需要隔一段时间,便害死一人,将其三魂七魄皆吞食。

若是如此,那便是一头恶鬼了。

外婆告诉我,「积德行善,好自为之」,这里面的话语里含着很多意思。

要是有一只吞噬生人的变态恶鬼存在而我不出手,那么她老人家应该是不会答应的吧

我跟他说我要见一见敏香。

杨经理说去看看敏香有没有客人,刘哥听吩咐出去,而他则跟我们攀谈起来。对于吹牛这种事情,迄今为止我仍然没有见过比杂毛小道更加厉害的,这时候他立刻接过话茬,跟杨经理相谈甚欢起来,我懒得编故事应付,只是在一旁听,不时附和几句,搞得跟真的一样。

过了一会儿,刘哥打电话过来,说敏香刚刚陪完马主任,现在有时间了。

杨经理说让她过来一趟吧。他端坐着说这话,看样子地位确实是这儿最高的。

等了差不多有五分钟,门开,一阵香风吹来,有一个穿着粉蓝色旗袍的高挑女子在刘哥的带领下,走了进来。我定睛一看,只见这位美女乌发蝉鬓,肤如凝脂,白若初雪,娥眉青黛,眼波流转,果然比照片上的美丽百倍,活似天上的仙女谪落入人间。她一进来,杨经理立刻眼睛一直,连忙站起来,招呼她坐在待客区的沙发上。

我都不由得一阵心魂荡漾,想来我旁边这个好色的杂毛道士定然会流下口水的。

然而,并没有。杂毛小道一脸戒备地看着侧坐在沙发上的敏香。

我这才想起来,这敏香,定是有小鬼助她增长了魅力。这一想,牙齿猛地咬了一下舌头,剧痛,然后胸口处的木牌子传来一阵冰凉的气息,我再一瞪眼,哇靠,毛的「肤如凝脂,白若初雪」,这粉扑得简直比刷墙的还厚,整个人好似那装修铺子,各种浓妆艳抹,让人胃中翻腾,只想作呕。

杂毛小道也是一阵冷笑——这女子姿色原本是不错的,可是下海多年,日夜纵欲,身体早就垮了,谈不上什么保养,自然也有几分年老色衰。他喜欢小清新,口味倒也不重。通过朵朵给我共享的视野,我立刻看到这女子身上黑雾萦绕,想来这便是她增强自身魅力的法门,但是她在养小鬼的方法上几乎是个白痴,看着这样子,竟然有一点反噬其身的感觉。

杨经理给我们双方做了介绍,敏香看见了萧克明一副道士打扮,立刻就皱起了眉毛,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招摇撞骗的蟊贼都上了门,什么道士 这年头十个装道士的就有九个说自己是茅山的,这个是也不是

杨经理看向萧克明,他很诚实地点头,说我也是茅山道士。

敏香立刻高声大叫道:「那还不赶紧滚蛋 」

杨经理有些犹豫,那一刻在他的眼里,如此佳人的请求定然是不能拒绝的,唐突不得,然而理智却又觉得必须一查到底,于是纠结了起来。我暗想这金蚕蛊附体也有了几个月,我日夜揣摩,也有了一些子「法力」,见此刻她如此嚣张,立刻结不动明王印,对着这女子就大声地口出真言道:「灵!」

这一声巨大,空间震荡,有回声,立刻把这敏香身上的黑气给震散了许多。

灵——

第五章 恶鬼娃娃

声音渐小,我见到杨经理和刘哥看着敏香都放大的瞳孔,一阵急剧收缩,估计是看清楚了敏香的「真容」,心中震撼。而我这一吼把敏香吓了一跳,懵了,回过神来,扑到杨经理怀里哭,说呜呜呜,有人欺负我……杨经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我和杂毛小道戏谑的眼神,看着刘哥一脸明显的同情,咬着牙,一把将敏香推回沙发上,冷冷地说:邓春菊,你到底干了什么

黑雾消散,杨经理也有些不客气了——这么丑,明显也没有什么价值。

事实上从刚才杨经理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见过如此容貌下的敏香(或邓春菊),但是原本的敏香与被迷幻后的敏香,两者的面容交错混杂,让他的记忆显得有些混乱,不敢确定——这也是常用古曼童提升自己美丽的女人的常有印象,你会觉得很千面,各种姿态都会有。

仔细回忆一下你见过的明星,想一想谁会养呢

敏香见杨经理这么反应,见我们这些男人厌恶的表情,愣了一会儿,知道自己的戏法被破了,怨毒地看着我,突然她双眼一瞪,翻白,像一个木偶般从沙发上弹起来,扑到我面前,要抓我挠我。我这人不打女人,但也不想被人挠一脸的血印子,立刻从沙发上一个后空翻——我身手已经很灵活了——避开这发疯了般的女人。

她见我跳开,大骂着,那脏话我现在想起来都脸红,就不一一赘述了,紧接着她又盯上了萧克明,母狮子一般怒吼,去抓他。

屋子里的几个男人七手八脚地把她给制住,我刚才还说杂毛小道不重口味,这话我现在收回。这厮此刻已经死死的摁住了敏香的胸和手臂,一边喊莫乱来,莫发疯,一边咸猪手乱摸,毛手毛脚的。我四处张望,提防那个害了三条人命的小鬼露面。

在我胸口处木牌里的朵朵跃跃欲试,想出来看看她的同伴是什么样子的。

杨经理、刘哥和杂毛小道终于制住了敏香,这女子的力气出奇的大,但是刘哥可是传说中的特种兵,而杂毛小道据说也有一牛之力,好歹将其制住,杂毛小道立刻咬破右手中指的指尖,涂抹在这女人额头上,然后念「清心寡欲咒」。我曾笑他是个做小和尚的命,偏偏做了个荤素不忌的杂毛小道,这里面就有夸他念经持咒字正腔圆、快速的意思,打个比方吧,他那速度,跟现在很火的《中国好声音》主持人华少播广告的那段一样——快吧!

在杂毛小道持续的咒语中,敏香的挣扎逐渐地减轻、停止,她呆呆地任三人给抓住手脚,长叹了一口气,无神的眼里,滚出许多热泪来。

见她情绪恢复正常,三人把她扶着坐起,杨经理和刘哥小心戒备,而杂毛小道吃完便宜,擦干抹净,直接问道:「你自己根本不会制小鬼的,怎么弄来的这个恶鬼 」她仍在流泪,清亮的眼泪从两颊间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大腿上,把粉蓝色的旗袍氲湿。

终于,她回过神来,说她是在淘宝上面网购的,是来自泰国的古曼童,花了她两万多块钱。买回来之后,胡乱地养着,按照说明渐渐感应到了,然后自己的魅力就变得越来越厉害了,很迷男人——男女通杀,开始还窃以为喜,可是到了后来,却感觉它越来越不受控制了,暴戾,好杀人……说完,她坐起来,旁边两人以为她又发狂了,谁知她紧紧握住杂毛小道的手,哭着呐喊道:「大师,救救我吧!」

这声音凄厉悲惨,静寂的房间里面乍听有些惊恐。

更大的一声喊叫又出现,这回是刘哥。只见这个汉子指着办公室的窗外猛喊:「又来了!又来了!」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木偶般的大头娃娃,正飘浮在窗外,面无表情、大头上面脏兮兮的,全是血污,它盯着我们——不,应该说是盯着我胸口处的木牌子,眼睛是白色的,空洞无神,说不出的诡异……

呀——尖利的叫声响起来,它一张口,露出许多白森森的牙齿,透过窗户,扑飞进来。

瞬时间,整个房间都扭曲了,四周都是血海深渊一般。

「哚——」

「镖——」

我和杂毛小道几乎是一起口出真言,那瞬间临近的小鬼,在我们共同的猛力呵斥声中,被生生定住。这时它的真实模样才显现出来:大概三岁孩子大小,头颅出奇地硕大、古怪,是光头,上面有不少黑蚯蚓一般的筋脉血管,虫子一般蠕动,眼睛是纯净空洞的白色,直勾勾的,无神,四肢短小,身上穿着一身破旧的婴儿服,脏兮兮的。

它嘴抿着的时候很小,像樱桃,一张开,全部是锋利的牙齿。

然后,一大股极其难闻的尸臭味就传了出来,在整个房间里飘散,恶心至极。

杨经理和刘哥这时「哇」的一声叫唤,连滚带爬地离开,萧克明一把推开敏香,不知从哪里就掏出一张黄纸符箓,上有黑红相杂的字迹,龙飞凤舞,他右手拇指和食指一搓,隔空便掷去,很准,立刻就沾染到了这小鬼的身上。

一沾阴身,立刻燃起蓝色火焰来。

我没有这般符箓的本领,只是按着十二法门中禁咒一章的本领,持着咒,用空气震荡的能量,将它死死地拖延着,手上一热,这是金蚕蛊传递给我的能力,它其实也算是个搞幻术的大行家,四周血海深渊被我手一挥一带,又还复了模样。见多了朵朵,我对此有些心得和研究,于是并不畏惧这小鬼,一个箭步跨前,就揪着了这个小鬼头青灰色的小腿。

它虽是灵体,但是我却有着朵朵和金蚕蛊的帮助,一把抓个正着,拽下来,把它大头砸在茶几上,砰地一下作响。这时萧克明的符箓已经燃烧完毕,那小鬼难受极了,居然发出了像老鼠一样「唧唧吱吱」的叫唤声——我前面说过,小鬼没有声带,一般都发不出声音来的,除非是很厉害,引起空气共鸣。

这个小鬼虽然用迷幻之术害死几个人,但是并不如我和老萧两人,显然不是。

它这叫声,纯粹是因为被杂毛小道的符箓之火灼烧到了灵魂。

这是灵魂的怒吼,绝望的嚎叫,燃尽生命力发出的悲鸣。

它白色无神的眼睛突然一亮,只看一眼,便觉得无比的怨毒和心寒。

萧克明一个箭步抵近,掐着法决,中指和食指之间又是一张黄纸符箓,他大声喊道:「小毒物,这小鬼执怨已深,留着必是祸害人间的角色,你我今日合作,把它超度了算球 」这鬼娃娃猛地回身,朝我的右手臂咬来,一口犬牙交错的利齿。它虽是灵体,但是拿这利齿咬人,人却要中那尸毒,浑身变僵、长满绒绒的黑毛,不消一个多时辰便死去,阴毒得很——这里说的是那杀过几次活人,见过鲜血的小鬼,我家朵朵乖,不是。

我哪里能够让它得逞,随手一翻,抓住脚,把它大头朝下又一摔,避开去。

我终于下定决心,这等邪恶之物,怎么能够留它在人间害人 口中高呼同意同意,你老萧快快的,不要再拖延。杂毛小道刚才是考虑到我养着朵朵,可能对这类古曼童爱屋及乌,若是痛下杀手,会惹得我不快,此刻见我放话,大喊:「得嘞!」话音一落,那黄纸符箓便伸进了小鬼满是利齿的口中,轰的一下燃起来。

第六章 淘宝上的古曼童

这一下,小鬼叫得更加悲惨了,那声音几乎是高频震动,把每个人的耳朵都震痛了。它奋力挣扎,像刚出水的河豚,各种诡异的扭动。我手像过电一样,一瞬间全身发麻,臂膀颤抖得厉害,好像小时候上体育课长跑,第二天全身肌酸蔓延,浑身无力。我大叫一声,咬牙坚持着拽住它的细腿。

