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巴士书屋说:没有收尾的作品并非都是太监文,也许...就好比你追求一个人,最终她(他)并非属于你。

第一章 时光匆匆如流水,一晃又是小半年

夏去秋来霜林染,独身静处草堂庵。

2011 年对于我来说,是相对稳定和闲适的一年。将茅晋事务所给关张后,我和杂毛小道便寄居在我刚刚盘下的养蝎场里,静静蛰伏。我每天认真地读书养蝎,没事就研究研究蛊毒,早晨锻炼,夜里修行,除了偶尔和小妖吵吵架、拌拌嘴,指导王二春这小胖妹如何炼蛊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别的麻烦事。

至于杂毛小道,他的性子不如我安静,每日都在外面奔波,或者在街头摆摊算命,或者在迷胧夜色中流连花丛,或者在海边劈浪,或者在山林静修,洒脱不羁。

小妖不甘寂寞,自个儿去林子里伐竹,就地取材在养蝎场的空地上盖起了一座竹堂来。我虽是俗人,但是也瞧出那别致的竹堂,有着说不出来的雅致。这东西是违章建筑,而且我接手这养蝎场以来,就没有做过一单正经生意,有进项没出项,这反常的行为被当地的工商税务部门盯上了,隔三岔五过来找麻烦。实在没办法,给养殖场安了一个特别研究所的牌子,总算是屏退了不少麻烦。

说是平淡,其实也有许多值得一说的事情。比如九月份我和杂毛小道去了一趟欧洲,从乌拉尔山脉到格陵兰海,从莱茵河到勃朗峰,足迹踏遍西欧各国,在雾都和浪漫之城,杂毛小道飞剑惊艳全场,神剑引雷术异域扬威,轰杀了超过四十名魔党血族,而我更是亲手蛊杀了一名巅峰状态的血族大公,一举奠定了威尔在欧洲地下世界的威名。此事使得我和杂毛小道真正登上了世界舞台,虽然当时也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而去,但是那来自神秘东方的控雷者和生物大师,却已然在高鼻梁蓝眼睛的老外心中留下噩梦。

然而这些比起朵朵能够行走于阳光之下的消息来说,简直是不足挂齿。

是的,大家没有看错,当日青伢子落败身亡,那根药师佛慈悲棍和炸裂的黑银神像虽然被特勤局收起,但大师兄却并不贪功,而是将完整的慈悲棍转交给了我。此物佛心邪性,上面怨灵纠缠,朵朵怜其苦楚,于是便用所学藏秘佛法来度化。结果在年末的时候,朵朵终于用大慈悲心将慈悲棍上面所有的怨灵度化。功成之日,斗牛之光冲天而起,搅动风云,场面恢宏。在无边的佛光洗涤之下,朵朵终于修成了正果,除了烈日当空的正午需要碧落回阳伞稍微挡一下阳光之外,她已然同鬼妖婆婆一般,可以完全沐浴于阳光之下再无顾忌。

瞧见这情景,我高兴得几乎要疯掉了,抱着朵朵,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多年的奔波忙碌,时至今日,我的心愿终于达成正果。

我当天就找人给朵朵在派出所上了户,朵朵并没有用原来的「黄朵朵」之名,她很倔强地表示,自己要姓「陆」。

她本已死,而新生是我给的,所以从此以后,她便叫陆朵朵了。

听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认认真真地说出这话,我的泪水蒙住了双眼,脑海里回想起当年夜宿色盖村时,那个悄悄潜入房间,鼓起腮帮子朝我吹气的可爱鬼娃娃。

随之而来的是朵朵的上学问题。她与小妖不同,那个小狐媚子受不了约束,也从来不喜平淡,然而朵朵自从五六岁遇害至今都没有过上一天正常人的生活,内心里和普通小朋友一样,十分向往学校生活的。所以在给朵朵上完户口之后,经过我、杂毛小道、小妖、虎皮猫大人、肥虫子、小青龙和朵朵的家庭民主讨论,陆朵朵小朋友将就读于附近的一所小学,成为一名正式的小学一年级新生。

与小妖不同,朵朵热爱死了学校生活,在学校里面的表现优异,小小年纪就体现出女学霸的超强品质来,加上模样又长得可爱,待人处事堪称完美,深得老师们的喜欢,不知道有多少小正太眼巴巴地要跟她玩,弄得虎皮猫大人一肚子酸,整天牢骚。

我每天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接送朵朵上下学。骑着新买的自行车,拨着铃铛,在马路上飞驰,而朵朵则洒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那感觉,别提有多美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一年的元旦到了,受到邀请,我和杂毛小道组团去北京参加林齐鸣和猫儿简四的婚礼。

他们是奉子成婚,不过猫儿还没有显怀,穿上婚纱美丽极了。林齐鸣目前这个位置的前任是大师兄,说起来也算是特勤局里面一方人物,所以婚礼当天来了许多重量级的客人。我是第一次见到了郭一指和洛瞎子的师父铁齿神算刘,也是第一次瞧见大内第一高手黄天望,上次在洞庭湖,他根本没有露面。此人名头颇响,却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儿,留着一把山羊胡,眼睛小小的,穿着黑色唐装,像个教书先生。

大师兄领着我和杂毛小道见了无数大佬,大家见面,好是一阵「久仰」,其实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人是干吗的。黄天望只是露了一个小脸,与他一样的还有好几个总局元老,这里面便有许映愚。作为敦寨苗蛊的前辈,他保持着一贯的低调,席间也不与我多聊,倒是邀了我去他家里见面。

皇城根下,又是这样的部门,规矩颇多,而且猫儿有孕,我们也没有多闹。我与林齐鸣叙话,谈及这段姻缘,他幸福洋溢地揽着我的肩膀说,「陆左,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赶紧结婚 到时候生一个跟朵朵一般可爱的女儿或者小子,那得有多好玩儿啊。你要快,到时候我们两个结娃娃亲,便可以当亲家了。」

我一脸郁闷,说老子女朋友都没有呢,怎么结 结黄昏吗

林齐鸣有点儿喝高了,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朝正在照顾朵朵吃饭的小妖指去,愤愤不平地道:「这么漂亮的小妞儿都给你领来了,你还说连个结婚对象都没有 陆左啊陆左,你这是在跟我装傻呢,还是得了便宜卖乖 」

瞧见林齐鸣那一脸醉意,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小妖对我的心意我明白,但是人妖殊途,又不是跟戏文里面唱的一样,还能够结婚生子,我怎么能够跟小妖走到一起呢 只是虽说如此,但是从外观看,大家的身体构造也差不多,如果、也许、试一试,说不定也能够那啥吧

好吧,我忒邪恶了,简直就是禽兽来着。我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好辣。

婚礼过后,杂毛小道和虎皮猫大人先回南方,我在北京待了一个星期,一直都住在北海公园附近的一套四合院里,那里是组织上分给许映愚的住处。到了那儿,方觉得泱泱中华,当真是人杰地灵,卧虎藏龙,处处都见高手。如许映愚一般深不见底的老家伙便见到三四个。

不过跟那些特勤局宿老的门庭若市相比,许映愚此处却显得冷冷清清,除了一个保姆和警卫员,再无他人。养蛊人的结局「孤贫夭」,此乃天数,许映愚虽然修为已至化境,但仍然逃不开这结局。不过至于真实的情况如何,他不提,我也不敢多问。

那几日,许映愚对我悉心教导,事无巨细。他是洛十八的大弟子,与我同根同源,对于我解读《镇压山峦十二法门》《正统巫藏—携自然论述巫蛊上经》和《正统巫藏—携自然论述巫力上经》这三部奇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两个几乎是废寝忘食,说到兴奋时还秉烛夜谈。许映愚毫无保留的教导,使得我终于对巫蛊之道有了焕然一新的了解,化茧成蝶,真正实现了无断层的传承。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将那三本奇书的真义大概对照完成,许映愚也是精疲力竭,没有再留我,让我返回南方。出门时,我在门口,朝着里面酣然入睡的老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返回南方后我继续过着平淡的生活。2012 年春,某日带着众人驱车前往江城淇澳岛看红树林湿地,突然接到大师兄的秘书赵兴瑞来电,问我和萧道长有没有空闲,陈老大要见我们。

我问什么事,赵兴瑞答:「这事儿跟你那高中同学杨振鑫有关。」

第二章 潜伏任务,再赴险途

杨振鑫是我在老家晋平一中的高中同学,在我的学生时代,是属于关系比较要好的那种。后来我南下打工,为生活奔波忙碌,而他则考取了中南民族大学,以后便一直没有联系。再次见面,是茅晋事务所被邀请去伟相力,他当时说自己是台企储干,后来尘埃落定,才晓得他早已加入了特勤局,是打入邪灵教内部的卧底。

工厂诡事之后,他又去执行别的任务,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至如今,差不多又有两年多了。

大师兄相邀,我们不敢怠慢,驱车赶往南方市。到了总部,赵兴瑞在门口迎接,带着我们往里走。到了大师兄办公室,看到他依旧是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讲着电话,一边示意我们在会客厅坐下,让老赵招呼我们喝茶。

大师兄在与电话那头的人吵架,双方争得十分凶,气急了还猛拍桌子。瞧这模样,让人有些好奇,不知道到底是谁能够让大师兄放下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风度,像个商贩一般讨价还价。双方到最后还是没有谈拢,大师兄率先挂了电话,低声骂了一句粗口,将茶杯里的水一口饮尽,润了润喉咙,才走到会客区来。

杂毛小道瞧见大师兄怒意未消,笑嘻嘻地问道:「大师兄,是哪个蠢货惹得你这个样子啊 」

大师兄在我们对面坐下,伸了一个懒腰,毫不在意地说道:「还能有谁呢,不就是那个长袖善舞的赵承风 这种官僚,平时做事的时候不勤快,推三阻四的,但耍起阴谋诡计起来,那是一个比一个强,仿佛娘胎里面就是三角眼的毒蛇一样!」

他的情绪平复快,指着桌上的茶盏招呼道:「尝一尝,这是今年茅山的新茶,总共没多少,要不是你们两个,我可不会拿出来。」

杂毛小道听到了,端起来尝了尝,眼睛一亮,说这是我小姑炒的

大师兄点了点头说:「是。今年春节的时候,应颜托人带了点过来,说是感谢先前给她的药,回敬的。」

小姑炒制的茶乃人间仙品,尝过她的茶汤,寻常名品便都如同白开水一般寡淡。听到大师兄谈及,我赶紧喝了两口。

品完茶,他才说起此番找我们前来的原因。

其实这件事情说来跟我是有些瓜葛的。当初大师兄为了还我清白,启用了麾下一名潜入邪灵教内部而且级别还颇高的卧底,用来收集黄鹏飞并非我主动杀害的证据,使得当日在茅山大殿,我取得了道义上的胜利,一洗冤屈。

然而这样一来,证据一曝光,大师兄这些年苦心孤诣布置的伏子也就废了。将那人安全转移之后,不得已,又再次增选了人员,继续打入邪灵教的内部,我的同学杨振鑫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两年起起落落,有人被发现,死了;有人却逐步上升,例如我同学,已经接近内围。

上个星期,杨振鑫传来了一份关于邪灵教的情报,蛰伏已久的邪灵教准备在今年年末有大动静,目前正在召集全国各地的精英分子和最有潜力的新兴一代,前往湘湖省某处地界(也许还会转移)接受邪灵教的统一培训,届时不但有邪灵教高层莅临,主办此事的佛爷堂也郑重承诺,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佛爷也将会出现,给所有教内精英训示。

这个情报十分重要。然而此后杨振鑫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生死不知。总局对这个情况十分重视,专门召集各大区的负责人开会,认为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机会。倘若能够派人潜入进去,确定方位,到时候一定能够将这伙邪灵教骨干精英一网打尽,最终铲除邪灵教这个心腹之患。

这件事情意义重大,上头决定联合执法,但是具体到了下面,却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不休。很多人认为这也有可能是邪灵教佛爷堂的一次阴谋,持这一观点的人很多,比如前不久刚刚提升为西南局总瓢把子的袖手双城赵承风。

综合来看,特勤局各大区的实力其实跟境内的宗教和历史文化分布有着极重要的关系,而从这方面来看,东南局和西南局向来都是拔尖之辈,不相上下。

这件事情如果能够得到赵承风的大力支持,相对就会容易许多。但是赵承风做事从来都是有着极强的目的性,此前他凭着贪蒙剿灭鬼面袍哥会和越境血族的功劳,坐上现在的位置。之后,因为鬼面袍哥会的上层机构遭到破坏,世面太平许多,便认为一动不如一静,除了大肆收罗党羽,培养亲信之外,没有做过几件真正值得称道的事情。然而此人长袖善舞,无论在地方还是总局,都有一帮子人在帮他摇旗呐喊。

赵承风消极对待,但是大师兄却有心做事,开完会回来便立刻部署,昨天突袭了会州一处旅馆,查获了两个邪灵教分子。在经过严格的审问和检查后,得知这两个邪灵教分子正好是准备前往湘湖参加这一次邪灵教的集训,所以便想寻求我们的帮助。

大师兄话说得很明白了,杂毛小道说这是想让我和小毒物冒充邪灵教分子,打入敌人内部,然后中心开花的节奏

大师兄点头说:「是。你们两个隐姓埋名,待在那个『研究所』里面,便是局里面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你们的本事在那里,如果派你们去,那么即使是失败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于大师兄的请求,我无法拒绝,毕竟当初我沉冤得雪,还欠着大师兄一份人情。杂毛小道更是没有任何异议,他骨子里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喜欢冒险,喜欢一切的不可知,这大半年来他也是闲得无聊,此刻有了活儿,还不是忙着赶紧答应。

大方向敲定,接下来的便是具体的操作事项,这方面自然会有赵兴瑞与我们接洽,倒也不用大师兄事事叮嘱。我们出了办公室,赵兴瑞直接带着我们前往位于西郊的训练基地。

其实潜伏最麻烦的事情,那就是关于我和杂毛小道的相关资料,估计邪灵教那里已有许多。无论是雷罚、鬼剑还是震镜,或者虎皮猫大人、朵朵和小妖,随便哪个一露面,我们的身份便立刻揭晓了,这事儿倘若在平时倒还无需顾忌,但是如果真正身处敌人的核心圈、大本营,我可不认为自己有在敌阵之中杀个七进七出的修为。

换句话说,此行极其危险。我们所面临的是全中国最邪恶、恐怖和聪明的一伙人,稍有不慎,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正因为如此,大师兄才拜托得如此沉重。想到这里,我越发地不敢让刚刚恢复正常人生活的朵朵受到波及。

路上我和杂毛小道讨论起是否要带小妖和朵朵前往,小妖自然是无所谓,而朵朵却一定要跟着我。

尹悦早就已经在基地守候,待我们下车,她拍了拍手,一脸兴奋地喊道:「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会感兴趣的!嗯,我先带你们去见一见自己将要扮演的那两个倒霉蛋吧。」

第三章 闵魔弟子,神奇画皮

西郊训练基地作为特勤局新生力量的秘密驻地,分为地上区和地下区两个部分,地上区域是很正常的职业部队训练区域,而地下区才是真正藏有大秘密的地方,分作几层,面积比地上大了三四倍。

尹悦是这儿的地头蛇,一路蜿蜒曲折,乘着电梯上上下下,终于来到了地底深处的一个房间里。

因为我们要冒名顶替前往湘湖,为了安全,风声不可走漏,所以这地方的保密级别是绝密级的,不但进来的手续繁琐,而且这里所有的守卫也都是经过尹悦精挑细选的,并且在我们从湘湖省回来之前,他们的行动也将受到限制,绝对不可以离开这里。

那两个来自会州的邪灵教成员被分开关押在东西两侧,用单透镜墙给隔着,我们这边能够看到他们。

老赵问尹悦相关的审讯结果出来了没有。尹悦递过来厚厚一沓资料,说这是相关专家连夜审讯出来的结果,左边这个家伙叫张建,右边那个叫做高海军,他们两个都是闵魔的弟子,因为最有天分,闵魔对他们也寄予了厚望,让他们一直在乡下苦修,少有抛头露面,所以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很少。

闵魔在鹏城工厂覆灭,并没有波及他们,后来陈老大组织的数次清理和打击,也都让他们给漏了。以闵魔为代表的邪灵教南方势力相继覆灭,使他们两人一跃成为这个地区数一数二的高手,所以开始得到邪灵教的重视。闵魔虽然身死,但是他在南方省的威望和势力犹在,所以佛爷堂希望通过这两人,重新立起旗帜,将已成一团散沙的南方省邪灵教聚拢起来。只可惜,邪灵教负责联络这两个人的,正好就是杨振鑫。

张建和高海军还以为自己「十年磨一剑」,这回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结果被前来接头的小哥转手一卖,壮志未酬,便直接蹲进了这地底深牢。

他们两个天分极佳,而且之前一直埋头修行,没有犯过什么血债,所以昨日大师兄亲自出马,恩威并施,居然将他们给说服了,同意全力配合我们的方案,帮助我们进行卧底工作。

倘如是在以前,我必定会觉得这两个小子是在诈降,等日后伺机逃脱。不过经历了与洛氏姐妹以及姚雪清的交往,我也知晓了看着神秘诡异、铁板一块的邪灵教,其实内部也是危机四伏,也是可以分化的。

想想也是,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是天性邪恶的,除了那些无路可退的家伙,有多少人是愿意一条路走到黑的

有了这两人的配合,我和杂毛小道开始努力学习他们的神态、说话的语气以及擅长的手段。特别是他们两人从闵魔那里学来的《大自在观想六欲天心经》。此法乃小乘佛教变种所化魔功,通过观想欲界诸天,即「四大王天」、「忉利天」、「须焰摩天」、「兜率陀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此六欲天,而获取修为。

此法修行入门简易。于童子时便着手开发色欲,修炼时与赤裸异性一起。众生有淫欲心,初始时必定血脉贲张,为所欲为,而欲界越高,淫欲心越淡,分别是交、抱、握、笑、视,经历了欲界、色界和无色界等三层境界,万千美女立于前而面不改色,如此方算小成,入得门道。

闵魔此人才情极高,收徒也独辟蹊径,然而门下诸徒能够进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者十不存一,大猛子算一个,张建和高海军也各算一个,另外还有一人,那便是极得闵魔欢喜的女徒弟,外号黄鳝的王姗情。当然,那些家伙早就已经死去,而我们此番也并非想要修炼那门功法,只不过是想了解其运功手段和表象,迷惑邪灵教中人而已。

此门功法和杂毛小道修炼过的李道子所传《山间花阴基》,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而并不用费多少气力。

这一次大师兄之所以挑选张建和高海军下手,能够得到他们愿意配合,这是其一;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南方省这边的邪灵教机构被破坏得很严重,认识这两人的邪灵教人士并不算多,熟悉的要么死了,要么就是在白城子吃窝窝头呢。

两天两夜,我们没有合眼,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尽量让自己能够更加惟妙惟肖一点。

在第一日晚间的时候,来了一个瞎了左眼的老头儿,满头爱因斯坦型的乱发,浑身邋里邋遢,散发着一股臭咸鱼的气味,皮肤到处都是黑色污垢,唯有那一双手,干净得像小姑娘的柔荑一般。

这老头是大师兄找过来的整容大师,姓杨,早些年祖上是捏面人的手艺人。到了晚清时出了一位奇才,诨号千面人,是天下第一易容高手。据说出道以来,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此人纵横一世,结果闹义和团的时候陨落于洋人的排枪之中。千面人死后留了几房子孙,其中一房流落川蜀,便是杨操的先人,而这一位的手艺,更是高明。

老赵将这位杨大师的手艺吹得上了天,我们只是学,多学一分便少一分危险。到了第三天,终于算是有了点成果,那姓杨的老头儿也照着模子弄好了两副人皮面具,摆起台案,作法祭神。如此这般好是一通符咒,接着从棕色的药液之中捞出两张人皮面具,贴在了我和杂毛小道的脸上。

这面具贴在脸上痒痒的,如同活物一般,伸出许多细线粘连在肌肤里。瞧见我们难受,那老头儿让我们都闭上眼睛,不断地修修补补。如此又忙活了两三个小时,捯饬完了,又让我们吞服了两碗香灰水。

之后在我们两人面前竖起一面镜子,我睁眼一瞧,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孔。这是张建,一个脸型消瘦,唇上微须,双眼斜长的青年。我摸着脸上的肉,跟平日里的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画皮。

我走进左边关押张建的房间,瞧见我的脸,正主也吓了一跳,再加上我这两日模仿的神态动作,简直就是在照镜子。当我张口说话的时候,更加惊人的事情发生了,沙哑低沉,那声线跟张建居然有了九成相近。这显然是刚才灌下的那碗香灰水起了作用。

面对这样的奇迹,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高手在民间,千万不可小觑天下英雄。

易容完毕,杨老头告诉我们,这张画皮两个月内有效,只需每日用米汤水洗脸,保持活性即可。至于体型,你俩都是高人,自己解决。嘱咐完毕,老头连如何解除面具的方法都没提,直接拉动铃声,让人带走。

准备工作结束,大师兄匆匆赶到,递给了我们两个锦囊。这锦囊是天山神池宫流传于世的少数作品,名唤八宝囊,能够通过八卦阵法,容纳一定分量的物品。考虑到我们一身零碎,带着容易发现,不带又不行,于是他求爷爷告奶奶,终于给我们凑齐两个。只是一再声明:这两样东西都是有主之物,而且都是类似于镇虎门那样的老同志,级别比他还要高,以后任务完成,还是要还回来的。

第四章 两位大哥,是自己人

我和杂毛小道被一辆黑乎乎的套牌车拉到火车站,然后塞给我们两张前往湘湖省郴州的卧铺票,一瞧时间,离火车出发就只有二十分钟了。持着张建和高海军的身份证,匆匆忙忙过了安检上了车。火车启动,我躺在床上,掏出大师兄给的那个八宝囊来仔细打量。

这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布袋的材质非金非丝,呈现出陈旧的灰色,收口处有两枚乾隆年间的古铜币,有点像是风水店里面卖的护身符。这玩意儿其貌不扬,但有一个好处,便是将哪怕鬼剑这般又粗又大的东西往里面放,依旧还是只有巴掌大,有点像玄幻小说里的「乾坤袋」、「储物戒子」之类的东西,简直就是妙极。

如此一来,我的那些破烂玩意儿,连同两个朵朵,都给一股脑地装了进去,杂毛小道亦然。除了虎皮猫大人遥遥在我们身后之外,便是那小青龙,也懒洋洋地附在了雷罚之上,被收入其中。如此的八宝囊,现代科学根本无法解释,当真是极为神奇的法器,杂毛小道爱不释手,上了车就没说话,一直都在上铺研究,试图找到一些线索出来。

连续三天两夜聚精会神的准备,虽然以我们的修为并不勉强,但是终究还是有些疲累。杂毛小道兴致盎然,然而我却并没有什么兴趣去了解这八宝囊为什么能够收纳比自己体积大几倍的物品的原理。这种事情还是留给聪明人去做,而对我,好好地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才是正理。

郴州是湘湖省的南大门,我曾经去过。那一次是在第一次剿灭矮骡子以后,武警指挥官吴刚受到恶灵缠身,我受了马海波的委托前往。这是第二次。

南方市与郴州的路程并不算远,坐高铁一个半小时便能到达西站。我眼睛一闭,这一觉都还没有睡饱,便感觉到有人推我,在我的耳边轻轻喊道:「张建,嘿,醒一醒,到站了。」

这名字在我的脑海里转了两个圈,睁开眼睛,瞧见一个黄脸汉子正朝着我喊,这才坐直身子嘟囔道:「啊,这么快啊!」

我们两个人随着人流下了火车。

二月末三月初,正好是学生潮和民工潮回流的高峰期。火车站人流特别多。我和杂毛小道挤出旅客出入口。我包里面所带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还有一块用来证明闵魔弟子的龟甲牌以及一本村上春树的长篇小说集《国境以南太阳以西》。说实话,当时看到这本书我还挺好笑的,没想到这个张建还是一个具有文艺气质的大龄男青年。

杂毛小道与我的行李除了那本书之外,所差无几,都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法器。看来这两个家伙除了修炼得一身炉火纯青的《大自在观想六欲天心经》之外,当真是个穷光蛋,要啥啥没有。当然,这也许是因为闵魔死得匆忙,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来。不过他们的钱包倒是鼓鼓囊囊,此刻也全由我们收下。

出火车站的时候,杂毛小道还在跟我讨论去哪儿吃晚餐,而我则很敏锐地感受到被人盯上了。

来者何人 我没有刻意去看,心中估量着,只是不动声色地拎着包走,结果有三四个人朝着我们这边挤过来,挨肩擦背,接着就是一把锋利的刀片朝着我的裤兜划了过去。

小偷!

这伙人一亮出招式,我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火车站附近生存着大大小小的偷盗团伙,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只要这些人跟邪灵教没什么关系,那么他们敢来招惹我和杂毛小道,简直就是茅坑里面打灯笼——找死。

说实话,作为摸包扒窃的偷儿,刚才那突然一下割兜的技术,算得上是技艺纯熟,要想练成这门技术,说不得要苦练三年肉掌炒黄豆。倘若是寻常旅客,想必就会中了招,然而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如同刚学走路、步履蹒跚的小孩儿。我手出如电,一把就抓住那只指间夹着刀片的手,轻轻一拉,这人便被我拽了起来。

我的手如铁箍,无论此人怎么甩,都摆脱不得。与此同时,杂毛小道也出手,将朝他下手的那个家伙一脚踹翻在地,冷冷地笑,那笑容在他那一张精瘦的黄脸上,显得尤为可怕。陡生剧变,周围几个装着拥挤的男人立刻围了上来,一边围着我们说话,一边封堵住了我们的视线。

我对着被我抓到了手、满脸憋得紫红的那个矮个儿汉子冷声说道:「别在我面前玩什么猫腻,老子什么没有见过 想了结这件事情,就跪在地上,给大爷我磕三个响头,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朝我下手的这个人是这一伙人的头,本来想要装硬气,结果被我一捏,所有的节操随着手骨碎了一地,双腿一软,跪着朝我磕头认罪。我冷哼一声,放开他,不再理会这一群惶惶不安的蟊贼,与杂毛小道一起离开。

我们朝着站外广场走去,没有回头,杂毛小道轻声说道:「这些人故意的啊 」

我点头,说:「不过不知道是这两个倒霉蛋的仇家,还是邪灵教过来接站的人。我们无法确定,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只有放过他们。」张建和高海军的联系人是杨振鑫,此番前来郴州,约好在北湖区的一家酒店住下,自会有人过来联系我们。于是在火车站广场旁等出租车,结果这个城市还真不好打车,无奈,只好乘公交车前往。

房间是杨振鑫早就已经帮忙订下的,我们到了酒店,办好了入住手续,给他打了两遍电话,皆无回应。这是早已预料的事情,要不是他的失踪,大师兄也不会因为此事而麻烦到我们。

饥肠辘辘,我和杂毛小道出了酒店到附近去找食。郴州市区并不算大,但作为湘湖省的南大门,同时也是煤矿和有色金属之都,中心地段还算繁华,从友谊中皇城过去,到处都是餐厅和夜店,我们随便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不错的餐馆,点了一桌火辣辣的当地菜——桂阳馅豆腐、嘉禾血鸭、永兴马田豆腐、七甲腊肉……吃得那叫一个舒爽,酒足饭饱,已是夜深。

回到了酒店,两人酒气熏熏地上了电梯。当我们打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一变,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我走到临床的衣柜前猛地一拉,从里面揪出一个人来,扔在床上,杂毛小道二话不说,骂了一声脏话,一巴掌甩了过去,将那个藏在衣柜里面的土贼打得眼冒金星。

我和杂毛小道心有默契,问也不问,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暴打,结果那人哭了,说两位大哥,我的亲哥哟,自己人!

第五章 打人立威,下棋落子

张建和高海军这俩家伙有两个共同点,一就是修为都还不错,二就是脾气火爆。

这两人的实力仅仅只比闵魔首徒大猛子差一线,一直被扔在会州乡下,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主要的一点就是脑子不够活泛,一根筋,用湖南话讲就是「霸蛮」。当然,这脾气也是相对的,当初两人被抓起来的时候,也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结果尹悦一上刑,立刻就服服帖帖了,什么东西都一箩筐地给抖搂出来。

此刻我们既然冒充这两个浑人,这性格自然要模仿透彻,下手也就没轻没重了。那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通暴打,眼泪水都流了出来,抱着头喊是自己人。杂毛小道听得他这般说,更是来气,一把将其从床上拽起来,离地举起,恶狠狠地说道:「你个扑街仔,谁跟你是自己人,说,你偷摸进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

那个家伙的脸肿得老高,热泪肆流,不过依然还是能够瞧出他就是傍晚时分偷我钱包的那个矮个子。为了避免被再次暴打,他只有将嘴里面的血水吞进肚子里,然后艰难地解释道:「两位,你们是不是叫作张建和高海军 我是麻老大派来接应你们的,没有经得你们同意,便先探个底,抱歉啊,不过……」

这小子一副猪头模样,此番又是赔笑又是痛,不知道有多难过。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根本就没有搭理他。杂毛小道毫不犹豫地给了他的肚子一拳,然后使劲儿一甩,将他给砸到了地上,大声骂道:「老子不认识什么麻老大,要找死,别来撞老子的枪口!」

杂毛小道的断然否决让矮个子一阵犹豫,而这个时候房门突然一动,拥进一伙人来,为首的一个家伙穿着黑呢子大衣,戴着一副墨镜,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冷声哼道:「别否定了,老子是鱼头帮的麻二,奉了差遣来找你们,识相的就赶紧跟老子走,要不然。」

我抱着胳膊,冷笑说,「我不晓得你在讲什么,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路过这里,等一个朋友的。至于你们,老子见都没有见过,鬼认得你 」

在训练基地的时候,老赵便已经跟我们交代清楚了,张建和高海军一直都是由杨振鑫负责单线联络,这次过来,为了确定那位同志的安全,一定要咬死,没有杨振鑫的出现,那就以怀疑对方是官方诱饵为理由,绝对不要跟着那些来接头的人走。

我们不走,对方却不可能甩开我们,毕竟南方省是一处极为重要的地方,任其一片混乱,绝对不符合邪灵教的利益。至于我们下了这一步棋,对方怎么接招,那就只有再说了。听到我的回答,麻二嘿嘿一笑,说你们等的那个人,是不是叫作杨振鑫啊

杂毛小道装着有点儿吃惊的模样喊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

麻二说道:「我们就是杨振鑫叫过来接你们的。车在外面,我们得连夜走。」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警惕地往后面退了一步,然后郑重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我们不认识,就不会跟你走;要走,只有见过那个朋友之后,才会离开。」

麻二和颜悦色地说着话,谁知道面前这两人是油盐不进,脸色不由得一变,冷声说道:「你们两个屌毛,还把老子当成条子了不成 赶紧走,要是敬酒不吃,那我可要给你们吃罚酒了 」

我哈哈一笑,「老子长这么大,倒是从来没有吃过罚酒,你给倒一杯,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

我这挑衅的话一说完,麻二立刻将墨镜往旁边一扔,身子化作一道黑影,朝我这边蹿来。步踏七星,势若大虫,此人的身手倒确实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我抱着胳膊冷笑,并不出手,杂毛小道一声哼,摇身一晃挡在我的面前,结了一个大自在天手印,将此人拦住。杂毛小道手若蛟龙,在他眼前一晃,就将其拉扯住,往床上一扔。

麻二自负绝学,正要给我们好看,结果眼前一花,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天旋地也转,砰的一声摔在了床上,脑袋嗡的一声响,接着瞧见漫天掌影落下,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暴打。

这一伙人挤进房间的,数一数,抛开先前潜入房间被我们暴打一顿的矮个儿和床上的麻二,另外还有四个。瞧见这幅场景,全部都冲将上来,结果被我连着踢了好几脚,直接摔落在地上叠起了罗汉。

杂毛小道扇了麻二几十个大耳刮子,一手油腻腻的鲜血,不过他对于力道的把握十分精准,倒也没有弄出什么重伤来。麻二身手的确不错,但是连他们帮主在我们手上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此刻他一个小杂鱼便想逞威风,实在是有些天真。不过为了符合闵魔弟子的身份,我们也是收敛着修为。将这些人教训一番之后,杂毛小道懒洋洋地说道:「好了,爽了。告诉你,我们真的只是路过的生意人,在这里是等朋友呢,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行了,自己走吧,不要我扶吧 」

麻二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脸的猪头模样,幽怨地瞧了我们两个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把我们打成这副狗模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生意人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一句话,转头便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却叫住了他:「等等!」

麻二在一帮摇摇欲坠的兄弟支撑下,转过头来看我,我捏着鼻子,指着地上说道:「看看吧,好好的房间弄成这副模样,还怎么住人啊 得了,留点钱,一是赔酒店的费用,二是我们要换一间房。」

麻二一脸怪异,张了张嘴,一口老血吐出来,说不出话。旁边有个小弟机灵,出声说大哥,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我说五千吧,毕竟把人家好多东西打坏了。这一伙人围在一起,你一张我一张,勉强凑出了四千多,放在桌子上,然后像逃难一样跑了。

过了十分钟,我们叫来酒店方,协商换了一个好点儿的套间。在确定房间里面没有监视器和监听设备之后,来到休息区,将憋闷了一天的小妖、朵朵、小肥虫和小青龙都给放出来透风。

小妖越来越习惯于人类的生活,对于进入槐木牌,有一种类似虎皮猫大人之于飞行有氧舱一般的抵触感,出来便在我腰间掐了一把。

我此番前来,对于任务的完成倒还在其次,主要是担心同学杨振鑫的安危。经过老万的死亡,我已经越来越害怕熟悉的朋友离我而去。不过杂毛小道安慰我,说你同学倘若真的出了事,那些家伙只怕就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了。我们今天将前来接头的人暴打一顿,拒不承认,这行为可以理解为谨慎。他们如果真的急着与我们接头,只要杨振鑫没有死,必然会找他过来的。

我摇了摇头说,「你忘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南方省的邪灵教虽然分崩离析,但毕竟还有许多隐姓埋名之辈,倘若闵魔还有一两个徒弟,或者有与张建、高海军相互认识的人在此处,他们也是可以派过来的。而到了那个时候,事情的主动权就易手了,我们则需要反过来,接受邪灵教的考察。」

我们两个人商谈好一会儿,仍然没有什么头绪,只有回房洗澡。等了一个多小时,窗户的玻璃窗有声音传来,打开窗户,虎皮猫大人进来,告诉我们那伙人并没有去医院,而是到了市民政局后面的一处宅院里。那里有几个高手,防范森严,没办法接近,它就回来了。

我们这边出了招,敌人到底怎么接招,还需要时间反应。一路舟车劳顿,我和杂毛小道也是疲倦得很,便不再等,嘱咐小妖领着大家注意一点,于是各回房间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的耳边突然痒痒的,立刻清醒过来,瞧见小妖站在我的床头,附耳说道:「门口又来人了!」

第六章 故友无事,深山大院

门铃响起。这么晚了,深夜到访的,到底是哪门子的不速之客

杂毛小道最先到达,往猫眼里面看了一眼,便将门打开了。我探头一看,瞧见门口站着两个人,当前一个满脸伤痕、神情萎靡的男子,可不就是我的高中同学杨振鑫吗 瞧见他虽然精神不济,但至少还活着,我的心情便安定下,点了点头,指着他身后的那个黑衣人问道:「他是谁 」

杨振鑫不知道张建和高海军已经被我们调包,微微皱了下眉头,倒也没有起疑,介绍道:「一个朋友,老夜,这边的联络人。」

这人想必是过来监督杨振鑫与我们接洽的,我们点了点头,放他们进了房间。

落座之后,杂毛小道也不管旁边那个黑衣人,问杨振鑫道:「你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昨天夜里来的那一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条子、自己人还是什么 你为什么没有过来接我们 你知道的,上面的人我们只认你!」

杨振鑫嘴唇发白,脸色十分难看,缓声说道:「我呢,有一点事情耽搁了,所以没有来得及过来接你们,实在抱歉。麻二他们回去之后,就立刻打电话通知了我,说你们太谨慎了,只认我,所以我特地从山里面赶到市里来了。事情先不说,这里只是中转站,我们过些日子,还要转移到其他地方去,所以你们先跟我回去集合。」

「等等,到底怎么回事 」杂毛小道打断了杨振鑫的话,直接上前,一把将他的外衣扯开,里面的汗衫一拉,瞧见从胸口到腹部,都绑着紧紧的绷带,鲜血渗出。

瞧这模样,不知道杨振鑫到底受了多少私刑,我脸色一变,站起来揪起旁边那个若无其事的黑衣人老夜,厉声喝道:「说!你是不是条子 」说话间,我从茶几上抓起一把削水果的小刀,抵在那人的心脏位置。

老夜瞧见我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松了一口气,小声解释道:「等等,等等,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是条子,他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是另有原因的!」

杂毛小道在旁边冷笑说,「嘿,到底是什么原因啊。我倒是奇怪了,看这绷带,明明就是刚刚给扎上去的,这说明我们的联络人在此之前,还遭受到酷刑,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 若是说不清楚,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老夜的脸阴晴不定,不过瞧着我和杂毛小道两人将他围住,大有一言不合便下狠手的架势,思量了一番,拍了拍杨振鑫的肩膀,说道:「你来讲吧!」

杨振鑫轻轻说道:「简单来讲,那就是我的引路人黄斯华那年和闵魔大人一起玉碎,断了联系。而现在我则被怀疑是打入厄德勒的卧底,正在接受审查,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杨振鑫一副无愧于心的模样,简洁明了地表达着。听到他这话,我和杂毛小道的脸上都露出了十分难看的表情,目光锐利,像杀人的刀子,死死地盯着老夜。我冷冷说道:「这么说来,我师父死了之后,掌教元帅是翻脸不认人,准备清理我们这些老臣子了对吧 既然如此,那么大家不如一拍两散了吧,你们干你们的大事,我们过我的小日子。小杨,你跟我们走,咱们回南方去!」

我伸手去拉杨振鑫,老夜却拦住了,沉声说道:「慢着!」

我们两个手指碰到一处,我假装勃然大怒,一把拽着他那满是老茧的手,寒声说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也是叛徒,准备拿下我们来邀功啊 」

老夜的右手被我突然捏住,心中不由一恼,与我拼力较量起来。此人的力道十分大,比先前那个麻二要强上许多,但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多驱动一轮阴阳鱼气旋的小事而已。

为了不使身份暴露,我也不能显露出比张建强大太多的力量,只保持在隐隐强过他的上限。饶是如此,老夜的脸还是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说道:「不错,不错,不愧是闵魔大人最得意的弟子,难怪上面对你们这么重视。好吧,大家能不能保持一下气度,坐下来谈 」

这家伙说了软话,我也没有得势不饶人,松开他的手,哼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老夜脸部僵硬地笑了笑:「两位,以前我也没有见过你们,能不能出示一下信物,走个程序啊 」

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从怀中摸出代表张建和高海军身份的龟甲牌来。老夜小心查探一番,确认了我们的身份之后,他笑了起来,说:「两位,先前还没有确定你们的身份,的确是有点儿担心,所以做了些让你们感到不安的事情。不过这你也要理解,自从陈老魔把持东南之后,大伙儿的神经就都绷得紧紧的,生怕出现什么意外。不过现在放心了,天下厄德勒是一家,你们也不要多心,咱们这就去山里,来自广南、南方、湘湖、海南以及江西各地的教友都在呢。」

我指着旁边的杨振鑫,不满地说道:「我想问一下,关于我们这个联络人的事情。到底怎么了,这个说不清楚,我哪里敢跟你走」

听到我这么说,杨振鑫眉头一皱,不但没有露出感激之情,反而陷入了深思。他显然是发觉到有一些不对劲儿了,不过他也是个训练有素的人,很快便收敛情绪,端端正正地坐着。老夜不在乎地挥挥手,说:「嗨,这事情呢说来也巧。就是有一个刚从西川赶来的教友,对小杨起了疑心,非说他是卧底。在这个节骨眼上呢,大家又不敢疏忽大意,于是对小杨使了点手段,结果什么都没有。这不听说你们来了,就巴巴地跑过来接风了么。没事,没事的,我保证他以后不会有任何问题。」

「西川来的教友 」我疑惑地看了杨振鑫一眼,他摇头苦笑,也不多言。老夜笑了,说:「对啊,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女人,疑神疑鬼的。不过你们都是老相识,这也都是误会,不打不相识嘛。走,回去说。」

老夜催促我们离开此处,说郴州虽然已在湘湖,但是毗邻南方省,多少也算是陈老魔势力的辐射范围,还是老巢安全些。

我们既然确定杨振鑫安全,便应了一声,回房收拾行李,将小妖、朵朵等人藏好,然后跟着老夜和杨振鑫出了酒店。来接我们的有两辆车,老夜驱车先行,让我们跟杨振鑫叙叙旧。不过说是叙旧,那车上还有司机,不可能说什么私密的话。

张建和高海军什么德性,杨振鑫又不是不清楚,什么时候还对他的生死这么上了心 于是多少也有些奇怪,一路上,不断跟我们套话。

杨振鑫是经过专门培养的卧底人员,对于行为逻辑和心理学有着一定的研究。不过我们这几天的功课也不是白做的,双方当着司机的面各打机锋,于是将他说得更蒙了。瞧见杨振鑫有些茫然,我和杂毛小道心里暗笑,感觉胜算又多了几分。

关于是否对杨振鑫坦白我们的身份,这个我考虑过,最好是不说——所谓秘密,越少人知晓越好。且不说杨振鑫是否叛变,即便是他挺过来了,也未必没有人在他身上动手脚,所以在一切都没有查清楚之前,我和杂毛小道唯一能够信任的,除了对方,那就是自己。