好在这声音仅仅只持续了十几秒钟,然后,这小鬼终于停止了挣扎,四肢都往下垂着,它的大头几乎烧了半边,留着半边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安详的微笑来,萧克明见状,立刻盘腿坐在地上,虔诚地开始念道家的超度亡灵经诀,做起了法事。

这时,朵朵从我胸口槐木牌中飘了出来,悬立在空中,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同类。

我把手中的这小鬼(古曼童)放在了茶几上,它气息仅存一点儿,没烧到的半边头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在半空中、像天使宝宝一般的朵朵,它终于积聚了一些力气,伸出小小的手,举起来,想去摸一摸朵朵,朵朵飘下来想搭它的手。

我拉住了她,摇头。

这小鬼古曼童身上,全部都是萧克明启动的符箓之力,赤焰凶猛,一不小心就烧会到朵朵这里,那可不好。

小鬼躺着,火继续灼烧着它的身躯,绕过这边脸,把身躯给燃着了,我盯着它的眼睛看,白色中出现了一些黑点,里面居然流露出许多感情,我认真读,似乎是遗憾,又或者是羡慕、苦痛、解脱以及别的什么情绪——我从没有想过能从这么一点儿眼神中读出这么多东西来。

心中莫名就是一酸。

手被紧紧拉着,朵朵看了看燃烧成灰烬的小鬼,又看了看我,眼睛里似乎有好多泪。

我在想,倘若朵朵没有碰到我,罗婆婆一死,说不定便和眼前这小鬼一样,逢初一十五便被阴风洗涤,没多久就头大身子小,变成了邪恶之物,丧失神志去害人,被我或者萧克明这样的人给捉拿去,焚尽灵魂,永世不得翻身 我只一想,就觉得可怕,不由得紧紧抓住了她粉嫩的小手。

小鬼终于燃烧殆尽,成为飞灰,空中,仍有它凄厉的哀鸣。

可怜、可恨……

朵朵看了一眼我,倏地一下飞进了槐木牌中。

她的出现,没有任何能力的杨经理、刘哥和敏香都没有看见,杂毛小道看到了,朝我挤挤眼,笑,我不知道这笑容所为何来,只是感觉猥琐,有不好的预感出现。

一切完毕,当场的三人这才反应过来,杨经理一巴掌扇在了敏香的脸上,破口大骂,以掩饰自己心中极度的恐慌,刘哥已经闪到了一办公桌旁,按着桌面的手指骨节都青了,显然内心也慌得很,而他脸上流露出的苍白神态,显然不像是一个经历过魔鬼训练的特种兵。

敏香被一巴掌扇倒在地,放声哭号。

事情结束了,杨经理竭力感谢我们,然而却半点没有提及报酬一事。我还好,萧克明却耿耿于怀。杨经理竭力邀请我们明天来见一见他们的大老板,一个尊号曰段叔的家伙——他们老板最喜欢我们这般的奇人异士,求贤若渴。我推辞,提出要回去了,以免耽误明日的大事。萧克明不愿,不给钱就算了,但是既然前面说他今晚在这里消费免单,他自然不愿错过机会,便伸长脖子,不肯跟我走,嚷嚷着要留下来。

杨经理拍着胸口说今天上百位佳丽随意选、随意挑,都算公司账上。

这杂毛小道的嘴巴立刻咧得巨大,合不拢。

此事已了,后续是报警还是什么别的,我不知晓,在外闯荡多年,我自然知道什么是自己该管的,什么是不该管的,我不拿工资,也不是超人,抓完鬼,回酒店睡觉便是,其余的那已经是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情了。杂毛小道不走,我也不强求,自己裹紧了上衣,走出去。

路过二楼楼道,我见到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十分熟悉,仔细瞧,原来是王姗情,就是之前阿根暗恋的店员小妹,后来为了男朋友和自己的生活下海的那个。之前听说是在做楼凤,游击队的干活,现在居然混迹到了江城口岸的夜总会,看来,已经是加入了职业化、专业化的队伍了。虽是熟人,但是我却没有一点儿去打个招呼的想法,想来她见我也尴尬,于是脚步不停地走了。

返回酒店的房间里,已经是凌晨时分,我又洗了个澡,然后来到床上,给朵朵持咒祈祷。

结果召唤几次,这小丫头居然没有出来。我奇怪,今天怎么有点儿不听话了。

我强制把她叫出来,她瞪了我一眼,舞着小手,呀呀呀,朝我抗议。我奇怪,这怎么个情况 这时金蚕蛊也出来了,学着朵朵,朝我瞪眼。两个小东西冲我示威半天,身子一扭,跑到另外一边自个儿玩去了。我这才想起来,莫不是朵朵在生气我和老萧配合着,把刚才那个小鬼给超度了

难怪刚才那个杂毛小道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呢,原来他是早已料到了朵朵会有这反应。

可是……可是捉住敏香的那古曼童,跟朵朵一起玩的那肥虫子不是也有一份吗

为毛跟它玩得欢畅,却对我张牙舞爪的呢

小鬼头们的心思,还真的很难猜呢。

第二日我起得很早,拉开窗帘,晴天,有很清冷的太阳。

透过钢铁水泥森林的间隙,能够看见远处的海,我以前的视力才 4.6,现在却比 5.2 还要厉害,很远的海边,有白色的海浪逐水而来,那是一条白线,推着混浊的海水。这边的海并不清澈,黄浊,也有很多垃圾,看着让人失望。远处是澳门,那是一个寸土寸金的地区,看到的建筑多是又高又窄,间距也很小,跟这边对比,很有特色。

摸摸胸口的槐木牌,朵朵已经回来,她昨天和肥虫子玩得高兴,故意不理我,但是最后还是亲了我的额头一下。因为肥虫子回家,我就没睡熟,能够感觉到软软的果冻一样的触感。

她即使再闹脾气,仍旧是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

我心中充满了怜意,决心一定要给她找回地魂,恢复记忆。如有可能,甚至可以帮她重塑肉身,或者投胎,重新享受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快乐生活。我希望她能跳能闹,能够说话,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能够自由享受那温暖的阳光,像普通小孩子一样读书识字,快乐成长,或许,长大以后还会遇到一个懂她的男孩子,敬她爱她怜她,组织家庭,过着快乐的生活……

这样想着,我突然有一种嫉妒那个男孩子的感觉。

这也许,就是每一个作为父亲对待自己女儿男友的情感吧 又或者是……

早上八点半,萧克明这个死道士还是没有回来——这小子迟早有一天会精尽人亡的。有一次跟他谈及偶像,我说我的偶像是钱锺书,博学多才,我以为他的偶像是三清祖师或者老聃、鬼谷子呢,没想到他居然跟我说是 NBA 最伟大的球星之一张伯伦。这真心让我奇怪,这小子不像是喜欢看体育节目的人,没想到他的理由,居然是那货据说跟两万个女人发生过关系……

我没有再等他,去附近茶楼吃了早点,九点钟的时候,秦立打电话过来说到了八州港,于是我驱车去接他。接到了秦立,也没有过多寒暄,他就直接带我去说有十年还魂草的人家。那是一个小型植物园,私人的,在一个名为野驴岛的半岛上,四处荒凉。

当我和秦立找到了那家主人时,他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们说是顾宪雄老板介绍过来的,他立刻叫人备了好茶,说顾老板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有什么话直说,我说听说您有一株十年以上的还魂草植株,想看一看。

如是,那能不能转让给我。

第七章 求草被拒,怎么办

讨要十年还魂草的话题刚一提出来,他脸色一顿,看着我,很为难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他筹措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那株还魂草,本来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儿,只是稀少难见,他也是以前觉得稀奇,就从南宁移植了过来,本也没想着活下来,没承想长势还颇讨人喜欢,一直生长了这么些年,当杂草一样了。本来你若是早上一个星期来,既是顾老板的朋友,送你便是,可是——四天前,有个佳能的日本佬过来参观游玩,说他要了,一番讨价还价,竟然以 100 万成交,那日本佬先交了 10 万订金,然后回去请人来移植,后天就到,所以……

他最后很惭愧地说道,虽然他向来仇恨日本人,但是跟人民币却是感情深厚,这个小植物园平日里花销也大,入不敷出,他渐渐也维持不了了,若能够得到这么一大笔资金的支持,他也可以缓解一段日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就是没戏了,之后我提出来,先去看一看十年还魂草是什么样子的要求,也被主人婉拒,他显然是认定了这笔生意不能够被破坏,怕我生出歹意,所以就显得十分谨慎。当然,他并没有堵上所有的门,端茶送客的时候,他说陆左先生,你要是有心,可以也拿 100 万来买,日本人和中国人,我自然是喜欢跟中国人做生意的。两天时间,你若有钱,尽管过来,我给你便是啦。

100 万——我心中苦涩,虽然之前转让股份有点余钱,但是这么多……我手头哪里会有 便是立刻回去,卖房卖车,转让股份,也来不及啊

我和秦立出了植物园,我蹲在车子旁边的道路旁,秦力也蹲下来,点一根烟递给我。

我摆手,说不会抽。秦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他带来的人,可是这家主人明面上客客气气,但是骨子里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着实让人心里不爽。我不抽烟,他就跑到了下风口,把这根烟抽完,之后,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狠狠地碾,然后问我,要不要告诉顾老板一声,若真的很需要那劳什子草,又缺钱的话,可以找顾老板拆借一点。

我说不用。这时候海风吹来,带着一些潮湿和腥味,我站起来笑,说妈的,什么玩意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就一株草而已么,没有钱,老子未必拿不到!笑话!

秦立只以为我在发泄怒气,嘿嘿笑,不说话。

开车回去,路上我问秦立忙不忙 他说还好,忙倒是不忙,只是最近顾老板的公司在搞年终盘点,很多事情千头万绪的,比较麻烦,听他这么说,于是我直接把他拉到八州港,说兄弟我就不请你吃饭了,下次见面,不醉不归。他说陆左你是顾老板看重的人,又是身怀奇术,忙碌是定然的,你若有空,随时找我,喝酒吃饭,随便挑选地方。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真不好意思,劳累他白跑一趟了。

秦立离开,而我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静立沉默。

要说我和秦立之间,其实还是有一段故事的:前年的时候,我跟着顾老板一起跑过几桩生意,他很欣赏我,想提拔我做他的助手。后来被秦立使了手段阻挠,具体是什么就不讲了,反正后来就没成。不过顾老板还算不错,又把我介绍给了他表弟阿根,一起盘了个店子,做点小生意。

说实话,秦立的手段其实我是看出来了的,不过我没有作声。

他却自以为得计。其实,我并没有太怪他,人的志向不同嘛,他喜欢那种在顾老板公司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感觉,他觉得自己是二把手(其实有几个副总),但在我眼里那就是个跑腿打杂的活计,远远不及我在东官与阿根合伙,招几个伶俐的小伙和顺眼的妹子当手下,过小老板的生活来得安逸。

他喜欢风光、繁华和迎来送往的虚荣,而我,则喜欢在一个小地方静静享受生活。

在我心里,一个是无自由,一个是自由,自然不难选择。

回到了酒店,我坐在房间里想了一会儿,然后去附近的商场里买了灰黑色的登山服,毛绒帽子、茶色眼镜及口罩,然后买了高倍度的军用级别望远镜,这些装备搞齐后换上。回来的时候我见到有租自行车的摊位,在情人路的道边。我没开车,乘公交车到了那个摊位附近下,天气冷,摊子的生意并不多,经过讨价还价,摊主决定以 30 块钱每小时的价格,租给我。

说实话,还是很贵,我真心肉痛啊!

下午两点左右,我骑车环游野驴岛。这岛不大,站在对面四景山上看下来,就只有小小的一块。我很快就来到了这个私人植物园附近,一边装作游玩,一边趁着人没注意,考察地形,研究路线。但是由于不知道那株十年还魂草栽培在哪里,所以没有目的,一片懵懂。

我有点儿急,这植物园说大不大,说小倒还真不小,室外室内,各种各样的植物花朵开放。有腊梅,外有花黄、内有紫纹,应是名贵的磬口腊梅,按理说这种植株应该在秦岭中部、大巴山区等地区生长最佳,分布于陕西、湖北等处于北方的地区,能够在此见到其绚丽的黄色绽放,说明这里的主人,一个缺门牙的老男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哦,对了,他叫做胡金荣。

那么,说不定朵朵需要的十年还魂草,真的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心中本来有所顾忌,早上我来寻药,被拒,但是倘若夜里这株草药丢失,这缺门牙儿的主人定然会想到是我偷的。他原本并不会在意这一株不起眼的东西,但是此刻,这株草值 100 万,那是和它一样大的金坨坨都换不来的,他哪会罢休,到时候我定有麻烦。然而此刻我却等不及了,若真有,其他东西都好准备,朵朵召回地魂的条件就只欠一个良辰吉日了。

我等不起,朵朵也等不起,那漫长的时间。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买通里面两个工人中的一个,给到我具体的信息,然后再行动。但是后天日本人就来拿货了,我没时间。想到这里,我不禁恨起了那个哄抬市价的家伙。说实话,我是一个普通青年,又对日本这个国家的影视业(我是说日剧和动漫,你们别想歪了),十分倾慕——当年看《一公升的眼泪》时,我可是很喜欢泽尻英龙华的哦(可惜后来嫁给一个近五十岁的摄影师了)。当然,我也对这个国家的政客和右翼十分不爽,但总体而言,我不会乱开地图炮,去不理智地胡乱痛恨它。

正如我之前说的一样,这世界,哪儿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

可是现在,我由衷地痛恨那个捣乱的日本人。

我在野驴岛待到了下午三点,差不多画好了地形图,考察了撤退方案和一些应急措施。回来还自行车的时候,一个小时二十八分钟,摊主硬要算我两个钟头的钱,一番讨价还价以 50 元成交。我倒公交车返回酒店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回到房间,发现另一铺床上面趴着杂毛小道,正呼呼大睡。

我一脚把他踹醒,问他晚上有活动,去不去

他迷迷糊糊的,嘴巴旁边还流着口水,抿抿嘴,回过神来问去哪里,搞什么

我坐下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讲起来。萧克明十分生气,大骂,先是骂那植物园的主人见利忘义,囤积居奇,而后又骂日本人扰乱社会市场秩序,本来路边野草一般的植物,又不是名贵兰花,几十块、几百块,多则上万,直接拿下就好了,搞一个 100 万,这是吓唬谁呢 日本人不是很精明的么,这回怎么就犯傻了呢

最后他总结,说日本人钱多犯了傻,植物园见利忘了心。

我说对得倒挺工整的,可接下来怎么办 要知道,为了朵朵,那株十年还魂草,我可是势在必得,一定要拿到手的。

第八章 夜盗植物园

萧克明浑不在意,挥挥手,大言不惭地说草木花朵,乃滋天地精华而生,并非一人一家之物,这东西,套一句老话,叫做有德者居之。何谓有德者,我看小毒物你这种从外表到内心都善良的小伙子,自然是首选。他不给,我们未必不能去偷吗 放心,我老萧今晚陪你走上一遭,定拿回来。

我说这杂毛小道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这么热情。

「但是……」

果然,他话锋一转,「但是」二字立刻又冒出了口,我知道他就这狗脾气,于是听他摆——「但是,贫道对朵朵也是十分喜爱,我不能夺人所爱,只求这小丫头能够拜我当干爹,让我也享受享受几天有个乖女儿的日子。」

我没理他,把厚厚的衣服脱下,准备去吃饭。

他见我这样,连忙拉着我:「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干爹不是那种干爹,我是真心想有一个女儿啊 」我回他一句:「自个儿生去。」说完我去餐厅吃饭,他起床,换了一身新长袍,追着跟在我后面边走边说:「我要生,也养不出像朵朵这么乖的女儿啊……哎你等等啊,走这么急干吗 」

虽然杂毛小道说不去,但是到了晚上九点钟,他又跟着我屁颠屁颠儿出门了。

我叮嘱他换身普通人的衣服穿,于是他从善如流,弄了身黑色运动服,我一看,整体感觉像个中学体育老师,比那身道士袍顺眼多了。一月份,临海的江城也已经冷了,尤其是海风呼呼地刮着,让人觉得从心底里就冒寒。我们两个人坐在车里,在野驴岛对面的海滨大道旁边,发动机没停,有余温,仍旧冷。

我找来了下午买的江城地图,说本来想让金蚕蛊或者朵朵溜进植物园,然后直接拔草了事的,结果不知道方位,两个小家伙不认识,办事都不靠谱——尤其是金蚕蛊。其实本来我可以共享金蚕蛊的视野,然后操控的。但是我跟它,都没有达到那个境界。

那么,现在只能执行第二方案,那就是人为地秘密潜入到其中。

说到这里,萧克明立刻举手,说我负责……接应你。

我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这个不靠谱的杂毛小道来派上用场,你不用这么担心。然后我把进园路线、撤退路线,还有一些行动细节重新捋好一遍,结束后,我问他杨经理那里联系好了没有,他说没问题,不在场证据老杨和老刘都已经答应提供了。

我拿出普通还魂草的图片给他看,说我们的目标长这样,但是十年的还魂草,雄蕊过六,花丝粗短一致,草身呈紫色。他看过,说好像这玩意儿在哪里也见过。我忙问在哪里,他挠着头,不知道在山西还是在陕西。我说屁啦,这东西一般生长在南方,你说云南、广西等地,我还相信,山西 长脚了成精了才乱跑呢。他回想,半天没放个屁出来。

现在才十点钟,还早,我们要等到凌晨三点再行动,那个时候,正好是人最困的时间。

一想到凌晨三四点,我就会想起自己在家乡青山界林场守林屋里,蹲守矮骡子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就有一种不祥的奇怪预感。

也许是我太关心了,所以才会这样吧

凌晨三点,寒露降,月亮沉入云间,大地一片黑暗。海水拍打礁石,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声,野驴岛,两个黑影在行动。这两个黑影身形矫健,疾步如飞,静悄悄,在环岛的土路上飞走着,不一会儿,就接近了一个不规则的区域。

这个围着铁丝网的区域,就是野驴岛的私人植物园。

这两个黑影,其中就有一个我。

另外一个,是杂毛小道。

我们两个蹲在植物园南边的铁丝网外,看着不远处的那栋建筑物里有昏暗的灯,海风吹着露天植物园的吊灯,一晃一晃的,摇曳树影,藤条乱晃,像女人的头发。大概十分钟,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汉走过,他是胡金荣(缺门牙植物园主人)雇的夜间工人。那老汉有些生病了,猛咳嗽,一边咳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你们这些鬼孩子,滚球去,滚球去……

我和萧克明面面相觑,这是啥子话——口头禅 喊魂 还是呵斥鬼物

这老头儿还挺迷信的。

萧克明说价值百万的还魂草,他个人认为应该会放在那个屌毛的房间里,最可能就是卧室里,抱着睡觉。

我摇头,说这不可能,这十年还魂草是掌状网脉,主脉五条,叶柄长 2.5~4 厘米,扁圆形,它有一个习性,就是需要接地气。什么是接地气 就是植株要一直生存在土地里,不能移植到花盆的土壤里来,一离开地脉,隔天便会枯死,功效全失,毫无用处,用什么样的营养素都不行。这就是为什么日本人不立即买走的原因。移植十年还魂草,必须要准备一样东西,看到我背包里面的塑料袋了没有 里面就装的有。

他问什么玩意儿 我哈哈笑,就是不告诉他。

见我卖关子,萧克明嗤之以鼻,说那胡金荣能从广西移植到江城来,他会不懂

我懒得跟他解释还魂草和十年还魂草之间,质与量的变化。见那个老汉走远,我把背包给他,说在这里等着我,他接过来,幽幽说了一句话:「我怎么感觉今天凉风飕飕的,真的很诡异啊,好像要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我没理他,今天风大,气温低,自然冷。附近的一处沿坡的大树挂枝,那是我白天探好的路线,我爬上了树,深呼吸,一个纵身就跃过了铁丝网,然后落在植物园里。里面黑影憧憧,我踏着小碎步子,慢慢走,放出了朵朵和金蚕蛊,心中不免又忐忑又激动,暗自嘀咕道:「十年还魂草,我来了,你在哪里 」

这样激动着,突然一回首,感觉潜伏在暗处的萧克明,脸色有些怪异。

两个小家伙与我心灵相通,离得近,便听指挥。

金蚕蛊震动着它柔软的翅膀,嗖地一下就飞进了室内,而我则和朵朵在室外找寻。

讲一下这个植物园的地形,它由三部分组成,最大的当然是室外,有黄桐、胭脂、假苹婆、鸭脚木群落和猴耳环、降真香、亮叶杜英一棕竹等小群落,间隙中还有豺皮樟、桃金娘、降真香等常绿灌木;还有小温室,隔着半透明的玻璃,有室内灯光,看见里面的植物大多是一些娇贵的香岛木兰、文珠兰、黄杨、墨兰、吊钟等;除此之外,还有一栋建筑,两层小楼,是主人及工人的住宅,仍有灯光。

我主要在草丛里面找寻,植物园很仔细,在每一个植株的旁边和附近都会有一个醒目的标识。所以这些植物生得千奇百怪,又或大致一样,我也可以辨识清楚。

植物园里的灯光分布比较散,靠近温室、住宅的地方明亮,而别处则黑黝黝的。

天空中黑蒙蒙,一月天冷得很,没有月亮,连星子都少,偶尔看见一点亮光闪过,那是夜里航行的飞机。四下黑暗,然而虫子唧唧吱吱的叫声却很多,按道理冬天的虫子早已蛰伏,然而这里地处南方,气候温湿,各种不知种类的虫子一年四季都是有的。

时间紧急,我也顾不得杂毛小道在外面朝我龇牙咧嘴,猫着腰,开始有规律地寻摸。因为事先想好了方案,我负责左边,朵朵负责右边,金蚕蛊先去室内看看,再钻温室里。有了分工,我们效率很快,一点一点地排查。