两辆汽车出了城区,一直往莽山行去,行了三个多钟头,终于在一个山窝窝的大院里停下。那院子铁门紧闭,抬头一看,是一个聋哑学校,旁边还挂着一个孤儿院的牌子。

开在深山里面的聋哑学校,居然就是邪灵教在这儿的据点 这可真的是没有人能想得到。

第七章 三堂会审,步步杀机

这院子从表面上看并不怎么样,然而驱车进入里间,经过了外面用来掩人耳目的破烂楼房,转过一片小树林,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排排的小楼房,内有明哨暗哨无数,防卫森严。

此时已经是深夜,四周的建筑都陷入一片黑暗中。车子停在场院里,前面的老夜下了车,过来招呼我们,说这个时候主事人应该都已经休息了,他先给我们安排地方住下,到了明天,再与我们会面。

这时走来一个守夜的瘸腿老头,用当地话说了几句,然后将我们带至附近一处小楼,把房间钥匙递给了我们,让我们早点儿休息。杨振鑫在老夜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着后面走去。

我和杂毛小道进了房间条件不错。瞧这装修,这建筑已经有些年头,说明作为邪灵教的驻地,它已经存在很久了。我看了一下手机,没有信号。

一直以来,邪灵教都在神秘的迷雾中,组织严密,变化万千,采用的联络手段也十分隐蔽,让特勤局头疼不已。身处于邪灵教的据点,我心中难免有些兴奋,正想与杂毛小道分享路上没有说起的想法,见他朝我使眼色,我反应过来房间是经过布置的,说不定有人在暗里地窥视着我们呢。

此番前来,我们是做过精心准备的。除了容貌、体型和语气等外在的东西,内在也作了许多改变。按理说每个人都应该有着独一无二的生命磁场,这个很难模仿,然而时至如今,我和杂毛小道都已经不再是吴下阿蒙,收敛气息、隐蔽身份这种事情,已然做得炉火纯青,浑然天成了。

既然被人监视了,那就没有太多的话。我本来也有些困乏了,将行李草草收拾之后便蒙头大睡。

次日我在公鸡打鸣声中醒了过来,这是许久都未曾有过的经历。我听到楼下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翻身下了床,站在窗户边往外望去,瞧见三十来个少男少女从楼下跑过。初春山里的清晨特别清冷,他们头顶上面却汗汽蒸腾。

这些年轻人都是百里挑一的修行者。我心中明了,这个地方当真是个学校,不过并非牌子上面挂的什么聋哑学校,而是邪灵教储存后备人才的培训基地。时代在发展,邪灵教也在不断进步。

我站在窗台边看着那些少年,突然感觉那一行人里面,领头的那个少年颇为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惜我瞧见的只有背影,直到他们奔入浓雾之中,都没有再回过头来。

突然之间,我感觉事情可能变得有些复杂。

八点过一刻,门铃响起,老夜在门口,客气地告诉我们,说这边的负责人听到我们过来了,想见我们一面,如果可以,现在便跟着他过去。杂毛小道问老夜这边的负责人是谁 老夜嘿嘿一笑,说自然是大人物了,到了地方你们便知道了。

说着,他便领我们出了门。一路上瞧见形形色色的人,有的西装革履,有的乡野农民打扮。在这些人里面,我看到了杨振鑫,他倒没有再被禁锢起来,而是拄着一双拐杖,跟一个小女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远远瞧见了我们,却只是招招手,并没有上前来叙话。我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关切,觉得好笑,仿佛上个世纪时的地下党会面。

小楼夹着一条林荫小道,沿着小道走到尽头,那里有一幢迥异于周围建筑的三层楼房,外面用的不是砖瓦,而是密集堆砌的青石,里面还灌浇着糯米汁,炁场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阳气,呈聚阳之局。

走进里面,直上二楼,来到一个小厅,发黄的房门古色古香。老夜恭敬地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一声招呼,他推门带着我们进去。小厅中坐着三人,我一见不由得头皮发麻,整个脊椎骨都挺了起来。

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山窝窝里面居然还有三位老熟人。坐在主位的是鱼头帮帮主姚雪清,两边的则是断了一支臂膀的魅魔刘子涵和佛爷堂特使翟丹枫。

我们这边惊讶,小厅里的三个人也有些失神。姚雪清很快回过神来,在老夜帮着我们双方做过介绍之后,迎上来与我们握手,笑着招呼道:「两位贤侄,刚才猛一见你们,我差一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欢迎欢迎,一直想与你们见面,今天终于见着了!」

我们毕恭毕敬,轮番拜着山头,像魅魔、姚雪清这样与闵魔平辈的,我们都叫师叔,而翟丹枫因为佛爷堂特使的显贵身份,也得喊一声翟特使。

那娘们极有心机,瞧见我们这般恭敬,狐疑地打量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们怎么不问问,姚帮主到底认错成什么人了啊」

杂毛小道拱手说长辈在场,岂有我们这些当晚辈的胡乱说话的道理。

魅魔仿佛得了翟丹枫提醒,那张美艳无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扭曲的恨意,红唇微张:「丹枫妹子你这般说,我倒是想起来,张建和海军乍一看,当真有些萧克明和陆左的样子呢。」

杂毛小道脸色一变,抬起头来,还没有说话,眼睛就红了,哽咽着说道:「刘师叔说的,可是苗疆陆左和茅山萧克明那两个大魔头 」魅魔瞧见杂毛小道一脸悲戚的模样,这才想起来,长叹一口气说,「我倒是忘记了,老闵可不就是被那两个小畜生和陈老魔给一起谋害的吗 唉,勾起了你俩的伤心事,实在不应该。」

杂毛小道入戏得很,摇头说道:「师叔此言差矣,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海军和张师弟这些日子卧薪尝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师父报仇雪恨,只可惜修为有限,一直不能得偿所愿。今天在这儿碰到了几位教中前辈,还请为我们作主啊!」

杂毛小道街头骗子的演技炉火纯青,说到动情之处,毫不顾及自己的自尊心,朝着魅魔纳头便拜。

我瞧他这般作态,也不敢太过突兀,假模假式地跟着跪下,还好魅魔和姚雪清等人拦住了我们,不敢受这一礼。将我们劝入座位之后,姚雪清缓声说道:「陆左和萧克明这两人,是这几年来如彗星一般崛起的人物。实不相瞒,在座诸位都吃过他俩的苦头,哪个不想报仇 」

他先是慷慨激昂,然后叹息道:「只可惜现在他们今非昔比。萧克明背后有陶晋鸿和整个茅山宗撑腰,他本人更是板上钉钉的下一届茅山掌门。而那个陆左更是恐怖,一身是毒,名头从国内传到日本,从日本传到欧洲,便是共济兄弟会的朋友谈及,也胆寒心惊。去年南洋萨库朗余党潜入南方省,想要报复他,结果有心算无心,还给人家弄了个全军覆灭。现在他们又隐居起来,从不露面,毫无机会,所以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姚帮主委婉地拒绝了我们的请求,心中多少也有些惭愧,也没有再来考较我们。反倒是魅魔,盯着我和杂毛小道健硕的身体,脸上露出了一抹妩媚的潮红,吃吃地笑道:「两位贤侄,老闵那一套《大自在观想六欲天心经》,不知道你们练到了什么境界,一会儿你们若是有时间,倒是可以来跟师叔我切磋一二。」

第八章 恐惧接头,熟悉少年

别看魅魔模样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年轻少妇,但这可都是用那吸阴采阳的双修采补之术来维持的,真实的年纪说不定比姚雪清这老鱼头还要大,可算是真正的红粉骷髅。而《大自在观想六欲天心经》是什么东西 前文可是讲得明明白白,说穿了也就是欢喜禅的观想之术,这样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姜皮一本正经地说要跟我们切磋,还真的让人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不过此时此刻,我们心里虽然恨不得把昨天吃的东西都给吐出,表面上却雀跃不已,欣然应下。

旁边的翟丹枫瞧见我们聊得热络,也有心示好,出言说道:「南方省连接港澳台,以及东南亚、南洋诸地,经济发达,交通便利,以前闵魔大人在的时候,厄德勒教内资金从来不缺。如今,我厄德勒在东南诸省、特别是南方省的耳目和活动范围越来越少,恢复南方省的荣光,你们两个肩上的责任重大。我提前透露一点,小佛爷对南方省的教务建设十分关心,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接见你们,给人给钱,重新将闵粤鸿庐给建立起来,你们可要好好努力才行。」

我们齐声点头,说一定不会辜负小佛爷的期望。

三人训完话后,又是好言宽慰一番。我们见状,知道事情到此为止,便提出告辞,他们也不挽留,跟我说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找麻二或者老夜就好。

我和杂毛小道退出小厅,下楼的时候才感觉汗湿衣背,浑身发凉。我不知道算不算过关了,瞥了一眼杂毛小道,却见他低着头,仿佛在认真地数着楼梯台阶数。老夜在前头领路,笑着嘱咐道:「你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个多星期,到时候才会前往总部。为了大家伙儿的安全,所有人都不能够与外界联络。昨天匆忙,我忘记交代你们了,一会儿去饭堂吃早餐的时候,把手机和电脑之类的通讯设备交到隔壁档案室,会有人帮你们专门收着的。」

这家伙笑吟吟的,说得像真的一样。昨天倘若不是杂毛小道提醒,说不定我已然拿起手机,向大师兄汇报情况了。我们点头,没有表示异议。老夜「哦」了一声,朝我们开玩笑道:「对了,你们身上应该没有什么信号发射器之类的东西吧 」老夜这是突然袭击,想刺探我们的反应。

那普通的卧底,说不定就有那么小小的一颗,然而我们此番前来是深度卧底,而且对于自己的身手还算是自信,自然用不着那东西。心里没鬼,而且我们的神经早已粗如钢筋,哪能中他这小计。不过这家伙三番五次地刺探我们,让人心烦,杂毛小道一把抓住老夜的脖子,寒声说道:「你什么意思 要不要老子现在就把底裤都给你扒出来,让你看看 」

老夜还就吃这一套,嘿嘿笑了两声,说开玩笑,别介意。

我们走出这幢大楼,老夜指着尽头一所刷着绿色油漆的房子说:「那儿是饭堂,一日三餐就在那里解决,你们先去吧,我这里还有点儿事情,就不陪你们了。」老夜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折身返回房子里。我回转过头去,余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二楼西面的那个房间,瞧见窗户后面,有两个人正朝着我们这边看来,表情严肃。

我不敢多看,朝着老夜挥挥手,然后回过头,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惬意地喊道:「吃早餐去咯,这肚子,真的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与杂毛小道神情自然地走在林荫小路上,不动声色地说道:「姚雪清和翟丹枫在楼上一直看着我们呢,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怀疑我们了。」

杂毛小道点了点头,说:「人的容貌、身材、气质和实力都可以改变和隐藏,但是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相见时那一刹那产生的第一印象和第六感,却是无法通过手段来抹除的,我们两个对场中三位、特别是魅魔和那个老鱼头出现了一瞬间的威胁,以他们多年的经验,不怀疑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们此番前来,就如同空中走钢丝,哪里会那么容易 没有证据,他们未必会因为这点怀疑而翻脸,小心一点就是了。」

我们小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那个绿屋顶的建筑前,里面热气腾腾,正是开早饭的时间。

先前跑步的那群小鬼早就已经用过餐,这里面零散坐着的,大都是被通知过来参加动员会的各个鸿庐成员。邪灵教向来都是单线联系,各个鸿庐的成员,除了顶有名的那几位,其余彼此都不认识,也不愿意认识,所以都是三五成群,小声说着话。

早餐是自助的,别看这个学校在山窝窝里,伙食倒是不错,刀削面、小窝头、驴打滚、芙蓉糕、煎饼、饺子、油饼,油汪汪辣乎乎的牛肉粉,香喷喷的红薯粥,酥脆的油条、浓香的豆浆……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胃口顿开。

然而看着这些诱人的美食,我们却只能挑一些符合南方口味的红薯粥、小窝头、油条什么的,至于那喝一口辣遍全身的牛肉粉,我则强忍着肚子里面的馋虫,不去看它。

端着盘子,我们扫量一圈,走到在角落处小心喝粥的杨振鑫前面坐下,跟他热情地打招呼。

他表情亲热,但眼神却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朝旁边瞟了一下才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询问我们在这边还适应不。我们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着粥,一边询问他的伤情。

杨振鑫还颇为邪灵教开脱,说这是组织对他的考验,一入教中,终生不得背叛,能够得到上级的考验,确定他的纯洁性,这是一件大好事儿,只不过伤情有点儿严重,可能不能跟我们去总部开会了。有人在旁,杨振鑫表现得颇为遗憾,如同不能朝圣的虔诚信徒。

这顿饭吃了好一会儿,杨振鑫告诉我们,估计要在这里待一个多星期,等待各地的教友。我们要是无聊,可以去跟这里的学生玩儿,如果能够指导那些小子一招半式,也算是他们的福分。

我们说好,左右也是闲得慌。

早餐吃完,杨振鑫要回去休息,刚站起来就一个踉跄。我们两个便说扶着他离开,杨振鑫极力推辞,说他自己来吃饭,就是为了锻炼,早日康复,不用我们。然而我们好是一通劝,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在这儿勉强呢,还是走吧,走吧。

杨振鑫推辞不过,便由着我们两个扶着往住处走去。缓缓地走着,到了一半的路程时,左右都无人,他不停道谢的嘴里面突然咕哝出一句话来:「西边的花儿开了,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

杂毛小道一听,立刻接道:「多收了三五斗,谷贱伤农,十来吊吧 」

「十来吊,这是多少钱 」

「两三万美刀。」

这切口的暗语对上了,杨振鑫绷得紧紧的身子有点儿发软,低声说道:「昨天我就知道你们不是张建和高海军了。我不管你们是谁,只想告诉你们,别玩了,这儿很危险!」我目不斜视,也不表明身份,淡淡地说道:「杨振鑫,你有没有被搜魂大法弄过 」

杨振鑫回答:「我们在神学班里面学过专门的自我催眠法,普通搜魂,是能够瞒过去的,不过你们两个不是张建和高海军,那就肯定过不了那个鬼女人的考验。」

「什么鬼女人 她认识张建和高海军吗 她……」我有点儿莫名其妙,看着杨振鑫有些崩溃的模样,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这时从旁边走来一个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漂亮女人,热情地说照顾病人是她的事情,可不敢劳烦我们。

那女人将杨振鑫扶走,我与杂毛小道对视一眼,久久无言。

杨振鑫的警告让我们略有不安,在路边迟疑一会儿,这时来了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教员,热情地邀请我们前去与孤儿院的学员一起教学。我们跟着来自不同鸿庐的教徒来到左边会馆的地厅,那个教员跟我们介绍,说这里的学生除了厄德勒教众自己的子弟后辈,还会有专门的工作队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有上佳修行体质的儿童,进行各种专业培训。

孤儿院上课颇杂,今天上的是炼尸——说到这里,他指着地厅中那个年纪颇大的少年说道:「看他,他就是来自于炼尸世家的子弟。」

第九章 怨恨培养,令人发指

僵尸集人间之怨气,取天地之死气,化晦气而衍生,身体僵硬,在人世间以怨为力,以血为食,不老、不死、不灭,极为厉害。别的不说,当年耶朗王自入轮回,却留下五大亲信存于世间,镇守对耶朗最重要的祭坛,无论是酆都龙哥,还是缅北大熊哥,或者青山界飞尸,都是一等一的厉害,寻常人等根本与其交手不得。

然而行行有等差,有王者,自然也有小角色,寻常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僵尸,大都不得功法,只是因为怨气难平,又因葬在聚阴汇穴的养尸地,所以才会偶尔诈尸,吓坏世人。这种类型的僵尸至多不过白僵,白毛遍体,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如利刃,接吻嘘气,血腥贯鼻,徒添许多惊吓,但别说是普通的修行者,便是十数普通人,手持利刃火器,也可将其擒杀,一把大火烧成灰烬。

邪灵教崇尚制造混乱恐怖,最爱使用类似的手段来快速提升威慑力,所以炼尸算是一门必修课。这地厅之中烛火闪烁,将这阴寒潮湿的空间渲染得更加恐怖。那三十多个学生高高低低,围在厅中一樽被竖起的棺柩前,正由这唐装教员给我们介绍的那个来自炼尸世家的小孩儿评讲。

「你们瞧,这僵尸是埋此一年的新尸。经过紫山芋根水的处理,阴气汇集,它这一年来肉质没有腐烂生蛆,反而是凝结成腊状,指甲、牙齿和骨骼开始变黑变硬,皮肤长出一层白绒毛,这个便已经是僵尸的雏形,再养半年,便能够训练僵尸,通过各种手法,让它听从我们的命令。」

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跟当年的青伢子一般年纪,然而侃侃而谈,如同一个小大人一般。我瞧着他那一脸的认真,突然脑子里闪出一个熟悉的形象。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向杂毛小道,只见他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少年。

是的,这小孩儿正是当年我为了变异的朵朵奔波忙碌时,在湘西凤凰碰到的炼尸世家地翻天之子。朵朵修炼的鬼道真解,也算是从老王家所得。而那地翻天,当年在杂毛小道浪迹江湖时,可是一同钻过墓穴、共过生死的伙伴,铁打的交情。

我们不知道地翻天是何时加入的邪灵教。他在湾浩广场的时候,不顾兄弟情谊,固执地站在了邪灵教许永生那一边,想对我们杀人灭口。后来侥幸未死的地翻天便被秘密押送到了白城子,过起了终生幽闭的生活。

选择有时很简单,也很廉价,然而后果却是不能承受之重。我们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些孩子孜孜不倦地学习着如何炼制僵尸,如何将尸体里面的尸气提炼出来化作杀人的利器……这些小孩儿小的才七八岁,大的也就十四五,本来都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应该在父母的庇护之下快乐学习,然而却如同那些十几岁就学会使用自动步枪和手榴弹的非洲孩子一般,操起了大人都感觉恐怖的玩意儿,实在让人揪心。

这些孩子是可怜,而拐带他们的邪灵教便是可恨了,简直就是没有人性。

负责给孩子们授课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人,双目糊满眼屎,嘴唇发紫,有点儿像童话故事里面走出来的老妖婆,待王永发讲完最粗浅的介绍之后,她开始给所有人讲解起控尸的符咒和手段来。我、杂毛小道以及其余与会者,差不多十多个人在旁边围观,然而那些孩子却根本如同瞧不见我们一般,专心致志地听讲。

今天拿来展示的这一具僵尸并未成型,尸气也并不浓郁,没有毒害,但是依旧很臭,那是一种肉类腐败之后散发出来的恶臭,让常人闻到便会连饭都吃不下,然而孩子们却浑然不觉,那劲头可比我高考的时候还要足。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铃声响起,那老妇人才结束了课程,孩子们恋恋不舍地逐个走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边的老夜突然出声,叫住了最后离开的王永发,让他留下来。

王永发这孩子长得方方正正,一脸成熟相,小跑过来,说夜叔叔,什么事

老夜指着我们说,「给你介绍两位长辈:张建、高海军,你爸出事之前,曾经和这两位叔叔有过交往。你可记得了,以后说不定要在这两位叔叔手下做事呢。」老夜的介绍让我们感到十分突兀,那两个倒霉蛋虽然交代了自己最近见过的人,却没有说起前尘往事,我实在不知道地翻天当初在湾浩广场的大楼里养尸,竟然还跟我们扮演的这两位有过交集。

可想而知,这又是一次漫不经心的试探,显然这些人对我们的防备之心,还没有打消。

想到这一点,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也不说话,倒是王永发先开口:「张叔叔好、高叔叔好,那你们认识陆左那个大魔头吗」我俩皆摇头苦笑,说听过,但是没有亲眼见过。

王永发那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戾毒之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爸爸死在了东官,我二姐在西川又被抓了,我太爷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中风了,至今未好。一家人的幸福生活都被那个大魔头毁了。总有一天,我要将那个大魔头给弄死,碎尸万段,这才算是报仇雪恨!」

少年稚嫩的心灵早已经被仇恨和怒火给腐蚀,而作为当事人的我,却也没有办法辩驳,只是随声附和道:「嗯,叔叔两人的师父也是死在他的手里,到时候你若是要报仇的话,可得喊上叔叔我啊!」

地翻天根本就没有死,而是在白城子服刑。他女儿王方颖的下落我还真的不晓得,毕竟当时从鬼城回来之后,我就蒙冤入了狱,但这些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仇恨的种子不知道是什么人给种上去的,但是我听到了,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难怪那养蛊人的结局无外乎「孤、贫、夭」,一旦陷入俗世的恩怨情仇,实在是难以挣脱。

应付完这孩子,杂毛小道冷声说道:「老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我们跟他父亲有过交往,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

这家伙倒是懂得先发制人,被如此一问,老夜反而解释起来:「呃,事情比较复杂,你还记得以前在东官的老王和许永生吗 他们覆灭的时候这孩子的父亲也在场,你们要给闵魔大人报仇,单凭自己的力量肯定不成。这孩子是这学校里顶尖的学生,天分才情都不错,到时候说不定要分配到你们南方去,让你们多接触一下,总是没错的。」

老夜心虚地说着,我和杂毛小道都在冷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说话,顺着楼梯走了出去。

这个学校占地很大,所有在这里集中的人员都不能够随意离开,如果真的有事,需要向上面报备。经过白天的沟通,我们才知道这个地方只是一个集中点,至于总的集会地点,却在他处。而此刻,恐怕是须得甄别人员,不让官方卧底进来,而我们想要过关,必须得过了老鱼头、魅魔和翟丹枫三人的审核关。

由此可见,无论是邪灵教,还是佛爷堂,对于这一次集会,都是相当的重视。不光是我们,其实对于其他地方的来人也都在审核,陆续有人被叫到小路深处的那栋建筑去谈话。我们不想再去观看那些学生的教学,返回房间安安稳稳睡起了午觉。一觉睡到天擦黑,我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看着那渗水的楼板上面出现的古怪图案,略微有些眼花。

此处没有装监控设备,但是在人家的地头,我和杂毛小道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我不知道这考验的时间到底要多久,但是回想起白天杨振鑫说的话,我心中多少有些不祥之感,总感觉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儿。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察觉出来了,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那感觉就像爬在身上的阴冷毒蛇,在这个初春的傍晚,一点一点从我的脊梁骨缓慢爬到肩膀上去,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在我整个背上蔓延开来。

我陡然坐直身子,朝着那个让我不舒服的地方看过去,但见一个面目模糊、不知男女的小孩儿正坐在窗口边,冷冷地瞧着我们。

第十章 床头婴灵,招揽旧部

「这什么鬼东西 」我随手便抓起一个枕头朝那个娃娃扔去。

这枕头不重,轻飘飘地砸过去,然后……透过那娃儿,掉落到了窗外去——灵体,鬼娃娃!

我和杂毛小道都跳下了床来,如临大敌。杂毛小道把房间里的灯打开,瞧见那娃娃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淡定。我瞧这娃娃大概三四岁样子,头发油亮,小身子悬浮半空,头有点儿大,整体看上去很漂亮,只是每隔几秒钟便会浮现出树杈状的青筋凸起,感觉略为恐怖。看着看着我感觉有一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那鬼娃娃见我们都清醒过来,并没有任何惊慌,只是安静地打量着我们,一双天然呆的白色眼睛里面突然出现了黝黑的光芒,这光芒一出现,仿佛只是一具躯壳的它忽然有了灵魂一般,呵呵地笑了起来,十分地瘆人。

我以前谈过,所谓鬼,其实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灵物,偶尔与我们交集,但并不多;它也没有声带,所谓的鬼哭,只不过是与这世界磁场、炁场的共鸣而已。当然,真正厉害到一定程度的鬼魂,也是能够说话的,比如我们面前这一位:「你们两个,就是闵师留在乡下的那两个二愣子徒弟 」

这个小鬼娃娃腾地站了起来,背着手,悬空行走,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我和杂毛小道。我不说话,杂毛小道平平推出一掌,将这个小鬼侵袭过来的阴气屏退,说道:「我们的确是闵师的弟子,那么你是谁 」身处于邪灵教内部,自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孤魂野鬼前来索命,那么此刻出现的这个小鬼娃娃,必定也是邪灵教的成员。

杂毛小道这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小鬼娃娃略为满意,点头说道:「你就是高海军吧 看来闵师的《大自在观想六欲天心经》,你已经炼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果然,修行一道之上,你甚至比大猛子还有天分啊。的确是老头子准备留来做衣钵传人的家伙。你们两个在乡下,天天苦修,但应该也有听过我的名字吧 」

杂毛小道摇了摇头,我见这小鬼头虽然模样中性俊美,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是阴柔的女声,还带着一股子媚意,更是觉得有些熟悉,莫名地就有些心烦意躁,强自按捺,冷声哼笑道:「看来阁下跟恩师倒是有一些渊源,不过我们真的没有见过你,表明身份吧,不然我们可要动手了!」

哈哈哈……

小鬼娃娃突然发出一阵恶毒的笑容,整个房间里面的炁场一片紊乱,灯光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一股阴霾从它的身上传出,朝着我这边袭来。我一惊,晓得这小鬼娃娃的修为造诣已然到达了一种诡异的地步,我们要是稍不留心,说不定真有在这阴沟里面翻船的可能。于是后退一步,双手结了一个大自在天的印法,按照闵魔之道作了观想法,隐隐将这场面给镇压下来。

小鬼娃娃瞧见我三两招便稳住阵脚,晓得厉害,不再咄咄逼人,停止在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它刚才的展示,只不过是表达出自己的力量,让我们不敢轻视它。收敛之后,它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们两人的基础都是十分不错的,即便是以我前往西川鬼城,吞噬了灵都鬼将之后的实力,对你们也仅能起到压制的小小优势。如此看来,闵师真的是后继有人,可以在地下长眠了。我说过,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你们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叫王姗情!」

不是吧 听到这个小鬼娃娃突然说出这个被我扔到记忆深处,蒙上一层灰的名字,我差一点就叫了出来,下意识的反应是「不可能」!

对,这怎么可能呢!诡异工厂一役,那个恶毒的女人早就已经被发狂变异之后的闵魔将头骨啃破,妥妥地死了。怎么如今又冒出一位呢

我的脑子一阵混乱,突然想起了先前在酒店的时候,老夜那意味深长的话。他说杨振鑫之所以被隔离审查,便是因为一个阴魂不散的女人。那个女人,莫非就是她 我这边默不作声,杂毛小道的反应到底还是迅速一些,故作惊讶地喊道:「大师姐 不可能!」

王姗情自从被闵魔重用之后,地位便一直火箭一般地提升,特别是她开始与闵魔同修邪功,成为一众闵魔门徒实际上的师母之后,更是与大猛子等人齐平,成为闵魔门下女弟子的头把交椅。这个曾经是乡下女孩、工厂女工、饰品店女店员和发廊小姐的传奇女孩终于实现了人生逆袭,然而在最辉煌的时候,却被我们弄死。

面前这小鬼娃娃似乎预料到了我们两个的惊讶,淡淡解释道:「我没有死,很意外吧 你们不相信,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的尸身,早就已经融成死灰了。不过你们没有见过以前的我,但是也应该见过此时此刻的我吧 」

它指着自己的身体,我仔细一打量,瞧着这虚无缥缈的鬼娃娃,越看越有些熟悉。

「闹闹」,我的脑海里突然一阵灵光闪过,这个词便浮现了出来。

对了,这个小鬼是闹闹,是当初被王姗情在鹏城炼制、并且献给闵魔的恶灵童子,虽然它此刻的模样变化了许多,但是依然能够看出他生前的模样来。如此,我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王姗情临死之时,将自己的残魄包裹在精血之中,吐在闹闹的身上,然后通过不断的争夺,竟然将这个小鬼娃娃给夺了舍,鸠占鹊巢,变成了如此模样。

真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啊!

这臭女人脑袋被人当作鸭脖子啃得稀碎,竟然还能够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世界实在是太疯狂了。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透了一切,道:「对,对,你是闵师身边出现的那个鬼娃娃……不过不对啊,那孩子,脑袋可是硕大如冬瓜的!」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王姗情的小脸扭曲,眼睛里面闪烁着邪恶的光芒,恨声说道:「我当初仓皇附在这头小鬼身上,逃离现场,藏身在一条臭水沟里面,光夺舍就用了三个多月!后来才被赶来打探情报的魅魔大人发现,收留起来,然后将我辗转送到岷山老母门下修行。然而那女人又跑去茅山送死,还好我没有跟着,不然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们瞧见这王姗情回首往事,充满了愤恨,对我们却并无疑虑,晓得这小鬼娃娃感知到我们假修出来的心经炁场,以为无恙,不由得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说句不客气的话,此时此刻,王姗情虽然已然累积了一定的实力,然而无论是我,还是杂毛小道,和它都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境界,即便它化身为鬼,也很难看穿我们的伪装。它如此一通解说,杂毛小道回应说,「大师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吉人自有天相,而我们闵粤鸿庐一脉,总算有了振兴的希望。」

听到杂毛小道这般说,这小鬼娃娃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闪烁着对权力的欲望,沉声说道:「我听说了,佛爷堂将你们从乡下找来,就是准备重建闵粤鸿庐,只是不知道将以你们谁为首 」

它话语里面透露着一股紧张,我心中不由得一阵暗笑,此女即便是化作了小鬼婴灵,还是充满了掌控欲,怪不得对我们没有什么怀疑,原来是有求于人。

杂毛小道也是个妙人,眼睛一转,立刻说道:「本来我和张师弟还在头疼此事。大师姐你是知道的,我们两个都是粗人,一直在乡下,也没有什么见识,突然之下,感觉到肩头重任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如今大师姐你回来了,我们也就有了主心骨,那这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重建鸿庐,一切以你为主,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便是了。」

王姗情见我们如此上道,不由得笑了起来,假意谦虚几句之后,满口承诺,说它从师父那儿学得许多秘术,到时候自然会传承给我们。这番说得热闹,突然门外有个女声响起,说魅魔大人要见我们。

听到这句话,这小鬼娃娃白嫩嫩的脸上居然多了一丝红晕,吃吃地笑了,说你们两个一会可得悠着点,自求多福,可别被吸干了。

第十一章 天魔乱舞,极度魅惑

王姗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身子一晃,不见踪影。

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不由得都感到后背生凉,没想到王姗情这女人竟然阴魂不散,卷土重来,刚才倘若不是她有求于我们,无心试探,而且张建和高海军一直在会州乡下,王姗情因为跟着闵魔的时间太短,没有过交集,只怕就要露馅了。

而一旦我们被王姗情拆穿,身处魅魔、姚老鱼头和这一帮邪灵教高手的老窝,为了避免玉石俱焚,我们就必须杀出去。而这样一来,任务就失败了。

想要潜入邪灵教内部,目前的这个情况是最好不过的。至于王姗情,我以前或许对她还有怨恨,时至如今,双方早已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心思也就淡了。只可惜闹闹死得可怜,而之后又成了这般模样,一直如同傀儡一般被操控,最后还给王姗情夺了舍,如今想起来,让人几多唏嘘。

门外那个女人还在催促,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苦笑着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浅黄色短裙的清秀女孩儿,一头顺滑黑亮的披肩长发,高个儿,脸上笑盈盈的,小酒窝,露出两颗很可爱的虎牙来。这样的女孩倘若出现在大学校园或者办公室里面,必然是受到许多男人追捧的对象,不过我却明白,别看她人畜无害,外表清纯,然而作为魅魔的弟子,必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见门打开,女孩热情地伸手过来,与我们握手,轻轻笑道:「两个大男人,关着门做什么呢 你们好,我叫苏起。」

我与她握手,感觉那小手儿绵若无骨,说不出来的细滑。

苏起说:「我师父唤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半个小时之后,她会为你们单独办一场欢迎晚会,希望你们能够准时参加。在左边第三栋的那个宴会厅,不要迟到哦!」这小妮子摇着我的手,尾指在我的手心处挠了挠,留下一抹微笑,像个百灵鸟儿一般地离开了。

早上魅魔说要跟我们切磋切磋,我当时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到了晚上,真的张罗起来了。我无助地瞧了杂毛小道一眼,他笑笑说:「去就去,不要把自己弄得像娘们一样,别说没发生什么,就是发生了,难道还是你吃亏不成 又不是处男了,瞧你这扭捏劲儿。」

杂毛小道洒脱得很,说完便上洗手间洗漱去了,我挠了挠自己因为睡了一整天而显得无比杂乱的头发,郁闷地穿起了衣服。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收拾得人模人样,准时赶到苏起说的地方。有个一身黑色小西装的制服美女在等待着我们。门一开,房间里一股暖气涌出,入目处是一片白花花的大腿,还有粉红色的灯光,十二个穿着修身小旗袍的美女分两排站开,一水的青春靓丽,躬身欢迎道:「恭迎张建、高海军两位教友大驾光临!」

瞧见这些锥子脸、大眼睛的艳丽女郎,闻着空气中混杂着香水和女性特有气息的味道,我有点儿恍惚,左右打量一圈,一个都不认识。这个时候,苏起款款前来,恭声朝我们说道:「两位,师父还在更衣梳理,请你们随我先上楼吧。」苏起扭着屁股在前面领路,腰肢好似风中摆动的柳条。我打量四周,发现不愧是大人物的居所,这栋房子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样,然而里面的装饰豪华,色调温暖,充满了贵族风格,跟我们那个跟招待所一般的小楼没法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地位在那里摆着,人家是邪灵教十二魔星,整个厄德勒上层响当当的大人物,而我们所扮演的,只是闵魔手下两个稍微厉害一点的徒弟而已。

跟着苏起上了楼,迎面是一个铺着厚重波斯地毯的大厅,错落有致地放置着华贵的沙发。灯光闪烁,动感的音乐响起,正中的舞台上有三根钢管,几个身材火爆的比基尼女郎在应着节奏跳舞。瞧见这如同酒吧一般的大厅,我和杂毛小道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

苏起吃吃笑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师父说了,我们这一脉和你们师尊都是走的双修之法,相互之间多有关联,而两位都是修得大成者,我们可得好好跟两位师兄,学习一番呢。」

这小妞儿先前清纯可人,此刻在光怪陆离的灯光映衬下,却显得魅惑无比,火辣动人。她将我们引导至正对舞台中央的沙发之间,让我们坐下,打开桌上琥珀色的洋酒,躬身给我们各自倒了一杯,一双明媚的眼睛盯着我的胸肌,举起酒杯娇声说道:「两位师兄,师父还在沐浴更衣,先让苏起敬你们一杯吧。」

美人相邀,盛情难却。我和杂毛小道都没有推辞,将桌上的酒杯拿起,一饮而尽。酒线入喉,直沉胃袋之中,我的味蕾之上突然传来一种不好的预感。

去年一年的养殖场生活,我并非没有长进,至少已不愧于养蛊人这一称呼,手上的蛊毒四五种,而对于毒性的了解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仔细一品,我顿时了解这酒液之中掺杂了些东西,性阳催燥,增情怀春,里面应该有淫羊藿、银杏叶精和沙苑蒺藜的成分,综合来看,可不就是白莲教秘而不宣的灵鬼展势方吗

杂毛小道何等人物,酒液入喉,便知晓个中蹊跷,含而不咽,瞧向了我。我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表示确定。

杂毛小道一笑,一把将仰头喝酒的苏起给拽到面前来,揉捏着怀中娇娃的臀部,与她的瑶鼻相抵,霸道地将这女子红润的嘴唇咬住,好是一番吻弄,亲得那小娘子鼻息咻咻,喘息不已,这才四目相对,含笑说道:「我说小师妹,在酒里面掺料,这事情可是你不地道了 」

苏起被杂毛小道吻得气都喘不过来,一双眼睛直往上翻,仿佛爽到了极点,被他这般责问,委屈地说道:「高师兄你可真坏,人家差点被你弄死呢。」

这般娇媚地撒完娇,她才半嗔半解释:「师父不但要考较你们的功夫,也要考核我们这些姐妹,听说你们两个都是修得大乘之辈,人家怕输,才弄了点小手段,结果还都给你喂了回来。」苏起说着,从杂毛小道的腿上站了起来,妩媚地看了杂毛小道一眼说,「两位师兄,且看一看我们姐妹的『毗那夜迦天罗舞』,到底成色如何 」

说完,她拍一拍手,灯光顿时一暗,从四面八方冒出十来个长腿赤足的美女来,轻纱薄笼,身上零碎极多,发出清亮的铃声,甚至比舞台上跳钢管舞的比基尼女郎还要魅惑。

总共十二个身材容貌俱佳的漂亮舞女走上了舞台,抖胸摇臀,媚眼横生,在一种近乎呻吟的音乐声中摇摆躯体,模仿着人类最原始最疯狂的动作,让人看一眼就口干舌燥,忍不住起反应。舞台上的美女疯狂起舞,我靠在沙发上,尽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到底是魅魔弟子,这些女人的一颦一笑一回眸,都充满了魅惑力,当真让人不能忍。

然而我和杂毛小道到底还是忍了下来。那些魅魔的女弟子跳了四十多分钟,柔软的腰肢都快要折断了,我们还是无动于衷,只是小口抿着酒,如老僧入定一般,视而不见。

终于音乐声渐渐变缓,跳得香汗淋漓的舞女们退入黑暗中,一身素净端庄的魅魔终于登场,出现在我们的身边。她坐入沙发,淡淡说道:「果然,张建、高海军,乱花迷眼而面不改色,你们真的是入了门道呢。」

魅魔刘子涵骤然出现,我和杂毛小道慌忙站起,拱手问好。

魅魔挥手让我们坐下。我恭敬地坐下,回答说惭愧惭愧,其实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魅魔亲密地贴着我坐下,她左手装上了假肢,右手软绵,揽着我的腰间,说道:「师叔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今天看来都败在了你们的手下,真让人失望啊!」

她像小姑娘一般的娇嗔,紧紧贴着我,两颗半圆球状的大白兔跳入我眼帘,眼睛不由一直。结果魅魔一见,竟然将右手伸进我的两腿之间,一把抓住,吃吃地笑道:「当年我和你们师父切磋过,倒是不知道你这做徒弟的《大自在观想六欲天心经》,修得如何!」

第十二章 山间花阴基,几人夜翻墙

我知道今天晚上魅魔的考较,说到底,还是对我们身份的不信任。然而我却实在没有想到,作为一派师长的魅魔,表面上看上去端庄典雅,宛如女神,今夜却是如此的风骚惊艳,竟然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被魅魔纤纤素手这么一掐,我很可耻地就起了反应,精神一绷,下意识地便想要反击过去。好在我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脸上露出了销魂的神情,轻轻叫了一声。杂毛小道瞧出了我的尴尬,贴身上来,眼神迷离地说道:「刘师叔,不是我奉承你,满厅的鲜花怒放,都不及你这一朵!」

这家伙到底是泡妞高手,嘴唇如同抹了蜜,魅魔听得吃吃一笑,将我放开,点了一下杂毛小道强壮的胸口,轻笑道:「哎哟,海军啊,你可真会说话,比你这木讷师弟强上许多呢。来,让师叔看看你的本事,能及得上你师父的多少呢 」

魅魔缠住了杂毛小道,而此时我的身边突然多了两位姑娘,一位是苏起,另外一个是十二舞娘之中最为出色的女弟子。她们双双跌入我的怀中,苏起风骚地笑道:「张师兄,你可要多指教小妹,要不然一会儿我师父责怪起来,可是要打屁股的哟 」

她说着,那浑圆肉感的屁股便坐到了我的腿上来,旁边那个舞女也不甘示弱,她可是跳嗨了全场,身上香汗淋漓,一股浓重的女性气息萦绕在我的鼻间,充满了催情的味道。这美女身形娇小玲珑,饱满的胸部贴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呢喃道:「师兄,人家叫莫小暖哦,刚才跳得怎么样嘛 」

这天上掉下来的艳福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说句实话,我身边这两位美女,都是嫩模级别的美女,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关键是骨子里风骚得很,摆出这任君品尝的绿茶婊架势,实在是让人把持不住。

倘若是几年前、甚至一年前闷骚的我,说不定表面上硬着头皮,心里却偷着乐。反正如杂毛小道所说,咱又不是贞节烈男,逢场作戏,大家谁都没有吃亏,而且人家好歹也是专业出身,一会儿倘若是缠绵起来,必然也是一场享受。

只可惜我这个人呢有点儿奇怪,或者说是有精神上面的洁癖,心里面有人了,便做不出太过出格的事,总感觉自己半推半就地做了,便对不起某人。至于某人到底是何人,这个,咳咳,容后再叙。

屋内气温开始升高,气氛也同样升高。闵魔皮肤粉嫩透红,已然是跟杂毛小道开始交锋起来。

这床笫之欢,本不足以见诸文章,然而这两人你来我往之间,揉捏上下,却颇有一种刀光剑影的精彩。我初始还只以为杂毛小道与魅魔急不可耐地滚起了床单,却不知道两人上下其手,又摸又揉,可就是不动真格的,连衣服都没脱,越到了最后,表情越严肃,便晓得这里面是另有蹊跷了。

色乃梦幻泡影,空乃一真显露,故而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男女之事,无论伪道德之士如何诋毁,终究还是人类于这世间生生不息的起码保证,此乃至理,乃大道,也为人伦。于此基础之上建立的双修功法也多,遑论道、佛、巫、儒,皆有其术,无须避讳。然而真正顶级的双修功法,从来都不淫邪,反而比伦理纲常更加严肃,更加神圣。