过了十分钟,金蚕蛊飞出来,到我面前摆着肥屁股,扭一扭,然后又钻进温室去。

我正寻摸着到前面的那株大树去看看,突然听到一记很沉闷的落地声。

「砰」——

我心中一紧,连忙猫着身子溜到一株大树后面,躲在阴影里,趴着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第九章 藤蔓游动

隔着几十米,从西边过来一个瘦小的身影,也是踩着碎步,悄悄地潜过来,由于金蚕蛊的原因,我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大大提高,那是一个全身穿黑的人,不高,就一米六多一点儿,身体极为柔软,像一只黑猫般灵敏。

他蒙着面,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到植物园中间的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房前。

那个玻璃罩房是植物园第三个大型人工建筑,在室外,我白天见过,感觉那里阴气森森,隔得远,又被其他植物给遮蔽,只能看见几缕艳丽的红色。还魂草按照阴阳学的理论来说,属于阳,喜欢光照和温湿的天气,跟中间那里的气氛十分不和谐,所以我并没有考虑到那里去。

那人是谁 怎么也这么凑巧,半夜潜入进来,他要干吗呢

有人在,我自然不敢乱动,只是静静待着看他。其实我的心里面也有些不爽,这好比在公交车上,两个贼同时把手伸进了一个人的兜里,握手,然后一种诡异的竞争感就油然而生了。

黑暗中,那人悄无声息地检查了一下玻璃罩房,门上锁了,他拨弄了几下,没有开,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细小的铁丝状物体,用嘴叼着一个微光手电筒,准备开锁。他这样子,让我想起了电影 007 里面那种专业特工的形象来,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之前走过去的那个老头儿提着个强力手电又巡了回来。强光乱照,那人一下子就如同灵猫一样伏在地上,往草丛处爬去。一道光线朝我这里射过来,我也尽量伏低身子。

然后听到由远及近的声音:「……你们这些鬼孩子,滚球去,滚球去……」

我听着这声音有些神经质,莫名的就有一种紧张感,话说,要是我被抓住了,该怎么解释 说天热睡不着,就爬进来歇歇凉 还是说这里太美了,想在树林子里面睡一觉 脚步声近了,声音也渐渐大了,那个老头的说话口音是南方话,听得我有些着急,突然,我的衣角被拉了一下,心都跳了出来。

我回过头去,原来是朵朵。

这小家伙拉着我的衣角,拼命地摇头。那老头正从我前面过去,我不敢讲话,瞪她,让她先等等,她指着玻璃罩房的中间,双手交错抱胸,表示着害怕的样子。那老头儿终于走远了,我便问她怎么了,她不能说话,拉着我的衣角往外走。我不让,说今天要给你找药,有了那十年还魂草,你就能变聪明了,会想起很多事情来,而且说不定还可以说话了哦。

她气鼓鼓地看着我,咬着嘴唇。

这时候,玻璃罩房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我抬头望去,只见那个瘦小的黑影从草丛里面蹿了出来,他失魂地大骂了几声——是男人,而且根据我多年以来看电影的经历来讲,骂的好像是日语——然后掏出一把军刀,黑色,猛地往后面挥去,拼命乱挥,仿佛见了鬼。

借着更远处温室那边的灯光,我能看到他后面缠过来的,竟然是几条成人大拇指粗细的青色藤条,上面有好多细密的刺,像日漫里面的触手怪,十分灵活,在空中舞动着。那人挥了几刀,利落得很,斩断了几截,然后掏出一种喷雾剂,往前一喷,黑色的雾气弥漫,那四五条舞动的藤蔓就缩了回去。

他见自己已经暴露,直接从身上取下了一个包裹来,冲到玻璃罩房的门前两大脚,就把那个蒙铁皮的木门给踹烂了,从包裹里拿出几个东西来,往里面丢去。值夜的老头听到了声音,立刻大叫起来:「来人啊,有人偷东西了,来人啊……」

他边喊边往楼里跑。

我心中一沉,娘呢,这下坏事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今晚上都消停不了了。我想着立即撤退,但是金蚕蛊还没回来,我心有不甘,窃想着能不能趁乱打劫一番,于是定住身子,静观其变。朵朵见我不理她,气嘟嘟地在一旁,掐我大腿。

那老头一声大喊,楼里面的人立刻惊动了,好几个房间的灯也陆续亮了起来。而玻璃罩房这边却发生了一件让我至今都难以忘记的事情:黑暗里有老鼠的吱吱叫唤声,然后里面一阵暗影摇曳,像鬼影。那个说日本话的黑影取出包裹里的另外一个东西,像消防灭火器,比刚才那个喷雾剂大好多,往前面猛喷,这次是白色的雾气出现,很猛,击打着前面的黑暗。

玻璃罩房里面乱动的影子,发出小兽一般嗷嗷的鸣叫声。

突然,玻璃罩房的灯光亮了起来,如同白昼,只见到玻璃罩房里面绿意盎然,最中间盛开了许多色泽艳丽、红黄相间、其叶似轮一般的肉质花瓣,周围无数藤条舞动,如同活物。植物园的主人胡金荣和他的老婆、值班老头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跑了出来,胡金荣听到这声音,哭喊着,说快住手,你这混蛋。

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和胡金荣都提着一根闪着电火花似的电棒,一起冲向了玻璃罩房。

「砰!」

一声枪响打在了玻璃罩房的侧壁,巨大的冲击力把周围的玻璃震碎,也把胡金荣和旁边那壮汉的脚步给镇停。那个闯入者蒙着面,手上突然多了一把手枪,指着冲到近前的两人,平静地说道:「你们来得正好,你,到里面去,帮我把这株笸箩竹笼花的红色果实拿出来。」

他指着那个壮汉,那个壮汉被吓了一跳,举起双手只知道喊别开枪,别开枪。

这个人的中国话说得字正腔圆,但是结尾的时候,总是有些翘舌音,让人听着怪异。我只叹这人好猛,偷不成,变成明抢了。不过那笸箩竹笼花的红色果实,到底是什么,值得这个日本小子这么拼命

看来胡金荣这里的好玩意儿还真的不少啊。

那个壮汉丢掉了电棍,举起手来,然后慢慢走过去,脚发抖。日本小子指着他,余光还看着胡金荣。壮汉来到了玻璃罩房门口,突然跪下来哀求,说饶过他吧,上有老下有小,好几张口都指望着他吃饭呢,他哭了,声嘶力竭,那日本小子浑然不动,指着他,说你要不进去拿到,我立刻就打爆你的脑袋。

壮汉哆嗦着爬起来,然后弓着身子进去了。

我越发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玩意儿,能够让这日本小子铤而走险,又让壮汉害怕得如抖糠筛。在所有人都注意这玻璃花房的时候,金蚕蛊飞了回来。它没有独自而来,而是附在一株四十多公分的植物上,这肥虫子以小博大,居然凭着一己之力带了回来。

偷偷摸摸,悄无声息。

我拿着这株药草,摸了摸这小东西的脑袋,它惬意地摇晃着头,发出吱吱的细叫声。

我蹲下身来,仔细打量这一株植物:光滑无毛,茎软弱,具节,有着淡淡的腥味,像鱼腥草的味道,叶面大而圆,雄蕊过六,花丝粗短,草身呈紫色——跟罗婆婆给我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啊,不对,这株还魂草怎么在紫色中夹杂着诡异的红线白丝呢

我一时苦恼,不知道是变种呢,还是假货。

我仔细观察,应该是变种,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种奇特的功效。我刚把这草用袋子包好,系在背上,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惨号声传来,我闻声望去,只见那个壮汉捧着一个榴莲大的红色果实跑出来,没走几步,便有十数条婴儿胳膊粗的活动藤蔓游上来,缠脚的缠脚,拉头的拉头,想要把他给扯回去。

那藤蔓的力量十分大,把这么一个壮汉拉得动弹不得,藤蔓上有许多倒刺,把他刺得哇哇大叫,不住惨号。

空气顿时一阵滞涩,有隐隐的臭味传来,像腐烂的动物尸体。

第十章 无尽小鬼遍地生

日本小子立刻提起地上的喷雾桶,往那些藤蔓上喷,藤蔓力道这才稍微减缓了一下。然而壮汉的惨号声却更加激烈,只见那白雾一沾染了他的身,就像硫酸一样把皮肉腐蚀,皮肤黏嗒嗒地往下滴,变成了一个被腐蚀了的血人。

日本小子猛叫,把果实丢过来,丢过来,快快的……

壮汉不肯丢,一手抱着红色果实,一手拉住了玻璃罩房的门框,防止被拉进去,然后仓皇地猛叫:「救我、救我……」

声音嘶哑而诡异,仿佛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而这个时候,玻璃罩房周围的土地开始出现了诡异的变化,泥土缓慢崩离,浮出一些树根的根节和许多陶罐子,那些陶罐子就像我老家腌酸菜、酸鱼的坛子,三四十公分,不一会儿,密密麻麻足有五六十个被挤了出来,还有陆续的更多,有的被挤碎,哐啷一响,掉出许多白骨来,也有颅骨。

日本小子不管,只顾朝拉壮汉的藤蔓,喷着他的毒气。

玻璃罩房里传来了「嗷嗷」的小兽鸣叫声,声声悲切,像人的啼哭一般。胡金荣的老婆和那个值班老汉早已见机跑开,而胡金荣,他则摸起地上的那根又黑又粗的电棒,悄悄地摸向了那个在抱着喷液罐的日本蒙面小子。

十米、五米、三米。

突然,玻璃罩房又是「哐啷」一声,接着有让人牙酸的钢筋折断声响起,轰隆隆,整个玻璃罩房居然被里面的物体给生生弄塌,尘烟一起,日本小子吓了一大跳,猛地往后一蹿,正好碰上了潜过来的胡金荣,两人跌跤在一起,滚作一团。

我看见那个壮汉被玻璃罩房垮下来的钢筋活生生地压到,头像熟透的西瓜被砸,一下破碎,红色的鲜血、白色的脑浆溅得四处都是,眼球崩了出来,弹到了几米远,然后,尸体被十几根婴儿手臂粗细的藤蔓拖着,迅速地被拉入了玻璃钢筋的倒塌堆里面去。

我心中一紧,此地不能久留,要赶紧走,猛地一站起来。

一回头,我的脸一下就白了。

在我的身后草丛里,冒出了无数个几十公分高的小娃娃,是灵体,漂浮在离地一点儿的距离,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白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看着我以及其他的一切。这眼瞳让我的心刷的一下子,就冰凉如水,腮帮子都疼。

有风吹来,江城的冬天终于让我感到了无比的寒冷。

这些小鬼头,全部都是赤裸着身子,头特别大,离地飘浮着,风将他们「嘤嘤」的哭声卷起,吹到了各处,我感觉胸中的气息凝重得不行,想抬脚,发现好几个小鬼抱着我的大腿,很有劲儿,不让我走。我面前的这些小鬼并不大,看着不超过两岁。有的会说话,一边哭一边叫唤: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这叫声悲切,仿佛从黄泉之中冒出来的,让人背脊骨发凉。

朵朵咬着牙、憋红脸使劲去推那几个抱我腿的鬼娃娃,她力气自然比这些小家伙大,一下就推飞一个,她并不高兴,一边推一边哭,好像在干什么错事……没一会儿,抱住我腿的鬼娃娃都被朵朵扔飞了。然而,这才是开始,密密麻麻的鬼娃娃全部都朝我这边涌过来。

那时的我已经经历过了太多的事情,害怕是定然的,但是手足无措却也谈不上。

只是看到这么多诡异的大头鬼娃娃朝我涌来,心中有些胆寒,不自在,有几个鬼娃娃眼睛是红的,在黑夜里尤其清晰吓人。我轻喝道金蚕蛊归位,然而身体却没感觉,左右一瞧,这狗东西又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我本来还觉得它偷回还魂草,想要夸奖一下他,没想到果然是烂泥糊不上墙。

反正它目标小,我也管不上这肥虫子了,积聚心中的信念,暗结外缚印,念着金刚萨埵普贤法身咒(这些真言都是十二法门中的禁咒一章的节选,是山阁佬研习佛家所得,摘录之,后面如有不再赘述),然后九字真言也不断念出。真言一出,我日夜习诵也有一些「法力」,所有围着我的鬼娃娃都如冰怕火一般散开去。

我大踏步,朝来路退回去。

一路跑来,不细数都有不下两百个,密密麻麻如同西瓜地的成熟绿瓜。

这样一想,我又想起了那壮汉破碎的头颅,也像瓜,烂了一地的瓜。

我一路惊慌地跑,其他小鬼也不敢犯我,于是都朝植物园的其他人爬去,我不敢去看,原路折回,身上擦破几处,一落地,一个人立即迎了上来,我心中惊慌,挥手就是一拳,却被死死抓住,力大得很。我定睛一看,却是萧克明这杂毛小道。他也十分着急,说此地十分凶险,看到刚才密密麻麻的小鬼了没 那是厉鬼,给院中妖物吸了三魂,只剩七魄中的怒、哀、惧、恶四魄,主杀戮,本来不厉害,上了数量临界,就凶了!你没事吧

我摸了摸刚才翻网时,身上被铁丝网刮破的伤口,说没事,我道行高着呢。

萧克明嗤笑,说要不是朵朵强大的魂魄和鬼魂的体质,让那些小家伙犹豫,你能趁乱跑出来吗 我顿生自豪感,说没事,我家朵朵有本事,跟我道行厉害是一样的。萧克明忙问怎么回事,他这边问着,手中还在往地上丢着石子树枝,好像在摆什么阵法。我不管这些,把刚才发生的变故给他讲明,一边叙述,我一边从给他保管的背包里面掏出来一包塑料袋装的土,他伸手去摸。把泥土碾碎,闻一闻,说到底是什么

我说这是一个老人家告诉我的泥土配方,用这泥土包裹住十年还魂草的根系,能够让它存活一个月之久。

萧克明拍了拍手,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上有些黄黄的黏稠物,闻,感觉有点臭,说这泥土配方都有啥玩意儿,怎么闻着这么古怪啊 我摇头,说你是不会想知道的。我一直戴着手套,蹲下来把偷到的十年还魂草根系放入泥土里面。萧克明催着我说,我无奈,只有支支吾吾地说:「这里面有一个配料比较古怪,学名叫作新生无垢泥……」

他说哦,那还有别的名字吗

我站起来把它放入背包,隔着铁丝网看植物园里的鬼影重重,乱相纷起,只想离开。他见我不说话,再次重复了这句话,拿脚来踢我,问什么名字啊 我没办法,说有的,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婴儿屎!

杂毛小道顿时绝望,拇指和食指一放,往我身上揩来,我连忙闪开,作势欲踢,他讪笑,擦了擦地上,说要不要进去看看热闹

我说屁,我又不是太平洋警察,管个球啊,里面那一大堆人,说日本话「雅篾跌」的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人,那胡金荣在这里养着一棵食人花、食人藤的鬼东西,地上埋着几百个装着陶罐子的婴儿尸骨,也不是什么好种——这两人是狗咬狗,一嘴毛,小爷我可不在乎。

还有,哥哥,里面死人了啊!

说完我就跑,杂毛小道跟着跑,一边说他的九离超度阵还没有摆设完呢。

我不说话,埋头猛跑,那里可是发生人命案了,我去沾惹,不是弄得一身腥味 实在不妥。萧克明跑着跑着,比我还快,突然他停住,转头问我,你的金蚕蛊呢

我反应过来,怎么把这不听话的肥虫子给忘了

第十一章 金蚕蛊沉眠

我立定,闭上眼睛,深呼吸,苦思冥想着,尝试着去联系它——黑暗中,整个世界一坠一坠的,很累,黑暗在蔓延,景象动摇,往前飞,使劲儿飞,用吃奶的劲儿……终于,前面出现两个黑影,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猛用手擦地下泥疙瘩的猥琐长毛男,一个左手提包、右手放在太阳穴上做沉思状的普通青年,脸上有疤。

很有必要、值得一提的一点,这个青年的伤疤,浅,恰如其分地把他的娃娃脸修饰得彪悍帅气。

随着萧克明的一声欢呼,我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二十公分直径、像卷心菜一般的赤红色果实,飘在我面前,我一伸手,这果实就掉落在我手上,入手有点沉,好几斤,而在这赤红果实的上面,有一坨金黄色的东西,黑豆儿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下子被幸福填满——多么顾家的小东西,就知道往家里面搬货。

这东西,就是俺家的金蚕蛊,手上这颜色艳丽的果实,就是刚才日本小子不惜杀人抢夺的东西。我不认识,但是知道有人抢,就是好东西,果断收起来,让金蚕蛊回家,然后和萧克明一起迈步跑到停着车的道路上。

车子启动,沿海走了几分钟,就听到「呜哇呜哇」的声音擦肩而过。

本来想着去报警的,没想到有人提前去报了。

我们不管,一路开回到了口岸的东方星夜总会。把车停好,正是夜场散去的时候,我和杂毛小道一起进去,自有侍者带着,来到了上次闹鬼的办公室。坐着,萧克明给我讲起昨晚我走后事情的后续:他和刘哥去了敏香的单独化妆间,找到了那个陶瓷彩璃的古曼童,敲碎,里面是碎骨、毛发、指甲和些许尸油,有黑烟密绕。房间里还有煮熟的鸡蛋,供奉着香、碎米和糕点。他设了法坛,超度了亡灵,而后在敏香的带领下,在一个下水道里面发现了四具尸体,有的高度腐化,有的长起了尸斑(包括那天死的那个醉汉),之后由夜总会幕后的大老板段叔与局里面的人协商,让敏香投案自首了。

我说你昨天一晚上没有回来,只以为去双飞了,没想到还干了些正经事。

他嘿嘿地笑,说那是,不过呢,那两个乌克兰大美女,活儿简直不是盖的……他兴致勃勃地讲起昨天的艳遇来,用词言语不堪入耳,哪里像一个有道之人。我连忙拦住他,说懒得听他床上那点儿事,问刘哥说的那只黑猫,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有蹊跷。杂毛小道被打断谈兴,有些不爽,说一只猫而已,这黑猫是惊魂之物,能辨阴阳,当时出现也是正常的,疑神疑鬼什么

说着话,这里的安保主管刘明刘哥进来了,他说杨经理回去了,不过包厢安排了一整晚,现在回去,若有人来调查取证,他们自会应酬的。这些事情,他只是做,但是从不问缘由,做他们这一行,总是有些涉灰的,很多东西自然懂得,也见过我和老萧的手段,总体来说还是可信的。

我站起来跟他握手,说多谢了。

他摆手,说举手之劳的事情,又说他们老板段叔想见见我们,问有没有空,安排个时间吃顿饭。

我心急着回去给朵朵准备召回地魂之事,没心思应付,但是人家帮了忙,冷淡了不好,于是点头说今日晚上即可。萧克明这杂毛小道喜欢钱,又好色,自然乐意认识——他们这些混江湖的道士,就跟学者、明星一样,需要权贵来捧的,做到「谈笑有权贵,往来无白丁」的时候,就可以出书、成为大师级人士,之后,自然名和利,滚滚而来。

约好地点,我们步行返回酒店,一觉睡到天明。

早上八点起来,我打着呵欠,开始整理起昨天的收获。打开拉链,却发现背包里面的十年还魂草的叶面有些泛黄,心知这特制泥土虽然有用,但是总不及根系地脉稳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它找个地方先埋着,等返回东官时再挖出来——即使把这价值 100 万的草本植物放在草丛里面,也不会有丢失的危险,这世界识货的人很少的。

再翻背囊,只见到昨天收获的那赤红色果实,居然瘪得只剩一张烂皮了。

半晚上的功夫,这东西怎么给谁吃了吗

我大怒,跳到双人间的另外一张床旁边,把抱着枕头做春梦的杂毛小道给揪了起来,使劲地摇晃他,大骂你个杂毛道士,不声不响就把我们的劳动成果给侵吞了,你当这是火龙果啊,一口吃完

杂毛小道睡眼惺忪,回过神来,问怎么回事

我说还怎么回事 你这个家伙是不是半夜偷偷起来,把我们昨天弄回来的红色果实给当夜宵吃掉了

他大呼冤枉,打早上回来一上床,头沾枕头就睡得稀里糊涂,哪里还有时间去想什么别的东西 再说了,那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从那个妖气冲天的房子里面拿出来的,说不定有剧毒,嫌命活长了的人,才会干这傻事儿呢!

我说你等等,刚刚说到哪儿了

他愣住,说:「嫌命活长了的人,才会干这傻事儿呢……」我说前一句,他说:「说不定有剧毒的……」我们两个四目相对,跑过去翻包,果然,在那变成暗红色的烂皮上,躺着一条肥硕了不少的虫子,金黄色的背上,有一道红色的纹路,波浪形,这红色像血,极为妖艳。杂毛小道叫了一声「无量天尊」,先是给了我肚子一拳,说果真是贼喊抓贼,麻辣隔壁,然后叹服道:「蚂蚁食象,原来就是这样啊 」

的确,那赤红色果子足有 20 厘米的直径大小,居然被拇指一般粗细的金蚕蛊一晚上就吃光了,而这厮仅仅才增大了一小圈儿。

这,符合新陈代谢定律吗 这符合物理定律吗 ——这不科学!

我怕它吃坏了东西,连忙联系它的意识。然而这家伙仿佛进入了冬眠状态,蛰伏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无奈,拎着这家伙的躯体放进了上衣口袋,然而,它一入口袋里,立刻隔着白衬衫,渐渐地融入了我的皮下去,开始鼓成一个包,像输液时鼓起的青筋,然后慢慢变平缓,最后不见踪影。

「半灵体 」杂毛小道惊呼,他叹服曰:「你这家伙一直不肯说它藏在哪里,原来是在你身体里面啊……原来如此,原来本命蛊还真的是在人体内,需要怎么养 它吸你的血么……」他一连串的问题就问了出来,而我不答,心中的狂喜将头都冲昏了,激动得很。

在这一刻,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把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个情况

唉,很多事情,辛酸苦辣,不足为外人道啊!