杂毛小道名义上用的是《大自在观想六欲天心经》,实际上却是李道子所传秘术《山间花阴基》,此乃顶级的道家双修法典,也正是此术,使得杂毛小道十载红尘练心,修为从尽废之绝境复攀高峰。而魅魔能够成就邪灵教十二魔星之位,又哪里是易与之人。这两人的交锋一起,缠在我旁边的两女便再也不闹了,我们三人往旁边挤开,给这激战当中的高手腾地儿。周边围上了无数女弟子,眼睛睁得滚圆,目不转睛地观察,生怕错过任何一处精彩。

魅魔与杂毛小道在宽大的沙发上下翻飞,拼的就是一个毅力,看谁坚持不住了,场面是香艳无比,然而内中凶险,却只有此道中人,方可琢磨一二。斗到酣处,魅魔娇喘连连,一身香汗,娇语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想不到闵魔玉碎之后,竟然还有这般奇葩人物崛起,果真是天不亡我厄德勒啊。」

这妖女不知年纪,然而那声线娇嫩,妩媚得滴出水来,让人心中不由得一团火起。此番还好是杂毛小道顶了上来,倘若是我,说不定早就缴械投降了。

不过我瞧着杂毛小道脸色赤红,一身阳气散溢,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心中焦急,瞧见魅魔那胜券在握的神情,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佩于腰间的八宝囊,想着倘若让杂毛小道输掉阳神,还不如拔刀相向来得利落。然而就在魅魔乘胜追击,准备一举拿下杂毛之时,突然楼外传来一声刺耳的警报,接着有闪烁不定的灯光从窗外传来。

除了场中两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苏起身子好似纸鸢,从我身上跳起,到窗边探头朝外面观察。魅魔满面娇红,意犹未尽,用那粉嫩舌头舔了舔宛如烈焰的红唇,正想继续,然而那警报一声比一声凄厉,春情便也如潮水一般退了下来,朝着窗边的苏起问道:「什么事 」

欲求不满的魅魔那可是相当可怕。苏起回答道:「刚才管理巡房,发现有人私自逃往山里面去了。所以姚帮主立刻拉响警报,催您过去商议呢。」

魅魔听到这话儿,脸色一冷,立刻从杂毛小道的怀里站了起来。旁边的小暖连忙上前给她整理衣服和头发,又有人递过来一件黑色的呢子外套。魅魔穿上,冷声问道:「知道都有谁吗 」

苏起说:「初步查明有广南阳朔鸿庐的二档头和两个属下,还有上回被隔离审查的那个小子也不见了。」

「杨振鑫 」魅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吩咐门下弟子:「我去老姚那里开会,你们所有人都待在这里,不要乱走,随时保持战备,听候命令。」说完这些话,她指了一下我和杂毛小道,沉声说道:「你们两个也是!」

魅魔披着衣服匆匆下了楼,大厅里一片凌乱。我站起来,问苏起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杨振鑫那个家伙也不见了,是不是去医务室了

刚才还小猫儿一般乖巧可人、任君采摘的苏起此刻却是一脸冷漠,淡淡地说道:「不该问的别问,小心惹祸上身。」她在魅魔的诸弟子中地位最高,交代我们待在原地,不要乱动,然后匆匆出去布置。

我一脸郁闷,杂毛小道却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起褶的衬衫。他刚才和魅魔一番缠绵交锋,却连衣服都没脱,这尺度,比演电视剧还正经。我不知道这家伙以前去夜店洗脚城,是不是也这般假模假式。

整理完毕,杂毛小道若无其事地打量四周,低声说:「你别担心,我们今天算是真正过关了,一会儿倘若是真的搜山,必定会用到我们。」

这家伙果然料事如神,没过多久,苏起匆匆折回,说上面有人找,让我们赶紧到林间小道尽头的校务所里听候吩咐。

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里面充满疑惑:杨振鑫啊,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犯得着现在跑

第十三章 立功心切,深山肉泥

邪灵教对于此类事情的反应速度超乎寻常的快,当我们下楼,昏暗的路灯下,已经有一队又一队的黑衣人朝着门口跑动。

时间仓促,我、杂毛小道和魅魔近二十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弟子朝着林荫小道尽头的校务室跑去。路程不远,大家很快便到了,苏起、莫小暖进去领取任务。

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苏起带着人匆匆出来,让我和杂毛小道到二楼右手边的第一个办公室去。我们走到那办公室前,门是虚掩着的,推门而入,里面是佛爷堂的特使翟丹枫。

办公室还有一些邪灵教属下在等待吩咐。瞧见我们进来,这个女人将其余人都给打发掉,对我们说道:「魅魔大人已经带人进山了,临走前告诉我你们是可以信任的,不过现在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

我上前一步,恭声说道:「既入教中,终身尽职,誓死效忠掌教元帅。特使,有什么任务,你尽管吩咐吧!」杂毛小道也连忙表态,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瞧见我们这铿锵有力的表达和誓死效忠的态度,翟丹枫满意地点了点头,告诉我们:「在这几天的审核工作中,我们发现阳朔鸿庐的马春阳、王陈和刘鑫宁等人有投敌卧底之嫌,他们拒不交代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对抗领导小组的审问,态度恶劣。而就在刚才入夜的时候,更是私自逃离学校,遁入茫茫莽山。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负责与你们联络的杨振鑫。虽然我们现在暂时查不到证据,无法确定他们与政府是否有关联,但是学校住着东南、中部各省精英,一旦暴露,对我厄德勒伟大事业的打击将是致命的。所以从即刻起,我命令你们加入对逃脱分子的追查小组当中,如果发现这四人,劝阻无说,格杀勿论。」

「是!」我和杂毛小道身子绷直,异口同声地喊道。

领了任务,离开翟丹枫办公室,我们到了楼下,才知道自己被分到了一个六人小组。小组成员除了我和杂毛小道之外,还有莫小暖,以及两个五大三粗的鱼头帮弟子,领头的居然就是傍晚见过我们的小鬼王姗情。

每次看到王姗情,我心里面就颇紧张,因为她毕竟是灵体,感知域与正常人类肯定是不一样的。一旦在外面起了冲突,动了手段,我们迫不得已使出了真本事,她便有可能第一个发现。

虽说到了山里,也有大把的空间对其下手,然而无论如何,一旦王姗情死了,我们就会被列入最有嫌疑的对象,虽然不至于立刻对我们下手,但是会将我们给隔离屏蔽,以后便再难接触到邪灵教的核心事务了。

不过相比这等麻烦,更加让我头疼的是我那倒霉同学杨振鑫。我不清楚那几个广南来的邪灵教众到底是卧底,还是不满此间的安排布置和翟丹枫的盛气凌人,但是我这哥们可是实打实的特勤局卧底。而且他的身手可真的够呛,同样是民族大学神学班毕业生,人家滕晓能够参加特勤局核心集训营,而他却只能当一个随时都有危险的死卧底。从此可见,在修行一道上,他当真没什么天赋。

想到这里,我便催促着大伙赶紧上路。

在先前那个瘸腿守夜人的带领下,我们领了装备,强光手电、丛林军刀、信号弹、识别标牌以及一壶水,还有一个只属于组长的无线电联络器,然后便出了场院。这孤儿院离周围的村庄都有一段距离,靠近莽山东部的山窝窝,虽然通车,但交通并不方便。

消失无踪的人都是老道的修行者,没有留下太多的踪迹,需要搜寻组朝不同的方向和路径去追。相比于其他小组,拥有着恐怖小鬼王姗情和魅魔高足莫小暖,以及我们两个便是三巨头都另眼相看的闵魔门徒的队伍,阵容无疑是除了三巨头之外最豪华的,所以并没有被安排去附近村庄搜查,而是直接朝着孤儿院后面的林子进发。

能够在此设据点并且还有了一定的年头,邪灵教在附近的势力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这道理不但我们懂,想必逃走的人也是门儿清。故而最有可能的,是利用这茫茫莽山为天然屏障,在这大山里打几天游击战,等魅魔等人撤了之后才出山。

三月,春寒夜冷。在山林的黑暗中摸索穿行,十分辛苦。进山有路,然而逃跑者绝对不会走,多是翻山越岭,跨越丛林,这也使我们遭了罪,不断地往草丛里面钻。

我和杂毛小道曾在热带雨林里面日夜奔走过,此时倒也不觉得辛苦,只可惜除了一身轻盈的王姗情,其余三人虽是修行者,却并不适应。这也可以理解,莫小暖跟随魅魔,平日里学的是魅惑男人的功夫,少有在山林里奔走的机会,而另外两个鱼头帮大汉,让他们在水里翻滚十天半个月,他们浑不在乎,但是这钻老林子的事情,却让他们只想喊一声亲娘,泪流满面。

然而这些并不是领队王姗情考虑的问题。此獠一出孤儿院,入了山,那浑身的毛孔便仿佛轻了几分,兴致昂扬得很,不断地运用她那细致入微的观察术,一会儿路边、一会儿草丛、一会儿树上,阴气蔓延,黑雾翻涌,让人好不厌烦。

瞧她这股劲儿,应该是憋了许久,想着是在为自己以后能够掌控闵粤鸿庐加分呢。不过说实话,它这般作态估计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因为倘若我是小佛爷,也不会将这般重要的位置,让一个连白天都不能露面的阴灵小鬼儿来做。不过身为小鬼,到底还是有着诸般好处,没多久,它便发现了一丝线索,那是丛林中的一点血迹,闻着味道十分新鲜,前后不过一小时。

这发现让王姗情兴奋得浑身战栗,飘到我们面前,嚷嚷道:「看到了么,看到了吗 那些狗杂碎就在前面,跟上去,砸扁他,将叛徒的肚皮剖开,把黏糊糊的肠子拉出来,那味道一定美极了,姚老大和魅魔大人一定会高兴的,对不对 」

黑夜的山林中路途难行,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林子里走去,不知不觉便已经入了深山。王姗情身为灵体,身轻腿快,为了跟上它的速度,莫小暖和那两个鱼头帮大汉跌跌撞撞,一路上不知道跌了多少跤。

我和杂毛小道也想着赶紧找到杨振鑫,让他安然逃离此处,所以一路上不急不慢,左右打量。

晚上十一点,我们终于来到一个山弯子,前面有一条清亮的小溪,但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闻到这气息,王姗情大声叫一声,顾不得我们,直接朝着前边飞了过去。我的心一紧,大踏步快速上前。终于到了地方,我瞧见在王姗情的下方,有两摊被碾压成肉泥的尸体。

我紧张地拿着手电照上去,看到其中一个拥有完整的脑袋,正是此次私自逃离出来的阳朔鸿庐二档头。

第十四章 命案追踪,扬镳分道

这两个我们本以为早就已经逃之夭夭的家伙,竟然死在了此处。身子几乎给碾压成了肉饼,深陷泥土中,在他们的尸身周围,则是一连串巨大而杂乱无章的脚印,周围一片狼藉,似乎还发生过争斗。

瞧见这场景,我们都愣住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邪灵教在全国各地,大大小小有近四十个鸿庐和挂靠帮会,不过并非每一个鸿庐都有如十二魔星般强有力的人物坐镇。阳朔鸿庐只是一个小分舵,庐主的实力也算不得很强,然而即便如此,在此处有实力将二档头和其手下弄成这般模样的人,绝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王姗情认为出手的应该是先期到达的搜索队伍,甚至有可能是鱼头帮的帮主姚老大或者是魅魔大人,然而我心里却不以为然。瞧这地下的脚印,每一个脚印都有脚盆大,有时轻有时重,隐隐约约、无迹可寻,说不定是什么巨兽,或者小青龙那般的虚拟掌印。

不过虽然心中这样想,我却并不出声,此番出行,我唯一的目的就是确定并且保护杨振鑫的生还,除此之外,别的人跑不跑,与我无关。

王姗情定下基调,其余人等皆不反对,于是那小鬼便开始寻找起同伴的踪迹以及那巨大掌印的去向。跟着我们的一个鱼头帮众老秦心细,从这两摊肉泥中间挑了两件信物,在溪水里面清洗,也好带回去交差,免得一点儿证据都没有,被人笑话。

然而他洗着洗着,发现那溪水变红,下意识地将手电往远处照去,看见一只人手在水中沉沉浮浮,虽然瞧不见尸体,但是在又冷又黑的夜里,颇为吓人。这汉子一声招呼,王姗情倏然而至,将那水中浸泡的手给拉起来,就是只断手,瞧那皮肤程度,并没有浸多久的水。

「上游有情况!」王姗情有点像海水中的鲨鱼闻到血腥味,大声招呼着众人启程。

小溪的上游是个光溜溜的峡谷,需要趟水而行,道路并不好走。王姗情虽然心急如焚,奈何余者皆不能跟上。它着急得很,没有耐心容忍和等待我们这些温吞吞的家伙,折身过来吩咐,让我们一直沿溪而上,不要停留,它先行上前去打探消息,它不在的时候,所有的行动都以张建和高海军两人为主。

这小鬼头倒是懂得收买人心。我和杂毛小道心中狂喜,认真点头说:「大师姐,你放心去,我们马不停蹄,随后赶到。」

王姗情离去之后,队伍的进度有意识地变缓下来。能够修行到一定程度的人,脑袋都不傻的,瞧见刚才阳朔鸿庐二档头的惨状,无论是两个鱼头帮帮众,还是莫小暖,其实心里面都有一个谱,那就是出手的绝对不是姚雪清和魅魔两人。

对于高手来说,杀人是一种艺术,而不是发泄愤怒的方式。将人碾压成肉泥,这个不仅变态,而且根本不是人的行为,而此番我们要是迎上去,说不定直接就变成了炮灰。

修行不易,所以更加懂得惜命。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有慷慨赴死的气魄和决心,所以我们这一队行路越加缓慢。莫小暖的身子也突然弱不禁风起来,在小溪里面跌了几跤之后,漂亮的小脸儿冻得发紫,忍不住地打喷嚏,不停抹泪水。她这十足的可怜样惹得鱼头帮两位胡子拉碴的大叔怜意顿起,嘘寒问暖,然而他们终究没有杂毛小道贴心,这厮直接将那小妞儿的小手牵着,坚定不移,缓慢行走,并且温柔地寒暄着,没多久,这对狗男女的身子便已经贴在了一起。

瞧见这情况,两位大叔和我在后面面面相觑,均感觉十足的郁闷和气馁,也没有看出这黄脸汉子到底有什么本事,怎么就把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给勾搭上了手。

不知不觉便已经和王姗情拉下许多路程,我们也不急,这山里面不止我们这一支搜查队,天塌下来,总有大个儿扛着。

磨蹭了大半个小时,我们终于又来到一片河滩处。此处一片狼藉,草丛里面伏卧着黑影,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有情况!我们立刻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接近查探,很快便发现了这些人都是另外的一个搜索小队,只可惜他们已然被人杀死。瞧这死状,大部分是被踩死或者被钝器拍打而死,唯独有一个,是给人将脖子缠住,活活勒死的。

我摸了一下死者那软趴趴的脖子,发现上面有一股极为腥臭的黏液,拇指和食指合并分开,有透明的丝状牵连。

瞧见这状况,老秦说道:「难道他们遇上了莽山鳄龙 」我们都不是当地人,问这莽山鳄龙到底是啥玩意儿

老秦舔了舔嘴唇说,「我也不太晓得,只是听家里面的老人讲过。说我们这莽山受第四纪冰川的影响很少,有很多第三纪或更古老的动植物得以保留下来。在这两万公顷、一百五十多座千米高峰之间,有无数的巨蟒毒蛇。而在群山深处,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坑里,有着全世界最大的毒蛇窝。

老人讲那里面有一种像鳄鱼一样四脚矮龙,光那细长的舌头,都能够伸出二十几米远,从山那一边就直接伸过来,卷走小孩和牲口。后来国家请了龙虎山的道士作法,把那个万丈深坑给封住了,这才无事。今天瞧这状况,莫非是那封印破了 」

听老秦说得活灵活现,所有人不由得一阵紧张。这凶手倘若是人的话,倒也没有太多值得恐惧的地方,毕竟打不过还能跑,跑不过还可以讲理嘛。但是这畜生可就没有这么多讲究,深山老林子是它们天然的主场,倘若真的凶悍起来,很难逃脱。

我们正忐忑不安,突然听到旁边的树林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声。这声音并不算大,然而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是这么的刺耳。

莫小暖对于呻吟声最有研究,耳朵一转,立刻说道:「是人的,而且还是我们的人。」我们不知道她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却也不敢有半点儿耽误,快步朝着小溪边那黑乎乎树林子深处跑去。很快便到了声源处,一人趴在地上。

我们走到近前,才瞧见这人其实并非趴着,而是掉进了陷阱里,胸口以下的身体都在地下,上半身则卡在了洞口。

「麻二爷!」老秦大声叫着,蹲身下来招呼。邪灵教死一个少一个,我们并不着急,但是老秦和另外一个鱼头帮汉子老孔却是心急如焚。

从表面上看,麻二除了掉进洞子里外,并没有别的问题,只是他那一脸扭曲的痛苦表情,平添许多恐怖。麻二完全就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中,不断地低声呻吟着,一双眼睛几乎要凸了出来,似乎完全都不晓得我们的到来。老秦和老孔轮流叫了一会儿,又拍了拍脸,但麻二并不理会。

杂毛小道有心提问,一脚踩中那家伙伸在外面的手,死命一碾,压得他骨头碎裂,巨大的痛感刺激,麻二终于恢复了一些神志,我趁机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快说,凶手到底是谁 」

麻二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句:「巨大的黑影,山一样的体型,狂奔、狂奔……」

老孔不满杂毛小道冷酷的手段,一把将其推开,伸手抓住麻二的手,招呼着老秦一起,将其从陷阱里往上拉。莫小暖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小心!」话音未落,从麻二的嘴巴、鼻孔和眼睛里面,突然有数道碧绿色细影如箭射出。

第十五章 各自背离,慷慨赴义

这几道碧绿色的细线射出,离麻二最近的老孔立刻中招,三四条入了他的胸腹之间,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如熊一般的身子给推得飞起,砸落到了四五米远处的大树上;另外两条细线,被早有防备的我用丛林军刀阻挡,一刀两断。

杂毛小道一把抓住老秦的衣服领子朝后面拖去,让他避开了死亡的威胁。别人或者不晓得,但是我和杂毛小道赶至此处,便已经将这周边的痕迹瞧得分明。麻二虽然暂时没死,但是他却掉进了蛇洞,身子已被毒蛇钻体,无力回天,呻吟声也掩盖不了洞子里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杂毛小道刚才并不救他,而是将他的指骨碾碎逼问,便已然没有将他当作活人。只可惜老孔并不知晓,他眼中满是同伴的安危,而忽略了其他,于是着了道。

钻入麻二身体里面的东西并非凡物,此乃莽山烙铁头蛇,头似烙铁、尾有白斑,当地俗称「小青龙」,是比大熊猫更濒危的野生物种,乃蛇中熊猫。1996 年该蛇被国际保护组织列入 IUCN(世界自然保护同盟)的红色名录,一条成年的烙铁头蛇,在黑市上面的价格能够卖到一百万人民币。

此蛇毒性奇特,力量恐怖,倘若不是有外人在场,我说不定会放出肥虫子,让它饱餐一顿,然而此刻只有反握军刀,用刀背将陆续射出来的小蛇给拍晕。

杂毛小道则拉着老秦和莫小暖朝着溪边逃去。老秦心忧同伴老孔,不肯离开,奋力挣扎,大声叫救他。我直接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骂道:「你想死吗 自己看看老孔还活着不。」

我回手一指,在手电光照耀下,老孔躺坐在大树前,脸膛紫黑,一条碧绿色的小蛇在他的面门前滑过,脸腮上面满是孔洞,眼眶里面的晶状体已经被咬得掉了下来,模样十分恐怖。蛇毒凶猛,瞧见老孔的惨状,再看看满地蔓延开来的毒蛇,老秦的脚一软,再也没有回去援手的心情,都用不着杂毛小道拉扯,朝着外面一阵狂奔。

前面三人在狂奔,而我则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快速追来的那一群小蛇。此刻肥虫子在我体内蠢蠢欲动,恨不得扑出来大快朵颐,然而我却担心一旦将肥虫子放出来,气息掩藏不住,露出马脚。然而肥虫子许久没有进食,闹腾得很,无奈之下,我只有放缓脚步,任由两条莽山烙铁头射来,一把掐住蛇头,遮遮掩掩地让肥虫子吞了,打了个牙祭。

当我冲出林子,在小溪旁边并没有瞧见这几人的影子,我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杂毛小道的苦心。

我们之所以会来这里,除了要还大师兄一个人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杨振鑫的安危。此刻他将人给带走,倒是便宜了我,此刻我不但自由,而且还有了很好的借口。

此念一转,我抬起头来,闭目一会儿,然后一个唿哨,天空落下来一个肥硕的身影。

「大人,可曾见过我的那个同学 」这落下来的自然是一直游离在外围的虎皮猫大人。这家伙最近越来越肥硕了,一身的油膏,它一边喘息,一边抖着寒露深重的羽毛。听得我问起,点了点头,说跟我来吧。

大人展翅高飞,而我也将炁场开放,在林间溪边避开人群,如猎豹般穿梭,很快便翻过了好几个山头,来到了一处瀑布轰鸣的河谷边。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半边脸儿,水流从几十米的落差跌下,纷纷扬扬。虎皮猫大人朝着瀑布边的崖壁靠上去,我足尖轻点,快速冲到了近前。崖壁之下影影绰绰,有好几个身影在追逐跳跃,瀑声都掩不住喊杀声。突然有一道墨绿色的光华升起,接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黑影脚步一滞,整个身子变得僵直,摔落河里,而后面几个人也纷纷跳入水中。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瞧见被人围在正中、绑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可不就是我一直都在找寻的杨振鑫吗 旁边这几人,黑衣黑裤,一身干练,是五名鱼头帮的帮众。领头的那个,正是当日与我们接头的老夜。

老夜等人将杨振鑫从水里拖到了岸上,心中恼恨,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毒打,将杨振鑫整治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才命两个彪形大汉将其挟持着站起来。老夜一边喘息,一边痛骂道:「小杨啊小杨,你这小子深藏不露啊,搜魂术都没有查出你是内奸来,真的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杨振鑫被揍得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口中淌着血涎,脸上却露出了苦笑,没有回答老夜的问题。他这种漠视大大刺激了老夜,这家伙额头青筋一跳,冲上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这凶狠程度,连旁边的同伴都看不下去了,连忙拉住他的手劝解,说别打了,再打就死了,这人活着总比死了强,带回去也好交差呢。

老夜借坡下驴,停手不打,喘着粗气问道:「说吧,你为什么要跑 还有阳朔鸿庐那几个混蛋,现在在哪里 」

杨振鑫咳了几口血,艰难地说道:「翟丹枫根本就不相信我们这些失势的旧党,一心想要清洗我们,甚至还在我的体内种下寒毒,随时都会要我性命,我为何不跑 佛爷堂狼子野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说是我和阳朔鸿庐这种无主浮萍,便是你偌大鱼头帮,估计在这一次大会之后,也要遭到清洗,等着吧……至于那几个家伙,他们跑的时候可没有叫我,只是被我跟着了而已,之后大家就分道扬镳了,我哪里知道他们的影踪 」

到底是高素质的卧底人才,杨振鑫在如此的危急时分,依旧还是把握住了重点,不留痕迹地施展起离间计,不但辩解了自己逃离背叛的事实,而且还让这伙鱼头帮帮众心中戚戚然,一时之间不辨真假,难以决断。

然而老夜并不受杨振鑫的蛊惑,一声冷笑道:「巧舌如簧的小人,难怪能够将魅魔手下那几个小妮子伺候得舒爽!不过你以为你这样说,便能够洗脱嫌疑吗 老实告诉我,你联系过来的张建和高海军,到底跟官方有没有瓜葛 你若是能够如实告诉我,便算你戴罪立功,我保你不死,如何 」

杨振鑫听到老夜在套自己的话,一笑,傲然仰头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迟死和早死。我杨振鑫生在这个世间,上对得起天地父母,下无愧于兄弟朋友,你老夜看他们不爽、有私人仇恨是一回事,别跟我扯这些诬陷人的鸡巴事情,也别拿我当枪,老子早走一步那又如何。快快快,给老子一刀吧!」

他慷慨激昂的陈述引来了老夜迎面一巴掌,这个家伙眯着眼睛,瞧看晕了过去的杨振鑫,低声吩咐周围:「发信号弹,召集援手!」

旁边一个负责保管信号弹的手下应了一声,然而刚刚将发令枪举起,便感觉手臂一冷,低头一看,自己的半只手都掉了下来。

第十六章 同学相见,逃离缘由

巨大的痛感潮水般蔓延,将他的神智吞没,两眼一黑,便下意识地大声喊叫起来,其声音之凄厉,宛如鬼叫。变故骤生,老夜等人心中也是震撼,下意识地聚拢在一起,朝着空荡荡地四处望去,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经验老到的老夜刹那间便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奥妙,大声示警道:「不对,有鬼!」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从怀中掏出一把祭炼过的鱼骨粉,往前方和周围一撒,便瞧见一个带着甜甜笑容的可爱小娃娃,正朝着这边扑来。老夜心中大恸,从腰间哆哆嗦嗦摸出一张珍贵的纸符来,猛然一搓,一条赤红色的火蛇在周身燃起,将众人围住,以护周全。

鱼头帮的精锐骨干长年在水中讨生活,经常与水鬼争夺生存空间,寻常鬼物见得也多,自然有一套应对之法。当下也不惊慌,举牌的举牌,念咒的念咒,脚踏罡步腾挪不休,一时间十分热闹。朵朵刚才只是不让这些家伙召集人手,倒也没有痛下杀手的意思,显了形之后,反而往后退开,不与这帮人纠缠。

朵朵一退,这伙人只道是自己气势如虹,这小鬼儿也怕了。老夜似乎见多识广,咬了一口中指,将纯阳指血抹在了自己的眼皮子上面,眯眼一瞧,不由得心花怒放,招呼左右道:「兄弟们,这个小女孩可不是凡物,似鬼非鬼、似妖非妖,这样的灵物万中无一,异常珍贵,咱们可是要走大运道了呢!」

他这般欣喜地说着,右手一勾,那符纸所化出来的火蛇便在空中一阵翻滚,朝着朵朵束缚过去。老夜这符箓极为不凡,想来也是压箱底的绝活儿。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白色火蛇刚刚抵临这小女孩的身前,还没有施展淫威,那女孩儿突然伸出了一个兰花指,轻轻一抖,一股浓黑如墨的水滴从她的指尖渗出来,与那白色火蛇轻轻对撞在了一起。

让场中大部分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白色火蛇与那黑色水滴一接触,立刻活性丧失,挣扎了三两下之后,竟然消散于虚无,再无踪影。

小女孩儿轻描淡写化去符火,让俯身前冲的老夜吓了一跳,旁边几位跃跃欲试的鱼头帮众也都脚步一收。此刻,老夜感觉身后气息一扬,下意识地往旁边退开,却见挟持着杨振鑫的那个帮众身子一震,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一个身材火爆的女孩子将杨振鑫接住,朝着后面退开。

老夜心中一颤,拔出了一把定制长刀,朝着那个女子身上斩去,口中大叫道:「莫走!」作为深得鱼头帮姚老大信任的大头目,老夜的身手自然是极好的。身子宛若奔马,长刀如雪,洒落一片光华。然而此刻,草丛中突然冒出一个身影,刺出一剑。

此剑如电。只一剑,老夜手中的长刀便立刻断了,碎成了两截。

出剑之人,自然是潜伏已久的我。老夜此人的修为极高,倘若不能够先发制人,一举拿下,此后必然麻烦得要命。所以在朵朵和小妖两人相继出手之后,我便再也没有隐藏身形。老夜手中的长刀被我一举斩断,紧接着,剑尖朝着他的喉咙处抹去。

老夜一照面便认出了我,然而他那一声「张建」还没有出口,鬼剑斜斜一抹,仿佛一道闪电,一剑封喉,将他所有的疑问和不解,都封在了他鼓起的双眼之中。

一招毙敌,我唤出肥虫子将剩下几人也迅速灭了口。做这种活计,肥虫子比我纯熟,三两下,追兵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当所有人都倒下之后,虎皮猫大人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呼唤朵朵道:「将他们的天魂吞噬,不要让后续者从亡者身上找到线索。」

真正厉害的人物,能够凭借死者一缕残魂来推断当时发生的情况。更有甚至,仅仅是身处现场,凭借着周遭的气息残留,便能够在大脑中模拟出几小时甚至几天之前的事情来。我刚才露了面,便不得不防,需将这些隐患掐灭在萌芽状态中。

正忙活着,突然地下传来一声弱弱的呼声:「你,你是阿左 」

我低头,瞧见刚才昏死过去的杨振鑫又醒了过来,当真是一条硬汉。我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招呼肥虫子过来给他解去寒毒,笑吟吟地说道:「振鑫,是我。那年匆匆一别,说好要一起喝酒的,没想到你转眼又无影无踪了,搞得我们到现在才能见面,有没有感觉到意外啊 」

此刻的我虽然还是张建的模样,然而朵朵、小妖等却将我的身份暴露无遗,于是也不隐瞒,将他与总部失去联系,我们被临时派来卧底的事情简单跟他说明。杨振鑫听闻,紧紧抓着我的手,激动不已:「我说怎么感觉你们两个怪怪的呢,原来如此。不过太像了,跟真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唉,毕业之后也有十年了,想不到你为了我,竟然这么冒险,阿左,」

我笑了说,「都是兄弟,我总不能看到你死在这个山窝窝里面吧 再说了,咱们是一个战壕的同志,都是工作安排,谈不上这些东西。」

两人好是一番感慨。我心中疑惑,于是道:「振鑫,你不是已经过了搜魂术那一关么,为什么不能够再忍几天,待尘埃落定了再离开呢 」听到我的疑问,杨振鑫一声苦笑,说:「你们以为我中了搜魂术,什么都没有交代,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昨天中午,我隐隐找到了一些遗失的记忆,得知其实我并没有过魅魔那一关,身份早就已经暴露了。他们之所以会容忍我到现在,是因为想查探你们的底细呢。」

杨振鑫的话说得我不寒而栗,作为最擅长蛊惑人心的魅魔,她对于此类邪术的研究并非常人能比,杨振鑫被王姗情怀疑之后,魅魔搜魂,自然已经将他的底细查探清楚了。本来想着直接杀人灭口,只可惜当时我们已经到了,指名点姓地要他,所以才留下了一条小命。

之后他们又将杨振鑫记忆篡改,邪灵教打得一手好算盘,差一点儿就阴到了我们。却未料杨振鑫意志极为坚定,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而且在得知前来接头的张建和高海军并非本人之后,便萌生了去意。想着即使死掉,也要成全计划,故而趁着阳朔鸿庐出逃的机会,一起夺路而逃。

听得老同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解释完全,我的心中充满敬佩。或许杨振鑫的身手修为远逊于我,但是在人格上,我却感觉他是那么的高大。既然已经逃脱出来,我便不想杨振鑫再受到伤害,要护送其离开,然而他并不肯,非要我依计划去卧底,不要因为他这将死之人,耽搁全盘任务。

我自然不愿,双方好是一番争执,最后商定将其带到山壁岩洞暂避,由虎皮猫大人照顾他的周全,我继续与虎谋皮,他这才罢休。商议完毕,虎皮猫大人在此处的山壁上找到一个鹰巢,由小妖拎着他入住,而给养也暂时只能搜刮死者的。至于老夜这 5 个家伙,肥虫子则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子,直接抛尸下去。

干完这些事,我们赶回瀑布处。突然听到刺耳的喊叫声和搏斗声从山那边传过来,我下意识地将两个朵朵都召集回来,窝在草丛中蹲伏片刻,便听到有人吹起了凄厉的哨声求援。

第十七章 黑雾巨兽,似是故友

随着哨声,还有一发信号弹。

信号弹里的镁粉和铝粉在氧化剂的帮助下急剧燃烧,产生出几千度的高温以及耀眼的光芒,将半个夜空都给照亮。这光亮足足持续了半分钟,我瞧见在对面那座高峰的山脊上,有一队人飞速朝着前面的树林子冲来,而另外一个方向,也有哨声应和,还有声线稍细的声音在大声呼喊。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邪灵教在这一瞬间表现出来的动员能力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半分钟的时间里,原本静寂无声的山谷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超过三支队伍对此作了响应。当然,这也跟入山的搜寻小队素质普遍比较高有关系。

如此动静,我再停留原地,倘若被人瞧见了,难免会被认为是心中有鬼。我朝山崖间看了一眼,感觉有虎皮猫大人的照应,杨振鑫应该是挂不了,于是将小妖、朵朵和鬼剑都收了起来,肥虫子纳入体内,然后去溪流边洗了洗手,将身上的血腥味冲淡一些,再潜身入林,朝着求救的方向摸去。

相隔的距离并不算远,翻过一个山头,便感觉前面出现了动静。有人在相互追逐,不过脚下的泥地有一种诡异的抖动,偶尔还会有树木倒塌,以及不知名的野兽嗥叫声传来。

我犯不着为邪灵教拼死拼活地死磕,于是驻足在山脊之上,踮着脚,小心地朝着山下观察。突然感觉到身后一凉,下意识地朝后面扭头看去,一道黑影已将我给重重扑倒在地。

我浑身绷紧,正待反击,然而瞧见了那人的面容后,却是放弃了决战到底的心思,勉强抵挡一番,便给按翻在了厚厚的落叶层中。我的脖子突然一凉,这是一把锋利至极的弯刀,这种刀子通常是为了在水下使用,所以设计和锻造的过程极符合力学的美感,刀锋口薄如蝉翼,压在了我的大动脉上,稍微一用力,那鲜血便立即喷涌而出。

一股湿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这人嘴里面嚼着烟熏味的槟榔,有一股浓重的刺激性气味,让人闻到了感觉有些头晕。接着那人在我的耳边轻轻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

我夜能视物,晓得压在我身上的这人正是鱼头帮的姚老大。此人的手段了得,眼光也精准,我刚才倘若是流露出了远远超出张建的力量,只怕已经露了馅,故而才会束手待擒。听得他这般平淡地问起,我知道自己的答案倘若不能令他满意,只怕就要死于那一把薄薄的弯刀之下。

不过我早有准备,将与众人分开之前的事情快速表达出来,然后说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迷了路,刚才听到信号,便匆匆赶来了。

我这番解释平心静气,除了表现出被刀子逼着的紧张之外,倒也合情合理,挑不出错来。姚老大将信将疑地收起了手中弯刀,将我给扶了起来,再次确认道:「王姗情那娘们儿先行前往,而你们则遇到了一整队的死者,最后你在断后的时候与众人分散了」我很认真地确认,说是,就是在那溪水的下游位置。

姚老大一挥手,旁边一个人递过来一块槟榔,他说道:「这个地方的蛇虫鼠蚁的确最多,先前没有备上防治的药物,也是因为太过于着急了,考虑不周全。这槟榔是特制的,通过咀嚼产生刺激性气味,吃一颗便能够让蛇虫绕路。你既然找不到队伍了,便先跟着我们。」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山下的林子里又传来一阵野兽的叫声,老鱼头背脊一弓,也不嘱咐,直接朝着坡下冲去。老鱼头一动,下面的人便蜂拥而出,这一队人马足有十来人,人多势众,我将那槟榔嚼在嘴里,装腔作势,跟在队伍的末尾朝下冲。不多时便从山脊冲到了林子里,我感觉有个脸上长着青色胎记的家伙总是跟在我的身后,知道老鱼头并没有相信我,防着一手呢。

不过这也无妨,反正杨振鑫的安全已经有了保证,至于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对邪灵教下手,其实跟我没有关系。抱着这样打酱油的心态,我一身轻松。冲进林间不多时,发现前面的人开始往回退,我们后面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声质问。只听到前面的人大声示警,说遇到了怪物,已经跟姚帮主接上了手,让我们分散开来,不要集中,免得被践踏而死。

这十来个跟着老鱼头的,自然都是鱼头帮中精锐,行动十分有序,我被那个青面男紧紧盯着,也不好退开,于是跟着众人往两边的林子里散开去。

当时的场面颇为混乱。我刚刚在一颗巨大的樟树旁边安顿下来,便听到前面一声惨叫,接着大树倒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抬头一看,一株几十米高的大树朝我们这边倒来,连忙向旁边躲开。那树干重重砸落,破碎的木屑和枝条飞起。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股浓重的黑暗气息从左边蔓延而来,抬头一看,居然有一块巨大的小山丘,朝着我这边飞快移动。

能移动的,自然不是死物。那东西身体硕大,头尾细长,有点儿像是恐龙时代的长颈龙,不过比起那温顺沉重的恐龙大哥,此物移动的速度极为恐怖,时而腾空跳跃,时而横冲直撞,将山林弄得一片狼藉。

我瞧着那头狂奔而来的巨兽,想起先前老秦跟我讲的传说,难道这东西,果真是从那万丈深坑之中爬出来的莽山鳄龙

我这边想要看得仔细,巨兽已然冲到我的跟前,那个一直辍着我的青脸男吓得脸色发白,一边朝旁边退开,一边朝我大叫:「闪开,快闪开啊!」说话间,巨兽已至。我瞧见这怪物拥有一身黑色的鳞甲,以及呈圆筒状的脑袋和修长的鼻喙,越看越像我记忆中的一种兽类。

终于,那巨兽长长的鼻子终于携着巨大的冲击力拱到了我的身前,观察完毕的我并没有如其他人想象的往后倒飞,而是顺着它的鼻梁,箭步冲上了它黑雾萦绕的背脊之上。我的双脚不断交替,从这头巨兽的身上踩过去,感知到淹没脚踝的黑雾里面,充斥着深渊黑暗的气息以及一种熟悉感。

我冲到背脊之上,瞧见老鱼头已在上面,正持着那把长而薄的弯刀去刺,然而让他郁闷的是,刀子虽然锋利,然而我们脚下那畜生的一身皮肤如铠甲,根本就无从下手。瞧见我冲了上来,老鱼头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朝我喊,说背上刺不穿,要到前面去,找柔弱的地方攻击,比如眼睛或者鼻孔。

他这般说着,身后突然冒出来一道黑色肉鞭,是这巨兽的尾部,在空中打了一个炸响,朝老鱼头的身子卷来。

老鱼头在这颠簸不定的背脊之上不断调整着身体的平衡,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见尾鞭甩来,他便直接飞跃到了树上去暂避锋芒。脚下这巨兽对我的威胁并不算大,倘若真的打起了火气,我未必没有办法,然而此时此刻,我完全没有必要,于是卖了一个破绽,直接扑倒在了旁边的草丛中。

老鱼头再次飞跃上去,与其纠缠不休。这时,旁边的鱼头帮众终于接应到了发出信号的小队,却是苏起带领的娘子军,这些女人穿着黑色劲装,将身材勾勒得颇为火爆,只可惜那巨兽却并无怜香惜玉的心思,八人死了五个,剩下三个也吓得魂飞魄散。

老鱼头的到来结束了一面倒的境况,在坚持了一刻钟后,另外一个重量级人物魅魔也登场了。此外,附近的几个队伍纷纷赶来。这里面也包括杂毛小道等人,他瞧见我,十分高兴,走过来与我打过招呼,这才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瞧了一眼,不由得惊讶地低声喊道:「这不是食蚁兽么,怎么这么大啊 」

第十八章 巨兽陨落,渔翁姗情

能够与那巨大食蚁兽交战的,除了老鱼头和魅魔之外,还有三两个邪灵教高手,这些人身手敏捷,不断地在食蚁兽周围游走,彼此配合,进退有度,打得倒也有声有色。

与杂毛小道在一起的还有老秦和莫小暖,见到我他们也十分高兴,拉着我说了许多废话。杂毛小道也终于找到了与我秘语的时机,低声问我找到人了没有。

我点头说一切安好。杂毛小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没有再多说。

战斗依旧在继续,巨兽无论是背脊还是腹部的皮肤,都是厚厚的鳞甲,外面还裹覆着古怪的黑雾,一时之间谁都拿这肉疙瘩没有办法。不过他们的努力也并非没有成效,一众高手利用现成的鲜血和骨头,在巨兽周围布置出了一个锁阴阵,将巨兽的气息给封住,不让其游走。当意识到被困住之后,巨兽暴躁不已,不断地将附近的树木撞倒,硬是在树林里开辟出一片平地来。

从老鱼头的出现开始算起,交战的时间已有半个小时,所有人期待的变故终于出现了。一个面目模糊的鬼灵从西面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双手还抓着一具尸体,得意洋洋地喊道:「我终于抓到了一个,看看,这是那第三个叛徒!」

它将那个被撕扯成一堆碎肉的家伙扔在树林边缘,然后像苍蝇一般飞了过来。瞧着战场中心,它厉声大叫,说我来了,这个大个儿归我。这小鬼像轰炸机一般从树林上空俯冲下来,朝着暴躁不安的食蚁兽脑袋冲去。魅魔瞧见了,大声阻止道:「别过去,有魔气!」

所谓魔气,其实便是浓重的深渊黑雾,这东西充满了怨力、愤怒和所有一切的负面情绪,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淹没神识,成为一头只知道杀戮的工具。王姗情此刻虽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是贸然葬送在这里,也并非邪灵教高层所愿意看到的。

然而王姗情却并未停止,而是顺着那张开的巨嘴,一头扎进了食蚁兽的体内。让人惊奇的是,王姗情这小鬼钻入其嘴中,那暴躁不安的家伙终于停歇下来,轰隆一声响翻身躺倒在地,那踩碎无数人脑壳的爪子朝天竖起,发出声声哀鸣。

有戏

高手在意的就是那转瞬即逝的机会,瞧见王姗情冲击得手,老鱼头和魅魔在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魅魔口中咒语不休,一股隐约的力量从她的双腿之间洋溢上来,粉红色的光圈出现在她的身后,激发出诡异的神采,当她的双脚踩在那巨兽的小腹处时,这魔女将右手高高举起,在其下腹处遥遥地画了一个圈儿。

魅魔门下的女弟子有许多人惨死于此巨兽的巨掌之下,此番又被纠缠许久,早就是一肚子怒意。此番虽然是在空中画出一圈,却仿佛推动了整个世界一般沉重而缓慢。她的这番动作完成之后,巨兽的小腹处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伤口,里面的鲜血倾泻而出。

不出我的意料,那飞溅而出的鲜血果真是那黑暗生物的蓝色。

魅魔一招得手,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这凭空一画圆,其意境竟然与杂毛小道的虹光虚空斩有几分神似。姚雪清也不甘示弱,在魅魔得手的刹那,他从怀中掏出三根特殊炼制过的鲥鱼干,双手一搓,立刻滚烫如火,将其射入那伤口处。

下一秒,有几股不定的力量在巨兽腹中骤然生成,仿佛肚子中有一个硕大的圆球,而就是这力量,将巨兽折磨得奄奄一息,失去了最后反抗的气力。

我们在林子远处瞧着,从前方人群的口中得知这一招的名称,叫作「红烧鲥鱼」,是利用特殊炼制过的鲥鱼,将巨兽的灵魂给吞噬干净,其过程宛如红烧烹煮,极为痛苦。

这时的天色已经到了最黑暗的时分,我们在远处等待着结果。突然听到一声雷鸣般的轰响,在山脉之间来回震荡。前面的人群发出了巨大的喧哗声,我爬上树梢去看。树林空地上原本如同小山丘一般庞大的巨兽身形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巨大的黑雾,不断地旋转,逐渐减小,在这黑雾之中似乎有一个纤细的人形,一个长相颇不错的美女。瞧见这个女人,我差一点就要从树梢上掉下来。

王姗情!

这个死女人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得到了好处。竟然吸纳了巨兽身上浓重的深渊之气,成为自己塑形的力量。瞧着她此刻皮肤宛如非洲来客的身子里,隐隐藏着许多不可预知的因素,旁边许多人都感到不安和心烦意燥。

王姗情的大难不死,让老鱼头和魅魔也感到十分意外,上前与之交流。我们离得比较远,并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但是我却能够看到姚雪清的脸上充满了惊诧和意外,表情十分丰富。

十分钟后,双方终于停止了谈话。老鱼头召集前来的所有人说:「这一头从深渊中来的巨兽已经被消灭了,原闵魔大人的首席女弟子王姗情厥功至伟。这次阳朔鸿庐的私自逃离事件,给厄德勒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虽然这三人已经死去,但是相关的责任人还是要追究。除了这三人,另外还有一个逃离的叛徒没有找到,一会儿将在场的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人返回驻地,另外一部分人则继续留在山里搜寻叛徒的下落,以及收拢死者的遗体。」

随后他念起了分组名单,我和杂毛小道被分在了随大部队返回基地的人员当中。在老鱼头讲话的时候,我注意到王姗情已然没有踪影,不知道去哪儿了。另外还有一个事情,就是那头巨兽并非消失不见,而是变小了,如正常的食蚁兽那般,尸体被人用布袋装着,准备带回去研究。

姚雪清讲完话,场中所有人开始自动分为两组,我们跟着大部队折返,一路无话。

到达驻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初明。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手头的东西去饭堂里填补肚皮,便有人过来,将我们隔离,并且有专人与我们进行谈话,审核昨天夜里的经历。一切手续,比特勤局还显正规。

我昨夜虽然单独行动了一段时间,但是其余时间都有人证,并且也没有什么把柄被人抓到,故而很容易就过了关。洗完澡之后,我和杂毛小道去饭堂吃早餐,听到他们传闻几个坏消息,其中就有关于麻二的队伍全灭和老夜的队伍失踪之事。

我和杂毛小道在桃花树下啃包子,谈及昨日的事情,他突然说道:「小毒物,你有没有感觉,那头食蚁兽,跟贾微扔入深渊的小黑怎么那么相像啊 」

第十九章 随队转移,车中同行

邪灵教在山里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杨振鑫。由于这一点,经过鱼头帮姚老大、魅魔和翟丹枫,以及一众邪灵教负责人的紧急磋商,所有集聚在此处的邪灵教教徒都需要立即转移,邪术设备能转移的就转移,能销毁的就销毁,只留下外围人员,在此观望。

邪灵教长期设点于此,相关的行动都是有过预案的,所以这种事情并不需要我们来操心,在被通知将自己的行李准备妥当之后,我们一直都在等待。下午开来几辆大巴车,将我们这些人接走,而在此之前,三巨头及其亲信随员都先一步撤离了。

坐在车上,从车窗中我瞧见孤儿院的学生也都在操场中集合。这里共分好几个班,差不多有近两百号人。瞧见这些生机勃勃的孩子,看到他们那一双双黝黑的眼睛,我的心中有些酸楚,越发坚定了要将这个邪恶的组织给消灭干净的决心。

客车没开,有人上来讲解,说现在准备前往集会地点,在这一段时间全程实行封闭式管理,不得随意打探关于目的地的任何信息,不得私自与外界联络,任何反常的行为都需要与联络人进行沟通,一旦违反规定,必会受到执法队的全力攻击,格杀勿论。

这是一个留着浓密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目光锐利且凶狠。他手上拿着一叠文件,递给车上的每一个人,一边发,一边用阴寒的语调说道:「谁要是不明白,可以现在提问;要是受不了,那就给我下车,会有专门的人过来送你们回来的地方。」

这个中年络腮胡修为极高,在早上,我们便知道他是这间聋哑学校的校长。这一次的事件导致此处将要无限期关闭,怎么叫他不恼怒呢 所以脾气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确认无误之后,络腮胡下了车,然后大巴车驶离学校,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朝着山外行去。我本来有心记路的,结果扭头一瞧,杂毛小道这厮居然两眼一闭,不管不顾,直接睡起觉来。估计此后还会进行多次转移,我也不能一直这般守着,于是也阖目而眠。修为到了我和杂毛小道这个程度,那是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不可能会被人偷袭到,故而也没有太多担心。

如此行了一个多小时,有人叫睡得迷糊的我们下车,告诉我们需要换乘交通工具。我和杂毛小道随着人流下车,瞧着大巴车旁边停着十几辆轿车,各式各样,普遍都是价格中档的日系车。有人招呼下车的诸人分组上车,我和杂毛小道站在大巴车门旁边,突然听到有人招呼我们,是昨夜与我们同组的魅魔弟子莫小暖。

她是魅魔的嫡系,提前到达,充当联络人员。她把我和杂毛小道领到了停车场附近的小房间里。推开门,瞧见魅魔正在里面跟人打电话,瞧见了我们,她匆匆结束,然后走到我们面前来,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问候道:「累了吧 」

我们哪里敢抱怨,连忙摇头。魅魔说:「你们的联络人杨振鑫,在这一次事件中离奇失踪,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投靠了官方,你们怎么看 」

杂毛小道闷哼一声,装腔作势地说道:「死了最好,他倘若是卖友求荣,不用你们出手,老子亲自把他给活剐了!」

这家伙是实打实的街头演技派,而我则磨着牙,不说话。杂毛小道的表态让魅魔很满意,她点了点头说:「现在具体的情况我们也还不晓得。不过这段时间你们是暂时回不去了,也不要跟以前的朋友联络,等过了风头,你们再回去另起炉灶,说不定还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建和高海军都是闵魔收养的孤儿,在会州乡下也没有家室,除了一点儿家业和几个野鸳鸯,倒是没有什么好牵挂的。我在旁边点头,说:「男子汉大丈夫,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哪里有什么讲究。这回既然能够给小佛爷和魅魔大人您做事了,家里面的那些破烂,谁爱要谁要。」

我和杂毛小道在这儿表衷心,魅魔听了自然是心里舒畅,她安慰了我们几句,突然话锋一转,含笑说道:「今天把你们两个单独叫过来见面呢,主要是想带你们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

我和杂毛小道不知道魅魔究竟想要说什么,不过她没有卖关子,拍拍手,结果从房间的另外一个门中走过来一个黑风衣。黑风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走到面前时才将遮在脸上的围巾取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这是一个眉目间颇为妩媚的漂亮女人,只是脸白如纸,一双眼睛里面有着翻转不定的魔气,浓得吓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鬼脸,不过让我惊讶的是,这个黑风衣就是昨夜杀入巨兽体内的王姗情。

双方都是老熟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再次介绍,魅魔之所以弄这么一出,主要的目的也就是要确定王姗情在闵粤鸿庐一脉的首席地位。看来在此之前,王姗情和三巨头已经达成了协议,由她,而不是张建和高海军,来接收闵魔留下来的政治遗产。而王姗情因为怕我和杂毛小道并非真正的心服口服,所以才会借着魅魔之势来逼我们就范。在魅魔的介绍中,我们得知这贱人已经吸纳了许多深渊之力,一身修为直追邪灵教的一线强者,希望我们能够配合它,重建闵粤鸿庐的辉煌。

听到这话儿,我和杂毛小道表面唯唯诺诺,心里面却笑开了花儿。王姗情对于那个领头的位置志在必得,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然而对于我和杂毛小道来说,却根本没有什么好争的,还不如表达出足够的善意,获取信任。

于是乎,双方一拍即合,在魅魔面前演绎了一场师姐弟情深的戏码,其乐融融,好不感人。魅魔本来还担心我和杂毛小道反弹,却不料身为西贝货的我们两个,对于王姗情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有着那么深刻的认同感,这才放下心来。对我们好言宽慰,说到了地方,一定请小佛爷对我们夸奖一番,以后有什么好处,都不会忘记我们。

听到此言,王姗情又带着我俩对魅魔表示了最深的敬意,杂毛小道甚至毫无廉耻地表示出了对魅魔的敬仰和倾慕之意,逗得魅魔像个十六岁小女孩一般咯咯直笑。

在确定了王姗情的领导地位之后,魅魔便没有心情再与我们多做交谈。出了这个房间,外面天阴沉沉的,王姗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竟然已能够与我们同行。

莫小暖安排我们乘坐的是一款白色的别克七座商务车,同行的除了我、杂毛小道和恢复人形的王姗情之外,还有她和另外两个魅魔弟子,至于司机,居然就是昨日跟我们进莽山天坑的鱼头帮老秦,多少也算是熟人。

这个时候的停车场上只有寥寥几辆车了,老秦发动汽车,带着我们在附近一个县城绕了几圈,然后朝着西北方向前行。

上了车,莫小暖等对我和杂毛小道颇感兴趣,然而却有些怵将身子裹得严实的王姗情,来回瞧了几次,也张不开口,都安静地闭目而眠。然而她们不语,王姗情却跟我们这两个未来的「手下大将」谈起心来,说道:「你们两个,有没有深入了解过陆左这个人呢 」

第二十章 邪灵评价,突然袭击

骤然听到王姗情的提问,我和杂毛小道都有些发愣,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问起,难道我们什么地方没有掩饰住,露出了马脚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没头没脑,王姗情呵呵一笑,解释道:「陆左和萧克明,这两个人固然是我们的杀师仇人,但是想要报仇,就必须深入了解他们,而不是凭着别人的道听途说,人云亦云。否则只怕我们最后的结果,也好不过南洋萨库朗的王万青。除此之外,重建闵粤鸿庐,联系南方省诸多失去联系的教友,除了掌管东南的特勤局大头目陈老魔之外,这两个人也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家伙。」

听得王姗情这般解释,我倒是来了兴趣,按着当初与张建接触时的说法叙述道:「那个陆左,不过就是乡下来的穷小子,走了些狗屎运,遇见贵人,所以才能够崭露头角;倒是那个萧克明,据说是茅山掌教陶晋鸿的弟子,应该是个难缠的角色。」

「呵、呵、呵……」

王姗情冷笑着,仿佛在表达不满,也似乎在自嘲,说:「这就是你对于陆左的评价 难道你觉得将闵师陷于死地的家伙,只是凭运气 」杂毛小道颇为配合,说:「难道不是么,当初要不是师父与镇虎门那老乌龟拼得两败俱伤,不得已引入了魔功疗伤,会被那些人钻了空子 」

我们争论得热闹,前面假寐的莫小暖也来了兴致,探头过来说道:「高师哥,你可别小瞧了那个陆左,这个人是当年苗疆禁地青山界出身的苗人,他隔代师承了汉蛊王洛十八,那可是百年前三大天才之一!此人一路如同彗星崛起,早已经不是当年模样,便是我师父,也曾在他手下吃亏,被斩断一臂。上次左使路过我们这儿,曾言东南大患,不在陈老魔,而在左道。陈老魔心计可怕,但是他的修为当年被王左使重创,至今犹未恢复巅峰,而左道两人的实力经过不断磨砺,俨然大家。现在流传着一种说法,就是他们的实力已经逼近了正道自封的十大之流。」

「这怎么可能 」

杂毛小道这回倒是没有演戏,而是谦虚地说道:「这两个家伙说到底也只是江湖后辈,倘若说『年轻一代的翘楚』,这倒还可以理解。那正道十大高手是何等人物 上有陶晋鸿、善扬真人这样的擎天巨柱,中有无尘真人这般的道门宿老,还有一字剑这等江湖奇侠,哪里是这二人所能及的 太夸张了,小暖,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我们的那点儿名声,都是心怀不轨之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此捧杀之策,给我和杂毛小道惹来了无数麻烦,不过在外人眼中,却已经在那被刻意渲染的一份份战绩中坐实。

听得杂毛小道的反驳,王姗情用一种格外阴沉的语调说道:「她说的话,虽有夸张,但到底还是有些依据的。那陆左,本身拥有古耶朗秘术炼制的本命金蚕蛊,一旦激发,对于低端修行者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以他之力,倘若使用得当,足以迎战一支军队;此人另外修行了巫蛊秘术,力大无穷,身手又都是生死之间领悟出来的手段,狠戾果决。除此之外,此人还有一个外表可爱、修为恐怖的癸水鬼妖,一个常伴身侧的玉胎妖精,以及许多秘术灵物,倘若是集合在一起,别说我们,便是十二魔星之辈,只怕骤然间也抵挡不得。」

王姗情很肯定地说起十二魔星也及不上我陆左的定论,语气确凿,又有前证,莫小暖和另外两个魅魔弟子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毕竟魅魔断臂在前。面对着我们的不服,王姗情再次说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你们知道,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

我摇头,表示不解,而王姗情则咬牙切齿地说道:「最可怕的事情,是左道两人从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得跟基佬一般。你们虽然知道萧克明是陶晋鸿弟子,却不晓得,这个家伙已内定为下一代茅山掌教,茅山所有秘不外传的雷阳天罚之术,他皆有所传承。更有甚者,除了陶晋鸿之外,他还有一个记名师父,那便是当年的天下符王李道子。」

说到这儿,伴随着莫小暖和同门师妹的惊叹声,王姗情也长声叹道:「你说说,这样两个家伙,再加上深谋远虑、狡诈如狐的陈老魔,这样的铁三角,要怎样才能战胜他们呢 」

这一声叹息,颇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惆怅感。被人在背地里这般「夸奖」,我除了感觉自己的情报差不多都被敌方掌握之外,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莫小暖却和两位师妹犯起了花痴,说虽然是敌人,但如此传奇,好想认识这两个人呢,不知道他们长得怎么样,应该很帅吧

这三个小美女跳起艳舞来魅惑众生,自信洒脱,然而此刻却很萌。王姗情似乎寂寞太久,竟然也有了谈兴,接着这话茬说道:「其实都很普通,萧克明这人乍一看有些油头粉面、虚头巴脑的,不像个好人,不过接触久了,会发现此人城府颇深,是个老奸巨猾的角色。论起长相,陆左倒是比他帅一些,只是也勉强。他虽然修为厉害,但却长了一张娃娃脸,不晓得他的人,还以为是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呢。」

王姗情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不知不觉便轻柔起来,仿佛在追忆往事,青春不堪回首的感觉。莫小暖等人觉得不可思议,说:「怎么可能,这样的大人物,自然都是相貌雄奇、伟岸无比的,怎么听你这口气,好像跟他们很熟似的 」

人因亲近而懈怠,说了好一会儿话,莫小暖对这阴气森森的王姗情也没有了太多的惧怕之心。面对着这些质疑,王姗情用手挑了一下刘海,一双魔云翻滚的眸子里竟然隐有泪光,淡淡地说道:「对啊,说起来,我以前还是陆左的女友呢。」

这一句话出口,不但莫小暖等人惊得失声大叫,便是我和杂毛小道也是给雷得七窍生烟。

看见杂毛小道目光中投射过来的诡异笑意,我摸了摸鼻子,想死的心都有。好吧,我承认王姗情以前在东官饰品店给我打工的时候确实是喜欢过我,但是我对她从不来电。再加上阿根表现出对她极大的兴趣,所以彼此之间只是最纯粹的上下级关系,至于前女友这回事,真的是她在胡扯了。

然而王姗情却并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前男友正在自己的身边,开始给莫小暖和我们几人讲起了那些子虚乌有的幸福往事,她与陆左如何相知相恋、如何互生怀疑、如何刀兵相向……这狗血故事那叫一个曲折离奇,让魅魔几个女弟子只听得荡气回肠,激动不已,也使得这个坐在车后如同鬼魅的恐怖鬼物,平添了几许人情味儿。

作为被实力接近十大高手的新贵陆左抛弃的前女友,这个身份很明显要比那个被混子男友玩弄后逼迫下海做小姐的经历,来得体面和富有传奇。经过这般加工,再加上闵魔首席女徒的出身,此刻的王姗情,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岷山老母。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自作聪明且权力欲望强烈的女人,然而却不得不在杂毛小道嘲弄的笑声中委与虚蛇。这一路上别提有多别扭,此中苦楚,不必多言。

车子时而上高速,时而走入乡间野道。景色飞快地朝着后方退去,我感觉虽然主体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但是更多的时间却是在绕路。如此谨慎,显示出邪灵教自成员逃离事件之后,是多么的小心。如此的行为多了,我便也没有再理会,而是将身子缩着,收敛气息,闭目假眠。

如此又过许久,我和杂毛小道默契十足,轮流休息,倒也没有什么意外。到了夜里,车子开到了荒郊野岭一处颇为宽敞的院落,方位不明,但我瞧见先前出发的那十几辆车也陆续驶入,院子里有人在大声喊话,我耳朵灵,隐约听到一句话:「……搜查,但凡发现可疑物品,一律格杀勿论!」

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地往怀里一摸,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八宝囊!

第二十一章 高手频出,左使陡现

八宝囊的造型如同一个破旧的护身符,外表显得十分陈旧,朴实无华,一点儿都不起眼,如果不是特意研究,是发现不出什么蹊跷的。所以大师兄才会为我们求爷爷告奶奶地寻摸来了两个,而且也在初次见面审核中瞒过了鱼头帮的姚老大、魅魔以及翟丹枫。

后者的修为太差,但是前面两人皆是邪灵教的「封疆重臣」,重要支柱,眼光那可是一等一的厉害。既然能够瞒过他们,理论上来说,我们佩戴着行走于邪灵教中任何一处场所,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凡事都怕认真。邪灵教要维持目前这温情脉脉的局面和氛围,一切从宽,蒙混过关这种事情并不难。然而真正捉刀见血时,如同八宝囊这般的法器摆在面前,邪灵教中的高人未必看不出来。

既然看出来了,那好,解释一下,闵魔两个寻常弟子身上,为何会有这般贵重的法器呢

里面装着什么,拿出来看看吧

事情一旦走到这一步,那就只有拔刀子开干、刺刀见红的节奏了,而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辗转奔波了近千里的我和杂毛小道想要的,也不是无数为这个计划付出了心力甚至性命的人所希望看到的。

坐了大半天的车,车上的乘客们显然是厌烦了这车厢里混合着汗液和汽油味的空气,匆匆下去。瞧见我和杂毛小道都没有起身,王姗情突然将身子前倾,嘴唇贴在我的耳郭旁,轻轻地说道:「张建,我怎么听到你的心跳突然在加速,你是在紧张什么 」

王姗情的嘴唇张合间碰触到我的耳朵,但是却没有普通人那种温热的气息,而是一种阴寒之气,让人感觉十分不自在。我转过头来,盯着她魔气翻腾的眸子,平静地说道:「我有点紧张。难道你没有感到,在这个院子里面,有一股、或者说有一些力量,让你感觉到不自在,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吗 」

听我这般说,王姗情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车窗外。很快,她的目光便被大院左边一处高高的水塔吸引住。

水塔之上,隐约矗立着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仿佛黑暗中的守夜人,又或者一头死物,那目光平静如水,没有一点儿生气,正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着。然而当你真正瞧过去的时候,却会立刻被一束刺目的光芒照到,满脑子里都会出现无数重叠在一起的黑色人影以及一张面无表情的僵硬脸孔。

除此之外,在大院外围的黑暗中,无论是路边、墙头还是树林里,还有许多气势收敛的家伙在遥遥注视着,表现出了强大的掌控力。

王姗情瞧见这些,那张黑暗褪去、恢复惨白的小脸上露出了少有的严肃,低声说道:「你们都小心一点儿,厄德勒的二号人物来了!」

「左使大人 」邪灵教作为一个教派组织,头号人物自然是掌教元帅,之下则是左右护法,十二魔星以及各鸿庐的庐主,王姗情一说到二号人物,杂毛小道便下意识地问道。

邪灵教的前身是白莲教,以左为尊,左使又称左护法,在以前相当于副教主的地位。倘若是掌教元帅无法发布命令,他便能代主巡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上的威风。当年洛飞雨的外公王新鉴,便在沈老总神秘失踪之后,以此位暂摄邪灵教教务,由此可知此人地位是有多么的尊崇。

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的人物,自然不是易与之辈。当初此獠图谋茅山,集全茅山之力在山门之内围剿,也未伤他分毫,反而被他伤了人,带着一票兄弟轻松离去。

就在我们心中惶惶之际,王姗情又泼来一盆凉水:「对,站在水塔上面的那个老头儿,就是左使大人。藏在暗处的那些,应该是小佛爷手下佛爷堂的直属力量,护堂十八罗汉,他们是掌教元帅从各鸿庐中甄选出来的修行天才,经过小佛爷他老人家亲自调教而成。这些人代表了厄德勒总部顶尖的防卫力量,他们忠诚、强大而冷酷,其中最强的家伙,据说比我师父还要厉害。」

邪灵教为祸中原,底子自然深厚无比,而王姗情已经进入了闵魔的核心圈子,知道的事情远远比张建和高海军这两个家伙要多得多。然而越是听到这些,我的心中越是寒冷。倘若被搜身识破了,我和杂毛小道能否在这重重包围中,逃脱生天呢

王姗情已经把我和杂毛小道当作了她手下的马仔,大包大揽,招呼着我们下车,接受审核。而就在我心神忐忑地站起来,硬着头皮准备朝车门走去的那一刻,杂毛小道突然撞上了我,那修长的手指隐蔽地伸出,摸到了我的怀里,灵巧地将八宝囊给解了下来,指间一晃,不知道藏于何处,也不与我多言,只是推我往前走。

我擅长于大开大阖的战阵交锋,对于腾挪转身的技巧远远不如杂毛小道,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感觉此时此刻,那八宝囊仿佛就是一颗发烫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将我们炸得粉碎,然而这里面藏得有小妖和朵朵,她们一旦离开了我,我又感觉浑身不自在。我转身过去想询问,结果杂毛小道这个时候下车追上了王姗情,并不理会我的眼色。

场中空地有一盏明亮的路灯,十几个带着白色袖章的邪灵教工作人员在此等候,所有下车的人排成一列,需要将随身携带的行李交给他们进行专业的分包查验,任何不能说明来路和有意隐瞒的行为都会被隔离。除此之外,在场院旁边的房间里还有一对一的全身搜查,男对男,女对女,其细致程度比过机场安检要严格十倍。

我们到达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哥们因为不满检查人员对他菊花进行锲而不舍的查探,双方吵成一团,而就在此刻,从里间的铁门中缓步走出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猥琐小老头来,来到那个争吵不休的家伙面前,一言不发,瞪了他一眼。

仅仅一眼,那个家伙便突然一声大叫,口吐白沫,瘫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哥们应该是福建来的,不过至于什么身份,我们没有打听——即使是在邪灵教中,胡乱打听别人的身份也是一种大忌——但此人的修为并不算差,至少也能列入高手行列,却没想到竟然这般不堪,由此可见山羊胡多么厉害。

我们在检查队伍的后面,王姗情身为灵体鬼魄,一身轻松,不过还是陪在我和杂毛小道身边不走。瞧见我们好奇,便如同长辈一般给我们低声介绍:「地魔,十二魔星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常年都在中枢,协助掌教元帅主持教内的思想工作,同时也负责甄别和清除叛徒。你们小心一点,这个家伙嗜杀,心狠手辣,一语不合便杀人,死在他手里的自己人,要远远多于外人。」

王姗情说着说着,慢慢地停下来。我们感觉到一阵杀意笼罩,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她口中的地魔已经不再理会瘫倒在地的那个没用的家伙,而是扭过头来,盯向了我们。

此人在精神意志上面的造诣绝对是顶尖高手,仅仅是这么一瞥,便能够给我最强大的精神威压,随着他的上下打量,我感觉仿佛一条毒蛇在背脊上面游绕,心里面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下一秒,一阵微风吹动,那个家伙跨越十几米,直接移到了我们的近前。

王姗情似乎见过地魔,上前寒暄说,「胡伯,又见面了,这两个是我师父的弟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她话没说完,那地魔绷着脸与我对视几秒,然后转过头来,指着杂毛小道说道:「举手!」杂毛小道顺从地将双手举起来,地魔平伸右手,虚空一抓,杂毛小道全身衣物陡然间碎裂开来,露出一条一条的碎布,一眼便能看穿。地魔瞧见这结果,有些疑惑,伸手在杂毛小道的上身摸了两把之后,突然猛回头,瞧向了我们乘坐的那辆商务车。

第二十二章 汽车旅馆,神秘失踪

地魔一出现,便剑指杂毛小道,显现出了十二分的不信任,毫不客气,也不理会王姗情的招呼,这行为让力图在我们面前显示出在总坛很吃得开的王姗情颇为恼怒,那张脸便黑了下来,接着仿佛沸腾的水,无数的泡泡充满了她那张还算是漂亮的脸庞,陡然间变得如同麻风病人一般,十分恐怖。

气势一起,王姗情便寒声质问道:「地魔大人,请问我闽粤一脉,或者我师父有得罪你的地方吗 您老人家是不是觉得闵魔死了,他的门下便无人了,留下的弟子和属员,随意欺弄也是没有事情的 」

这女人的心思玲珑,一出口便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倘若地魔一口应承下来,说不得又要惹上许多官司。不过能列入十二魔星之中翘楚,地魔这辈子吃得盐可比王姗情睡的男人要多得多,只见他笑道:「小情情,转眼几月,你竟然凝结成了人形,可喜可贺。不过我这个老不死的,行事从来都只是以厄德勒的利益为第一原则,任何可能威胁到我教的事情,我都不能马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

地魔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烂牙,无比恶心,然而更恶心的是他的话语。面对着这般的埋汰,杂毛小道闷声说道:「这位教内前辈,请问你将我弄成这个模样,到底又找出了什么证据呢 如果你想要我脱衣服,大可不必使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拿我来开刀,震慑别人,我自己脱便是——您这么强大,就算是为你捡肥皂,我也是甘愿的……」

杂毛小道通过这种自嘲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然而面对着我们的怒视和责问,地魔却并没有在意,他冷冷笑了一声,转身朝着我们乘坐的那辆白色别克商务车走去。

我看着杂毛小道这一身被锐利的劲气撕得稀烂、顾前不顾腚的破烂布条,并没有找到八宝囊的藏处,晓得他刚才在出来的时候,已经将他的和我的一起都放在了商务车的某一处地方藏匿起来。然而地魔仿佛能够预料一切,在搜查杂毛小道无果之后,竟然直接搜查起商务车来。

我的双拳捏得紧紧,想着倘若我们的八宝囊给找了出来,小妖、朵朵被发现,我定然要保证那两个丫头的安全,即便是赴死,也在所不惜。

别克商务车已锁,地魔走到跟前,手一碰到车门,电子报警立刻响起。一路充当司机的老秦也是被检查的对象,正在排队呢,瞧见这情形,屁颠屁颠儿地跑过去开门,并且帮助地魔车里车外、车盖引擎都检查了一边。这过程我感觉是那么的漫长,每一秒钟我都难熬至极。

当然,即便是心里面紧张得不行,我表面上却依旧淡定无比,默默地运着气息,脸上还充满了淡淡的嘲讽。

然而出人意料,地魔翻遍了整个别克商务车,都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这结局让我惊讶,不晓得杂毛小道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将八宝囊给弄得无踪无影了。这个情况也让地魔有些吃惊,不过他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询问了老秦几句话之后,径直走回我们面前来,拍了拍杂毛小道的肩膀,说道:「进屋去,里面有衣服!」

他这话儿说得比较轻柔,我们都以为他这般说是在表达歉意,然而下一秒,他用那一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我和杂毛小道两人,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你们两个给我小心一点,不要有什么把柄留在我的手上,要不然,我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以地魔之名保证!」

这话儿说完,他便没有再理会我们,朝着别人走去,继续他的审查行动。

王姗情瞧着那个老家伙,一脸不爽,低声安慰道:「别理他,就是个疯子,整日整夜地琢磨人,心里面都有毛病了。他以前跟我们师父不对头,所以找我们麻烦也是可以理解的。忍一忍,等见到了小佛爷,确定下闵粤鸿庐的发展方案,我们就不用怕任何人了!」

杂毛小道心有余悸地瞧了不远处的地魔一眼,想着隔墙有耳,也不敢多言,只是小声说道:「呃,还好,就是冷了点而已!」

他这般说着,王姗情上下打量了一下杂毛小道,脸上露出了颇为古怪的表情,直勾勾地说道:「是啊,小高,没想到你本钱还蛮足的啊 」被一个女鬼用这般的眼神瞧着,即便是到了杂毛小道这种不要脸的程度,也感觉到了一丝羞涩,双手捂着腰间布条,谦虚道:「还好,一般般而已。」

这话儿说完,他屁股一扭一扭,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地魔所指的那个屋里面去,背后留下王姗情放荡的笑声。

杂毛小道由地魔亲自搜查,已经过关了,关于我的审查还在继续,而且还是一个一个的排队,让人郁闷。不过这气氛越是严肃,我越能够明白,现在既然把左使、地魔以及十八罗汉这般的人物都扯出来了,而且还如此严格,说明我们离目的地已然不远了,说不定明天天一亮,我们便已经到达了邪灵教的总部。事情倘若顺利,那么邪灵教的覆灭的也就不远了,想到这一点,我不由得动力十足,诸多麻烦和困难便都不再是事儿了。

检查完,我们被戴白袖章的工作人员领到了大院里面,在那儿我看到换了一身衣服的杂毛小道在二楼栏杆处招呼我:「张建、张建,你饿了不 你闻一闻,晓得这是什么不 赶紧上来,这里有神仙都不换的驴肉火锅,香得很呢,赶紧来凑桌,老子饿得前胸贴肚皮了呢!」

我闻到空气中那火锅料子四散的奇异香味,才想起一天奔波,当真是没有正经吃过什么玩意儿,肚子不由得便咕咕叫唤了起来,看了眼一直跟在旁边的王姗情,她摆摆手,说老娘不用吃,去找左使套套交情,你们自去吧。

得了这吩咐,我不再停留,匆匆跑到了楼上。上面一排油腻腻的桌子上,有个热腾腾的铜炉火锅,旁边都是油汪汪的辣椒菜,瞧见这菜式,我估摸着应该还是在湘南。我和杂毛小道落座之后,那些检查完了的教友也陆陆续续地上来,老秦、莫小暖和她两个师妹,我们刚才一车的同伴又坐在了一起,吃着这香辣鲜美的驴肉火锅,感觉身上的疲惫消减了许多。

饭桌上又聊起了许多事情,老秦这个人挺有意思,说话风趣幽默,见识也有。只可惜没有酒。

饭后我们被集中起来训话,给我们讲话的是一个不知道什么角色的中年妇女,说一些「辛苦了」之类的废话,之后便催促着我们到指定的房间休息。至于邪灵教左使、地魔以及十八罗汉这些顶尖人物,却一个都没有露面。

我表面上该吃吃该喝喝,然而心中七上八下,一直都在担心那两个八宝囊到底归于何处,揪心得不行。到了休息的房间,条件有限,四人一间,旁边两个鱼头帮的家伙一直在聊天,我们不敢妄动,便假装入眠,等到了深夜时分,我才睁开眼睛来,推了杂毛小道一把。

那个家伙浑身炁场笼罩,一有动静,立刻醒转过来,见我张口准备问起,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手指在我的背上写道:「隔墙有耳,梁上有人。」

我也用同样的方式表达:「八宝囊 」

杂毛小道回我说不知道。这让我大吃一惊,追问之下,才晓得他当时的确是把八宝囊藏在了车子里,至于地魔为何没有找到,他也不知道。不过他随后又给了我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小妖吧 」

我忧心忡忡,不知道那两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一夜未眠。

第二十三章 深渊秘密,泛舟江上

凌晨五点,有四个人被从房间里揪出来,接着噼里啪啦一阵暴打。揍人的家伙毫不掩饰,而被揍的一方在奄奄一息之后,被强行塞进车子里,直接拖走了。与车队同行的还有一直没有露面的左使、十八罗汉以及那个负责刑罚锄奸的地魔,这些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让人以为是一场梦。

瞧见这些家伙如临大敌状态,我在玻璃窗后面不觉有些隐忧,难道是我和杂毛小道前来卧底的消息已经被人传了出去 要不然,何至于会有这般大的阵仗,便是连邪灵教左使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都赶来镇场

当然,或许还有别的高手潜藏进来也未可知。

至于被抓走的那几个家伙,到底是我们的同志,还是邪灵教内部人员,我无从得知,也不想管——很多事情的败露通常都是多管闲事,然后弄巧成拙的,我没必要把自己当成圣母。

跟着杂毛小道一同到楼道口的公共卫生间洗漱。此刻那些高手均已离开,这里最厉害的恐怕也就那个不知踪影的王姗情了,左右无人,我们倒也能够叙话谈事。

杂毛小道昨夜洒脱得很,但其实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在确定没有人监视之后,他低声说道:「我昨日将两个八宝囊放在了车座的夹缝之中,并且激发唤醒了小青龙和朵朵她们。昨天地魔没有找到,估计她们是偷偷离开了车子,激发了遁世环,暂时避开了那些家伙的视线。左使和地魔一直到今早才离开这儿,昨日也无异动,说明她们并没有被发现。」

杂毛小道对于小妖、朵朵和小青龙这三个女汉子的实力放心得很,然而我却总是有些心慌,所谓关心则乱,疑神疑鬼地说道:「左使、地魔还有那劳什子年轻一代的超卓人物十八罗汉,这些家伙个个都是邪灵教中的一流、超一流的人物,那心计、修为都恐怖得很,未必能够瞒得过他们呢,要倘若是被跟上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

那家伙在刷牙,一嘴的泡沫,瞧见我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漱了一口水,吐出来,嘻嘻笑道:「你啊你,总是把那两个小魔头当做没长大的孩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了,你不是跟小妖有一丝精神印记重叠吗 自己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联络上,不就行了 」

所谓精神印记,这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牵连,与炁场和修为无关,纯属灵魂上的共鸣,也不会惊扰到他人。得了这家伙的提醒,我将右手放在胸口,闭目,试图在脑域之中呼唤起小妖的名字。

连续呼唤几声,我的脑海里面一阵涟漪,隐隐有了回应,似乎离这儿并不算远。就在我努力与之交流的时候,卫生间外面传来了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我睁开眼睛,瞧见同行的很多人都陆续醒转过来骂骂咧咧地过来洗漱。

从感应中来看,小妖似乎无事,我也放宽了心。回到房间,那两个鱼头帮的家伙已经不在,我走到窗边朝着外面望去,看见已经有工作人员在下面招呼,似乎准备离开了。我的目光巡视一圈,眼角突然一跳,朝着远处望去,只见不远处路边的麦田里,青郁郁的麦苗后面有一排小树林,在树林中露出了一张明艳妩媚的小脸儿来,正冲着我挥手。

早晨的阳光照在那张精致的脸蛋儿上,仿佛天国来的女神。

瞧见小妖,我的心终于落了地。她没事,跟着她的朵朵和小青龙便都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如此想想,杂毛小道还真说得对,或许也只有在我的眼中,才把她和朵朵当做小孩子来看,而在别人看来,那个前凸后翘的小美女,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吓人,简直就是恐怖大魔头了。

尽管离得很远,但我还是向小妖挥手致意,并试图在她身边找出朵朵或者小青龙的踪迹来。然而就在此时,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阴沉的声音:「张建,你在跟谁打招呼呢 」

我的手一僵,回过头来,瞧见王姗情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我们的房间里。白天的时候这女人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帽子、围巾、手套、口罩和墨镜等一应俱全。按理说白天阳气旺盛,即便是没有太阳光直射,寻常鬼灵也是受不了的。如此看来,这王姗情在与那头巨兽交手之后,吸收了魔气,此刻已经不是单纯的鬼灵了。

难怪以姚雪清和魅魔那般的眼光,竟然也低下身段来跟王姗情讲条件,此子已成大器。不过她再厉害,我却也不会怯她半分,这是身为高手的心理素质。微微一笑,对她平静说道:「我是在跟这个春天打招呼呢——你看看外面树上抽条的绿芽儿,路边的青草和野花,有没有感觉心情愉快许多呢 」

王姗情自然不信我这胡编滥造的瞎话儿,挤开我,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只瞧见外面阳光明媚,场院里闹哄哄的一团糟,什么也没有瞧着,嘴里哼了一句话,含糊不清。杂毛小道瞧见她这番模样,晓得这妞儿心情不好,于是刻意岔开话题,问昨天跟左使没谈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此事,王姗情就滔滔不绝地诉起苦来:「没谈好 人家根本就没有理我,好吧!这事说来也真是气人,我好歹也是姚老大、魅魔大人和翟特使认可的闵粤鸿庐负责人,搁以前也是咱师父这样的地位,现在可倒好,连面都见不上。哼,他虽然名义上是我们厄德勒的二号老大,但是现在小佛爷设立佛爷堂,将所有的权力都抓在了手里,哪里还有他趾高气扬的份儿 等着吧,等我见到了小佛爷,直接将黑暗深渊的秘密告诉他,看看到时候谁看不起谁,反正我是听说小佛爷一直对这个特立独行的左使不爽了!」

「黑暗深渊的秘密 这是什么东西 」杂毛小道一下子就抓住了王姗情这一堆牢骚话的重点,皱着眉头说道。

然而王姗情此刻却是卖起了关子来,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样子,然而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得意洋洋地说道:「经过那个倒霉食蚁兽的魔气洗礼,邪灵教中比我更了解黑暗深渊的人,不超过三个。你们瞧着吧,到时候看我从小佛爷手上换回些什么东西来。总之,重建闵粤鸿庐,成败就看我了!」

我们好是一阵马屁,然而王姗情终究还是不肯言,左右都套不出话儿来。我不再询问这事情,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们现在在哪儿 到底还要多久时间,才能够到达目的地啊 」

王姗情劝解我们:「这一次是前往当年沈老总建立厄德勒的总坛,这个地方十分隐秘,所以对朝圣的教徒要求十分严格,所有路途都不得公开,也不准询问,只管按着安排走便是了,不要担心。不过昨天左使和地魔这些家伙都来了,说明地方并不远了。我这里交代一下,总坛人多规矩众,你们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和眼睛,万事小心为上。」

这娘们为了权力,对我和杂毛小道这两个「手下」倒也是用心教导,我们都点头,说晓得,不会给师父丢脸的。

行程很快便宣布下来,大家用完早餐之后继续上车开拔。一开始还是国道,接着就进入了省道,最后在乡间弯弯扭扭的土路上蜗牛一般地开了几个小时,坐得我们都不耐烦了的时候,突然开到了一个渡口,司机老秦招呼我们下来坐船。

那船并不是机帆船,而是那种篙子船桨的小船,最多只能容纳六七人。

在渡口对面,是浩浩荡荡的长江。

有了前面的示例,没有人再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任何异议。在此期间,鱼头帮帮众和魅魔弟子充当了工作人员的角色,当然他们也并不知道所有的计划,只是每天都会有消息传到他们手中,这才知晓每天的方案。我们上了船,一叶扁舟游于浑浊的长江之中,而王姗情则直接跳入了水中,消失不见。

阳春三月,这长江景色自然美矣,不过让我心情更加舒畅的事情,是在视线的尽头,隐约可见有一头巨大的灵兽在狂奔。

第二十四章 船行山门,深渊魔物

泛舟于江面,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那河滩、杨柳、远山以及一切景物,都是那么美好,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行人;仰头看,一行白鹭上青天,而青天之上,还有一只肥硕的身影,正在奋力地扇动着翅膀,只可惜这厮的体型实在是太过肥硕,飞得那叫一个吃力。

那肥厮摇摇欲坠,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落下来。然而在我和杂毛小道无限期待的目光中,那黑点儿却依旧坚强地努力着,滑翔在蓝天白云之间。

老秦是鱼头帮出身,划桨那是吃饭的本事。他在船尾控桨,我和杂毛小道则高据船头,享受那春风拂面的轻松和惬意。大江宽阔,水流不急,故而舟行极为平稳,差不多一个钟头,前方出现了两条支流,每条支流也都有船来,一路上陆陆续续有二三十艘船加入队伍。这些船只的样式各不相同,大小不一。有的是如同我们这样的渔家小扁舟,船舱的格子里还散发出强烈的鱼腥味儿,有的是还带着青翠颜色的竹排。