既然已经起床,那么就下了楼,在二楼餐厅用了早点。我返回房间,背上了装有十年还魂草的背囊,和老萧来到附近街区景观的花园坛子里,他算了一卦,于是找了个地方把这株草埋下。用的是随地捡到的破碗挖的土,两人一手泥,找了个地方洗洗手,杂毛小道见路上行人多,擦擦手说要不然今天开张一门生意

我说好,陪着他在路边摊忽悠人。坐着无聊,想起有一个远房堂弟陆言好像也在江城打工。想去找他玩玩,可是翻开手机通讯录半天,没找到电话,想着我这身份,天煞孤星呢,去找他估计又是平添麻烦,就此作罢。

杂毛小道生意不错,一直到了下午四点才关张,收入 150 元。收了工,我们返回住的宾馆,发现大堂正有两个警察在问大堂招待什么问题,那女人看见我们,朝我们指了指,然后他俩就走了过来,威严地问:「是陆左陆先生吗 」

我心想果然来了,脸上却没有半点变动,点了点头,说我是的。

第十二章 酒店失窃

这是我在 2008 年,第一次跟人民警察打交道。

我发现自去年九月份起,我就反复跟他们纠缠,不断纠葛。

我可以说我很倒霉吗 ——好吧,我很倒霉,当然这一次,是我主动招惹的他们。

警察告诉我,说我昨天拜访的胡先生一家发生了人命案,植物园被毁坏大半,而且当晚还有一株价值上百万的花草被偷,这花草,正好是我昨天去找他探询的那株,所以我有一些嫌疑,需要调查了解一下。两人说明了来意,问可以进行调查了吗

我说当然可以,这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

我们四人回到了我开的房间,然后在沙发上开始了调查。我言明,我确实于昨天在朋友的带领下去找过胡先生,而且目的也是想看一下那株十年还魂草。但是胡先生藏得严实,并没有见着,他昨天声明这株草值 100 万,而且已经卖给了一个来自日本的商人。在提出见一下这植株未果的情况下,我把那个朋友送回鹏城,而我则在江城逛了一天街。

「晚上你在哪里 我是指今天凌晨 3 点至 5 点这段时间里 」

我和萧克明对视了一下,那个提问的警察皱了一下眉头,说有串供的需要吗 我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我们昨天晚上去了附近的××夜总会,一直玩到了凌晨 4 点半才返回的酒店。我对面这警察明显就有些不相信,说你确定

我说我确定,我旁边这个也在场。

他看着我和萧克明真诚的脸,摸了摸胡子,问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证人

我想了一下,说有,就是××夜总会的安保部主管刘明。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说我们会去调查的,我说没事,尽管去问,但是事先声明,我们只是去那里喝酒唱 K,别的事情什么都没干哦。他不相信,说鬼扯,但还是结束了谈话,旁边负责记录的那个年轻一点儿的警察把记录纸递过来,让我浏览一遍后签字。我扫了一眼,没有出入,然后龙飞凤舞地签了一个「陆左」,问讯的警察看了看我的签名,说字倒是蛮飞舞张狂的。

我谦虚,说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学过几天的草书,后面的签名都是在工厂里面打工时写报告练出来的,为了效率,难免有些潦草,莫见怪。他见我说得诚恳,点了点头,说了句××夜总会那地方,藏污纳垢的,最好少去。站起来,他跟我握手,说调查基本结束了,这两天最好不要离开江城,要随传随到。

我心急回东官找配合的药草和材料,哪里能等这一天,于是说能不能冒昧问一句,这到底怎么啦 我还急着回东官去照顾生意呢 再有,也没几天半个月就过年了,离家漂泊,总是要回家看看爹娘的,在这里晾着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他没理我,只说让我等着,然后带着助手离开了。

两人走后,萧克明怂恿我一起去看一看昨天在植物园中间的那玻璃罩房里面,到底是什么怪物。他说你不是没见过妖吗 那玩意儿红光冲天,遍地都是小孩尸骸,养了一堆鬼娃娃,绝对就是妖。这时已经是晚上 5 点多,天色晚,我一见夜幕降临,黑黑的,就想起今天凌晨那一片的鬼娃娃浮立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红眼睛的还在说「带我回去」之类的话语,心中就打寒战,不想去。

正好刘哥打电话过来,说起了与他老板段叔吃饭的事,于是就对萧克明推说明天再去。

傍晚七点,在江城某个最著名的海鲜酒店包厢里,我和杂毛小道见到了夜总会的幕后老板、也是江城很著名的民营企业家段天德段叔,陪客有夜总会的安保主管刘哥、夜场经理杨怀安以及一个一脸僵木、耍酷的英俊男子。

段叔五十多岁,眼睛炯炯有神,一副典型的南方商人形象,说话声音洪亮,精力充沛,喜欢用手势,喜怒不形于色。他脸上一直有着笑容,和善、亲切,但是我知道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能够开上这么一家规模的夜总会,必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暗自留心。入了席,基本都是杂毛小道在应酬这老狐狸,我只管吃菜。

前面提过,我是一个吃货,对食物的热爱已经超过了一般人的境界。但是我不挑食,稀粥咸菜也吃得,山珍海味也吃得,尤其爱吃肉。上一次吃请,是在老家的局子里刚放出来,马海波和杨宇请我吃的饭,当时还被黄菲给灌醉了,而后大鱼大肉的宴席吃过几次,都是请别人。面对这一桌子龙虾扇贝、鱼翅海鲜,我哪里控制得住手脚,一瞬间,面前的澳洲大龙虾就被我消灭了一半,惹得与杂毛小道亲切交谈的段叔、杨经理不断侧目。

我不管,只吃,因为太好吃了,我会告诉他们我平生没吃过大龙虾吗

好吧,麻辣小龙虾我倒是吃过一些,拉了一个星期肚子(那是有金蚕蛊以前,而后,我除了与人拼斗受伤外,基本不会生病)。

杂毛小道淡定地聊天饮茶,脸色平淡,仿佛得道高人,但是他的余光可耻地出卖了他——这厮不断地瞟着我前面的大闸蟹,喉头微微颤动。他也饿,但只是偶尔饮汤、吃一筷子的素菜,就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清高。我心中暗笑,说这厮连色都不忌了,还装个什么大尾巴狼 不过,貌似道士是可以结婚生子的,这比经过道学家改革过后的佛教,要显得有人性多了。

在佛教的发源地印度,寺庙里,貌似也有庙妓一说。

聊休闲养生、聊教派传承,聊命理学究,聊画符念咒、驱鬼降妖、祈福禳灾……杂毛小道端的是好口才,这人要是投胎到了美利坚合众国,说不得也要混个议员之类的大人物。段叔见多识广,精明果断,也难免不被他所吸引,频频点头。其他人皆被侃得头晕,唯有那个冷脸帅哥一如平常地淡定。他是段叔的安全助理,像是当过兵的人,不说话,但是跟常人不一样。后来刘哥在席间跟我介绍,说是个脱北者。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锐利如刀,只一下,我的后脊梁骨就生出凉意来。

是个杀过人、见过血的厉害角色啊。

宴席过半,段叔转而朝向了我,问我的一些事情。我只说我是跟萧大师打杂的,学习学习。他点点头,说陆左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小刘跟我讲过了,你的道行还是蛮高的。

饮宴完毕,我擦了一手油,吃得肚子生疼,撑得慌。段叔与杂毛小道相谈甚欢,十分投机,然而他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于是约定日期,改日再谈,他由那个叫做朴志贤的男人陪着,先行离去。段叔一走,杂毛小道便松了一口气,问被我吃完的澳洲大龙虾,能不能再上一份,陪着的杨经理和刘哥自然说没问题。

吃完饭,杂毛小道被邀着再去逛夜总会,而我则推辞,赶回酒店睡觉。

回到房间,走进去,行李、床、柜子被翻得一片散乱。我大吃一惊,居然有人来这里偷东西 我立刻叫来酒店方,责问怎么回事。来的是住房部的经理,也很吃惊,连忙问我丢失什么贵重物品没有,我查了一下,我钱包手机钥匙都是随身携带,行李里都是些衣服袜子洗面奶,散乱丢弃,丢倒也没丢什么。

他问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丢了什么东西

我立刻想到是不是被人盯上了,好在我还够谨慎,早上就把十年还魂草栽到了公园里。

是谁呢,警察吗

不可能,他们要是想搜,下午那会儿就直接看了,或者偷偷地搞不让我知道,这不更好

难道是植物园的主人胡金荣 我倒是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我不再想,立刻拨通下午那个申警官留给我的号码,给他说起失窃的事情。他哦了一声,过一会儿,说失窃的话还是报案吧,不用找他们,找附近的派出所。

我勒个去,这个申警官摇身一变,成了有关部门了。

真不负责!

我问这个客房部经理,说能不能查一下楼道里的监控录像 他说可以,但是要等派出所的民警过来,我立刻不干了,跟他讲,你就说行不行 行,好,那我们去看看到底是谁偷了;不行,那么我就给这酒店所有的住客讲一讲酒店失窃、你们不作为的事情。

他果断选择了第一方案,连说好、好。

我们来到监控室,调取资料,结果没一会儿,他们的工作人员很遗憾地告诉我们,监控的资料被删了……

我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感觉头上似乎有一张大大的网,朝我身上撒来。

第十三章 重返事发现场

我通知了杂毛小道,当晚就整理行李,转到另外一家酒店。

而之前这家××酒店给我的优惠则是免了我的房钱,并且由值班经理及主管一起,诚心向我道歉——他们怕我去网上乱说。

第二天早上,杂毛小道神采奕奕地联系了我,又问要不要去野驴岛看一下稀奇 我心中也牵挂着这件事情,于是说同去。我们两个在口岸附近的华润广场汇合后,驱车前往野驴岛。车行不远,大概四十多分钟,我们过了桥,来到岛上。这岛不大,很快来到植物园附近。然而前方有穿制服的人在执行封路,不准人过去。

这里隔着二十多米,路口一堆人。

无奈,我们只有下车,听到众多好事者在那里论是非。我越过去,准备靠近,被警察拦住,说不能走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前面昨天凌晨发生了爆炸案,正在调查,闲杂人等赶紧走开。我无奈,和杂毛小道折回来,问那些伸长了脖子的人们,怎么回事。

一个四肢短小、通红酒糟鼻的中年人笑了,他悄悄地说:「那些警察哄鬼呢,告诉你也无妨,前天这里发生了一起 UFO 事件,天上有红色云彩出现,十米长的漩涡在半空中停歇了几分钟呢,被人拍到了……」

另外一个人立即打断他,说屁啦,他就是这附近的人,是这里的植物园出问题了,他们这里以前就经常闹鬼的,前天啊,是昨天凌晨的时候,平地响起一声惊雷,然后地上冒出好多陶罐子,里面全部装着小孩子的骨骸,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呢,这阴雷一响,无数的小鬼鬼魂就爬出地里来,然后找胡金荣那个家伙索命呢……

另外又有一个人反驳,说植物园里面,玻璃罩房里面养了一棵妖树,专门吸食血肉灵魂为生。这妖树开的花直径都足足有一米五,长得又妖艳又香,是兰花一样的诱人香味,这妖树,每吃十个人的血肉灵魂,就开一朵花,一年开一朵,开了十年之后,会结一个果实,先是绿色,而后才会从绿到褐红,再熟成滴血的赤红,这一过程又要十年。这果实,就是世间珍品呢,相闻能够延年益寿、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呢!