这几十艘船行于江面之上,相互之间隔得不远不近,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人多、船多,但是江面上却是难得的宁静,庞大的船队浩浩荡荡数百米,除了船桨划水的声音之外,几乎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安静地于船中或坐或站。

邪灵教作为一个以宗教为凝聚力的庞大组织,它有着自己独特的教义——它自称为厄德勒。此乃英格兰秘语,翻译过来便是全知全能之意。教中信徒皆崇拜厄德勒神,即全能神,而我们经常见到的那个三头六臂的大黑天,即为全能神的战争化身,最受香火。

邪灵教的教义是不破不立,打翻一个旧规则、旧制度,重建一个新世界。该教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神谕的指定时间中,召唤出战争化身大黑天,让这个世界陷落于战火和恐怖,以重塑新生。正是这种毁灭世界的信仰,使得邪灵教的修行方式格外诡异和具有破坏力,同时也不容于相对温和的道佛两家,即便是南方巫教北方萨满,也不愿意与之同流合污。

船在江面上又行了许久,然后转入一处支流。进入支流后,水面变得狭窄起来,水流湍急,船行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天色渐晚,江面上的雾气越发地浓重起来,行于江中,左右的船只也融于雾中,隔着几米之外的人们脸上的表情也无法看清。

那浓雾便似一层薄纱,如有实质一般。走进这儿,杂毛小道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奇怪,暗示我们此刻应该是进入了总坛的外围。

这结果让我有些诧异。在此之前,我们曾经对邪灵教总坛地址进行过讨论,认为它应该和茅山宗一样远离尘世,于深山之中的一处洞天福地开辟道场。却不料竟然是走到了江里来。但凡江水,两侧或者是丰饶的冲积平原,或者是水陆繁华的商路,是人群聚居之所,最不易隐藏,也达不成建立总坛的条件。

不过邪灵教创始之时高人辈出,思维也非寻常人所能理解。

在迷雾中前行,我们都不说话,只是静静打坐。船行至雾气最浓郁之处,前方突然传来一片翻腾的水花声,接着隐约有两艘船翻倒下去。

突然来这么一下,船上的人都霍然站立,朝着前方看去,然而前路白雾茫茫,只是听到有人在水中挣扎,还有船翻之后露在水上的木板,其他的都瞧不见。在船尾摇桨的老秦听到这动静,大声警示道:「都坐下,双手抓住固定物,不要乱动!」

我们都蹲了下来,手抓着船边。老秦从怀中掏出一个棕黑色的粗陶哨,放在嘴边吹起,有「呜呜」之声传出,前面立刻反应,以同样的方式传声而来。

老秦听闻,从船尾找出一把长长的钢头渔叉,握在手里。然后严肃地告诉我们:「前面有灵兽贸然冲击山门,被护山阵灵堵住了,现在双方正在这一片水域之中拼斗,打得凶悍,已经波及这里!」老秦的话语里透露出了两个信息,一个就是我们已经临近总坛山门了,而另外一个消息则是有人闯进了邪灵教山门,此刻正在厮打。

我一听到「灵兽」二字,心里面就一阵慌,要知道中午的时候我还看到二毛驮着小妖和朵朵在远处疾奔,而此刻又听说有灵兽冲击山门,难道就是二毛、小妖一行人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在脑海里呼唤起小妖的名字来。然而此处在山门大阵之中,所有的炁场都是一片紊乱,乱流涌动,哪里能够联络得到她们 正在我提心吊胆的时候,平静的江面突然变得起伏不定,感觉水下有巨流正在不断地搅动,前方偶尔还有几丈高的水柱喷出来。

水面的状况突然变得这般恶劣,老秦也开始紧张起来,他询问船上的众人:「大家应该都会水吧 」

我们点头,说自保无碍。老秦这才放下心来,与左右船的同伴高声联络,而我们则蹲在船中静候。过了一分多钟,水面似乎陷入了平静,有人想站起来观望,而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底升起,撞到了我们脚下的这艘小木船上。

轰的一声响,木船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直接飞起。我和杂毛小道于半空之中,并不惊慌,一边挥手挡开那些破碎木屑,一边低头看去,想瞧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下方作怪。然而攻击我们船只的那东西却并没有在水面上久留,只留给我视野中一道银白色的鱼尾,便再次沉入水中不见。

我从空中落下,瞧见莫小暖在我旁边跌落,一把抓住她,凭空换了一口气,人便朝着五米外的另一艘船上跌下。我们两人砸落在船板上,木船摇晃,所幸的是撑船的帮众也是个厉害角色,稳住场面,而杂毛小道却没有这般幸运,直接就入了水。

洞庭湖一役后,杂毛小道的水性比鱼还要厉害,我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低头一看,瞧见莫小暖被震得一口鲜血吐出,脸色憋得紫红,显然是受了内伤。我用手指按在她的脖子内侧,按了两下,晓得这里面气血不畅,淤血凝于胸口,时刻都有可能堵塞气管。危急时刻也容不得许多计较,便将她的上衣撕开,猛力一拨,那一对大白兔立刻蹦将出来,雪白细腻的肌肤耀花了一船男人的眼,我顾不得旁人目光,在她胸口连拍几道,然后一阵推拿,终于将淤血逼到口腔,一拍后背,竟然吐出一块蠕动着的血团来。

瞧见这在船板上不断蠕动的血块仿佛有生命一般地律动,甚至还发出了吱吱的叫声,我的双手突然一下烫得厉害,赶忙握紧拳头,不让人看到我那浮现出的古耶朗符文和龙纹。

深吸了一口气,我复又望向了水下,脸色严肃,不知道那黝黑的水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深渊魔物。

第二十五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无尽龙吟滚滚来

是的,就是深渊魔物。那是一种远比矮骡子、害鸹以及河童等灵界来客要更加恐怖强大的族群,无论是萨库朗血池召唤出来的小黑天、缅北魔罗,还是杨知修或者闵魔所研修而出的天地真魔,又或者洞庭龙岛山崖之内由通臂猿猴带领的一众魔物,皆是此类,而当年耶朗乃至巫咸所镇压的地底深渊,也是此界裂缝出口。

只有这样的东西,才会仅仅只是一震之力,便能使修为并不算低的莫小暖吐出来的淤血,充满侵略性。

我们乘坐的小船被轰散之后,江面上其他船只分散开,那些落水的人也陆续被其他船上甩出船篙或者抛绳拉起来,里面唯独没有杂毛小道。我知道这个家伙应该是趁乱潜入水中查探,所以也并不担心,站起身来,没有理会那些纷纷上前假意关心莫小暖的一干人等,展目四望。

我瞧见朦朦胧胧的前方,水面上挂起了一连串的大红灯笼,左边一排,右边一排,左右相隔几十米,每串五个,仿佛凭空生在水面上,然后遥遥通往远方。红色的灯笼在大雾中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战斗依旧还在持续,那些船上划桨撑篙的汉子在居中大船的统一指挥下,有人拿着尖端镶铁的船篙猛戳江底,有人跳入混浊清冷的江水,也有人在水面上撒下了冥纸。成百上千亿数额的冥币在水面上漂荡着,远处微微的红光映衬,将场面弄得颇为诡异。

我掉落的船上的乘员并非是与我们一起从湘湖郴州莽山而来,彼此都不认识。他们都是邪灵教位于各地鸿庐的精英分子,本来是满心欢喜来觐见总坛,却不料路途竟然这般凶险,还没有接近便要受到生死考验,不由得一阵慌张。

当然,邪灵教中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有人操起手中顺手的玩意儿,眼珠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水面,准备在总坛山门前大发神威,大显身手。

水下的那东西陆续又顶翻两艘小船。在那东西蹿出水面的刹那,我终于瞧见其并非我所担心的二毛以及小妖等人,而是一头全身呈纺锤形的巨大鱼兽。它拥有修长似剑的长喙和鲨鱼一般的骨质竖翼,外形有点儿像接近灭绝的中华白鳍豚,但是它长约两三丈的身子以及颈旁十来根发黑带毛的箭形触鳃,显示出此物与我们寻常所见到的生物有着明显的区别,有点像我们以前所见过的洪荒巨怪鱼。

我旁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头惊讶喊道:「阿难魔豚 」这人认识此物,我也起了好奇之心,问:「这位教友,你可是认识这东西」

那老头点头,说:「佛经里面有个小故事。当年二祖阿难尊者还未成为释迦牟尼佛弟子时,过摩登伽河,曾受此魔豚逐咬,二祖未曾反抗,以身饲鱼,奄奄一息,后得佛祖拯救,成就尊者,而那吞噬了阿难尊者血肉的魔豚,则被世人唤作阿难魔豚,视为佛陀修行道路上面的大敌。」

倘若此人所讲是真,那么这一头巨大水兽,恐怕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担心起潜入水中许久没有动静的杂毛小道来。

老头并没有结束,他继续说道:「不过据书上记载,阿难魔豚并非一只一只,从来都是成群结队的……」他这话儿还没有说完,居中指挥的那艘大船突然一震,下方竟然有四五头巨大魔豚将其一顶,托出了水面。

这些阿难魔豚的嘴部是长长如剑一般的角质物,高速行驶的时候,有着恐怖的冲击力,刚才我们的那艘船便是被这剑喙给破开的。然而这些嚣张的畜生终于碰到了敌手,大船不但没有碎裂,被顶出水面一米高下便止住。

万事只有经过对比,方才知道不易。这五头阿难魔豚一同从水下上顶的力量到底有多恐怖,刚刚经历过一次船毁人散的我心里是有底的,而瞧那艘大船的材质也只能算是一般般,便知道坐在那船里面的,如同我先前猜测的一样,是个大人物。也只有相当于十二魔星一般的人物,方才能够将那普通材质的木船维持不散,并且稳稳镇压住这些魔豚。

想到这里,我和身边的邪灵教教众都伸出脖子朝那大船瞧去。

只见那大船微微一震,从里面跳出一个身穿黄色长裙的身影,双手微微往下一拍,船便以泰山压顶之势,将五头阿难魔豚压了回去;同时,黄衣人手中突然飞出了一束金色丝束,直入水中,浸水之后一阵追逐,最后,丝束便绷得笔直。

下一秒,便听到还在船群之中纵横的阿难魔豚一声哀鸣,被那黄衣人给拉了上来。一道干净利落的刀光闪过,阿难魔豚被一刀斩断。那些恐怖的水下杀手在同伴的尸体刺激下,不但没有被激发出血性,反而仓皇逃离。

不过在那黄衣人的关注下,即使是想逃,也不那么容易,很快,在金色丝束以及一柄利落至极的尖刀下,又一头阿难魔豚死去。

黑框眼镜一脸崇拜地看着,神情激动地低声喊道:「果然不愧是最年轻、最有锐气的星魔大人,光凭这两手,便没有人敢说她仅仅只是继承了父辈的光荣!」

星魔 我拉了一下那个神情振奋的老家伙,说教友,这星魔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人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瞧了我一眼,他显然是星魔的粉丝,激动地解释道:「星魔大人是宝岛日月潭鸿庐的主人,是十二魔星中最年轻的一个,她与右使大人并称为厄德勒双姝,很厉害的好不好 她的背景虽然跟右使一样,爷爷是当年流亡宝岛的老星魔,但是到了她这一代,可是用实力,一步一步打遍了整个日月潭鸿庐,才夺得尊位的。」

阿难魔豚在往外逃逸的过程中,有一些家伙竟然想顺手牵羊,将我们这一船人拿下。

划船的那个家伙是个高手,早一步发现,大声示警。不过拯救了我们这一船的并非船老大,而是杂毛小道和王姗情。

杂毛小道不敢发挥出多大的实力,所以让王姗情出尽了风头,双手一划,直接将那阿难魔豚硕大的头颅给取了下来。就在大家伙各自为战的时候,一阵大风吹来,将浓雾给全部驱散,在那水上灯笼的尽头,传来一股极强烈的气势,一个素衣长裙、作古代装扮的女子踏水而来。与此同时,从水中、从天上、从泥土里,隐隐传来一声沧桑的龙吟之声。

昂……

这真真切切的龙吟声一响起来,便有一股浓郁的阴寒气息自上而下,将我们压制,让我们双足陷于船板之下。我心中狂震,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女人的脚下,难道还真的有一条龙在镇守邪灵教山门

第二十六章 护教神龙,邪灵双姝

在此之前,我和杂毛小道曾经对这次总坛集会是否会见到洛飞雨做过讨论,而答案是很肯定的。作为邪灵教的右使大人,倘若洛飞雨没有参加此次集会,那么只能说明她已经被排斥在高层权力圈之外了,这种情况对于拥有众多邪灵教元老、臣子支持的洛飞雨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毕竟除了自身的实力之外,这个拥有着天使容颜和魔鬼身材的女人还拥有着不俗的政治智慧和惊人的亲和力。当日在鲁东肥城的神仙诡地之中,她甚至能够与尚是仇敌的我们合作,便能够看得出她的心胸,比许多男人都要宽广。

只是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她竟然会以这等方式登场——在无尽的滚滚龙吟声中,宛若仙子一般,踏浪而来。真正令人畏惧的东西还在她的脚下。接近了,我们才看到,她脚下的竟然是一具浑身灰白发青的巨大骨架,光那头颅便如同一间小房子。美丽的右使大人站在上面就像一朵柔弱的小白花儿,在衣袂飘飘的古装汉服之下,那具仅仅露出一点儿模样的骨架周身都被一种墨绿色的光芒笼罩。硕大头颅正中,有一团璀璨若星辰的光辉闪耀,游移不定。

右使大人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平静地说道:「众教友且莫惊慌,这阿难魔豚,是掌教元帅祭祀出来的失败品,性情暴戾,脱去了掌控。不过这只是暂时情况,稍等片刻,情况很快就会好转的!」清淡的声音中充满威严,从四面八方轰隆隆传来,显然是经过法力的增幅。

下一秒,她身上冒出了圣洁的白光,将其包围,然后与那具骨架一同沉于冰冷的江水中。刹那间,江下传来了巨大的波动,我旁边有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惊讶,大声喊道:「天啊,这就是我教最美丽的右使大人吗 」

「是啊是啊,就是她!她是全厄德勒公认的最美丽的女人,所有教徒心中的圣女,生长在污浊之池的白莲花!她的外公,是最伟大的执教左使新鉴公,而她骑的那东西,正是守护我们厄德勒百年无恙的护教神兽,幽冥骨龙!」

我旁边这个黑框眼镜老头看着已经年过花甲,然而对于漂亮女性的追逐却依旧保持着男人的天性,对于过往典故津津乐道。刚刚爬上船的杂毛小道对他大有知己好友之感,顾不得浑身湿淋淋,一把揽住这老头的胳膊,追问道:「幽冥骨龙 难道那骨架竟然是传说中的真龙 」

黑框眼镜无比自豪,说:「这是自然。它可是由当年伟大的沈老总搜寻千里,从黄河龙神庙之前河底泥沙中挖掘出来的真龙骨架炼制而成。因为挖掘此物,当年黄河可是连发了好几年的洪灾。此物形成之后,百年来护翼总坛无恙,将总坛围成铁桶,没有一个宵小能够漏入其中。」

这家伙洋洋得意,而我和杂毛小道的眼角却忍不住一跳。

自古以来,真龙自知将死,都会自择埋尸之处,护佑一方风水,确保境内安康。然而邪灵教逆天而为,根本不顾民众福祉,竟然将真龙骨架挖出炼化,引发黄河泛滥成灾,当真是可恶至极。

我们虽然心中愤怒,却也不好在这里表现出来,只是观望脚下的江水。水下龙争虎斗,好是一番热闹。不多时,江面上陆续浮出一具具肚皮朝上的阿难魔豚。

所有人都紧张地关注着水下的战斗,我却四处打量着。阿难魔豚的尸体可以收殓,但是鲜血却无从隐藏,为何这些家伙就没有一点儿担心,那混含着浓烈腥味的鲜血可能会引起下游的注意,从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打扰到总坛集会的进程呢

没有人回答我的疑问。几秒钟之后,我左侧突然冒出了一条巨大的水柱。一条比同伴庞大一倍的阿难魔豚突然从水底冲天而起,它身子两侧竟然生长着两片薄如蝉翼的鱼鳍。

接下来的战况并不出乎我们的意料,所有教徒最崇敬的右使大人从水中骑龙而出,巨大无比的骨龙穿出水面,一口便咬中了那头想要逃脱的阿难魔豚。在响彻空间的哀号声中,硕大无朋的阿难魔豚被咬中尾巴拖下了水里去。

惊天动地的战斗让江面上所有邪灵教众都看得热血沸腾,洛飞雨在总坛山门前展示出邪灵教最顶尖的力量,对于邪灵教普通教众的信心起到了最大的鼓舞,所有人都在高呼:「厄德勒,万岁!」

在这样狂热的气氛中,我的脑海中想到的,是百年前那一具具死于黄河泛滥灾祸的许许多多无辜的灵魂。不过即便如此,我依然随着众人一起欢呼。王姗情从我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揽过我的肩膀,激动地大声喊道:「看到没有,这就是真正的力量。总有一天,我也能够拥有这样的力量,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要臣服在我的脚下!」

她说得是如此的肆意和张扬,一点儿都没有隐瞒自己的野心,而旁边的人却都没有在意,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中那艘大船的前方。那儿水波翻涌,右使大人再次浮出江面,浑浊的江水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一点儿痕迹,她那裁剪合体的白色古装素净整洁。与她相对的,则是先前单手镇住五头阿难魔豚的黄衣女,来自宝岛的十二魔星之一,星魔。

星魔个子高挑,拥有清丽的面庞,如蜜糖一般的微笑,气质优雅,有着邻家大姐姐的随和,又透着完美的女神气质,是个集智慧和美丽于一身的女人。

最关键的一点是从面相上看,她的年龄在十八至二十五岁之间,女人最美好的年华。

坊间流传的邪灵双姝四目相对,两双美目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交流。但见那右使大人雍容地说道:「些许疏忽惊扰了大家。星魔妹妹,你是第一次来总坛吧 我代表小佛爷,向你表达最大的歉意。」身为邪灵教第三号人物,说出这么委婉的话,江面上所有人心中那仅存的怨气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然而或许是美女之间天然的气场不合,那个来自宝岛的气质美女用一种嗲酥大部分男人的娃娃音说道:「我虽然第一次来,但是跟小佛爷还是很熟的。这道歉,还是让他自己来跟我讲吧。」说完这话,她便微微行了一个礼,冷淡地返回了大船船舱中去,表现得像一个吃醋的小女孩。

面对这样的冷淡,右使大人却只是从容地笑了笑。作为右使,她需要安抚江面上所有人的情绪。于是她乘着骨龙亲切地与在场的重要人物都作了交谈。到我们这儿时,王姗情兴奋地与她交流,像面对自己的偶像,言谈中竟然流露出了小女孩一般的羞涩。洛飞雨好言安抚几句,转头瞧向我们,挂着微笑的脸突然一僵,露出了微微错愕的神情。

王姗情见状,连忙帮我们介绍,说这是张建和高海军,我师父两个衣钵弟子。为了抬举自己,王姗情直接将我们的地位拔高,成了衣钵传人。洛飞雨也是个极有城府的女人,收敛情绪,与我们和颜悦色地交谈几句之后,不再多停留。

与所有人打完交道之后,洛飞雨领着大家朝邪灵教总坛山门行去。

第二十七章 邪灵古镇,瞎眼婆婆

一路上,我和杂毛小道盯着最前面那个宛若凌波仙子的白衣女子,心中波澜万千。我不知道洛飞雨刚才与我们照面的时候,那反应是不是认出了我们。对于邪灵教来说,最了解我和杂毛小道的,除了我们旁边这个一心想要依托我们为臂膀重建闵粤鸿庐的王姗情,恐怕就属洛飞雨了。别的不说,光杂毛小道耍弄飞剑的那一手,都是右使大人手把手地教会的。在我和杂毛小道心中,洛飞雨就像一朵娇艳美丽的莲花。盛开在池塘的污泥中,却是那么地纯洁素雅。

她刚才如果认出了我们,会不会将我和杂毛小道送入地狱呢

这个疑问一直徘徊在我的心里,想必杂毛小道此刻也是纠结不已,忐忑不安。就在我们思绪万千的时候,船队到达了一处黑黝黝的宽阔江面。远处一片乌黑,成对成排的大红灯笼也到了尽头。在那个地方,一处平静的水湾子里,突然竖立起雕梁画栋的五门牌坊。这牌坊的造型粗砺简洁,充满了一种荒野的古朴气息,远远望去,仿佛一头蹲伏在水中的巨兽,而仔细瞧看,便能够发现这牌坊竟然是用那乌金黑曜石制成。在月光照耀下呈现出亮黑色,散发着一股庄重森严的荒古气息。

黑曜石是佛教七宝之一,自古以来一直被作为辟邪物、护身符使用,象征着友善的爱心和希望,有辟邪化煞作用,可以避免负面能量的干扰,有助于消除和化解压力、疲劳、浊气等负性能量,但在被附上信念或者精心打磨、雕刻而成之前,一般来说算不得珍贵。这里真正让人诧异的是这牌坊的巨大,只有行到它的面前,仰头去看,才能理解采用如此巨大的石材来做一道门户,简直就是神迹。

灯笼之外的航道白雾缭绕,什么也瞧不见,前方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当我们跟随右使大人穿过了这一处牌坊之后,感觉有阵法的力量。瞧见对面不远的地方,竟然是一处车水马龙的巨大码头和水寨,灯光已然将那一片的区域都照得亮如白昼。

幽冥骨龙行至牌坊之前停住了身子,将硕大的骨身盘踞在牌坊没于江面之下的柱子上,而右使大人则直接上了停靠在牌楼旁边的一艘大船。

我挤在狭窄的船舱中,目光四处打量,心中震撼。邪灵教总坛果真如同茅山后院一般,是隐藏在山河地脉夹缝处的避世之所,乃桃花源地,是道家通常所言的洞天福地,倘若无人指引领路,即便是误入了此处,只怕也会给那迷茫的雾气迷惑,不知西东,又或者被那头恐怖的幽冥骨龙给吞噬,身消命陨。

此刻,我有点儿担心起一直紧紧追随在我们身后的小妖朵朵他们了。

杂毛小道的目光一直都盯在洛飞雨身上,脸色变幻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忍不住也对右使大人行注目礼。我瞧见洛飞雨似乎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挥了挥手,不知道在跟谁打招呼。

一开始很多人都以为是跟自己,旁边两个广南来的家伙还自作多情地跟着挥了挥手,结果我扭头过去,瞧见在后面不远处有一很高的占星楼,楼顶上出现了一张素净的小脸儿,与洛飞雨作呼应——洛小北。

我至今还记得在去年这个时候,她突然找到我,说想联合我一起推翻小佛爷的统治。匆匆一年过去,她竟然在这邪灵教总坛占星楼上出现,显然,邪灵教总坛的山门大阵,是交到这个小妮子手上了。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心中不由得一热,倘若洛小北心中依旧还保持着以前的那种心思,那我们在邪灵教总坛就可能有变数,说不定,这个飞机场能够成为我们的盟友呢。

前来接引我们的是一个穿着白袍子的女孩,带着我们朝码头后面的那一片建筑走去。我打量那女孩儿身上的袍子,跟西方的修女服有点儿类似,她的脖子下面吊着一个东西,是一块玉质的大黑天像。

走出码头,我们行走在青石长街上,两旁都是风格复古的木屋,路边植有桃树、杨柳,屋檐角落挂着一盏灯笼,没有电灯或者别的现代化设备。远方有好几处占地巨大的殿堂建筑,则让人感觉出压抑和庄严。

在码头迎接的人群里我似乎看到了这一路以来消失不见的魅魔和鱼头帮的老鱼头,不过他们都是由右使大人和星魔等一干大佬组成的第一集团,而我们这些家伙则是吊在队伍的末端,瞧不出有什么被重视的地方。走进这处古镇,负责我们的那个白袍女孩并没有带着我们前往那巨大的殿宇,而是将我们带离队伍,走入了古镇里面。

经过介绍,我们得知这个古镇是负责邪灵教总坛周转和补充的,里面住着邪灵教总坛的大部分精英分子和神职人员,还有一部分人是邪灵教教众的家属和朋友,在此休养生息,过着古老而简单的农耕生活。

我和杂毛小道作为曾经十二魔星闵魔的衣钵弟子,被分配到小镇青石街旁的一处小院子里。那里有一个瞎眼老婆婆带着孙女生活,而我们在总坛期间,则由这个老婆婆负责我们的起居生活。至于王姗情,她被一个光头小尼给叫走了,甚至来不及与我们多交代几句。

我们进了小院,那个瞎眼老婆婆热情地招待我们吃饭,伙食很简单,两碟咸菜,还有一锅烙饼。她显然是接到了通知,做好了饭在等我们。低矮的饭桌旁边,还蹲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正看着海碗里面油滋滋的烙饼吞咽口水。坐在这个小院子里面,吃着这顿颇有农家风味的晚餐,说我们是过来参加体验古镇游的,也有人信。

饭后,瞎眼老婆婆在小女孩的帮助下收拾了饭桌,然后摸摸索索地来到堂屋,朝着神龛上一尊黑曜石雕像祭拜。这神像是大黑天。我们也装模作样地参拜着。

这时,院门响了起来,那个白袍女孩拉着一个少年走进来,朝着瞎眼婆婆征询意见道:「颜婆婆,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孩子没有地方安排,先在你这里住着,好吧 」

第二十八章 故交少年,古镇大阵

颜婆婆是个盲人,不知来历,似乎有个儿子是邪灵教驻外鸿庐的小头目,于是得以在这个邪灵小镇之中住着。她本身也是个虔诚的邪灵教徒,镇子上和她一样的人有许多,过着古朴而平静的生活。颜婆婆为人十分热情,回头招呼,说:「小小啊,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有什么麻烦的 」

那白袍女孩名唤金小小,祖上自邪灵教初创时便世代居住于此,与颜婆婆相熟,过来商量倒也亲切。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白袍女孩便匆匆离去,颜婆婆则拉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走了进来。

我和杂毛小道正在房间里面整理行李,探出头来看,没想到这少年竟然是地翻天的儿子王永发。

这少年独自前往总坛,心中多少也有些彷徨,瞧见我和杂毛小道,不由兴奋地打招呼,喊:「张叔叔、高叔叔,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我们出了房间,与他打过照面,旁边的颜婆婆微笑,说:「你们认识啊 」

王永发说:「对,先前老夜叔给我介绍过,这两位叔叔是我爸爸以前的同僚,一个鸿庐吃饭的兄弟呢。」

颜婆婆微微笑,说:「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是你父亲的战友,那自然是极好的。」她问王永发,有没有吃过饭,如果没有,炉子里面还有些余火,她去下一碗面条。王永发摇头说:「不用,刚才在西码头的食肆里面吃过饭了,本来都已经安排了房间,结果日月潭鸿庐的几个教友非要一人住一间,闹得没办法,所以就把我们几个另外安排了。」

他年纪虽小,倒是什么都懂了,小心说着自己临时被安排过来的原因,然后眼睛朝着我们看。杂毛小道哈哈一笑,说这不正好,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熟人,大家认识,住在一起就是缘分,哪天让你张叔叔教你几手防身之术,也算是叔叔们的礼物。

王永发连忙躬身道谢,旁边的颜婆婆则含笑说:「不错,都是好孩子,不像以前一些人,总以为我们总坛这儿是人间天堂,总是只想着享受,不想着苦修和奉献。这样的教徒表面上吵得最凶,真正需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却是什么用都没有,只是给我们厄德勒丢人。好,你们聊,我给你们烧热水去。」这老婆婆拄着一根发黄发黑的拐杖,摸摸索索地走到后院去。

见到我们,王永发比较兴奋,先去将自己一小包行李放好,然后过来找我们聊天,谈起他前来总坛的经历。从王永发的言语中,我们得知,作为邪灵教从小培养的子弟,那些家伙对他们的放心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们这些杂牌军,而他是作为学校的优等生,随同魅魔大人一同前来的此处。在他们学校,能够有这个资格的,只有五个人。

为了更了解这些学校,我们坐在院子里,与他探讨这些年的学习过程。颜婆婆的孙女是个有些害羞的小女孩儿,只有六七岁,她有些怕生,但是又好奇,躲在门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们,小心翼翼地。

我刚才整理张建的行李,发现有一小袋大白兔奶糖,瞧见那小女孩,摸出来,招呼她过来,递了几颗给她。

小女孩有些怯怯地接过奶糖,剥一颗放在嘴里,那浓香四溢的奶糖在嘴里化开来,顿时眼睛就亮了,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看到她这毫无遮拦的纯真笑容,我低下了头,心里面有些难受——世界上有这么多的美好值得守护,但是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的野心家,为了自己所谓的狗屁理想,将这些东西践踏呢

那天我们聊得很晚,得到许多关于邪灵教培训后备力量的第一手资料。同时,我在不透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教了一些修行的基本方法和小技巧给王永发,那孩子一脸慎重地朝着我鞠躬,让我颇有些不习惯。

不知不觉已到深夜,那个叫作苏婉的小女孩也陪在我们身边,双手撑着下巴听得出神,颜婆婆过来催了两遍,我们才各自返回房间休息。

一夜无话。次日我与杂毛小道起了床,洗漱完毕之后在院子里练习一种传自闵魔的瑜伽套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若想人前牛,必得人后苦。既然做不得固体,练一练这瑜伽术也是不错的选择。王永发也在旁边锻炼,这少年比我们起得更早,凌晨五点便已经绕着小镇旁边的青石板路跑了好几圈了。

邪灵古镇并不阻止我们这些前来总坛祭拜的各处鸿庐成员行走参观,镇后面有几座修筑着巨大殿堂的山峰和白雾笼罩的老林子,那儿才是真正的禁地,没有人领着,一般是不容许前往的。这些事情在船上便有人跟我们讲明。

能够近距离观察邪灵教总坛,这机会是许多特勤局乃至整个修行界中人都难以获得的。我和杂毛小道自然不会错过,将这一套瑜伽术锻炼完毕之后,杂毛小道建议王永发带着我们再出去跑一圈。那少年欣然应允,我们三人脖子上面挂着毛巾,穿着运动衣朝外面出发。

小镇依山势而建,顺水流而设,以青色角砾岩铺就街面。镇中有好几条宽阔的青石板路,道路两旁都是清朝或者民国式样的建筑,居庐骈集,萦城带谷,瓦屋栉比,看着简朴,其实很有韵味。

每一处街道前都会有一个黑曜石牌楼,或大或小,上面雕刻着各种神像,有三头六臂的大黑天,有骑虎持枪的力士,还有羽扇纶巾的三眼魔王,颇有神韵,仿佛凝聚了许多信念之力。

小镇中水网密布,许多房子都是临河而建。有河便有桥,一路行来,廊桥、石拱桥、石板桥、木板桥无数,平添许多风景。不过这风光美则美矣,在我们的眼中却是另外一种景象,但见那桥、路、屋、树,方位、材质和构造都被设计过,隐隐之中,有一庞然大阵在支配着这古镇,只要一启动,这个宁静而安详的小镇,立刻便能够化作一个绞肉的磨盘,便是成百上千的敌人涌入,只怕也会被碾得粉碎。

虽说是邪灵教总坛附属的小镇,但是这镇上的居民却大多数都不是修行者。他们有着自己的工作,各种作坊、店铺和摊贩也都有,从外表上看跟中国南方某些偏僻的小镇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我们能够看到,这里家家都信奉全能神,宗教气氛十分浓厚。

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好几千的人口。我们沿着青石板路跑到码头,又围着旁边的稻田跑了一圈,这才停歇,缓缓走回颜婆婆家里去。

路上能够瞧见一些同船队的熟悉面孔,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古镇悠闲氛围的影响,先前不怎么理睬旁人的那些家伙,也会跟我们打招呼了,让人吃惊。回到颜婆婆家,没有进去,我瞧见翟丹枫在街角处和颜婆婆说着什么话。颜婆婆拉扯了一下翟丹枫,那女人不断摇头,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悲戚。不过她看到了我之后,立刻收敛了情绪,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

这佛爷堂特使大人的出现让我和杂毛小道有些惊疑,回到颜婆婆家吃了早餐,我看到颜婆婆去了后厨,便小声问婉儿,说怎么没有见到你爸爸妈妈

小女孩骄傲地告诉我,说她爸爸妈妈都是大人物,特别是爸爸,大家都说他特别聪明,像诸葛亮一样,只可惜爸爸出差了,好久好久没有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 国际战士,天魔大人

我下意识地问道:「小婉儿,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

小女孩低头说道:「奶奶不让我把爸爸的名字告诉别人,说他现在帮着掌教元帅做事情,凡事要低调些。」——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小婉儿的父亲,应该就是佛爷堂中向来以智谋著称的苏参谋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搓了搓手。当初在洞庭龙宫,苏参谋弄了把虫瘿杀我,却被我利用肥虫子残存在我身上的气息,将这些小虫子给逼了回去,将他给直接咬死了。王永发不知道这事情,苏婉离开之后,他竟然直接与回来的颜婆婆问起苏婉的爸爸,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人世。

颜婆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起自己儿子在去年已经死了,葬在了邪灵大殿后面的圣雄安息地。

我们纷纷表达了对那位苏参谋的哀思,说颜婆婆养了一个好儿子,能够进入圣雄安息地,那是一辈子的荣光。杂毛小道很诚恳地握着颜婆婆的手,眼神还特地往我这里瞥了一下,说节哀顺变。

面对我们的慰问,颜婆婆淡淡地说道:「没关系的,掌教元帅的祭祀很快就要进行了。最多一年,旧的国度破灭,新的国度建立,世间的所有规则都会改变。乾坤倒立,日月移行,高山变成湖海,汪洋崛起山峦,黑变成白,白化作黑,顺从的成为永恒,对抗的化作飞灰。到了那个时候,婉儿的爸爸,也会回来的。」

这老太婆仿佛在说预言。她的话透露出小佛爷的一些秘密,倘若有半点儿真,那可真的让人忍不住浑身发凉。

我们不与她争辩,而是如同真正的邪灵教徒一般,认真祷告大黑天的早日降临。

用过了午饭,白袍女孩金小小找了过来,说天魔大人要见我们。自沈老总时代开始,十二魔星便一直有所传承,十星守外,天地双魔则于总坛之中镇守,是其中的首领人物。地魔我们之前是见过了,相当于茅山的刑堂长老;天魔是十二魔星中的老大,长期驻守总坛,主持教义、祭祀和总坛内政,在必要的时候,是除掌教元帅、左使之后的顺位教权话事人。

就这一点而言,他的地位,其实比理论上坐第三把交椅的右使还要关键和尊崇。

小佛爷神出鬼没,而且从来只以面具示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当代左使又是个武力至高,但为人孤僻桀骜的家伙。所以就目前而言,邪灵教总坛最能够说了算的,其实就是这位天魔大人。

明白了这点,我们自然不敢怠慢,由金小小领着我们,穿过小镇,朝小镇后山上的殿宇走去。

小镇之后的山峰分好几处,地域广阔,似乎比茅山后院还要宽广许多。我们沿着左边的一条大路直行,沿途每隔十米,便有招魂幡一样的东西出现,干枯发黄的竹竿,上面挑着一个骷髅头,有人的,也有野兽的,里面似乎还有一盏油灯,旁边有一串风铃,迎着风,发出叮叮的声音来。

我们穿过稻田、竹林和一小片桃树梨树的混交林,然后上山。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山路,峰回路转,前面出现了一处山间溪流。在溪流的尽头有一片堡垒一般的建筑群,在这建筑群最高的一栋木楼里,我们见到了天魔。

让我和杂毛小道十分吃惊,天魔从长相上来看,根本就不是中国人,或者说他并不是黄种人,而是一个留着浓密胡须的老外,大鼻头、蓝眼睛,一脸的褶子肉和老年斑,时值暮年,乍一看仿佛是《指环王》中的白袍巫师甘道夫。

在我们极度的震撼中,天魔用最纯正的汉语向我们问好,并且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他是一位来自德国的神父,后来在中国传教期间,加入了厄德勒,并且在沈老总的教导下成为厄德勒十二魔星中最强大的一位。后来沈老总神秘消失,他留在总坛,成了殿堂神火不灭的守护者。

伟大的天魔大人从来不屑于谈及往事,当他认真地给你介绍历史的时候,说明他对于这次谈话,是无比的重视。

难怪最初杂毛小道谈及邪灵教时,跟我说它有着国际大背景,甚至与某个统治金融世界的石匠组织有关联。

我们假装忐忑地坐在天魔对面的椅子上,这个来自德国的国际主义战士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开始缅怀起当日一起奋战天下的好兄弟闵魔来。他肯定了闵魔这几十年来在南方市所作出的卓越贡献,特别是在经济方面,闵魔辖域下的鸿庐上交的教费,远远超出其他地方。然而这种情况自打他死于非命之后,便再无持续,邪灵教因而陷入了巨大的财政危机。

天魔就是邪灵教总坛的大管家,他必须要为目前陷入财政压力的邪灵教思考出路。重建闵粤鸿庐集中财力,是天魔一直期望推动的事情。换句话说,我们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里,归根到底都是天魔推动的。

天魔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骨头,在这样的老家伙面前,要想保证自己不暴露,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听少说,所以从头到尾,我和杂毛小道都是正襟危坐,面对着热情的天魔作出毕恭毕敬的姿态来。对于天魔大人布置的方案、计划和各种手段,那就是绝对的赞成。

天魔谈及小佛爷的计划需要大量的金钱,所以才导致近年的亏空。我突然想到了当初事务所处理的一个案件——灯饰厂老板郑立章被人使用诅咒的手段给逼得厂子面临倒闭。后来我查出来,竟然是我以前碰到的八大碗酒店老板李守庸和程五妹所为,那两人也开了一家灯饰厂,采用恶性竞争的方式谋财。

他们就是邪灵教中人,同样的还有掮客黄一,他也是采用各种方法狂捞钱财。

邪灵教以前一直得到外国某金融怪兽的捐助,资金不缺,然而后来小佛爷似乎与其闹翻,故而对内狂捞钱财,发展计划。这些压力则都转移到了普通教众身上。万事皆有联系,想明白这些,我们变得无比恭顺,天魔十分满意,在谈话的最后,他甚至表示,如果我们的工作能够让他满意,那闵魔的名头,或许能够让我们其中一个来继承。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王姗情。或者,他并不认为一个在白天都露不了面的人,能够胜任闵粤鸿庐的首领位置。

邪灵教内部,竞争无处不在。

离开天魔殿的时候,没有瞧见金小小。转过一道门廊,一个美艳的女人挡在了我们的面前。看到这个女人,杂毛小道的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与我一起,向那个女人躬身说道:「属下见过右使大人!」

第三十章 当面不识观世音,犹是春闺梦里人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右使大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道。

她今天依旧穿着一身淡白色古装。这种类似于祭祀服的打扮是总坛寻常的装束,它虽然将女人大部分的美好曲线给遮掩住了,但是在这洁净素雅之中,却额外散发出一种圣洁的光芒。在虔诚的教徒眼中代表着全知全能的神灵使者,然而在我和杂毛小道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制服诱惑。邪灵教总坛之中,穿这白色长袍的人很多,但是穿得这么有味道的,却很少。

瞧见美丽的洛右使红唇微启,秀眉轻蹙,转身朝着偏殿附近的树林走去,我和杂毛小道对望一眼,不敢多言,在后面亦步亦趋,猫着腰跟随。一直走到高墙外侧一处颇为隐蔽的角落,她才停下,转身过来,右手掐着兰花指,在胸前凌空画了几个神秘的符咒。随着她那修长莹白的手指在空中如同精灵一般地跳跃,右手上一只碧绿如水的玉镯开始荡漾出荧荧微光,直到完全将我们三人的炁场给笼罩,她才长舒一口气,停歇下来。

作完法,洛右使秀目发出凌厉的精光,厉声低喝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真当我们厄德勒总部是菜市场么,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混了进来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想作死吗 」

洛飞雨这般强势的态度将我吓了一跳,再听到这话语里面所含的意思,似乎已然知晓了我和杂毛小道的身份。不过杂毛小道并不惊慌,只是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一边鞠躬,一边焦急地辩解道:「右使大人,属下不知您因何说出此言,不过我们之所以能够来到总部,都是因为天魔大人的征召。他希望我们在重建的闵粤鸿庐的时候,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将我们厄德勒的财政支撑下来。」

听到杂毛小道这现学现卖的话,洛飞雨露出了冰冷的微笑,说道:「拿天魔当挡箭牌 哼,别装了,萧克明,老闵的闵粤鸿庐要不是你、陆左还有陈志程那个老魔头联手,哪里会灭亡 别以为你们的伪装有多神奇,我见到你们两个混蛋的第一眼就看穿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气质一模一样的人呢 明人不说暗话,现出你们的真面目来吧!」

她说完这句话,雷厉风行,直接伸手过来揪杂毛小道的脸。然而当年天下第一易容大师「千面人」的手艺,混合了道法、巫术以及民间土方,便如同一张真皮,贴上去,自己都弄不下来,哪里还在乎这么一扯

结果,洛飞雨修长的滑嫩手指在杂毛小道的脸上摸来摸去,硬是找不到一点儿痕迹,倒是将那小子摸得无比舒爽,忍不住淫荡地呻吟起来。

洛飞雨虽然贵为邪灵教第三号人物,但到底还是一个女人,并没有杂毛小道那么厚的脸皮。那一声猫儿叫春一般的呻吟响起,洛飞雨的指尖便仿佛触了电一般,迅速收回来,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但还是迅速掩藏起来。

她「哼」了一声,直接揪起杂毛小道的领子,寒声说道:「别以为你装得很像,就能够隐藏起来。你可要记住,你飞剑的手法是我教的,雷罚上,还被我留下一丝神识,信不信我这一屈指,便将你的老底都给抖搂出来!」

洛飞雨是如此地用力,以至杂毛小道都给掐得呼吸不畅。我跟这女人打过交道,知晓在这样一副美丽的躯体之下,藏着的是一条母暴龙,于是慌忙上前辩解说:「右使大人,是不是有所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是你口中的陆左和萧克明,这一点,魅魔大人和姚帮主也都亲自查验过。那两个家伙,可是杀害闵师的家伙,与我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怎么可能……」

我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洛飞雨双眉一竖,黝黑的眼珠子里迸出火星子来,指着我厉声说道:「刀疤脸,你别装腔作势,以为换了口音,我就真的被你们蒙过去了吗 」

她见我们死不承认,也不多言,右手呈剑指,口中念着剑诀,联系起当初留在雷罚之上的那丝气息,天雷勾动地火,剑意纵横,倘若雷罚就在近侧,必然会嗡声鸣动,与之应和。然而几分钟过去了,在我和杂毛小道的等待中,任凭她口中的剑诀念诵多少遍,都没有一点儿声音出现。反倒是杂毛小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地放了一个闷屁,显得是那么响亮。

面对这样的结果,洛飞雨除了难以置信,还是难以置信。那一张惊艳绝伦的俏脸上充满了惊疑,而我们看着这一双如水荡漾的眼睛,忍不住将心神给沉浸了进去。

双方沉默了许久,洛飞雨掐在杂毛小道脖子上面的左手终于慢慢地松了开来。虽然不愿意离开美丽的右使大人那温暖滑腻的手掌心,但是杂毛小道最终还是表态道:「右使大人,我不知道你为啥误会我们师兄弟二人,但是这都没关系。能够认识右使大人,是我一生的荣幸,以后但凡有所差遣,尽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杂毛小道露出的这一副狂蜂浪蝶的猪哥模样,让洛飞雨没由来的一阵厌烦。她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一挥手,将刚才布置出来的结界取消,然后脸色转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形象,说道:「有人告诉我,你们两个人的来历可疑,但现在,已经查明真相,没事了,你们回吧!」

洛飞雨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不过浑身又透露着一股威严,没有再理会我们,回身离开。待确定洛飞雨离开,左右打量之后,我低声说道:「她好像十分期望我们真的是『我们』,而且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敌意啊。老萧,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

杂毛小道望着早已没有踪影的墙角,深深吸了一口美人残留的香气,若有所失地叹息,接着嘴角一咧,回过来朝我笑,说,「她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

这家伙的无耻程度简直就没有下限,我也跟着笑,说:「哈哈,也许吧,或者爱上我也不一定。」

杂毛小道快活地抖肩,说:「你的魅力只体现在涉世未深、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眼中,像飞雨这样见过大世面的女人,她只会喜欢俺这样的浪子。」

我们两个人低声扯着淡,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呼喊,是金小小找寻了过来。跑到近前,没好气地埋怨道:「你们两个怎么乱跑啊 害我找了你们好久。知道这山上到处都有机关么,要是万一触动哪里,看你们怎么解释得清 」

我们低头哈腰,说刚才天魔大人接见过后,有些尿急,到处都找不到厕所,想着在墙根儿方便一下……听到我们的托词,金小小大惊失色,说这里可是天魔大人的地盘,你们两个要真敢撒野,小心他老人家将你们两个的那话儿,都给剁了喂狗。

这女孩儿说得严厉,不过到底还是心善,将我们带到了附近的茅舍方便,然后才带着我们下山。她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活泼性子,长年生活在宁静平淡的邪灵古镇,难免对山外的生活有着许多憧憬,便跟我们热情攀谈起来。应付这样的女孩儿,杂毛小道有着充足的经验,而且他嘴皮上面的功夫可比自己的身手还要厉害许多,能够将许多平淡无奇的东西讲得妙趣横生。三言两语,便将外面的花花世界说得天花乱坠,让这女孩儿心生向往。

她忍不住生出申调出外的想法来,而杂毛小道这家伙开空头支票也是大方,立刻说起我们即将要重新组建闵粤鸿庐之事,到时候调去我们那儿,统管财务,大权在握,也总好过在这个小镇里面,做些伺候人的活计。

女人最爱听虚无缥缈、不着边际的承诺,听到杂毛小道的这话儿,金小小两眼冒光,言语间便与我们有了许多亲切。

一路谈笑风生,倒也有趣。到了前面一片竹林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放目看去,那碗口大的青竹哗啦啦地倒落下来,似乎颇为激烈。朝着场中瞧去,茂密的竹林之中,一群黑衣劲装、裹着血色头巾的家伙正在追逐一个白袍青年。那青年手中抱着什么东西,修为很高。然而那些黑衣人出手十分毒辣,白袍青年身上已然有了许多伤痕。

「怎么回事 」杂毛小道拉着金小小问道。女孩一脸惶恐地低声说道:「那些血巾黑衣,都是地魔大人直属的内务堂的人!」

第三十一章 白袍公子,消泯竹林

所谓内务堂,其实也就是邪灵教自身所设的刑堂,专门用来镇压叛变,以及审核邪灵教所有内部人员的忠诚。通常来说,越是松散、民主的组织,这样的机构越是弱势,而越是专制独裁的团伙与组织,它的实力才会越来越强大。邪灵教独留天地双魔于总坛,便可以晓得内务堂在邪灵教之中的地位,要远远比宗教裁判所、刑堂这样的机构高得多。

对于金小小来说,这些血巾黑衣的内务卫就像是一场噩梦,能够不碰到就最好别碰到,要是被盯上了,说不定哪天尸体就会被丢到邪灵殿后面的无底深渊里面去,灵魂永世不得解脱。所以说起这个字眼的时候,她表现得无比紧张,嘴唇发白,一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不过这内务卫的声名显然是吓不倒我和杂毛小道的。一个门派或者教派之中,最能够表现其直观战斗力和手段的,通常都是这样的机构。所以我们对这一场战斗充满好奇,于是蹲身朝着不远处的竹林子瞧去。

处于逃遁状态的白袍青年终于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回转过身子,拔出了腰间长剑,与这些黑衣人对峙起来。

此人想来也是有一定来历的,手中的长剑寒铁打造,掺有星砂,通体呈现出碧绿如水的纯粹颜色,挥舞起来,有一股青木乙罡透出,锐利无比,随意扫在一根粗大如碗的青竹上,便是一个光滑无痕的锐利切口。他的对手就身手而言,都要比他低上一到两个等级,不过这些血巾裹头的黑衣男子身上都透露出一股肃穆的杀气,身手矫健,手上家伙什也多,十字镖、红缨梭、鱼筋蛟绳,刀枪剑戟,人多了,一拥而上,让人防不胜防。

白袍青年的修为很高,至少能够达到七剑、甚至茅山二代真传弟子符钧那般的程度。不过他显然并没有见过多少鲜血,实战经验不丰富,剑法虽然凌厉,但多数不点要害,手下留情。

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生死边缘历练,我深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刀兵相见,不是请客吃饭,从来都没有什么温情脉脉的道理好讲,若想要表达出自己的意见,那就将敌人干倒、干死,方才有所谓的话语权。成王败寇,这是千古流传、颠扑不破的道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心慈手软,即使他的身手再厉害上一倍,我也不认为白袍青年会是战斗的胜出者。

战斗依旧还在继续,然而结果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那白袍青年虽然剑下飙血无数,有近半数的血巾黑衣人倒在了他的剑下,然而他终究还是被拖在了这片茂密的竹林之中,不得挣脱。那些倒下去的家伙并没有被伤及要害,大部分又重新站起来。

受了伤,用头上血巾捆扎好伤口,这些人立刻表现出狼一般的凶悍,悍不畏死地愤然前冲,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白袍青年,硬生生地把他围在了一片狭小的区域里。

在将其团团围住之后,内务卫中站出来一个头目,他有着滑稽的山羊胡和阴险的三角眼,让他看起来就像一条毒蛇,随时等待着将猎物击杀。

毒蛇越众而出,手中一把精钢刀断了半截,胸口急剧起伏,语调阴沉地劝说道:「王正孝,你是元老之后,蒙恩祖荫,我们也不好让你太难看。放下武器,把东西交出来,并且跪地臣服,我们或许能够留你一命!」

面对毒蛇的劝降,被唤作王正孝的白袍青年剑眉一扬,寒声说道:「小佛爷就是个恶魔,他存在于世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这整个世界和他一起灭亡。你们难道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吗 你们难道连自己的思想都没有,非要助纣为虐,眼睁睁地让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陷入毁灭,让我们的亲人和朋友面临死亡吗 」

面对王正孝发自心中的呐喊和责问,所有内务卫都面无表情,而与其对话的头目则淡然说道:「是的,我们没有思想,我们只是地魔大人手中的一把刀,而你则是地魔大人明令要求捉拿的要犯,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你拿下,并且卸掉武装。」

看着面前这一群从脸孔到内心都麻木不仁的家伙,王正孝脸上露出了惨然的微笑,他背靠着一根粗壮的楠竹,喘着粗气。然而那笑意却已然弥漫开来,过了一会儿,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在这样的笑声中,他悲怆地大声喊道:「你们知道吗 你们敬爱的掌教元帅根本就不是人,他就是来自地狱复仇的恶魔,跟随着他,等到他最终将大黑天召唤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虚无,化作永恒的死亡!死神永生,而你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未来,没有思想,连一点儿尘埃都不会留下……」

「毁灭一个旧世界,创造一个新世界,所有跟从主的旨意的人,都可以获得新生,成为新世界的神!」

就在王正孝慷慨悲歌之时,一个阴柔而极具魅惑性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朝着左边看去,瞧见一个同样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儿,诡异地从地下冒出来,缓步走到了人群中,拨开了那些血巾黑衣,平静地看着王正孝说道:「你王家世代尽忠于厄德勒,信仰全知全能神,没想到,到了这一代,竟然出现了你这么一个无父无母、无信仰的畜生!」

他骂得激烈,指着王正孝的鼻子说道:「掌教元帅所做的,正是千百年来我们的先辈一直想做而又没有做成的事情。百年期待,尽在今朝,没有人能够破坏。掌教元帅的威严,是不可置疑和侵犯的!我知道小佛爷的出现使你没有了继承大位的希望,但是你要知道,那是你爷爷的决定,也是邪灵教长老团的决定。现在,将你手中的东西放下来,随我前往地魔殿里领受惩罚吧!」

「不,决不可能!」

王正孝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艳红,那是羞愤到了极致而出现的神色,他忍着遍体的伤势,咬着牙说道:「我就算毁了它,也不会将这东西交还给小佛爷的!你以为我真的稀罕掌教元帅的那个位置吗 不,在我的眼里,那个浸染了无数污血和冤魂的座位,我连看一眼,都会觉得肮脏!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是群疯子,而小佛爷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疯子,我绝对不要和你们一起走向毁灭,即便是身死,我也要阻止你们的计划。」

面对这个倔强的年轻人,地魔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怜悯,他叹息一声,语气转柔,缓缓说道:「正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身上的潜力不比别人差,或许几十年之后,小佛爷的那个位置便能够让你来坐了。放弃那些荒诞不经的想法,也别再跟掌教元帅争风吃醋了,加入我们吧,你将获得你爷爷一样的荣光,不要执迷不悟了!」

看得出来,王正孝在地魔的心中还是非常重要的,以至于冷血无情的他此时此刻还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语来,不过王正孝显然并不理会他的善意,只是冷冷地轻哼了一声,眸子里面流露出满满的不屑。

地魔终于受够了,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正孝,你的天资要远远超出同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你那两个表妹还要厉害。然而让人遗憾的是,你实在太善良了……」

这一句话,仿佛是为白袍青年的一生作了注解,地魔背在身后的手开始快速地掐动着符咒,竹林中一阵摇晃,白袍青年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软烂,化作沼泽,将奄奄一息的他吞没。整个过程中,王正孝身体僵直,根本无法动弹,直到最后,他的手不受控地上伸,将视作珍宝的包裹举在头上。当泥土将他淹没之后,地面上仅仅只剩下一只手,还有内务堂一直在追逐的包袱。

死亡,就是这么简单。

地魔缓慢走过去,原本如同沼泽的土地无比夯实。他将东西取了,轻轻地道:「不错,这样的修为,想必以后也是一具不错的僵尸。」地魔的话语让人听在耳中,忍不住后背发寒。下一刻,他朝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说道:「看够了,就出来吧。难道你们也想被埋在土里 」

 

第三十二章 八卦女谈八卦事,火爆女给一巴掌

地魔那阴恻恻的话语落在金小小的耳中,仿佛炸雷一般,惊得她立刻从草丛中跳了出来,想也不想便跪倒在泥地里,大声说道:「地魔大人饶命,地魔大人饶命!我是小镇的接引员金小小,刚才带着这两位外庐成员去觐见天魔大人。回来的时候瞧见有交手,便过来查探消息,正准备回去汇报呢,没想到是地魔大人在清理门户。我们只是路过而已,绝对不是有意窥探的!」

这女孩儿胆小,嘴巴倒是挺伶俐,直接将自己的来历叙述清楚,免得惹出没必要的事端来。

金小小一站出来,我们也跟着出来,不过没有跪下。地魔先瞧见金小小,摸着山羊胡子,说:「哦,金小小这个名字,听着好像有些耳熟啊。刘自振,这丫头好像是老金家的闺女,对吧 」

旁边的内务堂小头目刘自振躬身回答,说是的,她是老金家的二女儿。确定了答案,地魔对这女孩的态度便好了许多,好声安抚道:「你父亲以前曾在我手下做过事,后来外出执法的时候折在了东北黑土地。说起来我还欠你家一份情,你别怕,我是不会怪罪你的。」

地魔让金小小站起来,把目光投向了我和杂毛小道,脸上和蔼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紧紧盯了我们一分钟,才阴沉地说道:「你们两个也在这里啊,事情竟然会有这么巧 」

虽然此前的搜身并没有抓到什么证据,但长期从事地下工作的地魔有着自己独有的第六感,对我和杂毛小道一直都持着怀疑态度。而他向来都是以铁血和狠辣著称,并不需要太多温情脉脉的伪装来隐藏自己,所以情绪表达得十分直接。

不过此刻的我和杂毛小道已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并不是他想整治就整治得了的,所以在交代了刚才的行程,并提出足够的人证之后,地魔倒也没有再挑什么毛病。

刚才那个偷了重要物品并擅自逃离的王正孝,身份显然十分特殊,即便是地魔也有些心神不宁,在交代我们不得胡乱透露出去之后,便逼迫我们立即离开竹林。而他也没有多作停留,留下看守的人,带队匆匆离去。

瞧见这群人朝着山上疾行,金小小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略有些悲伤地低垂头颅,喃喃说道:「天啊,没想到王正孝竟然也死在了他们手里。」

她的话语里透露出一股浓郁得难以化开的惆怅,似乎还有些少女心思没有来得及隐藏,直接显露出她跟刚才那个被活活掩埋而死的白袍青年,有着某种情感上的联系。于是我出言问道:「怎么,那个死去的,你……认识啊 」

金小小脸上有着一些痛苦,调整了几次呼吸,才告诉我们,说那个青年不是别人,而是当年代执掌教之事的左护法王公之孙。王正孝自小便天赋异禀,于修行一道特别突出,天资冠绝厄德勒年轻一代,本来有望成为邪灵教最有权势的一批人。只可惜当年他与自家表妹争夺继承人之位落败,之后心性大变,转而修研佛法,一心向佛,修为和手段虽然逐渐趋于平淡,但是教内的威望却越来越高。

隐修山林的王正孝俊朗儒雅,待人亲切有礼,是总坛许多怀春少女心中的梦中情郎。便是金小小自己,当年也曾偷偷地喜欢过这位品格、修为都是一流的名门贵公子。

金小小的叙述掺杂了过多的个人情感,然而我们却能够从这些杂乱无章的话语中剥离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来。特别是关于王正孝的出身,让杂毛小道颇为惊讶,他拉着金小小确定道:「你的意思,是说刚才死去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以前的传奇左使王新鉴王公的孙子,同时也是现在的右使大人洛飞雨的表哥 」

金小小点头,说:「是啊,就是他,当年他就是在与洛飞雨的竞争中落败,失去了家族继承人的位置。没有了家族资源支持,才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惨死林中。」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金小小对同样是女人的洛飞雨似乎有一丝嫉妒之心,想着倘若不是洛飞雨,或许王正孝就不会是今天这番惨状。不过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从刚才王正孝与那一众内务堂执法者的厮杀之中,可以看到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拼斗之心,除了武功套路,甚至都不懂什么叫作杀人之术。

这样的家伙,完全就是温室里面培育出来的花朵,外强中干,他败在洛飞雨的手下,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都感觉到洛飞雨在邪灵教之中的地位,并没有先前在山门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稳固和超然。因为刚才地魔本来可以生擒王正孝,却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接一个陷土咒,将其活活埋死在了地下,甚至还考虑折辱尸身,将其炼制成为一头僵尸。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来王正孝临死之前所说的话,可以知道,小佛爷最近在准备一个邪恶的计划,如果计划真的成功了,说不定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般恐怖。

见我们都没有说话,金小小继续着自己的思路,滔滔不绝地说道:「当年左使大人权势滔天,亲自训导后辈无数,本来王正孝也不至于这般落魄的。只是这些年来,掌教元帅从左使大人的手上接掌了我们厄德勒,对于教务、特别是教中的规矩作出了许多改革,大大加强了内务堂的权力,使得当年被王公死死压制的地魔获得了仅次于天魔大人的权力;而且洛右使最近又得罪了掌教元帅,地魔正想要找点茬子,对她开刀呢。结果王正孝命不好,直接撞到了枪口上来……」

「右使大人得罪了掌教元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先前在山门大江之中,我看到右使大人骑龙而来,那叫一个威风!」

杂毛小道不动声色地问起来,金小小也乐于跟我们这些外庐的乡巴佬谈秘事,便压低嗓门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吧,其实掌教元帅执掌教务以来,总坛一直都分为三帮,掌教元帅麾下的佛爷堂和亲近他的那些人是少壮派;而很多老资格的大佬将洛右使推选出来,唤作保守派;还有一派中立,只发展教派,不参与内部争斗——这局面一直延续了好多年,后来掌教元帅为了减缓内斗,团结帮众,曾经找人跟右使的外婆商量两家联姻,借以达到团结教中力量的目的……」

邪灵教教内派系复杂,而且高手众多,即便是小佛爷这般的天纵之才,也没有绝对的权威去征服所有人,只是凭借着这些年一点一点地运作,让自己去掌握更多的资源和权力。

结局我们自然知道,大咪咪并不喜欢这种功利性的联姻交易,通过中间人表达了自己无言的反对,使得小佛爷的计划落了空。

小佛爷心思莫测,没有人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么,就如同没有人见过他面具下的模样一般。不过普遍的舆论都觉得洛飞雨不知好歹地拒绝了小佛爷的提议,将会被排挤出邪灵教核心权力圈子。要知道虽然右使天资聪颖,而且身上堆积了众多的资源和法器,但是修为终究不如那些老家伙一般实打实。

而将她推在前台的那些老家伙,未必个个都忠心耿耿。他们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出头鸟或者代言人而已,这也正是昨日面对着她的时候,星魔能够毫不犹豫地给出冷脸的原因。

说到这儿,金小小压低了嗓音,悄声说道:「你们知道吗 据说洛右使拒绝了掌教元帅的联姻要求,是因为她在外面,早就有了相好的野男人呢。」

杂毛小道是个阅女无数的高手,随便瞟一眼便能够看出女子是否经过人事。洛飞雨虽然胸前的规模比无数成熟的妇人要庞大许多,但是身子却是干净得很,所以这传言多少有些恶毒了。不知为何,杂毛小道忍不住替洛飞雨辩解,说:「右使大人是仙女一般的人物,修习的又不是双修之法,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绝对不是真的!」

他大摇其头,然而金小小的声调却突然高了起来,大声喊道:「呵,你定是觉得洛右使漂亮,动了心思,对不对 不过这话儿也不是我说的,是从佛爷堂那边流传出来。你们别看女人表面上清纯,其实背地里跟你们男人差不多的……」

她是个八卦性子,越说越激动,然而就在这时,山下一道倩影冲来,扬手就朝金小小一鞭子,厉声骂道:「你这浪蹄子,看我不撕了你这张破嘴!」

第三十三章 小北警告,大殿神光

一道五色绳缠绕的皮鞭在空中打了一个炸响,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金小小的身上。金小小正坐在石头上跟我们聊关于洛右使的八卦,并没有什么防备,结果被这一鞭给直接抽翻,跌到了旁边的沟里去,身上硬是炸出一道带血的鞭痕来。那人一鞭得手,却仿佛想要金小小的命一般,又抖了一下那根宛如灵蛇的长鞭,朝着金小小的脑门抽去。这一下倘若抽实了,即便不能够破开脑壳,也足以将人给抽成傻子。我们不敢怠慢,杂毛小道眼疾手快去夺鞭,而我则俯身护住了跌落在路边水沟里的金小小。

杂毛小道空手接白刃的功夫那是一流,双手一抖,来人的眼前一花,长鞭的另外一端已经在这个黄脸汉子的手上。来袭者自然就是久未谋面的飞机场,也就是洛飞雨的同胞妹妹洛小北。

这小妮子的听力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厉害,相隔老远都能听到别人在说自家姐姐的坏话。

洛小北擅长阵法,而修为却只能算中上,还不如闵魔高足。杂毛小道将这皮鞭给抓着,也不放手,双方僵持着。我将金小小扶起来,瞧见她一脸惨白,嘴唇失血,狼狈至极。我故作不满地朝洛小北喊道:「哪里来的野姑娘,你这是要杀人吗 」

洛小北与杂毛小道较力不过,又被我一番斥责,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一个在背地里嚼别人坏话的小浪蹄子,杀了也就杀了,谁还能说姑奶奶我的不是 」

这飞机场机灵古怪,性格怪异无比,当初在神仙诡地里装作无尘道长的女徒弟,将我骗得团团转,而且谈笑之间下杀手,根本不是寻常人的思维所能理解。可以这般说,她姐姐洛飞雨倘若是女神,那么她便是女神经病。这样的疯子我也不敢多惹,免得扰乱我们的任务。

金小小从剧痛之中回过神来,瞧见这个女魔头出现在自己面前,小脸不由吓得更白,心慌意乱之下,一屁股又坐到了地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金小小已经跪倒在地,朝着自己猛扇巴掌,一边扇,一边可怜兮兮地求饶道:「小洛大人,都是我被鬼迷了心窍,说了这么多胡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吧……」

从金小小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现,能够想象得到洛小北这女魔头,平日里到底有多恐怖。不过到底是在邪灵古镇生活这么久的女子,金小小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她对自己好是一阵抽,可怜兮兮,露出的惨相连我都看着有些不忍了。洛小北方才消减一点儿怒气,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大声警告道:「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说完这话,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金小小又是一阵道谢,而杂毛小道也适时放开了那根沾染血气的皮鞭子。

洛小北许是收到了王正孝叛教逃离的消息,无心久留,拿着皮鞭指了指杂毛小道,冷声哼道:「我记住你们这两张让人作呕的脸了,报个名字吧!」杂毛小道坦然说道:「鱼头帮姚老大座下麻老二!」我也毫无廉耻地上前,报上了名号:「鱼头帮姚老大座下老夜!」

洛小北丝毫不疑,用皮鞭遥遥点了点我们,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金小小腰后侧中了结结实实的一鞭子,脸又被自个儿扇得红肿,惨不可言,不过却长舒了一口气,为洛小北没有深究自己的过失而感到高兴——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

经历了这样几件事情,我们再无谈兴,搀扶着金小小缓慢下山,在她的指引下来到镇子东边的一处医馆,把她交给一个白胡子老医师,这才走回颜婆婆家。路上,我和杂毛小道的心情还不错,如果有得选择,我们其实也不愿意跟大咪咪和飞机场成为敌人。如果经过这次内斗,小佛爷能将洛飞雨等人排除出邪灵教的核心圈子,那么反而算是成全了我们。

回到颜婆婆家已是傍晚,王永发在帮颜婆婆担水,院子里三个齐人高的大陶缸都被装得满满的,见到我们回来,热情招呼,并告诉我们一件事情,那就是先前我们的大师姐找了过来,没有见到我们便离开了,也不说是什么事情。

遇到这么多事情,还没有平复心情,我们也有些意兴阑珊,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应付王姗情那女人,听说没啥事,甚至连她的住处都没有打听,含糊应过,说晓得了。

初春时分,邪灵古镇的气候略为清冷。颜婆婆从东市买了点儿牛肉和豆腐,还从镇郊的菜地弄了些新鲜的青菜来,在院子里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牛肉火锅。我们围在火锅旁边吃着晚饭,颜婆婆不断地往铁锅里添加各种材料,从她的动作看,倒不像是一个有眼疾的老人。

牛肉鲜嫩,经过火锅煮熬之后又别有一股浓郁的香料味道,十分爽口,我们吃得不停筷。颜婆婆问及我们今天的行程,杂毛小道也不作隐瞒,除了与洛飞雨私自见面之外,将事情都一一讲明。

我们不知道颜婆婆是否是佛爷堂布置的眼线,坦诚一些,总是没有错。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听到王正孝惨死竹林深处,黄土掩埋,说出了与地魔一样的评价:「他啊,就是太善良了!」

听到白袍女孩金小小因为八卦右使,被洛小北打伤的事情,颜婆婆难得露出了笑容,说:「那个小北啊,跟她爸爸一样,是个火爆脾气。不过小小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挺老实,说出这样的话,大概也是因为王正孝的死受了刺激,才不自觉地怨恨起洛飞雨吧——哎,小女孩的心思,总是成熟不了。」

听到她这几句话的点评,我心中顿时有了些敬佩。不愧是苏参谋的母亲,有其子必有其母,天才从来不是白来的,这跟他所受到的家庭教育还是有很大的关系。

一夜无话,次日天色未亮,便听到有人在院子外面唤我和杂毛小道的化名。我爬起来,探头出窗,瞧见是昨天受伤的金小小。

我连忙披着衣服出了房间,走到院子前,打开门,问她身体好点没有,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金小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声音也有些沙哑,不过用过药后,脸上的淤血倒是消减了许多。面对着我的关怀,她微微笑了笑,说还好,没有什么大碍,之所以这么早过来,是因为全国各地前来总坛的教众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

今天是第一次祷告法会,从今天往后,整整七日,在厄德勒大殿之中都会举行同样的祷告法会,届时会有各路高层对与会者讲法。在最后一天,作为厄德勒的精神领袖,小佛爷也极有可能出现在法会上,宣布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第一天非常重要,不可延误,所以金小小特地早一些过来找我们,带我们前往全能峰的厄德勒大殿。

我们差不多早晨六点出发,七点多便到了小镇后面的主峰上。厄德勒大殿及附属建筑是这山峰上最主要的群落。此峰格外陡峭,登山之路的险峻程度堪比华山,有的地方甚至是近乎垂直的七八十度,必须借助缆绳和铁索,方才得行。不过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很快便到达了厄德勒大殿前的广场,由祭祀人员带领着鱼贯而入,进去祷告祈福。

邪灵教有二十多家直属鸿庐以及差不多同等数目的附属外门,前来与会者差不多有三四百号人,将大殿挤得满满当当。尽管有祭祀人员的分配,秩序还是有些乱。我和杂毛小道被分配到东南角一处靠近门口的地方,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念诵着邪灵教祈福的经文。

从太阳升起,足足念了两个小时,突然大殿上巨大的黑曜石神像闪耀出一阵五彩光华,依次落在了每一位伏地祈福的邪灵教众身上,旁边的祭祀人员则高声念诵道:「所有虔诚侍奉我主的教徒,都将获得全知全能神的祝福和洗礼。」

这话说得我心惊肉跳,我和杂毛小道这两个卧底,哪里来的虔诚?

第三十四章 生死考量,暗中谁助

邪灵教能够在这世间顽强地存活百年,并非仅仅只是依靠运气。当初沈老总立教,虽然也延续了诸多民间杂派以及白莲教的教义,主要却是依靠在此处洞天福地之中,找寻到的一尊巨大黑曜石神像。

此神像化有千手,密密麻麻,一旦承载得有足够的信仰力,便能够散发光华至人身上,让人沐浴神光,感受神恩。

这是刚才祭祀人所宣讲的,也是这么多信徒在得到前往总坛朝拜的资格时激动的根本原因。我本以为只是为了传教方便,却不料真的出现了,而且就在我的眼前,果真不愧是「邪灵」之名。

我与杂毛小道口中低声念着祈祷神佑的秘语。这些对全知全能神赞美的语言由数百人齐声念诵,通过大殿之中特殊的建筑设计,在空中凝聚成一种空灵飘渺的禅唱佳音,与人的心灵发生共鸣,十分奇妙。

经过漫长的禅唱和鸣,每隔几分钟,便有一道五彩神光从大殿正中那黝黑发亮的黑曜石神像眼睛中生出,落在信徒身上,每一下,我便感到仿佛有小刀子在割自己身上的肉。大殿之中虽说有数百人,但终究还是会有落完的时候,若唯独我和杂毛小道两人没有沐浴到神光,那么说明我们根本就是假冒的邪灵信徒。

到那个时候,我们所面对的,将是怎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周围:邪灵大殿占地广阔,峰头到处都是殿宇,开阔处也开辟成了广场或者园林区。这里防卫森严,到处都有机关阵法,稍不留神便会着道,上下山只有一条道路,险峻无比,其余的皆是险峰断崖,据说在峰顶后面还有一处无尽深渊,灵魂都不得过。

而且,上山那单独的一条路,重要的关隘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即便是插翅上天,峰云上还有密布的雷网——这些布置,据说是当年创教时某个才华横溢又性情变态的死叛徒所为。而在这里,阵法也只能算是次要之物,只有真正身处于邪灵教的大本营,才能够明白统管了邪灵教的小佛爷,究竟有多么的强大而恐怖。这个大殿汇聚了邪灵教大半的高手,特别是一流的、超一流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随便放目过去,便能得见,在这里,我熟悉的魅魔、老鱼头也算不得顶厉害的角色,盘坐在大殿正中主持祭祀的天魔和几个说不上名字的高层、长老拥有更加恐怖的实力,别说此刻,就是让我全副武装,所有的小伙伴们一起齐聚于此,我也没有朝前冲锋的勇气。

事实就是如此的让人郁闷,经过邪灵教外围一次又一次细致入微的检查,被剪除羽翼的我和杂毛小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只有束手就擒,方才有保住性命的可能。随着神像逐渐落下的神光朝着东南角缓慢移了过来,我心情紧张,下意识地朝着杂毛小道瞧去,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也是一样的茫然无措。

我们两个对视,流露出了苦笑,晓得装神弄鬼这小半个月,说不定就要止于今朝了。

天冷了,相互抱着可以取暖。恐惧在我和杂毛小道的对视之中逐渐地消融——经过这么些年的并肩奋战,我们已经习惯了携手与共,走向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胜利,即使前路是死亡深渊,有这样的兄弟共赴黄泉,那也无惧无憾!

更何况,杂毛小道虽然没有了雷罚,我没有了鬼剑与震镜,但我却还有一样更加恐怖的东西在肚子里。兔子逼急了也咬人,我若是将金蚕蛊祭出来,不求消灭十二魔星、各地鸿庐和外门的老大,只要将那上百来号中层给蛊死,老子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是不是

晋平是十万大山的门户,苗疆之地,自古就是个穷得要死的山窝窝,无论别人怎么评价我,反正我承认自己就是个乡下来的泥娃子。边民的血勇涌上心头,心中再无惧怕,与杂毛小道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再次伏下身去。

大殿之内高手云集,就在我和杂毛小道视线交流的那一下,我感觉后背发凉,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一般,下意识地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飘荡在空中唐卡般的巨大布幔。没办法,既然还没有轮到我们,便先装一会儿孙子,积蓄力量,一会儿倘若真的打起来,也好有些气力。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身子低伏,轻轻禅唱,用心体会着这飘散在空中的音律,以及里面蕴含的力量和规则,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五彩神光落下来的距离。这神光刚开始出现时还颇为缓慢,然而到了后面,几乎是每隔一分钟便有一道光束落下,或长或短,时间快慢不一。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静,让全身的肌肉保持充分的活性,能够确保在暴起的那一刹那,产生出最快的速度来。

如果能够挟持到一名至关重要的大人物,我们或许还能够逃脱生天呢

与此同时,我尝试沟通将意识包裹起来的肥虫子,在养蝎场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手中龙纹操纵它,并且将其气息收敛,而此刻,则是它即将绽放光芒的时间了。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代表着木、金、火、水、土五行力量,以黄、青、白、红和黑色糅合而成的五彩神光落在了杂毛小道旁边的一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伸展身子,骨骼发出啪啪的声音,然后一声长长的呻吟,显示出了无比的舒畅与惬意。即便是五色神光消逝了,那女人还发出猫儿叫春一般的声音,表示舒爽。然而我和旁边的杂毛小道却已然将指骨捏得发白,随时准备着暴起杀人。这一次的等待时间颇为长久,一点一滴的时光如流水,每一秒钟我都感觉是那么漫长,而当我心中的那根弦差不多就要绷断的时候,突然,一道五色神光,落在了杂毛小道头上。

这,怎么可能

杂毛小道都算是虔诚的邪灵教徒,这也太搞笑了吧 我瞪大了双眼,瞧见杂毛小道身上流淌的神光一直滑到了地上来,脑子感觉有些乱,不过还是能够瞧见将脑袋贴在地面上的杂毛小道脸上,同样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而就在此刻,又一道五色神光落下,洗刷在了我的身上。一股阴寒兼具温暖的气息在我的身上冲刷着,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难以形容,惊悸莫名的我也只有将额头贴在地面上,不敢说话。

神光仿佛毫无知觉,开始往后面轮了过去,这样的东西对于普通民众和修行者来说是神迹,是莫大的恩赐。然而在达到一定境界的人看来,不过就是一点气息结合光影的效果而已,只不过让我们想不通的事情在于,为何我和杂毛小道两人,也能够被这光华沐浴呢

难道刚才宣讲者所说的那前提条件,也就是必须虔诚,纯属扯淡的吗

大殿广阔,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祷告禅唱,没有人注意我们这两个小角色。我转头朝着杂毛小道看了一眼,瞧见他愣愣地看向了右边的某一个地方,我顺着看过去,视线尽头是一片微微翻动的布幔,上面浓墨重彩,描绘着许多传奇的宗教故事。

杂毛小道若有所思,我也大致明白了,应该是这大殿之中有人暗中相助,方才使得我们安然渡过了难关。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我们在这邪灵教总坛认识的人有限,而有能力、又愿意帮助我们的人……难不成是大咪咪和飞机场这洛氏两姐妹 我的心神不定,不过此刻也容不得有太多想法。

禅唱持续了近四个小时,终于结束了。天魔高踞台上,开始讲起了邪灵教的永恒教义:「虚空之上,有光晕三十三重,全知全能神高踞第三十三重天,化身千万,雄者有三,梵天是主管创造世界之神,空道是主管维持世界之神,大黑天是主管破坏世界之神……」

第三十五章 伙食抗议,星魔逞威

天魔已有半个世纪没有外出,常年居于邪灵教总坛主持教务,相当于邪灵教中的大祭司。他的威严并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外国人而减弱,反而因为这种特殊的出身,使得他的宣教更加具有魅力。

所谓洗脑,便是不断地重复东西,思维模式、世界观和宗教观,以及对错的行为准则,然后将个人的思维体系融入进来,最后成了狂热的信徒。意志力薄弱一点的人,很快便会在这样的氛围中丧失自我的思考能力,从此沉沦。

这正是邪灵教七日祭祀所希望达到的效果和目的。

不过这玩意儿对于我来说,却远远没有比「到底是谁帮了我们」这个命题,来得更有吸引力。如此忐忑不安,浑浑噩噩地思虑许久,便听到铜钟长鸣,左右前后的人突然高声呼喊道:「查苦哇!」

这从清晨开始的法会已然接近尾声,所有人都从盘坐的蒲团上站起,双手捧在心口,大声赞美着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并且念诵着愿意永世追随的誓言。

法会结束,众人鱼贯而出,身穿白色祭司长袍的人员指引前往山峰各处侧殿休息。

瞧见这情景,我不自觉地和当初杨知修主持的茅山法会来作比较。发现一点,那就是或许从规模看茅山要大上一些,然而论起整体的高端力量,其实茅山并不如邪灵教,而且远远不如——最高端力量除外。

我和杂毛小道被引到靠西峰的一处偏殿,这儿离邪灵大殿有二十分钟的脚程。有人送了今天中午的食物过来,出乎意料的简陋——一小碟清水,两个玉米面掺杂谷糠的窝窝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我和杂毛小道泰然自若,盘腿坐在光洁的青条石砖上面,安静地吃着这粗粝的食物,安抚早就已经饿得火烧火燎的五脏庙。

清水是山间的泉水,有着一股清新的青草味,而窝窝头里面虽然没油没盐,还加了难以下咽的谷糠,却也有食物本身质朴的香味,细细嚼来,倒也不错。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食物配得上自己,很快便有人开始聒噪,表达起自己的不满来。

一开始还只是小声议论,见没有人阻拦,便大声地喧哗起来,更有人直接抓着送餐队伍中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白袍女孩的手,大声地质问,说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些厄德勒的重要人物,吃这种猪都不看的东西

邪灵教的规模十分庞大,成员来自天南海北,成员良莠不齐,其中不乏恶棍、流氓和投机分子。

那个白袍女孩并不是什么高手,要不然也不会做这种送饭的粗活,她的同伴也没有人能够胜得过这个摸着她洁白小手的家伙,有一个人见机不妙匆匆离开去报信。白袍女孩强作镇定地跟这个粗鲁大汉耐心解释:「修行者除了要磨炼自己的力量,还需要打磨自己的心灵和意志。简单的食物和生活能够帮助我们将心里的欲望解放出来,真正拥抱自然……」

金小小告诉我,邪灵教总坛有一些苦修士,那些疯狂的家伙平日里是见不着的,他们会在后山的某个山壁上,凿出一个仅能容纳身体的洞,然后带着为数不多的干粮和水,在连伸展身子都不能的洞中苦修,长年累月,从无疲惫。

苦修是对人意志的考验,也是表达自己虔诚的一种方式,然而能够坚持的人并不多,这个大汉很明显并不喜欢这种方式。他那一脸的横肉跳动,恶狠狠地威胁白袍女孩去给他弄一些烤肉来,如果没有牛肉,猪排或者炸鸡都可以,当然,如果能有啤酒那就更加不错了。

有人闹事,自然也有人看不过去,一位年长的中年男人在旁边劝说,让这个壮汉不要惹事,这是在总坛,不是他那一亩三分地,这里可是汇聚了全国各地的高手,以及差不多所有的高层,事情闹大了,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按理说,这样的劝告已经是相当严重了,然而那个大汉却显然是个浑人,这种人的脑子里面就只有一根筋,转不过弯儿来,一脸狠色,不依不饶。他的这种行为惹怒了与白袍女孩一同前来送食物的年轻人,那个男子显然也是邪灵小镇成长起来的一代,有着总坛人的傲气,指着大汉厉声说道:「在厄德勒大殿上,你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就是在渎神,你是哪个鸿庐的 我发誓,你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壮汉暴跳如雷,大声骂道:「好啊,你有本事就来吧!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北张三雷,我的两个哥哥都死在了总坛这该死的山门前面,你有本事,就让老子死在这儿吧!」

总坛山门一役,骨龙一出,所有人欢欣鼓舞,死去几个人便也变得那么的微不足道,然而人存在于这世间,总会留下痕迹,比如某两位不知名的死者,他们还有一个弟弟留了下来,并且还在为他们的死耿耿于怀。

壮汉张三雷之所以闹事,想来也是因为上面对他死去兄长们不闻不问的态度,周围有许多本来都已经准备掐一下他气焰的人听到这话,也都按捺住了心思,至于我和杂毛小道,自然是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了。

僵持不下之时,一个穿着华贵的黄衣女子被众星捧月地簇拥着,走进了偏殿。此人正是来自宝岛日月潭鸿庐的新晋星魔,瞧见堂中二十多个人围着喧闹不已,她那秀美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快,眉头皱起,轻声喝道:「怎么回事 」

这四个字声音不大,但如同洪钟轰鸣,在整个偏殿中来回震荡,将那平静的炁场搅得波澜顿起,惊涛骇浪。好些人承受不住这恐怖的震荡,脸色灰白,而力量弱一些的家伙更是身子摇晃,竟然有些站不稳了。

这声音有震慑灵魂的力量,显示出她在精神意志领域有着超卓的造诣,十二魔星,果然个个都不是善与之辈。

刚才寒声威胁张三雷的那个年轻人走上前来,将事情的经过作了汇报,听到这略带主观色彩的说法,星魔偏了偏头打量着张三雷,又看了一圈旁边跃跃欲试的那些人,娇嫩的红唇轻启,朝着张三雷轻轻说道:「你是不打算放开了,对吧 」

面对着实力恐怖的星魔这威严如山的询问,蛮横若张三雷者,也没有了胆子,只不过还是想着狡辩一下:「我只是想……」

这话儿还没有说完,便化作了一声尖厉的叫声。张三雷抓着白袍女孩的那只右手,已经与自己原来的主人分家了,鲜血激射,溅了那个白袍女孩一脸。

张三雷哀号着倒下,在星魔凌厉的目光环视下,场中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往后退开。星魔娇艳的脸上露出了恬淡的微笑,朝着我们小声说道:「还有谁有意见 」