真真地堪比人参果!

一堆人叽叽喳喳地议论,好不热闹。

这时,一列车队行了过来,打头的是一辆行政级别的高级轿车奔驰 S600。那车队停到了这里,门打开,下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个,灰白头发,西装革履,气度俨然,旁边立刻有人迎上前,在跟警察交涉些什么。我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子静静地站在不远的地方。

他不高,身体瘦弱,跟旁边那群膀大腰圆的黑衣西装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只有一米六。

他转过头来,看到了我,以及我身边这个穿着青色道袍的杂毛小道。

他是一个少年,年纪不超过十七岁,瞳孔呈淡蓝色,轮廓偏西方,应该是个混血儿。

他看过来的眼神里面,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是逆流成河的悲伤。我与他对上,只是觉得,这是一个从偶像剧和漫画里走出来的人,跟我这种凡夫俗子有着本质的区别。他看着我,我便看着他,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他笑了,居然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你好,我叫做加藤原二,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旁边的人纷纷惊呼,哟,日本人哦!——在 2010 年钓鱼岛之争前,很多普通国人对日本人还是有些好奇和友好的。

我点了点头,却没说话。杂毛小道也是,斜着眼看他。

他没在意,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我们只是礼貌点头,也不讲姓名。过了一会儿,那边有人来叫他,他礼貌地鞠躬离开。我们两个到了人少的地方,杂毛小道问我那天夜闯植物园的,是不是他 我说是的,看着柔柔弱弱跟个女孩子一样,但是心狠手辣起来,胜过很多人。

我仍然记得穿着一身黑衣的加藤原二,用枪逼着植物园那个壮汉进玻璃罩房去拿赤红果子,然后又用喷雾罐把壮汉喷洒得几近融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我本以为他昨天凌晨死掉了,或者被警察给逮起来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又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坐着豪华汽车,跟着一批趾高气扬的日本人一起过来。

一个西装革履、皮鞋飒亮的眼镜男在跟设警戒线的警察交涉,他的语气比较激动,不断地说加藤先生怎么怎么牛,让他们赶紧让开路,他们要进去找这家植物园的主人完成一桩价值上百万的交易。警察显得很为难,在解释,后面有一个年轻的在打电话请示上峰。

正在这时,又来了一辆奥迪。

车停,下来三个人,穿着普通,容貌普通,比较特别的是第三个下车的,他也是留着长发,打了一个发髻,跟我身边的这个杂毛小道几乎一模一样。我转过头来招呼他,没想到这老萧居然不声不响地溜到了人群中去,找了一会才发现他。

他猫着腰,鬼鬼祟祟的。

我走过去问他这是为毛 遇到仇家了啊

他摇头,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然后嘘,让我不要做声,我被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弄笑了,说你偷鸡呢 他摇头,说碰到一个熟人,有过节,不好出面。我望着那个挽发髻的男子正朝着日本人走去,说哦,看这打扮,那是你师兄还是师弟吧,混得不错啊

萧克明嘴往旁边撇了一下,很不屑,说狗屁,就一师侄而已。

我肃然起敬,说你真能吹牛。

后面来的三个人确实很牛,找在场的警察问询了一下,为首的一个矮个男人把手中的证件亮了出来,然后几个警察立刻就高举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礼。然后那个男人就义正言辞地对这伙日本人(含翻译)讲了几句话,神情威严,日本人便悻悻地撤离。我认识的那个申警官和两个警衔比他还高的男人跑了过来,热情地拉着三人一阵寒暄。

几个人热情地拉着手聊了几句,然后就往植物园里面去了。

奔驰往回走,停到了我和萧克明面前,然后那个精英打扮的翻译跳下来,走到我面前,说陆桑、萧桑,我们加藤社长有事情找你们,能不能找个清静的地方聊一聊 我心中一惊,为何 按理说,此时此地我和老萧就是个打酱油的角色,这个家伙一口就叫出了我和他的姓,显然对我们已经有了一番认识。

难怪那个日本小子还跑过来跟我们寒暄。

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一伙人啊

虽然我知道,这一伙人,里面定然有哄抬十年还魂草市价的那个日本人,也有昨天凌晨盗取「妖树」果实的日本小子,但是,我们真的就没有打过照面。仅仅就翻译这一句话,我就有一种被曝光的感觉,好像没穿衣服出门一样,被人看个通透。

这人有些盛气凌人,我本来不想答应,然而旁边的萧克明却果断地答话:「陪聊可以,按分钟收费,一分钟 10 块钱,价钱公道,童叟无欺,两人打八折。」翻译明显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说萧先生你没开玩笑吧 萧克明耸了耸肩,说大家都很忙,咨询费什么的,自然还是要有的,哦……

他顿了一顿,补充了一下,是美元哦。

第十四章 结下仇怨

翻译回到了车里,跟那个灰白头发的男人问了几句话,然后折回,说可以,那我们去附近的万向会所谈一下吧。

我和杂毛小道莫名其妙地折回了车里,跟着日本人的车队离开野驴岛。

路上的时候,老萧跟我讲,估计昨天偷东西的家伙就是这伙日本人,妥妥的。真神奇啊,一天工夫不到,居然就能查到我们,小日本这情报工作,简直就跟在自己家门口一样。我说,听你这意思说来,日本人已经怀疑我们在中间插了一杠子,夺了十年还魂草,以及那不知名的红果子

老萧点头,说连昨天我们房间被偷的事情,都有可能是这帮孙子干的。

我深有同感,心中也有些难过,在我大中国的土地上,这帮孙子如此横行霸道,就没人管了吗

随日本人来到一个环境雅致的会所后,那个白发中年人早已经在一个房间里等待,陪同的还有那个翻译,日本小子加藤原二却没有在。我和杂毛小道进来,翻译向我们隆重介绍了这个白发中年人,说是××株式会社驻中国区高级代表加藤一夫先生。加藤一夫坐着,四平八稳,像一个王者,霸气侧露。我和萧克明,在对面坐下,萧克明让这翻译废话少说,为了你的美元着想,赶紧问。

加藤一夫盯着我们,小眼睛有着细碎的光芒,他问:「两位先生是否偷了我在植物园订购的龙血还魂草 如果是,我愿意以同样的价格,将它买回来。」他一说,那个翻译立刻将他的意思同步翻译给我们,让我有点儿惊奇——真看不出来这猥琐的翻译,倒有这等本事!那他看日剧,岂不是很爽啊

不过羡慕归羡慕,我和老萧还是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我说这怎么可能 你这是什么意思

加藤一夫笑了,说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们打听过了,来找胡桑的人里,就陆桑你目的最明确,而且时隔一天,龙血还魂草就失窃了,其实不用想都知道,是你们做的,对不对

我懒得理他,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样的思维,都 21 世纪了,还搞卢沟桥事变那一招

加藤一夫他开始讲起自己在中国投资,帮助了多少人就业,促进了江城经济的腾飞,又讲起了他向来对中国都是抱着友好的态度,多么受他工厂里员工的爱戴。我昂着头,做认真倾听状。确实,大的道理我不会讲,那是经济学家的事情,但是我辗转珠三角地区数年,见过一些日企,也曾经加入过一家,总体而言,日企的工资和福利待遇相对都会高一些,但是里面的规矩,简直是严苛到让人崩溃,日籍员工和中国员工的待遇、等级差别很大,简直让人有重回七十年前日伪时期的感觉——富士康就是沿袭了日企的管理风格,由此可见一斑。

见我们没什么反应,加藤一夫开始变得更动情了,他说他之所以要找龙血还魂草(日本人的说法),是因为他有一个十八岁的可爱女儿,因为一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在确定医学上没有突破后,转而通过其他路径来想办法——龙血还魂草据说经过日本神道中有能力的宗教人士的炼制,能够帮助找回他女儿的魂魄,所以务必请两位归还,以让一个父亲,重新见到他那可怜的女儿。

他哭得泪眼婆娑,连我都感动得忍不住流了一公升的眼泪。

我想起了池内亚也。

然而当他再次问起时,我仍旧是说,没有。

他的脸色开始变了,铁青色,脸僵直,让我想起了以前就职的那家日企秃顶老课长的形象来。他冷着脸问,你们确信没有 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是有证据的,两位是否想让我送你们进大牢去

他说的证据,是我们那晚上的漏洞吗

我霍然而起,哈哈大笑,说你们图穷匕见了吧 在中国人的地盘,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嚣张 我转身走,杂毛小道没走,厚着脸皮找翻译要「谈话费」。我一出包厢的门,就被一个瘦小的身影拦住了,是加藤原二。他站在我面前,被我身影覆盖,但是就像倔强的草,孤傲。他冷冷地盯着我,脸上有着莫名的忧郁,他问我:「你到底拿没拿龙血还魂草,拿了,赶紧给我,我给你钱,两百万!怎么样,中国人 这草,我要来救琴绘姐姐的性命的。」

我说滚球去,麻辣隔壁的,看你一脸的衰样,好狗还不挡路呢,知道不

我硬走,他拉着我的衣袖,大骂,说你这个粗鲁的男人,该死混蛋(此处应该是巴格牙鲁),我一挣扎,没想到重心一偏,天旋地转,居然被这小个子一下子给摔了出去,屁股着地,生疼,感觉盆腔骨都要裂开似的。被这一摔,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比他足足高出了十来公分,块头也比他大了一圈,居然一下子就被摔了个狗吃屎,这太伤自尊了。

我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发疯似的冲过去,跟他扭打。

没承想这个家伙是个练家子,好像是柔道,右手接住我的拳头,左胯一扭,三下两下,就把我按在地上制住,我肌肉酸疼,关节都用不了力,怎么挣扎都不行。我这时才发现,我居然用不了金蚕蛊的力量了,这小东西陷入了沉眠,而我,则变成了以前的那个废材,虽然多了一把子力气,却也上不得台面了,打得了群架王八拳,但是跟这种专业训练过的人一比,就满眼抓瞎。

没有技巧啊!

我脸贴着地,动弹不得,憋屈得想发疯。

十秒钟之后,加藤原二放开了我,淡淡地看着我,眉毛上扬,说或许吧,这么弱的家伙,怎么可能成为我想象中的对手呢 我高看你了,偷草者,或许应该是另有其人吧。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了……他正趾高气扬地说着,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掐住脖子,轰的一下,就把他死死按在了光洁的地板砖上,然后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咆哮声:「麻辣隔壁的,你这个小日本鬼子敢打我家兄弟!不想活了 」

我爬起来,正好看见萧克明死死压住加藤原二,使劲掐,这会儿该他动弹不得了。

我想起老萧吹嘘过自己有一牛之力,此次看来,果然不假。

看着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我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

都说吃亏是福,我因杂毛小道吃了这么多亏,果然没有白吃。

保镖们本来就一直关注着这边,一看到自己人都吃了亏,立刻围了上来,冲突一触即发。

十几个人,一下子就围住了我和萧克明。

听到这边热闹,里面的加藤一夫和翻译都走了出来,加藤一夫看见这个景象,冷冷地盯着杂毛小道,说都别闹了,需要我报警吗 我叫老萧住手,他放开了加藤原二,然后站起来,拍拍手,说:「加藤先生,你倒是个阔绰的主顾,但是你的儿子,却是个冲动的家伙。话不投机,我们就此别过吧。」

杂毛小道和我一起离开,旁边的保镖想围上来,但是那个白发的家伙叹了一口气,说不用了。

我们两个回到车上,驱车离开这个会所。

老萧见我脖子上有勒痕,问没事吧 我说没事,就被狗咬了一下,他哈哈大笑,说你怎么一下子就软了 这可不像你。我愁眉苦脸,说我的金蚕蛊休眠了,我借助不到它的力量,那小子又会两手,所以一下子就跪了。他很惊奇,说你的虫子怎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不会是吃了那果子,挂球了吧

我啐他一脸唾沫,说怎么可能 我跟它在意识上一直有一丝联系,吃撑了倒是真的。

老萧哈哈笑,说你这个家伙也是,金蚕蛊自从跟了你,就没过上一个好日子——金蚕蛊的食物不是带毒的生物吗 你天天给它喂什么,喂猪牛内脏拌二锅头!我的天啊,这么奇葩的食物,亏你想得出来。这一次见了好东西,它自然是先吃为妙啦。得,把我的份额也吃了,不行,你得赔我。

我叹气,说这次的聊天费,我就不跟你分了。

杂毛小道见我转脖子,问很疼吗 我说是。他问要不要找个机会弄一下那个小子,他昨天凌晨算是杀人了吧 要不然我们给警察举报 我说要人家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回答 他又出主意,说要不我们找个机会把他打一顿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人家那么多保镖呢 他叹气,说你杀王洛和的时候那么牛 B,现在怎么这样了,干吗不放蛊

我开着车,没好气地说金蚕蛊已睡,我下个毛的蛊啊

嘴上这么骂,心里不由得怀念起了体内这个肥虫子,觉得它有的时候有点像权利,是毒药的滋味,一旦没有了,心里面骤然失落,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从高位上退下来的离休老干部。又想起了那个日本少年,这个人性格怪异、坚毅果决,连杀人都不眨眼,简直是个狠角色,而且我隐隐感觉他有些不凡,对周围事物有些排斥力,想必身上佩戴着什么东西,即使有金蚕蛊在,我也不一定有把握把他给灭了。

好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忍了。

第十五章 江城事了拂衣去

我们聊了一会儿,又说到了妖树的事情。

我颇想知道那天夜里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加藤原二没有死,那么胡金荣死了没有呢 其他人呢 那满地装着尸骨的陶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密密麻麻的鬼娃娃,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疑问在我心头升起,真的是百爪挠心啊!然而在这里我们没有一个熟人,那个申警官,连我们被偷了东西都不管,我可指望不了他给我们提供什么消息。

我突然想起来,杂毛小道说进入现场的那几个人里,有一个是他师侄,于是让他去打探一下。他一听,装傻充愣地说有这回事儿吗 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愿去,我也没有办法逼他,只好就此作罢。既然已经拿到了还魂草,于是我放下了好奇的心思,没有再去关注。我只以为这只是我人生中离奇经历的一件小事,放下心,过去了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件事情远远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我今后几年的奔波,也只是缘发于这几天的事情。

当然,这是我当时所不知道的,这也是后话。

我们返回了酒店,刘哥打电话过来邀我们去见段叔,我懒得去,就让萧克明去了,拉上窗帘,自己躺在床上,陪朵朵一起玩手拍手的游戏。「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我念叨,然后她很认真地拍着,有时候我错了,她就挠我痒痒——我特别怕痒;要是她错了,她就一脸沮丧,嘟着嘴巴不高兴,而我则很欢乐地把她的脸使劲拉长,做可爱的鬼脸。

没了金蚕蛊,我却依然有一些「法力」,或者说是信念之力,依然能够触摸到朵朵——当然,前提是她也愿意让我看见。

她不甘不愿,但是却并没有躲开我的惩罚,因为她是个好孩子,不会耍赖皮。

没了金蚕蛊,朵朵一个人时有些无聊了,就连看电视剧,都没有往日那么高兴。

晚上萧克明回来,跟我神秘地说想不想知道昨天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问你有消息来源 他说然也,那个段叔你是不了解,他可是江城这地界的一尊大佛,坐南朝北,黑白两道,手眼通天。今天说起此事,他便与我说了个大概,就准确度,也是八九不离十了。我来了兴趣,说那你就说来听听吧。

他弄来一杯茶,润润喉咙,开始讲起此事。

这野驴岛在古代是个敬奉妈祖的祭点,上面有一个渔民搭建的简陋妈祖庙,上个世纪 40 年代的时候被飓风摧毁,时逢年代动荡,老百姓连填肚子都成问题,自然不会想着重修庙宇。而后又进入了新社会、新时代,辞旧迎新,破四旧,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90 年代初期,这植物园的主人胡金荣,还是江城南城区林业局的一个技术人员,很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一个高人,这高人别的不精,专擅长赌术老千,名声很大,又号「八手神眼」,后来出入澳门何先生的场子,出千被识破,结果被挑断了手脚筋,流落江城被胡金荣搭救。

八手神眼生命垂危,也来不及教胡金荣平生最得意的赌术,只说起自己偶尔听闻的一桩秘闻。

这秘闻便是关于野驴岛妈祖庙的传言。相传古代,重男轻女,海边的渔民尤其严重,经常碰见有人生下女婴后,溺毙而死。南方迷信,尤其是常年在海边漂泊的人,这辈子都寄托于海面上的晴雨,迷信,死婴不敢随便乱埋,必须把死去的婴孩放入陶罐之中,收殓,然后埋葬在野驴岛妈祖庙附近的树林中。这一习俗极其恶劣(是说溺毙女婴一事),泯灭人性,但相传已久,直至民国时期还仍有渔民偷偷干起。

八手神眼某日路过野驴岛,去参观了一下,发现埋婴地里,居然长出了一颗绿色的青藤红花。

他长年漂泊江湖,什么样的朋友都有结识,奇闻轶事知晓得也多,虽然擅赌术,但是眼皮子也是一等一的利害,一眼就看出来这株植物,乃极阴之地、怨气凝结的灵物,名曰修罗彼岸花。此花与佛家中的天降吉兆四华之一「摩诃曼珠沙华」彼岸花有着本质的区别,是吸取阴气、怨气而诞生的,剧毒,又名「死人花」「地狱花」「幽灵花」。此花剧毒,但花茎成熟后二十年结一果,红色,大若榴莲,异香扑鼻,味甘甜多汁,里面蕴含着众多灵力纠结的精华所在,佛曰,食此果,能达彼岸。

何谓彼岸,没有人知晓,但是这益寿延年、返老还童的功效,历史上还是有记载的。

八手神眼本待自己来享用,但是年岁已高,此番所受灾劫,怕是避不过去了,那段日子胡金荣待他极好,于是便认了这个义子,将自己往日的财富从异地取出,全部赠与胡金荣,翻了年后就撒手人寰了。而胡金荣这正是好心做一事,没想到天降下横财,他本身不信神,但也敬畏某些莫名的东西,遵了八手神眼的遗愿,花钱盘下埋婴地,建了一个私人植物园,收集些花草树木,偶尔涉及花木市场,也是有所结余。

十八年过去,当年的绿蔓藤,如今已经长得大如华盖,胡金荣遍访高人,以血肉喂食,居然把这修罗彼岸花培植成一罕见的食人妖花,催熟,然后用敏灵八卦阵建起一玻璃房子,镇压之,只待再过两年后,就享用这传说中的灵果。然而他自以为此事做得隐秘,但是他这些年来的作为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比如段叔这个黑白两道都混迹的大人物,就极为眼馋,只是顾忌这果实成熟期未满,没有出手抢夺而已。

然而此次,死了人,连胡金荣也被某个黑衣人捶成重伤,至今仍躺在医院里面昏迷未醒。事情闹大了,很多垂涎欲滴的幕后人物都急红了眼,想要找到那个心急的死家伙,把他扔浊江里栽荷花的心都有了。

段叔说起此事也连连摇头,说那人太可恨了,暴殄天物。

为何 那修罗彼岸花之果若不完全成熟,一身灵力全是毒,这毒比工业化学上的氰化物还要毒上千倍,要之何用

我听到此节,心中一阵抽痛。

萧克明哈哈大笑,说我往日喊你小毒物,还多有几分不准确,现在看来,老子勘命之术还真准啊!

他笑完,神情严肃,说段叔这些人已经盯上了加藤一夫这伙日本人,嫌疑很大,不过我俩也有嫌疑,真的是抓贼抓进贼窝里,我们两个居然白痴到找段叔的人做不在场证据。你别看他好像只是个夜总会的小老板,你知道他真实身份是什么吗 ××房地产开发集团的幕后董事长!牛吧!后面还有一连串头衔,要不要我跟你摆一摆

我摇摇头说不用,我禁不起惊吓了,此地太危险,接澳门临香岛,高人辈出,国际巨鳄爬来爬去,幕后黑手层出不穷,我玩不起,我是什么人 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个体户,现在更是个社会闲散人员,玩不起,稍不留意就粉身碎骨了。我要回去了,回东官,再过几日,要过年了,我得回家去了。你呢

萧克明拉着我,说别介啊。他今天跟段叔说起我早上受辱一事,段叔还准备给我出头呢……我说不必,我自己的仇怨,自己了结。现在我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太过计较仇恨荣辱,只会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能力却无寸进。

仇,总是要报的,但是,不是今天,不是明天,要论持久战,长期坚持,总有一日,会让这小日本鬼子低头,后悔今日作为的。

他笑,说你这人,总是姑息养奸,不果断。那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日本神道的信徒,看着还是个天才呢,不扼杀,终究是麻烦。我四海为家,也没有个牵挂,你不搞他,我搞他。正好段叔这里说缺一个师傅助阵,我便在此地盘桓一段时间,先把这加藤龟孙子伏法了再说。

我说你这算是攀上高枝了吧。

他嘿嘿地笑,说贫道四海为家,只为捉鬼降妖、开世间之太平,其实说来说去,在那里总是不自在的,不过是借了那段叔的势力,办几件让贫道心安的事情而已。别妄言,别妄言。

我与杂毛小道攀谈半晚上,聊了许多事情,不尽兴,后来实在太困了,沉沉睡去。次日,我与他相互交换了 QQ 号码,邮箱地址等联络方式(手机号码以前有了),然后依依惜别。之后,我又打电话给申警官,谈及离开江城一事,也许是案件的注意力转移了,他并没有说什么,就是不行。我试探着说起我跟东官市局的欧阳警官认识,他挂了电话,过了十分钟又打过来,只说可以,但是需要时,要能随时联系到我。

我说好的,这个没问题,我这个人,最喜欢跟人民警察打交道了。

我退房出了酒店,出来时有人盯着我,自以为很隐匿,我把行李都放到车子后备箱,然后两手空空地去逛街,然后找机会把他绕晕。大概下午,我提着大堆的江城、澳门特产返回,中间还包着我抽空去挖出来的十年还魂草(也就是日本人所说的龙血还魂草),我上了车,然后离开江城。

路上我本来想打个电话给我那堂弟陆言的,结果最后还是免了这心思。

我总感觉自己能够带给人噩运,还是不联系为好。

自小美死后,我一直这么想着。

还好,有朵朵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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