所有人都沉默了,面对这样的杀人狂魔,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我们沉默,但星魔却似乎并不愿意就此放过,她环视一圈,突然朝着我指了过来:「哎,你,就是你!听说对伙食不满意啊

第三十六章 人血馒头,魔星关系

我并不知道星魔到底是为了什么朝我发难。事实上,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表现得很沉默,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既不参与那些家伙对伙食的讨论,也不对张三雷等闹事者进行劝解,而是老老实实地将分配过来的清水和窝头吃完。

作为同龄人,星魔刚才露出来的那两手,一手精神震慑,一手快得没有影子的剑法,的确已经远远超出了同辈,足以晋身十二魔星之列,威慑群雄。然而,却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压力,面对着她的指责,我只是将手中残留的玉米面渣子拍了拍,耸着肩膀说道:「没有啊!」

我果断干脆的态度并没有出乎星魔意外,她直接走到我的面前。这个女人不穿高跟鞋,都已经与我一般高,她直视着我平静的眼睛,挺直的秀鼻与我紧紧贴着,之间几乎只有一厘米的距离。我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非常高级的淡淡香水味,这味道倘若转换成价格,应该抵得上我以前打工一年的收入。

当然,除了那名贵的香水味,作为一个极漂亮的女人,她身上还有女人本身的香气,比用金钱堆积的香水,更加迷人。

然而被这样一个刚刚面不改色地卸下了「同伴」胳膊的疯女人盯着,实在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尤其是她那一双眼眸之中,竟然呈现出黑红色,如同岩浆一般的力量在里面蕴积。对视了十几秒钟,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尽管你控制了自己的气息,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你是这偏殿里面实力最强的家伙,刚才那个杂鱼闹事的时候,为什么不站出来,阻止他 」

听到星魔的话,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在掩藏气息方面,终究还是不如杂毛小道。这家伙有着茅山一脉近乎千年的传承,扮猪吃老虎的时候,真的就是人畜无害。然而我虽然有几本传奇法门,又得过特勤局本脉大佬许映愚的指点,但终究还是不能够完美地将自己掩藏起来。

高手之间,有时候是不会看气息的,最重要的是第一眼时最直观的感觉。那种感觉叫作第六感,又或者说,叫阿赖耶识。

不过我倒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即使表现得稍微强大一些,只要不露出破绽,别人也只是会觉得闵魔教徒有方,而不会有太多的误会,毕竟我已经被许多强者认可了。面对星魔的指责,我并没有退让,而是诚恳地解释道:「乡下人,刚刚来到总坛,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只是规规矩矩地听话而已,也管不得别人,而要教训那些不听话或者有异议的同僚,我觉得像您这般地位的人,才会没有什么争议!」

我的不卑不亢让星魔的眼睛一亮,不过她并没有放弃对我的逼迫,身子微微一退,人便已经到了痛得昏死过去的张三雷身旁,左手一翻,竟然多了两个金黄色的窝窝头,贴在了张三雷断臂的伤口处。

剧痛使得暂时昏迷的张三雷醒了过来,立刻痛苦得呼天喊地。星魔手一挥,有人将他给抬走。星魔捏着两个染血的窝窝头回到我面前,微笑着对我说道:「苦修对于我们的意义,我不必重复了。不过还有一点,那就是没有品尝过鲜血的修行者,永远都只是藏在鸟窝里面的雏鹰,没有卵蛋的东西!你的手,还有眼睛,看起来都很干净,不如吃一点看看 」

她说完,红唇张得大大,一口便将那个浸满了张三雷热血的窝窝头吞进嘴里,然后将另外一个,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们重新对视几秒钟,我接了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那浸润了鲜血的窝窝头吃完。当我咬下最后一口,星魔突然狂笑道:「哈哈哈,味道如何 」

我强忍着心中的呕意,平静地说道:「有点淡,我更喜欢辣椒酱。」我的回答引发了星魔又一阵疯狂的笑声,她回转过身去,大声喊道:「不错,真的不错,这样的家伙才有点儿意思。我继承了星魔的位置,本来就打算找闵魔决战的,可惜他死了。不过有你这样的弟子,我倒是很期待有那么一天,能够将你的心脏挖出来,吃掉呢!」

星魔狂笑着往殿外走去,周围的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道路来,目送她离开。

瞧见星魔那高挑的背影,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女人从头到尾都是冲着我这狗屁闵魔弟子的身份来的,和我刚才闹与不闹,半点关系都没有。闵魔和星魔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搞得那老头子死掉了,星魔都没有释怀,甚至将仇恨延续到了下一代弟子,而且还公开挑衅呢

这答案很快被匆匆赶来的王姗情给解开。她大概是在二十分钟之后到达的西峰,就在我蹲在一处山石后面将刚才吃下去的窝窝头给全部吐出来之后,她穿着招牌式的黑色套头风衣出现,告诉了我们一个让人无语的消息。

现任星魔的花冠,是被精通双修之术的闵魔给采摘下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杂毛小道震惊得差不多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即便是没有被镇虎门重伤之前的闵魔,也是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贞洁被这样的老棺材给玷污,想来真的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难怪星魔至今耿耿于怀。

王姗情还说了另外一件事情。按理说,以星魔这样的资质,并不用作为闵魔的鼎炉,她之所以如此,是被前任星魔安排的。巅峰时期的闵魔,甚至有足以挑战天地双魔的实力,他在十二魔星之中的排名应属前列,而与现任星魔双修之后,闵魔的实力足足下降了三成,而正是这三成,使得闵魔在与镇虎门的拼斗中,两败俱伤。

如果按照黑暗世界之中,以力量为第一要素的理论来看,闵魔这一次其实是亏了大本的。

身份到了这个地步,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闵魔为何会答应前任星魔那种简直可以说是无理的要求呢 对于这个疑问,王姗情给了另外一个让我们震惊的答案——闵魔和现任星魔,有着直系的血缘关系,换句话说……

好吧,我承认疯子的世界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在这一连串的震撼过后,王姗情告诉我们的第三个消息,反倒算不得有多惊人了——佛爷堂通知她,三日之后,小佛爷会接见她,并且帮助她解析深渊之力,如果成功,她将有可能直接晋级为新一任的闵魔大人。

王姗情离去之后,我和杂毛小道两人一直处于震撼之中,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到了西峰一处偏僻的角落。

这里有一处很小的院落,建筑风格有点儿像坟墓,或者说是棺材。

在这里,我们瞧见了王永发,他很高兴地与我们打招呼,告诉我们,他在总部获得了一项工作,那就是成为死亡谷的守尸人,而在他背后这像棺材一般的建筑群,则是死亡谷的英灵停尸屋。对于这个少年来说,尸体并不是让人厌恶的东西,恰恰相反,这是力量的源泉,获得了这份工作,他将能够在总坛停留,在强者之路上继续走下去。

王永发显得十分兴奋,在其余守尸人去用餐的间隙,他甚至还得意洋洋地带着我们参观了英灵停尸屋。他到底是个新人,要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然而当我们漫不经心地出现在这间房子的时候,在第三排的第一个棺材里,瞧见了一具曾让我噩梦不断的尸体。

天啊,事情真的会有这么巧合吗

第三十七章 故人死尸,黄金神鼠

这厅中的棺材以名贵的楠木精制而成,内衬白绸,外形显得非常奇特,前端大,后端小。棺材的两旁,用混合着鲜血的油彩画出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黄金龙追逐戏弄着宝珠,正顶上写着「安乐宫」三个大字,在空白处则勾勒出无数的金色符文,在我们身处的这整个大厅下,地砖中出现无数条缝,里面有温润的水汽带着浓重的药味往上蒸发。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挡不住我们心中的寒意。因为在第三排的第一个棺材里,躺着一个让我绝对想不到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准确地说,是被我一口一口给活活咬死的。

没错,在棺材里躺着的,正是一年前被我斩杀于第一国际大厦之上的青伢子,此时此刻,他的尸身却出现在了邪灵教总坛的主峰之上。

我瞧着这具了无生机的躯体,艰难地扭头朝杂毛小道看去。当初我昏迷过后,处理现场的是特勤局,当时大师兄也是到场了的,而青伢子死后,尸体也一直都是特勤局处理的,出于信任,我并没有问起太多。然而此时此刻,它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我实在是不敢想象。

杂毛小道也是一脸震撼。那一次他被陶晋鸿留在茅山,并没有参与战斗,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晓,恰恰相反,事后他匆忙赶了过来,帮着处理了后事,并且对事情的过程作了全面了解。然而没想到事情的最后,竟然在尸体上面出了岔子。

王永发并没有发现我和杂毛小道的异常,在旁边忙着跟我们炫耀道:「这个英灵停尸屋,是总坛死亡谷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每个月都会有一部分存放谷底的尸体被运上来,放在这里药浴,然后等待神恩洗刷。这里面的每一个死者,生前都是很厉害的修行者,经过秘法炼制过后,都有可能成为总坛强大的助力,或者是尸丹,或者是僵尸和活死人,有的甚至能够起死回生,成为绝佳的寄身鼎炉。」

王永发是炼尸家族出身,对于如何炮制尸体有非常多的经验,滔滔不绝地跟我们说着,并表示自己在未来也许会变得十分强大。

我们在青伢子的面前停留太久了,引起了他的疑惑,踮脚看了一下里面的死人,他转过头来,问我们是否认识这个人。

杂毛小道笑了笑,说不是,只是好奇这家伙的脖子怎么只剩下半边了。

王永发笑了,说早上听人讲,这具尸体可以说是死亡谷最看重的财产,连小佛爷都很在意呢。它生前是一名潜力无限的强大修行者,至于为什么死的,那就不晓得了,估计是被狼咬的。杂毛小道嘿嘿笑,说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狼啊,人倒是不少。

王永发低头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说对啊,看这伤口,还真的有点儿像是人咬的呢。

这两人热烈地讨论着,而我则感到胃里面一阵又一阵的难受,刚才还没有吐完的人血馒头似乎又在肚子里面翻滚不休。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将目光转移到楠木棺材上面,发现这遍布的符文,隐隐看着有些眼熟,似乎跟古耶朗传承的巫咸符文有些关联。

我正待细瞧,院子外面突然有人声传来。王永发一震,脸上呈现出惊悸之色,一把抓住杂毛小道的手,不安地说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不好,要是让他们看到你们两个,我这份工作可就要丢了,快躲起来吧!」

王永发将我们推到大厅左边尽头的一个门里去,嘱咐我们千万不要出来。刚刚交待完,外面就拍门大喊,说新来的那个小子,在干吗啊,怎么没有见到人,是不是在偷懒

「来啦、来啦!」王永发大声应着跑出去迎接,不多时,走进了两个粗壮汉子,对这少年好是一通训斥,然后催促他去西面用餐,不要磨磨蹭蹭的。王永发刚刚被分配过来,也不敢多言,朝我们这边不安地看了两眼,无奈之下只有忐忑离开。

那两个汉子在停尸间里巡视。我和杂毛小道藏身在左边的门后,这个地方黑乎乎的,根本没有窗户,光线十分黯淡。这儿外面看着虽小,空间却很大,放着一排又一排的木架,架子上是密密麻麻的骨灰盒。这些骨灰盒都是用很粗糙的陶罐做成,每一个都有阴影笼罩,透露着一股阴森的寒气。几乎不用怎么辨别,我便能够感受得到,在这每一个陶罐之中,都有一个痛苦嚎叫的恶灵,在里面封存着。

王永发刚来,什么也不懂,却没料竟然将我们推进了真正的鬼屋。

粗略一看,这门后的房间里面足足摆放了上千的骨灰盒,里面有上千头恶鬼,倘若真的将其引发出来,即便是我和杂毛小道这样的强者,没有驱鬼符箓的辅助,说不定也会被那亡魂给活活耗死。

所幸的此时正是天色正好的午后,厌恶阳光的鬼灵除了受到强大的威胁,否则绝对不会出现,倒也没有给我们造成太大的困扰。外面两个汉子显然并不是什么勤奋之人,在停尸间巡视一会,便也没有什么心思干别的了,坐下来聊天扯淡。

他们说的都是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然而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年轻一点的声音突然说道:「小佛爷在峰后深渊待了近二十年,对那些外庐一向都不怎么过问,这次突然召集所有人回来,难道是他已经有充足的把握,召唤出那个家伙了 」

他的同伴深吸了一口凉气,有点儿不相信地说道:「不会吧,难道传说的,是真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 」

「怎么办 谁知道呢,我听说上个月左右护法和佛爷堂的堂主大吵了一架,闹得很凶,结果昨天右使的表兄就死在了紫竹林里面,活活埋死,气氛很凝重啊!看起来,这次高层要有大动荡了。」

「动荡就动荡吧,反正跟我们这些终日在那潮湿阴冷的深谷里面看守尸体的家伙,没有半毛钱关系。哈,有阳光的日子真好,可惜一年只有这么一个月,其余的时间里都要窝在那个幽暗的洞穴里,卵蛋都长毛了。你看刚才那个小子,兴奋了一上午,他要是知道自己以后是什么样子,还会不会笑得出来呢 」

我听到他们谈及邪灵教高层的传闻,虽然这些秘闻和八卦也许距离最真实的情况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但是我们对邪灵教高层的资料实在是太有限了,所以多知道一点,总是好的。然而等我将耳朵贴着墙壁,试图听得更仔细时,这两个家伙却开始抱怨起深谷之下那暗无天日的生活来,并且喋喋不休地诅咒某些该死的家伙。

我听得丧气。杂毛小道突然扯了一下我的衣角,朝着角落指了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从某个小洞里面,鬼鬼祟祟地爬了出来。这东西体型肥硕,像只懒猫,它费力地攀爬上不远处一放着骨灰坛的架子,在那油纸封口上轻若无物地跳着芭蕾,时而吸吸鼻子,时而小心地朝着门口打量。

这货可不就是小佛爷的那只龙象黄金鼠吗

第三十八章 擦身而过,青袍道尸

瞧见这头尾巴蓬松、体型肥硕的小东西,我和杂毛小道都不由得一愣,立刻紧张起来。这小畜生是小佛爷豢养的宠物,倘若被它发现了,我们便有可能出现在小佛爷的视线里。到了那时,别说是从统领整个邪灵教的掌教元帅小佛爷手里逃脱,便是今早大殿之中那一堆高手,我们肯定也逃脱不得,说不定,连骨头都剩不下。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后背生寒,只能收敛气息,祈祷这头小畜生并没有瞧见我们。

那头肥硕的小畜生在骨灰坛边蹦来蹦去,随着它的动作,那些陶瓷坛子开始颤抖起来,仿佛里面的灵魂在表达着惧意。终于,那家伙选中了一个骨灰坛,费力地揭开表面上的黄油纸,探了一只胳膊进去。

它短小的前爪捞啊捞,忽然浑身金毛一竖,从里面抓出一条灰白色的东西来。那东西飘忽不定,没有形象,不断地哀号着、变幻着,想要奋力逃离,然而无论它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那头痴肥货色小小的爪子。

我晓得那东西便是附在骨灰坛里面的恶灵,这种东西能够被供奉于此处,必然是经过邪灵教总坛多年的培育,凶煞莫名,放在外面估计也是为祸一方的凶物,然而此时此刻,却只能任由这龙象黄金鼠折磨。但见它皱了皱那粉嫩的鼻子,然后长长一吸,那浓郁得几乎如同实质的恶灵化作一条细线,直接被吞噬干净。

天啊,这东西怎么跟虎皮猫大人一样,竟然也能够直接吞噬灵魂呢

普通人或许觉得这只是一件寻常之事,然而跟虎皮猫大人混过这么久,自己又养着朵朵这么一个小鬼妖,我却了解,但凡恶灵、怨灵以及凶灵,此等鬼物成就了灵体,必然是经受了无数的痛苦和折磨,产生时积蓄了最强烈的负能量,而将这种能量硬生生地吞服下去,便如同接受了最纯粹的阴风洗涤,意志力弱一点的便会中邪,不由自主地变得凶戾,丧失本性,稍微强上一些的,也会感受身体的力量不受控制,精神被邪恶腐蚀,不管时间长短,如无手段,终究会成为恐怖之物。

迄今为止,能够生吞灵体而不受其影响者,除了虎皮猫大人,我没有见到第二个,不承想这头一身肥肉的黄金鼠,也能够做到这一点。

在我和杂毛小道诧异的目光中,龙象黄金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舌头,美滋滋地舔了舔黑亮的爪子,仿佛有些意犹未尽。在度过了一段时间的恍惚期后,这畜生小心地将原来的油纸覆盖回去,并且封装好——就像是一个积年老贼,小心翼翼,从容不迫。之后,它蹑手蹑脚地朝着回路爬去,似乎没有看到我们。

当它离开洞口,又过了差不多十多分钟,终于感觉到它已经离去,我和杂毛小道坐在地上,一脑门的汗水。黑暗中,我朝着杂毛小道比划了一下,问这小畜生为什么没有注意到我们

这的确是一件古怪的事情,当初在宽阔无垠的洞庭湖底,我们开着遁世环,都能够被这家伙找到,而此刻它却当我们如无物,这也太奇怪了吧 不过杂毛小道给了我一个接近正确的答案——两手空空。听到这话,我终于想明白了,这龙象黄金鼠最大的作用是察觉宝贝,是寻宝探脉的绝对高手。而此刻的我和杂毛小道是两个穷鬼,哪里能够入得了这位爷的法眼呢

这时,王永发终于用餐回来了,那两个看守的汉子吩咐他在上面照看,他们则要下到地下药房,看一看蒸煮药草的灶台是否足够火力。

在确定那两个人离开之后,我们走出了这个封锁着上千头恶灵的屋子,在王永发心惊胆战的护送下,离开了这座看上去如同一座巨大棺材的院落。

沿着山路返回,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有人叫住我们,是先前向星魔禀报情况的那个年轻人,告诉我们下午的法会即将开始了,他是奉命过来找人的,整个西峰都转了一个遍,着急得要死。这个年轻人叫阿夏,他问我们到底去了哪儿

杂毛小道半真半假地指着山腰边的那处院落,告诉他我们去那儿看了一下,鬼气森森的,但是进不去。

阿夏一脸惊容,拉着我的袖子,说:「你们怎么跑到那儿去了 那个地方叫作晒鬼屋,听说是阴魔大人的地盘,还好你们没有再往前走,不然肯定就碰到鬼打墙了——知道吗 要是天气不好的时候,那边白天都能够见到鬼,飘来飘去,要是碰到人,还会直接换命替身呢!」

阿夏一副不寒而栗的样子,倒是让我感觉有些好玩。毕竟邪灵教就是走这歪门邪道起家的,而总坛弟子还怕鬼,这事情说起来,任谁都觉得像个笑话。不过我瞧着阿夏一脸认真,感觉也能理解,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变态,作为普通人,即便是普通的修行者,对这种无可捉摸的东西,还是有一定畏惧的。

双方也没有什么可聊的,阿夏带着我们走大路匆匆前往主峰邪灵大殿,在那里已有许多人聚集,等待着下午的功课。

在有着传奇黑曜石神像的邪灵大殿之中作法会、祈祷念诵,对于许多邪灵教徒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具有诱惑力的事情,更何况还能够见到这么多的大人物呢 然而彼之仙草,我之毒药,整个下午我都有点儿昏昏沉沉的,并没有为那些千百人唱诵的狂热宗教气氛所感染,反而觉得晕晕沉沉的。

更加让我郁闷的是,大概是中午吃的那个染血的窝窝头在我肚子里面起了作用,一下午我悄无声息地放了三十多个闷屁,臭得旁边那些虔诚的信徒一阵错愕,四处打量,结果遭到许多训斥。

照例,在下午的法会结束之前,有一位高层人物给大家传道解惑,这次出来的是地魔。倘若说天魔早上在传递希望,而他则直接将毁灭和死亡带给了所有人,将近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给我们普及了长达二十几页的禁止条例,无数个杀无赦,将场中好多人刺激得冷汗直冒。

在最后的最后,他简单宣布了一下关于大咪咪表哥叛教的事情——荣誉祭祀王正孝,因私自盗窃圣物,有罪,已斩杀。

叛教者,必将受到所有人的唾弃。在一阵纷纷扰扰的议论声中,我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下午好多高端力量都没在殿中,洛飞雨也没有在。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总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压力,出现在了这大殿里面。空间中散发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早晨上山,然后开始一天的祈祷,到了太阳偏西,所有人摸黑下山。如此一天又一天,我发现与殿者的人数一天一天减少,当减少到只有 320 多人的时候,终于没有再减了,这是在第四天的时候出现的事情。第四天晚上,在我们已经习惯那近乎惊险和作死的山道之时,在靠近峰底的紫竹林中,晚归的我们突然发现,在那密密麻麻的苍翠竹林之中,又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拼斗,战斗的声音在前后几百米的山道上响起。

显然是一场混战,同行下山者跃跃欲试,有的直接冲进了林子里,而我和杂毛小道却很明智,没有进去围观。

所有人都被阻挡在入林五十米的距离之外,之后血巾黑衣的内务堂执法者拖着七八具穿着青色道袍的尸体走了出来。当最后一组血巾黑衣走出竹林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说明来犯者实力强得很。内务堂的执法者没有对我们作出任何解释。

第三十九章 气氛肃杀,青城故人

当我们返回镇子上的时候,瞧见青石长街上的店子大部分都关张了,那些黑衣人和胳膊上绑着黑袖章的白袍祭司在街头巷尾四处盘问,气氛很是紧张,偶尔还有手持短棍的一队血巾黑衣匆匆走过,似乎在某处有状况发生。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有个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说这总坛身处洞天福地,山门有幽冥骨龙把守,大阵守护,那些青袍道士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杂毛小道不无担忧地朝着我看了一眼。我读懂了他的意思,那山门大阵的操纵者并非别人,就是一直不肯加入邪灵教的洛小北。这个小妞虽然出身邪灵,但是却一直处于不听宣的状态,在鲁南老家修行。先前也透露过小佛爷邀她前来做首席阵法师,而她拒绝了,此刻却出现在这里,几乎不用怎么猜测,她定是为了自家姐姐而来的。

如果不是事情到了非常险恶的状态,像洛小北这种风一样的女神经病,是不会受这种束缚的。

问题正在此。洛小北看守山门大阵,幽冥骨龙听从洛飞雨的号令,然而就在昨天,前左使王公之孙、洛氏姐妹的表兄王正孝死于紫竹林中,今天便有青袍道士入侵邪灵教总坛。一切的一切,都隐隐指向了邪灵教的第三号人物,也朝着旧党招呼而来。倘若佛爷堂趁机发难,不知道洛飞雨能不能够扛得过

我们先前有些期待洛氏姐妹脱离邪灵教,不再受小佛爷控制,免得与我们刀兵相见。然而真正事到临头,无论是杂毛小道还是我都有些心寒,倘若是这两个傻妞儿在扳倒佛爷堂,恐怕还没有等到与我们交手的那一天,便已经香消玉殒了。

一路萧瑟。我和杂毛小道返回颜婆婆的小院,老太婆没有在家,只有小女孩苏婉在堂屋拜神。

女孩儿跪倒在堂屋神龛之下,朝着那座面无表情的全能神虔诚祈祷着,希望自己的爸爸能够快点儿回来,并且给她带好多好吃的。天色黑暗,微弱的油灯之下,这么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倒在那儿,灯光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从美学构图上来说显得是那么的美好,然而我在心中却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她的父亲,早已魂飞魄散,永远都回不来了啊。

厨房里准备有饭菜,都还是热乎的。苏婉瞧见我们回来,便收了祷告,招呼我们吃饭,说奶奶被人接上山,估计今天回不来了。一个瞎眼老婆婆,还有人专门接她,说明她应该很不简单,而这一点从先前翟丹枫过来找她,也可以瞧得出来。

吃完晚饭,金小小找了过来,递给我和杂毛小道两个带着编号的竹牌子。牌子半块巴掌大,雕工精美,上面还被人附上了一个精美的符文。她告诉我们两件事情:第一便是王永发已经获得了死亡谷的认可,成了阴魔手下的正式一员,以后不回来住了,驻扎在峰上;另外一点,那就是尽量不要乱跑,如果有巡逻的人问起,便把这牌子掏出来给他们看。

我接过竹牌,抛了抛,感觉分量比想象中的要重上一点儿,而且那个符文似乎还有辨别身份的作用。

金小小并非只负责我们两人,把竹牌子递给我们之后,便匆匆离去。苏婉很乖,一过八点便回房间睡觉了。我和杂毛小道坐在院子树下的桌子旁,我从怀里拿出竹牌子,抛给杂毛小道,他接过来与自己的放在一起,排列着,然后掐着手算了一下,低声跟我说道:「没别的,就是个很简单的辨识符文。」

说到符箓之道,能够在正面之战中力挫龙虎山望月真人,杂毛小道当之无愧地成为一代大家,经过他的鉴定,我知道这里面没有追踪监听的功能,紧绷的心便舒缓下来。

我和杂毛小道早已知道颜婆婆有些问题,故而这几日也没有好好交流过,生怕给瞧出问题。感应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监视位,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杂毛小道还是凌空画了一个隐约的符文,将我们的对话做了短暂的空间屏蔽。

做完这一切,杂毛小道这才压低嗓音说道:「小毒物,刚才回来的时候,死的那些人,看衣服好像是青城的道士……」

茅山跟崂山、龙虎山等派别并不是很和睦,然而跟青城、蜀山一脉的关系却向来不错。十大高手之中,青城也有一位,难道是那位隐居不出的老前辈亲自前来,方才破除防御,杀将进来

我和杂毛小道都有些疑虑。我们自然知道自己的任务,那就是潜入邪灵教总部,摸清情况,择机里应外合,配合特勤局将这个邪教组织的首脑一网打尽。而如今潜入这里面的人,虽然不在计划之内,但是和我们终究处于同一阵营,倘若是见死不救,这也说不过去。

我和杂毛小道商量一番,最后这家伙拍板说他一会儿潜出去,看看风向,尽量找机会向外面发信息。

我表示也要跟着一起去,然而杂毛小道坚决反对,他说我们的身份来之不易,而且也谋得了邪灵教的信任,能不暴露千万不要暴露,留我在这儿,多少也能够应付一些突发事件,而倘若是我们两人都暴露了,只怕明天那些人抬的尸体,便是我们了。

其实最安全的做法是现在大家立刻就回屋睡觉,但是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做。杂毛小道让我守着后路,这个说法最终说服了我,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小心侦察后,我妥协了。杂毛小道像壁虎一样从后墙翻出,朝着黑暗潜去。

那一夜纷纷扰扰,山上的世界我们并不知晓,然而外面的长街和巷道里,却在来来回回之间被踏来踏去。所幸那些家伙只是在外面巡逻查哨,并没有进来搜查,免了许多麻烦。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盘腿坐在床上,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归于平静,然后气行全身,行了一个大周天,又行了一个大周天,让自己的身体尽量保持在巅峰状态。不知不觉过了许久,某一时刻,我清楚地听到后院传来一道很轻微的声音,整个人立刻从床上轻飘飘地弹了起来,一下子就出现在院子的角落,小心地朝着后院发出动静的地方瞧过去。

我很快便瞧见,翻墙过来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正是杂毛小道。而另外一个,则奄奄一息地趴在杂毛小道的背上。

杂毛小道平日里疲沓得很,然而一入认真状态,便果断起来。我一出现,他便知晓了,朝着我喊道:「小毒物,有没有办法将他身上的血腥气散掉 要不然的话,不出半个小时,那些龟孙子就能够闻着味儿找过来!」

我四处打量了一下,一拍胸脯,将这个任务丢给了气息内敛的肥虫子,而我则帮着杂毛小道将他背上那个家伙弄到房间里面去。把房门给关上以后,杂毛小道似笑非笑地问我,说知道这家伙是谁吗 我低头一看,是个大胡子,并不认识。

见我摇头,杂毛小道将那个家伙满是污血的嘴巴一抹,胡子掰开,嘻嘻笑道:「你再看看 」

第四十章 简陋布阵,闵魔新选

在我面前躺着的,是一个脸色粗糙的青年,剑眉轩昂,模样还算周正,看着也眼熟。不过这一脸浓密的大胡子,再加上因为大量失血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实在跟我记忆里面的一干人等对不上号。

杂毛小道见我想不起来,手往身后一摸,抓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来。

这把剑造型奇特,像个玩具,剑尖还在不断地颤动,发出嗡嗡的声音,如有灵性,仿佛时刻都会逃脱他的掌控。这动静有点儿大,杂毛小道手掐剑诀,喷了一口气在剑上,那剑身顿时沉重几分,这才平静下来。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除魔 」

杂毛小道点了点头,我再次俯身一看,这大胡子可不就是当年牛皮哄哄地追杀我们的李腾飞吗

这家伙当初艺成下山,手拿除魔飞剑,自信满满,想着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结果栽在了我和杂毛小道手里,飞剑都给没收了。虽然后来老君阁首席长老李昭旭领着他,把东西给要了回来。但不是说他给塞到西北边疆去打击拜火教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杂毛小道见我眼中充满疑问,苦笑说:「我也不晓得,刚才在镇西的河沟边发现的他,人已经受了重伤,处于昏迷状态了,还没有来得及问呢。」

人生真是奇妙,当初李腾飞撵我们跟撵狗一般,一把除魔剑嚣张跋扈,而此刻要不是杂毛小道及时赶到,以邪灵教的做派,只怕他离一具尸体也就一步之遥了。

李腾飞身上鲜血淋漓,显然是受了重伤,之前杂毛小道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以免留下痕迹,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当我将他染血的衣服整个揭开来的时候,瞧见他从左胸到小腹处有一道巨大而狰狞的伤口,两边翻白,上面还绕着一股黑气,而他的右胸则受钝器重击,凹陷了一大块,除此之外,全身各处还有许多细碎的伤口。

我给这家伙检查伤口,李腾飞幽幽醒转过来。他睁开疲惫的双眼,入目处是两个陌生人,顿时大惊失色,抬起沉重的右手想要反抗,却感觉如有千钧,身子根本不听使唤。不过他并不放弃,手掐剑诀,想要指挥除魔剑作最后一搏,只可惜那飞剑已经被杂毛小道压制得死死的,根本就不能作回应。

见除魔都离开了自己的控制,李腾飞终于绝望。然而此刻他脸上却显露出了硬汉本色,张开嘴,准备直接嚼舌自尽。这倒让我重新认识了一下这个家伙。

我出手将他的下巴给卸了,让他失去咬合力,无法自残。

被这样一番折腾,李腾飞终于不再挣扎,双眼满含恨意地看着我们,喉咙里面迸发出虚弱的话语来:「要杀就杀,别想从老子嘴里面,掏出半点东西来。」

他摆出这番宁死不屈的架势,把我和杂毛小道给笑翻了。身处敌营,身份能不暴露就不暴露,而且以李腾飞过往的经历来看,他九成九是个猪队友,出手救人是责任,但没有必要将底牌都摊给他来看。

我们两个笑完,也没打算表明身份,这时肥虫子晃晃悠悠地从窗户外面飞了回来,沿途将所有痕迹扫清,特别是血腥味。这些事情对于此刻的肥虫子来说小事一桩。我用身子挡住了肥虫子,杂毛小道对李腾飞说道:「嗨,小子,老子救了你这条小命,你就先别想着死,活着总比死了强,对不对 另外告诉你两件事情:第一,听我的话;第二,就是不要乱跑。」

李腾飞是青城山老君观中年轻一代的最强者,自然不是什么傻瓜,左右一看,便晓得这儿并非预想之中的深牢大狱。不过身处灵教总坛,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邪灵教素来狡诈,未必不是在诓骗自己,所以他也不敢放松警戒,还是神情戒备地看着我们,不过终于也没有再闹了。

见这家伙消停下来,杂毛小道转过身来问我,这家伙还有得救吗

李腾飞伤势颇重,倘若他不是个修行者,没有这不错的身体素质和坚强的意志,只怕现在已然死去。不过但凡他现在还有一口气,我便不会让他死在我的面前。我拍了拍手,肥虫子了解我的心意,朝着床上悄然爬去。

李腾飞一身伤,刚才的话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眼神都开始涣散了,突然间双腿夹得紧紧,一双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良久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来:「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肥虫子虽为半灵体,但这肥厮进入人体的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所以李腾飞有这反应,也属于正常。

杂毛小道结了一个催眠的手印,让他昏昏睡了过去。将李腾飞安置好后,我们又在外面检查了一下,然后折转回来商量如何安置这个意外的闯入者。

我们现在的寄居之处,是邪灵小镇的中心区域,地方不大,而且还有颜婆婆这般的神秘人物,根本就藏不住人。如果那些血巾黑衣趁着我们上山参加法会的时候搜查全镇,只怕到时候不但李腾飞会被找到,便是我和杂毛小道,都要遭受牵连。

杂毛小道打量了一下四周,将目光投向楼顶。这瓦屋之下的隔层,是用来放置柴火以及一些老旧的家具的,基本上无人过去,但是李腾飞的气息掩藏,倒是需要耗费一些功夫。不过这些对于杂毛小道来说,却也不算什么难办之事,借助着一些寻常可见的树枝、绿叶、石头和木块,他便能够按照规则布置出一个简陋的隐藏法阵来。从效果上看,法阵远远不如材料足够的完整版效果好,但是凑合这几天,倒也无妨。

如此商定,我们说干便干,爬上夹层将地方腾出来,然后杂毛小道负责布置,而我则在外围放哨。

青城山的侵入震动了邪灵教高层,一整晚都有脚步声在院子外面呼啸来去,我甚至还能够感应到一股阴沉而又强大的气息,应该是负责血巾黑衣的地魔,也参与了这一场大搜查。我并不敢放开自己的意识,免得与其相遇,打草惊蛇,不过也能够感应到院子附近被来回搜查,显然肥虫子并没有将全部的痕迹抹除干净。

一夜不眠,杂毛小道一脸的汗珠,神情里也多了几分虚弱。显然,用那些最寻常的石块、树枝来构建法阵,实在是太考量对于法阵规则的计算和推理。

次日清晨,颜婆婆依旧没有回来,这情况让我们长舒一口气。我带着馒头和水,去夹层看望李腾飞。经过肥虫子的一夜治疗,他的伤势好了许多,神志也清醒了,摸着肥虫子早已不在的肚子,接了我递过去的水杯,他一脸疑惑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帮助他。

我没有说原因,只是告诉他我们白天要去峰顶,让他绝对不要走动,否则出了这个法阵,神仙都救不了他。

李腾飞到底是道门弟子,见识也不差,识得杂毛小道昨夜布置的这简陋法阵的厉害,开始刺探起我们的身份来,结果被我劈头盖脸一阵呵斥,乖乖闭嘴,只是摩挲着他那把有些污浊的除魔。

交待完这些事情,我们没有多停留,出了院子,照常前往邪灵峰。路途与往常一样,然而路上却能够看到许多来不及处理的大片血液。不知道这些血液是青城道士的,还是邪灵教的自己人的。除了血迹,还能够看到血巾黑衣的内务堂执法,他们押运蒙着黑面罩的人路过,虽然看不到面容,但是看衣服,却并非道士打扮。

瞧这凝重的气氛,我心忐忑,难道邪灵教高层已经在进行大清洗了

一路上气氛十分压抑,以至于晨间的法会显得是那么苍白,八成以上的人都恹恹的,再无前几日的狂热。法会结束时,照例是高层传教或训话,然而这一回,台上那个德籍犹太人突然说要宣布几件事情,而第一件,就是正式举行一位新晋十二魔星的真名授予。这情况让人诧异,要知道十二魔星是邪灵教真正的脊梁,撑起偌大教派的骨干力量,唯有司职要务或者重要鸿庐且有着恐怖实力的大头目,方才能够获得这称号。

在所有人的期待目光中,大殿左侧走进一众高层来,我看见了左右使、天地双魔、星魔以及各大鸿庐的首脑,在最末处,是一个将全身藏于黑色斗篷的女人。

王姗情真的被选作闵魔了!

第四十一章 真名情魔,论小佛爷

邪灵教虽然是一个离经叛道的邪教组织,但是却从来都崇尚人类至上的教义。一个失去生命的亡魂,在以前,绝对没有成为十二魔星的可能。比如杨知修的姐姐岷山老母,这个老牌鬼妖拥有堪比十二魔星末尾几位的实力,但是当初在投靠邪灵教的时候,也只是被许诺接手鬼面袍哥会在西川的势力。很难想象,当王姗情恶鬼娃娃的出身暴露在所有教众的眼中时,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骚乱。

身穿黑色斗篷的王姗情直接走到了天魔身前,将斗篷霍然取下。

呼!一阵恐怖的阴寒之气以王姗情为中心,朝四周扩散。当那气息向我袭来之时,寒风扑面,就仿佛刀子在脸上割过一般。很多人下意识地将头低下,让过这一阵恐怖的气息,然后再抬头一瞧,但见一个满头黑气的女人,黝黑的皮肤上面绘满了洪荒而苍凉的符文,那里面充满力量,使得她的长发扬起,气势恐怖,宛如天魔下凡。

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竟然有些不敢相认了。这个拥有一身魔气的女人,难道真的是前些日子跟我们相处的王姗情吗 怎么看这气势,隐隐有了当年闵魔临终时的那种恐怖风采。

此刻的王姗情魔气纵横,仿佛黑色的太阳,刺人眼目。殿中许多人都不敢看她,即便是认真瞧了,也瞧不出这个女人到底是人、是鬼,还是传说中的深渊恶魔。

在所有人的惊疑之中,天魔开始讲述起王姗情的履历来——这是一个关于传承和过往的历史时刻,也是给十二魔星立威的重要手段。

在天魔的讲述中,王姗情是已故闵魔最钟爱的首席女弟子,修为和悟性都是闵魔之下第一人,而当年闵魔陨落,王姗情生死相随,后来魂飞魄散,唯有附身恶灵之中,辗转跟教内许多高人习艺。就在此前,她亲手斩杀了一头来自深渊的变异食蚁兽,并且将那深渊魔气凝练于身。而在前日,小佛爷驾临,亲自为其绘制了凝魔符文,使其成了一名参悟了深渊魔气的教中强者,终于有资格成就十二魔星之位。

这是一个绝对豪华的履历,唯有这般历经艰苦、百折不挠而又拥有着巨大实力的家伙,才能成就十二魔星之位。

然而狗血的事情出现了。在这篇重磅级的履历之中,白纸黑字地记载了王姗情的另外一个身份——苗疆蛊王陆左曾经抛弃的前女友。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的脸都在抽动,实在是太狗血了,王姗情为了上位,居然还借助起了我的名声来。这事情她先前就做过,可那只是私下说说而已,现在摆在台面上来,着实将我给惊到了。

不过我并不是傻瓜,栽在我手下的邪灵教高手众多,十二魔星之中便有不少,鬼面袍哥会几乎就是被我和杂毛小道灭了的,邪灵教重要的南洋盟友萨库朗,前后两代首脑也死于我手,特别是萨库朗许先生,那种级别的高手便是邪灵教十二魔星或者左右使来面对,都是难以应付的。

如此威名,即便是被甩了的前女友,那也是一种极吓人的资历。

这般的经历,再加上被小佛爷亲自点化的一身魔体,王姗情坐上十二魔星的这个位置,并没有太大的争议——规矩上说任何有异议的教内同僚都可以当面提出来,并且与其决斗,如果新任魔星输了,便由挑战者继承。这是为了保证十二魔星成为左右使以下邪灵教的最强者之一。然而听到王姗情经过小佛爷的接见,并且亲塑魔体,便再也没有人生出那样的胆子来,因为倘若真的这么做,那便是挑战小佛爷的权威。

在邪灵教里,讲道理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小佛爷这掌教元帅的地位也是一拳头一拳头打过来的,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他很少公开露面,但是威名却越加恐怖,没有人胆敢冒犯他的威严。

这也正是所有人都集中在总坛了,而小佛爷却迟迟没有露面的底气。

给王姗情授予真名的仪式由教内地位仅次于小佛爷的左使执行,十二魔星的名号并非恒久不变的,有的会直接继承前人的名号,代表纪念和传承,比如天地双魔、黑魔等人,而有的强者直接取极具个人色彩的名号,比如闵魔、秦魔等,这些都取决于继承者的意愿,而王姗情此前应是已经和高层协商好了,她没有延续前任闵鸿之名,而是取了一个字——「情」!

情魔王姗情,一生为情所困、为情所苦、为情所弃,而也为情成了魔。

好一个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奇女子!殿下之人纷纷交头接耳地夸赞着,然而熟知王姗情的我和杂毛小道却不知道如何形容当时的感觉:想一想,这个女人当初为了一个烂人下海做小姐,后来在东官各大洗浴城、按摩店里面做皮肉生意,接着做鸡头带小姐,跟了闵魔之后,跟无数男人睡过觉、上过床,她的心都已经麻木了,春秋笔法一勾勒,竟然变成了为情成魔

取这么个名字,难道是因为缺什么,就期望着什么吗

不管怎么说,情魔的封立将场中的气氛渲染得热烈,所有人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也活跃了一些。当情魔退下,天魔又宣布了第二件事情,那就是昨日傍晚,青城山十二名道士从水路潜入邪灵总坛,准备接应叛徒王正孝。结果被巡山的教众发现,一番厮杀之后死了九人,其余三人在逃,大家这几天注意安全,小心出行。

天魔说这话的时候,右使洛飞雨那精致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仿佛这件事情跟自己无关一样。

然而我却很敏感地抓到一个关键词:「水路潜入」!

邪灵教山门大阵此刻可是由洛小北看守,出了这么档子事情,我若是邪灵教高层,第一个要审查的,便是这个堪称「胸不平何以平天下」的天才阵法师。虽然我没有问李腾飞,但第一直觉告诉我,他们能够潜入这里,说不定真的就是走了洛小北的后门。

旁观者清,虽然我们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但是不难判断,风暴仍在继续,或许小佛爷露面的那天,便是角力胜负揭晓的那一刻吧

法会之后照例是休息,这一次我和杂毛小道并没有被安排到西峰处的偏殿。刚刚走到广场台阶下,便有一个白袍女祭司过来请我们,带着我们来到邪灵殿旁边的一处建筑群落。神殿之下,最好勿语。我们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个长相平凡的女祭司的后面走着,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又过了几座偏殿,终于来到了一处在殿宇旁边的地方。

这儿是一处悬空的木殿,外表美轮美奂,充满了艺术感。它小半搭着岩壁,大半探出了峰崖之外,隐隐之间有云雾缭绕,俯瞰整座邪灵古镇,显得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请我们过来的自然是新晋的情魔大人,我们所处的是高层人员的专属休息场所,每栋之间都相隔一定距离,并且有法阵维护,保证绝佳的私密性。王姗情见到我们很兴奋,冲过来问我们,她刚才的表现如何。我和杂毛小道自然是马屁如潮,各种阿谀奉承,夸得王姗情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杂毛小道适时地问起了王姗情实力骤然提高的原因,她的回答是经过了小佛爷的指导和魔体绘制。

我略有些激动,赶忙问她,说小佛爷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是困惑我许久的事,小佛爷神秘莫测,少有人见过他,所以这答案真的很值得期待,然而王姗情却告诉我,说她也没有看到小佛爷。当时在静室之中,只是听到脑子里面有人在与自己交流,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般,而后有一双温暖的手在她身上构造,但很遗憾的是,她当时一下就懵了,并没有瞧见小佛爷。

王姗情还告诉我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便那手,也不是小佛爷的,她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仅仅只是一个意识而已。

天啊,小佛爷究竟有多么强大,竟然通过意识,便能够将王姗情点石成金,获得这般的成就

第四十二章 邪灵圣物,腾飞失踪

王姗情虽然并没有见着小佛爷真面目,然而对于那位传说中掌教元帅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十分感叹,说原来还以为闵魔大人就是这天下间有数的高手,遥不可及的高峰,今日一见小佛爷,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王姗情魔躯已成,一股萦绕不定的阴寒之气凝于身体之中,给人强大的威压之感,这还是她初始时难以控制力量的状态,如果能够容她修行一段时间,沉淀下来,返璞归真,只怕又要成为一位名动一方的狠角色。然而即便这样,她对小佛爷的评价也实在太高了。谈完这几日的奇遇,王姗情开始交待起事情来。她告诉我们,说这几日总坛暗流涌动,凡事都需要独善其身,一旦发生冲突,遇到两难的选择,千万要记住,厄德勒是紧密团结在小佛爷身旁的厄德勒,而不是任何人的阴谋诡计所能够撼动的。

王姗情意有所指,矛头直接对准了邪灵教高层的某些人。看来她被小佛爷约见过后,已经被面授机宜了,而我们作为她此时的两个头号手下,自然也分享了她的信息。

邪灵教暗流涌动,隐隐有大清洗之意。在我看来,这应该是小佛爷准备在进行大动作之前,对教内所有不稳定因素作的一些整理,以免在关键时刻扰乱到自己的计划。

不过被整治的对象,我们倒也真的是很好奇,便问王姗情,说大师姐,我们两个呢,是铁了心跟随你混生活,你叫往东我俩不敢往西,叫我们打狗不敢捉鸡。不过总是愚钝,有的事情还是不明白,昨天潜进来的那几个杂毛道士,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王姗情告诉我们,说:「青城派的那些家伙,现在已经查明跟王正孝那个叛徒有关联。你们可能不知道,王正孝是前任左使王新鉴的孙子,当年也是惊才绝艳之辈,甚至一度还成为未来掌教元帅的热门人选。虽然后来沉沦,但是因为他爷爷的关系,地位还是很高的,也正因为如此,使得他能够趁小佛爷这次外出之机,盗取了教内两件至关重要的祭品,其中一件恶魔心脏已经收回,还有一面非常重要的令旗,被他交到了前来接应的外敌手上。」

「什么令旗,这么重要 」

我有些疑惑,然而王姗情也表示不知道,只晓得这两件东西是邪灵教非常重要的圣物,对小佛爷的计划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件留在小佛爷手中,还有一件则交由右使洛飞雨执掌。

听她这般说,我的脑海突然一下亮了起来,顿时想起了初遇洛飞雨时,她从身上展出的一面旗帜来。经过她的一番舞弄,那旗竟然弄出无边恶鬼来——恶鬼墓令旗!

当初的邪灵教右使洛飞雨,便是凭着这恶鬼墓令旗和魔虫妖灵等利器,独闯日喀则,力斗数十位佛法高深的红衣喇嘛和千年飞尸,还有我和杂毛小道,身手惊艳绝伦。而那个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汹涌恶鬼的令旗也给我们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如今与它齐名的圣器丢失,难怪地魔会如此紧张。

盗走教内圣器,这罪名足以让王正孝永世不得超生,不过他却还是毅然地选择做了,并且还借助了外力。能够让他有这般决断,想来也是对小佛爷即将要做的事情,有了深深的恐惧,而这恐惧,足以支持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当前的地位。

王正孝没有经过审问便被地魔灭了口,如此匆忙,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也就无人得知了。然而问题的重点在于,这件事情到底会不会牵涉到洛飞雨姐妹,或者说小佛爷到底有没有心思将洛飞雨从邪灵教高层体系中铲除 这一点倒是值得研究。

关于这一点,王姗情告诉我,说明天傍晚的时候,将会召开一场高层人员的听证会,专门讨论这个问题,如果我们有兴趣,可以作为她的随员参加。

对于王姗情的这个提议,我们欣然应下,到目前为止,我们最欠缺的就是对邪灵教高层的了解,如果能够有这么一个机会,相信对瓦解邪灵教会有很大的帮助。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目的,那就是确定洛小北是否真的有反邪灵教的倾向。倘若是,我们便可以自由通过阵法森严的邪灵教山门,联系上大师兄,然后将这里面的一干高层给一网打尽了。

谈完正事,自有侍者送了餐食过来,王姗情已经筑就魔体,也可以进食,不过她吃的都是能最大程度保持能量的血食,整整一只活羊,给她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我们也有,高层享受的正常午餐可比先前那清水窝窝头要好许多,然而与王姗情同屋进食,实在是需要相当的勇气,所以我和杂毛小道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好在王姗情叫我们过来,也只是表示一下亲近之意,并没有久留我们,而是让我们吃完便出去自由活动。

出了主峰,我们按习惯往西边儿走去,在半山腰的山道上面碰到了王永发,这少年瞧见我们欣喜不已,远远朝着我们招手。走近一些,才看到少年那瘦弱的肩膀上背着厚重的行李,原来他今天接到通知,准备到死亡谷里面去潜修了。

死亡谷就在邪灵峰左边的一处深谷底,通过吊索方才能入,那里有终年阴森潮湿的气候和遍布谷底的灌木林,以及号称死亡行者的阴魔。而在死亡谷与邪灵峰共同的后方,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那里整日有代表着混乱和恐怖的罡风吹拂,将人扔下去,不但身体,便连灵魂都难以逃脱。

死亡谷是最接近万丈深渊的地方,也是最好的养尸地、阴魂栖息所,所以那里的阴气浓重,常年不见光,一年四季都是见鬼的寒冷潮湿。普通人畏之如虎,然而王永发却并不觉得,因为他觉得在那里,自己能够变得足够强大,一直到能够亲手给父亲报仇为止。

同样出于炫耀的心态,王永发告诉我们,说死亡谷最近很受掌教元帅的器重,听说不但支援了一批对此颇有造诣的异族来,而且似乎还对一具尸体非常感兴趣,甚至交待阴魔大人特地从死亡谷中出来,亲自运送那一具死尸……

杂毛小道问:「是哪具,我们认识吗 」

王永发张了张嘴,不过话都说到嘴边了还是给咽了回去,说上面交待过,不能说的。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犯了一些规矩,便不再停留,匆匆离去。目送着王永发的身子消失在侧边下山的小路尽头,杂毛小道左右一看,低声说道:「莫非是……」

他想说会不会就是青伢子的尸身。我点了点头,同意他的猜测。

说句实话,一直以来,小佛爷给我们的感觉除了恐怖,就是神秘,对于他,我们所知甚少,即便是邪灵教的高层人物,比如洛飞雨,都没有见过此人的真面目,而仅仅只是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具而已。到了王姗情这新晋十二魔星的级别,更是连照面都没有见,便完全落入了别人的掌控之中。

能够将一个拥有着巨大实力的聚形恶灵玩弄于股掌之上,别的且不说,小佛爷关于灵魂方面的造诣,绝对是顶级水平。

越是了解小佛爷,我们越感觉到无力:这般天才的家伙,揭开他的层层面纱,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了我们一整天,当天下午法会结束的时候,魅魔作了发言,再次强调了一点,那就是只有小佛爷,才能够拯救日渐衰弱的厄德勒,只有小佛爷,才能够带领厄德勒完成神圣的目标,走向另一次辉煌。

魅魔的话语可以视为对小佛爷的再一次效忠宣誓。然而让人觉得好笑的是,从我们来到邪灵教总坛,除了王姗情之外,几乎没有人见到过小佛爷,大部分代表小佛爷意志的决定都是通过天魔来发布的,就连那个小佛爷一手扶持出来的佛爷堂,以及护堂十八罗汉,都没有人见过他。

然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小佛爷没有出现,其实反而达到了一种震慑的效果。他越是沉着,越表达出了沉如山岳的城府,以及超卓的实力。

下山路上依旧有血巾黑衣和巡查的人,我们走在小镇街上,也看到白袍者在巡逻调查,气氛肃杀。回到小院,瞎眼颜婆婆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面给我们做晚饭呢,打完招呼,杂毛小道给我使了一下眼色,让我去厨房帮忙,而他则去屋顶夹层查探李腾飞。

我没在厨房待多久,便被赶了出来,而杂毛小道也很快回来,告诉了我一个十分不妙的消息:李腾飞不见了。

第四十三章 笑狮罗汉,特使身份

虽然离开之前,我已经对李腾飞这小子再三叮嘱了,让他千万不要闹出动静来,更不能随意离开杂毛小道布置出来的法阵。然而这小子最终还是没有听从我的劝告,玩了一把消失无踪影的戏法。这狗东西没被抓到还好,倘若是再被地魔的人给盯上,落了网,到时候再把我和杂毛小道给招出来,那可真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了。

猪队友啊猪队友,这小子去西北历练那么久,怎么除了坑自己人,就没有一点儿长进呢

我看着杂毛小道,多少也有些埋怨他将那个小子招惹上来,随便找个地方藏着不是更好 杂毛小道却并不理会,而是过来找颜婆婆聊天,查探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这瞎眼婆婆在灶房里面弄晚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昨天有个老朋友有事情找她,就没回来了,今儿中午完事了,就早早地赶回来照顾婉儿了。

我瞧着颜婆婆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昨夜出现这突发事件,小镇所有的居民都被勒令宵禁,然而却有人眼巴巴地把她给请上了山去。我开始怀疑她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瞎了眼睛的老太婆那般简单,难道李腾飞是给她发现了,然后扭送到地魔那儿去了 倘若如是,外面的院子里不会埋伏着几百刀斧手吧

我这边心中忐忑,杂毛小道却是泰然自若,跟颜婆婆聊着天,从做饭聊到做人,聊起了往日的总坛岁月,又谈到了婉儿的教育,以及她那个久未归家的儿子……这个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谁都能够聊到一起来,而且旁敲侧击,不动声色。

不过他厉害,那个瞎眼老太婆却也不差,虽然我从她身上瞧不出一点儿修行者的影子,但是言谈之中却颇为谨慎,滴水不漏,仿佛真的就只是个养儿育女的老妇人。然而就是她这般作态,反而使得我更加怀疑她的身份。

这般聊着天,颜婆婆炒出一盘焖茄子来,让我端出去,我接过来,穿过堂屋往院子里面走,结果听到苏婉在院门口跟人说话,好像还在喊「妈妈」。我有些好奇,跨脚走出堂屋,却见翟丹枫正蹲在院子门口,与小女孩苏婉说着话,在她后面,是一个上身赤裸、金光闪闪的光头佬。

翟丹枫是佛爷堂特使,身份甚至能够和鱼头帮姚雪清、魅魔并立,我不敢马虎,赶紧把手中的盘子往院子中间的石桌上一放,然后恭谨地上前招呼道:「属下见过翟特使。」

翟丹枫瞧见我一本正经的模样,脸上露出了微笑,淡淡说道:「不必多礼。外出的时候我们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代表小佛爷的意志。但是在总坛,我和你们一样,并没有特使身份,只是诸多教友中最普通的一员。你这般客气,太拘束了。」

她说得如此平淡,仿佛自己真的就只是一个小人物。然而从她身后那个光头巨汉身上,我却能够感受到一股荒蛮之气,仿佛里面藏着头暴龙一般,有着这样的护卫跟随,我实在难以把她和什么普通教友联系到一起。

翟丹枫见我在打量自己身后的光头,笑着与我介绍道:「伐阇罗弗多罗,也叫笑狮。最近这几天总坛有些不太平,所以他跟在我旁边,碰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也可以搭把手。」

先前为了表示尊重,我只是匆匆瞟了一眼,不敢仔细瞧,翟丹枫介绍之后,我这才认真地打量这个光头巨汉。他个儿很高,比我高出两头,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气势如山,魁梧健壮,仪容庄严凛然,面无表情的冷脸上分布着许多蚯蚓一样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显示出强劲的脉搏,以及让人羡慕的力量。

这样肌肉如岩的汉子着实让人敬重,我双手合在胸前,做了一个厄德勒的见面礼仪,躬身说道:「你好,强大的教友,我的名字叫张建!」

光头巨汉笑狮并没有理会我,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旁边的翟丹枫笑了,说别介意啊,他们这些家伙就是这样的。

听她这么说着,我终于反应过来。所谓伐阇罗弗多罗,不就是号称「金刚子」,十八罗汉里面的笑狮罗汉吗 我曾听闻小佛爷亲自训导了一批邪灵教中的天才后辈,作为佛爷堂的护堂武力。这些人就战斗力而言,并不逊于邪灵教的一流人物,优秀者甚至能够跟十二魔星中末几位媲美。

想到这里,我再打量了一下光头巨汉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球里面并没有正常人类的情绪波动,心中便多少明了了一些。十二魔星这种恐怖的修为从来都是机缘巧合方才能成,便是王姗情经这般磨难,也只是勉力登位,骤然间拥有如同他们一般的力量,想必也是付出了许多代价——比如此刻如同木偶一般的模样。

我对翟丹枫的说法表示了理解,面带微笑,领着她进了院子,问她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我本以为她是过来找我们的,然而却并非如此,经过苏婉在旁边介绍,我这才知道翟丹枫竟然是她的母亲,也就是苏参谋的老婆。这身份着实让我有些惊讶,在我的眼中,翟丹枫似乎比我还小,没想到竟然已经是这么大的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不过翟丹枫却承认了这件事情,在脱去了佛爷堂特使的身份之后,她此刻也和许多母亲一般,满怀爱意地抚摸着苏婉小小的头颅,然后与我聊天交谈。她对我说,我和杂毛小道是已故闵魔的得意弟子,魅魔大人曾经跟上面汇报过,说高海军修炼《大自在观想六欲天心经》的造诣颇深,不出十年,便能够达到当年闵魔的境界,堂内总执事秋水先生对我们很感兴趣,准备哪天见一见我们,不知道我们对佛爷堂是否有兴趣。

「堂内总执事,秋水先生 」我有些疑惑。

「嗯,是的,王秋水。秋水先生是佛爷堂的总执事,目前掌管了佛爷堂的内部运营,他也是佛爷堂唯一与掌教元帅面对面交流过的人。他对你们的经历很感兴趣,觉得如果你们能够入得佛爷堂,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未来,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亡夫曾经是佛爷堂的副总执事,所以在里面我多少能够说得上话,你们若有意向,随时找我。」

翟丹枫亲切地招揽着我,然而还没有谈及实质,颜婆婆便在杂毛小道的搀扶下,端着饭食出来,听到她在这儿,脸色似乎变得不太好,生硬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

翟丹枫面对外人长袖善舞,然而对自己的婆婆却是格外礼貌。见状,她立刻站起来,微微躬身说道:「我来看一下婉儿。另外,秋水先生有事找你,想让你上山一趟。」颜婆婆眼皮一掀,有些不满意地说道:「人我昨天不是帮你们……算了,唉,连一顿饭都吃不成,走吧,走吧。」

颜婆婆将饭食放在石桌上,然后摸摸索索地回到自己房间,带着一个古旧而散发着血腥气的木箱子出来,交代小女孩苏婉照顾好自己,然后与我们说了几句话,便与翟丹枫等人离开了。

瞧着她三人已远走,我递了一块面饼给小女孩苏婉,问她说你奶奶似乎不怎么喜欢你妈妈啊 苏婉点头,说:「嗯,我奶奶说我妈妈不守妇道,她想让妈妈在家里面照顾我,可是妈妈从来都很忙,比爸爸还忙,我和奶奶一年四季都很少见到她,所以奶奶不喜欢她。」

杂毛小道给苏婉的碗里面夹了一筷子闷得软烂的油茄子,说那你喜不喜欢你妈妈

苏婉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就有些波光荡漾了,说:「喜欢啊,她是我妈妈啊,谁会不喜欢自己的妈妈呢 而且她现在做的是大事,我可不能打扰她呢,等到时候做成了,那个时候妈妈和爸爸都可以回来了,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呢。」

听到这孩子幼稚的话语,我的心情沉重,她倘若知道自己妈妈所谓的大事,道路上浸满了无数的鲜血,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这一顿饭吃得乏味至极。有时候善良和邪恶只在一念之间,而看着这些人为了所谓的力量和教义,却要摧毁那些天真和美好,我心里面就无比沉重。饭还没有吃完,便听到码头那边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声,我和杂毛小道冲出院子来到街上,瞧见人群朝着码头处拥去,我拉住一个人问,那个人告诉我说,听说抓到逃犯了,还是个耍飞剑的呢!

李腾飞,你有必要这么拉风吗

第四十四章 杀猪匠逞凶,邪灵教死人

一听到这情况,我和杂毛小道连忙吩咐苏婉在家里面好好待着,哪里都别去,然后抄着院子里面一根柴火棍儿,跟随着人群朝东边码头跑去。足足跑了五分钟才赶到码头附近,那儿已经乱成了一片,外面的人往里挤,里面的人则纷纷往外逃。

在这些人里面我瞧见了金小小。她一脸的鲜血,仓皇地朝着镇子里跑来。我一把抓住她,问到底怎么回事

细一打量发现她并没有受伤,脸上的鲜血是旁边的人溅到她脸上的。这女孩神情紧张,我问了她两回,才认出我来,告诉我,说有一个外来的家伙被内务堂的人一路追赶,现在正在码头跟守卫和追兵打得正凶,快跑,不要往里挤了。

我和杂毛小道哪里离得开,赶到外围,但见一道黑影气势极足,普通的血巾黑衣和穿着白色祭祀袍的守卫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两者一接触,守卫便脆得玻璃一般,要么碎了,要么飞了,凶猛得无一合之敌。不过在场的倒也并不是没有高手,我看见了五个光头佬,浑身隐隐泛着金色光芒,恰好卡在了一个五行大阵上,所以虽然那个黑影逞凶,但是终究还是逃不脱他们的掌控。

那五个金光闪闪的光头佬,自然是护堂十八罗汉。那个黑影虽然高速腾挪,但是瞧他那不高的个儿,鼻孔外翻、牙齿微龅,一脸的麻子,稀疏的头发,一副钟楼怪人的模样,这哪里是那个在西北留了一脸刚毅大胡子的李腾飞啊,分明就是当年的杀猪匠,一字剑黄晨曲君啊!这丑老头儿当日在洞庭龙岛的时候与慈元阁分道扬镳,便再也没有过消息,不承想居然会出现在这儿。

他跟李腾飞是一伙儿的吗

我和杂毛小道两人直接就愣在了外围。黄晨曲君手中一柄石中短剑,在人群中游离不定,如同吐信的毒蛇,一直萦绕在他的身旁,护翼左右,轻易不出手,然而一旦剑指作法,那短剑便是「嗡」的一声响,下一秒立刻会带出一大蓬血花来,接着便是一条性命消殒。

他们应该是打东边的那片菜园子一路追杀而来的,因为那一路上倒着无数伏尸,可见一字剑这天下十大的名头,并不是胡吹的。

不过再强悍的家伙也有力竭的时候,一字剑此刻虽然如同幻影,然而转折之间却有一些迟滞,细细一看,他胸腹处以及大腿左侧都有了伤口,显然是刚才那一路拼杀过来留下的。

果然,两分钟之后,黄晨曲君往水边突围不成功,与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硬拼一记之后,飘身后退,立于场中。双云这才终于停歇下来,陷入僵持。

刚才的那一次硬拼,胖和尚固然是身子狂退,差一点跌入湖湾,而黄晨曲君也是连退了三步。

一场血战,码头到处都是死尸,以及浓郁的血腥味儿。黄晨曲君手持碧绿石中剑,与五个护堂罗汉对峙。瞧见这些大和尚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哈哈大笑,说:「痛快,老子好久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架了。许久没有入世,江湖上竟然多了这么多高手,咱家是一字剑黄晨曲君,你们有啷个名号,报出来!」

他豪气万丈,睥睨纵横,而那五个金身罗汉却是一脸严肃,不过却也相继报出了名号。

「沉思罗汉,罗怙罗多!」

「挖耳罗汉,那迦犀那!」

「芭蕉罗汉,伐那婆斯!」

「布袋罗汉,因揭陀!」

「看门罗汉,注茶半托迦!」

果不其然,这些家伙还真的跟先前瞧见的笑狮罗汉一般,表情僵硬,眼睛之中毫无神光,就连说话也是有板有眼,机器人一般。黄晨曲君听到他们的话,先是一愣,继而不屑地说道:「好好的人不做,却偏偏要学佛经上面的罗汉,还把人家的名号借来用了。哼,我当是什么新晋的高手呢,原来都是些没有灵魂的傀儡!」

这杀猪匠纵横江湖数十载,眼光是一等一的厉害,瞧出了端倪,晓得这十八罗汉其实都是献祭了自我灵魂而获得的强大力量,这般的力量一板一眼,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尊敬的,脸上也收敛起了敬意,冷冷哼道:「没想到啊,老子今日竟然要落在这样的家伙手里。」

能够混得这般名声的,从来都不是易与之辈。这番时间拖延,固然是让邪灵教获得了调兵遣将的功夫,稳住了阵脚,但是黄晨曲君也将气力恢复了一些,身子一扭,那黑色影子便如离弦之箭,没有朝湖湾,而是出人意料地朝着镇子里面折转回来。

他极善于把握战场阵势,瞧见那些家伙将河湾水路封杀得紧,全无机会,竟然直接朝着镇子这边扑了过来。那五罗汉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防范一字剑从水路遁走上面,这边没有多少预备,而且他们的思路比较僵化,反应也不灵敏,所以一时间让一字剑钻了空子。堵在镇子这边的大部分是血巾黑衣,还有如我和杂毛小道这样的人。瞧见一字剑疾冲而来,我们自然是知趣地往旁边闪开,然而有的人却并不避让,一心想要立一个头功,所以也顾不得手上有没有称手的家伙,直接迎了上去。

那些家伙有心立功,却并不晓得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即便是此刻的一字剑消耗了大部分的体力,然而那把碧绿的石中剑便是一台强大的杀戮机器,短短几秒钟,又是一阵腥风血雨,血沫子飞出几丈远。

不过,一字剑的攻势终于被人给拦住了。地魔从阴影处浮出,这个家伙的五行遁术十分厉害,身手更加惊人,但见他一步跨前,从腰间拔出一件东西,朝着前方一点,竟然将那呼啸而来的石中飞剑给稳稳顶住了。

我这时才瞧见地魔手上拿着的,是一柄黯淡无光的镔铁判官笔,一经亮出,穿、点、挑、刺、戳,行云流水,将飞剑惊人的气势给消减在了无形之中,特别是他笔尖绘出的竟然是凌空而出的神秘符文,将交手的整个战场隐隐控住,人在其中,如置身水里,就连脚下的土地也变得黏滑无比,速度根本提不上来。

一字剑倘若在平日里,自然不会惧怕这样的对手,然而此刻却不敢与这种韧性十足的对手多作纠缠,虚晃两招之后,一个腾身,再次折回了码头。

高手较量,生死只在一瞬间。一字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当真是个狠角色,一照面便直接拼了命,我们离得远,但见炫目的剑光一闪,挖耳罗汉那迦犀那的右臂飞了起来,而与此同时,黄晨曲君的背上被三个护堂罗汉拍中,跌进了湖湾。

地魔疾冲而去,瞧着那水波荡漾的黝黑湖面,脸色一阵白一阵黑,回头大声招呼道:「还看着干吗 下水追啊,要让他跑了,谁都别想好过!」这一声吼便有二十多个汉子直接下了水,地魔意犹未尽,大声吩咐道:「那个谁,叫骨龙也下水。」

旁边立刻有人应道:「地魔大人,恐怕不行,首席阵法师被叫上了主峰等待质询,右使大人也不在。」

地魔一脸铁青,一巴掌过去,那人立刻捂着脸不敢再多说话。

我和杂毛小道心情舒畅地折回小院,刚走进屋子里,杂毛小道耳朵一动,往上一瞧,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那孙子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 腾飞服帖,邪灵听证

屋顶夹层里的法阵是杂毛小道亲手所设,白天李腾飞离开的时候,我们在邪灵峰的顶尖儿上,隔得太远,所以没有感应,现在我们都在楼下了,他自然晓得里面的动静。杂毛小道这话儿让我立刻恨不得上去揪住李腾飞质问一番,然而颜婆婆虽然被喊上了邪灵峰,但是她孙女苏婉却还在家里,我们也不能肆意妄为。

不过好在苏婉这小孩儿比较听话,不多时我们便把她哄得上床睡了觉。又待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了,我们这才勾住楼板,轻身而上,瞧见李腾飞那厮居然就窝在夹层角落打盹儿呢。

黑暗中李腾飞抱膝而坐,除魔飞剑放在他右手随时可以拿到的地方,听到动静,也朝着我们这儿看来,一脸戒备,瞧见是我和杂毛小道,绷得紧紧的身子便也松了一些,微笑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是你们啊,有没有吃的啊 饿了一整天了呢!」

他的语气轻松。我一个滑步冲到他面前,一把将这个家伙的衣服领子揪起来,寒声问道:「你这狗东西,不是让你别乱跑吗 伤还没有好就开始跟我们玩躲猫猫是吧,你想死还是怎么的 」

我这边严厉,李腾飞倒显得还轻松了一些。他往后仰,想要避开我的用劲。当试了几下,发现自己的力量与我并不在一个层级上面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挣扎,只是艰难地苦笑道:「大哥,能让我说句话不 」

我恶狠狠地放开他,冷声说道:「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可解释的。」

李腾飞被我松开脖子,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这才说自己刚才去拿一样东西了,这件东西是他们此次前来最重要的目的,为这东西他的师长和众位师兄弟们都已经丢掉了性命,如果失去了,那么他们此次进来就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了。所以,虽然听了我们的吩咐,但是这件事情,他却不得不做。

「你去拿的东西,是邪灵教的圣物封神榜吧 」杂毛小道在旁边悠悠地说道。这话儿把李腾飞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朝着角落瞟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拿什么东西,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

杂毛小道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说道:「王正孝总共就从佛爷堂那里偷了两件东西,恶魔心脏他自己拿着,死前被地魔给搜了出来;而那个可以沟通两界,源源不断地召唤出各种神魔的封神榜令旗,据说交给了与他勾结的青城派手里,而你这般在意,想必是落在了你的手上,对不对,李腾飞 」

听到杂毛小道直接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这络腮胡猛男直接就晕了——昨天夜里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跟他交谈,只是治伤布阵,连盘问都没有兴趣,而此刻却直接将他的底细给点了出来,怎么让他不惊讶呢

李腾飞吓了一跳,问我们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我们不愿意透露自己的来历,我也就故作高深,指了指那把除魔飞剑,说:「不但知道你叫李腾飞,还知道你是青城山老君观的真传弟子。嘿,你这几年在西北萧应忠手下干活,就只是吃沙子了啊,他就没教一教你凡事需要多动点脑子吗 别以为自己有把破剑就了不起了,信心万丈啊,知道这是哪里不 邪灵教总坛,这里面随便找出一个人来,爆你菊花跟玩儿一样,知道不 」

李腾飞被我劈头盖脸一顿贬低,有点儿不高兴,在旁边辩驳道:「我们没有冲动,这一次来可是有镇场子的大人物!」

「大人物,就一字剑那杀猪匠 」杂毛小道指着码头方向,淡淡说道,「知道刚才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 就你们当作底牌的那个家伙,现在给三个力有千钧的胖大和尚一掌拍在背上,直接给轰到了湖湾里面去了,死活不知。现在邪灵教正在水里捞人——知道那水里面有什么不 整整一条祭炼百年的幽冥骨龙,要是被它盯上了,别说他一个黄晨曲君,来十个,也白搭!」

听到我们两个在这里口气甚大地教训他,李腾飞的脸一下就白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羊羔子进了狼群,有一种浑身都被人看透了的感觉,张了张嘴,这才弱弱地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呐 」

杂毛小道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是何方神圣,轮不到你来打听。李腾飞,你给我听着,你这伤还没有好利落,这几天最好给我窝在这里,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任务,但是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就目前来说,活着永远比死了重要,无论是对你,对你身后的那些人,还是我们,都一样,听到没有 下回再有私自出去的事情发生,就不麻烦邪灵教的小朋友了,我一个手指头,就灭了你,免得拖累我们。知道不 」

杂毛小道这霸气的宣言果然镇住了李腾飞,他终于服服帖帖地点头了,说好,我以后不乱跑了。

真正的威风要有着足够的实力来匹配,李腾飞昨夜伤重昏迷,差一点儿就死了,早上全身的伤却都好了许多,而我们又对他的来历、底细和传承都一清二楚,这样一来,他再也没有脾气跟我们较劲了。更重要的是我和杂毛小道根本就没有盘问他,让他绷得紧紧的心弦都落了空,这才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这家伙老实了,杂毛小道这才下去给他弄一点儿吃食。李腾飞这家伙在萧家大伯麾下倒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学着,旁敲侧击地问起我们的身份来,给我好是一通训斥,这才不敢多言。

虽然不愿意告诉我们接应的人员安排,李腾飞还是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最早还是王正孝联系的他们。据王正孝说,他在邪灵峰上面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那就是小佛爷这几年来一直在准备一个大型的祭祀,对象是全能神。通过血祭以及其他阵法的手段,小佛爷将召唤出传说中能够毁灭世界的凶神大黑天来。如果真的让他成功了,那么整个世界的规则就会发生改变,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有可能被杀死。而即使是少部分能够活下来的,也都需要成为小佛爷的傀儡,才能够得以存活。

正是这个消息,使得王正孝最终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破坏小佛爷的计划。因为人生一世,除了所谓的力量和权力,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是可以去追求的,比如父母亲人,比如兄弟朋友,比如爱人伴侣,又或者沿途那些美好的风景……

李腾飞的说词跟王正孝临死之前说得差不多,并没有什么新意,不过多少也代表了他足够信任我们的意思。安顿好了这位,我和杂毛小道回到房中,朝着外面担忧地瞧了一眼,不知道跳入水中的一字剑能否逃脱出邪灵教的追捕。

先前一字剑血战码头,生死时刻显示出了自己恐怖的战力。高手对决,双方的搏斗都显示出了强大的战斗力以及对整个场面的掌控力,还有许多只有生死之间才会出现的战斗直觉,而这些都是宝贵的财富,无论对我,还是杂毛小道,都有很重要的作用。

虽然得到许多礼遇,也受到许多邪灵教高层的赞扬和认同,但是我和杂毛小道终究只是两个小喽啰。所以我们也没有什么渠道去打听一字剑是否有被抓到,而今夜的宵禁又是特别严厉,所以我们此刻也不能直接撞到枪口上面去。没有办法,只得闭目而眠,等待明日的到来。

次日我们又是早早地上了邪灵峰,这回路上好多人都在讨论昨晚的事情,昨夜瞧见过一字剑出手,十步杀一人的威势,使得好多人都有些胆寒,为黄晨曲君那种恐怖的杀伤力而感到震惊。而更多的人则将注意力集中在总坛的防守上,质疑为何防守如此严密的邪灵教总坛,会有这么多家伙潜入进来。

矛头开始就被人有意识地引到了奉命接手山门大阵的首席阵法师洛小北的身上,我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起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为何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内奸,而洛小北一接掌总坛山门,就漏了这么多的老鼠进来。

这件事情实在是很难解释。一天的法会又在漫长而繁冗的祈祷声中结束了。散会之后,一个身穿白色祭祀长袍的女孩子走了过来,让我们先别忙着下山,情魔大人吩咐了,说晚间有一个听证会,她到时候会和我们一起参加。

第四十六章 石匠背景,小北有罪

听证会设在邪灵殿东侧的一处偏殿里,这里正中没有摆放什么威严的神像和各种宗教物品,只有一张宽阔的环形长桌,用粗糙的火山岩打磨而成,显得厚重无比,在桌子的正中处摆放着分规曲尺和书本共塑而成的雕刻,这石雕被刻意打磨得十分粗糙,底座之上,镌刻着「世界新秩序」的金文篆体字。

长桌末端,有一张粗糙黑曜石雕刻成的座位,靠椅后面有一个精致的天平雕饰,这就是所有接受质询者的位置。

当然,这个位置一般来说,是很少有人能够坐上去的。因为一般的小角色只怕更多的会出现在地魔大牢的刑具房里,接受肉体和精神层面的双重折磨。唯有身份和地位达到一定程度的大人物,方才能够坐在这里,比如此时此刻的洛小北。

我再一次近距离地瞧见了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子。她依旧是一头栗黑色的短发,人瘦了一些,脸蛋变得有如西方人一般立体,清丽中又凸显出假小子的个性,不过这一次对她来说似乎打击颇大,我瞧见她那眼神里面有些空洞,跟往昔有着很大的差别。那个时候的洛小北,仿佛世界都在她脚下,而此刻则多了几分消沉,显然是已经被这个残酷的世界弄得灰头土脸了。

我和杂毛小道跟随着新晋情魔,一起来到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偏殿之中,那石制长桌很长很大,但是像我们这般的随员并没有资格坐上去,只有在旁边规规矩矩地站着。与会者很多,所有说得上名字、说不上名字的高层差不多都来了,我瞧见洛飞雨在长桌尽头附近,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缩在那宽大的座椅里。殿中油灯的灯芯跳跃闪烁,将她的脸给掩藏在阴影中。

照例,这场质询由天魔主持。当所有的人都来齐了之后,他拿起手中的小铜锤,朝着前方桌子上面的一个石磬轻轻一敲,一道清越的声音传了出来,场中立刻一片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长桌两头:天魔和洛小北。

天魔主持邪灵教事务数十年,威望甚高,目光环视一周,缓缓说道:「请罪控提起人出场。」

一个纺锤体型的大胖子气喘吁吁地挤到前台来。这人是地魔的头号手下肥猫,别看他一脸憨态可掬,但实际上却是个十足的刽子手。

在天魔旁边有一个公诉台,胖子走上台去,小心翼翼地翻出随身的文件,开始讲述起了这几天王正孝与青城派勾结的叛变过程来。

洛小北是因为受到王正孝叛教案的牵连,对洛小北的质询不过是通报会的一个环节,肥猫所说的,正是这几天内务堂对于王正孝叛教案的最终解释,所以大家听得都比较认真。

事情的经过正如当日我们所见,以及昨日李腾飞交待的一般,不过王正孝叛教的理由被经过刻意地修改,变成了野心家心怀不轨、图谋大业,期望通过阻挠邪灵教伟大事业的进程,来达到如自己爷爷一般重新执掌邪灵教的险恶目的。

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旦将这个理由搬上台面来,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了。我闲得无聊,站在人群后面,通过偏殿的摆设、长桌上的雕饰,以及整个通报质询会的流程,总是感觉到有许多西方那个自由石匠组织兄弟会的影子。

王正孝本人已经死去。因为他爷爷的缘故,他在教中的地位较高但这些年来在邪灵教总坛也只是一个荣誉祭祀,一直都过着最普通的苦修生活,没有手下,相熟的朋友也并不算多,几个负责照顾他生活和看守老宅的家人也都被内务堂抓了起来,所以他的叛变过程以及定论,都没有什么好争执的。

审判死人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打击活人,很快便进入到了对于洛小北的质询环节。肥猫盯着长桌尽头那个略显得有些无聊的短发女孩,双眼露出锐利的光芒,高声说道:「与王正孝勾结的青城派潜入总坛,虽然被内务堂及时打击,但是却还是有个别漏网之鱼逃出,而我教圣器封神榜也流落在外,此一大罪也;其二是勾连一字剑黄晨曲君,在码头进行大肆杀戮,昨夜一战,我总坛共造成四十五人的伤亡,损失惨重——而我所要质疑的就是,什么时候我厄德勒总坛变成了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 」

这罪名相当严重。总坛潜入了这么多外敌,给教内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丧失了安全感,于是这些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洛小北身上。

面对着众目睽睽的注视,洛小北并没有觉得沉重,她抬起头来,直视众人,淡淡地说道:「对于你们的怀疑,我前些天也作过了推演,发现我们的护山法阵之中,存在一些漏洞,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因为水文变迁而起,后来才晓得那是被人刻意留下来的暗门,所以理论上来说,我怀疑是护山法阵被人动了手脚,所以这些人才有机会潜入其中。」

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洛小北拿出了几张白板来,上面有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然后有板有眼地当场推算起来。她算得认真,然而在场者虽然也有人粗通阵法,但洛小北对于阵法结构的推导实在是太过于深入,一个教授跟一群初中生讲解微积分,这场面并不难想象。

忍受了十多分钟之后,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终于站了出来,举手阻止道:「好了,不要再舞弄你这点儿小聪明了。据我所知,这护山法阵可是由当年号称『阵王』的右护法屈阳设计并且亲自构造完成的,虽然那个家伙最终叛教身死,但是这并不能辱没他的水平。自阵成之后的一百多年间,都没有发生过一起外人擅闯总坛洞天福地而能够成功的案例,为什么你一上任,就发生了呢 」

此话为诛心之言,洛小北真的有一种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的挫败感。辩驳道:「仓鼠,你藏身于北京,能够在有关部门脚边生存,应该是很了解法阵的运作原理,怎么会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来 屈阳是我这一生最敬佩的前辈,他在阵法上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百年来无出其右者。你看看我刚才的推导便知道——我能够推敲出来的,也只有五处而已,倘若这些暗门没有被堵上,说实话,我们倚为坚壁的山门大阵,不过就是一块遮羞布而已!」

「危言耸听!」仓鼠不屑地说道,「你故意说得如此不堪,不过就是为了掩饰你与自家表哥勾结的事实吧 」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仓鼠的语气轻蔑无比,使得洛小北暴跳如雷,当场就发飙了,直接想要冲出来打人,却被人死死摁在了座位上。

一群人吵闹不休,场中秩序一片混乱,天魔连着敲了两回石磬都无效果,最后冷着脸挥手,看护洛小北的那个光头壮汉脸上一抹冷笑,沙钵大的拳头打在她的小腹上,将其打成了煮熟的河虾,这才消停一些。杂毛小道死死盯着将自己的面容隐入阴影之中的洛飞雨,却发现她似乎并没有管自己最爱的妹妹,面无表情,宛如雕塑。

一场争辩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双方唇枪舌剑完毕之后,邪灵教高层开始进行表决,首先是左使,他选择了弃权,而右使选择了无罪,然后天魔也选择了弃权,再之后,陆续有人举手,一声又一声的表决彻底击打着洛小北苍白的面容:「有罪!」

「有罪!」

「有罪!」

……

第四十七章 道路艰难,步步为营

在场三十六位分庐庐主以上级别的高层,有二十四人认为洛小北有罪,八人弃权,而只有四位选择了洛小北无罪。统计结果出来之后,天魔宣布洛小北勾结异教徒,私放外人进入总坛的罪名成立,直接押入内务堂大牢候审。

洛小北听到了这宣判,出人意料地平静下来,只是冷笑连连。这一次虽说是邪灵教的大集会,其实还是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前来,比如藏身香岛的秦魔秦鲁海,还有洛氏姐妹的母亲、那个统管鲁东的女人以及执掌死亡谷的阴魔……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一旦在高层听证会上形成了最终决议,那么除了小佛爷,是没有人能够翻案的。

当洛小北被人押了下去之后,全场都在梦游、作壁上观的洛飞雨终于用指尖敲了敲桌子,淡淡地对着石桌前的一众高层说道:「这样的决议,小佛爷是不会赞同的。」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然而一说出口,落在我们的耳畔,便如滚滚天雷,响彻脑海。几年不见,洛飞雨的功力已入化境,这场中之人地位虽高,但是能够与她交手的,却也只有天魔旁边的几位。她刚才的雷音显示她能够成就右使之位,从来都不是依仗家世,而是一拳头、一拳头真枪实弹地打出来的。

洛飞雨在最后表达出自己的立场,左使仿佛置身事外,并不多言,天魔也仿佛短暂失聪,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的那石磬。这时,地魔却站了起来,左手虚张,霍然出现了一朵土黄色的花火,黄色火焰不断跳跃,将洛飞雨发出的雷音吸收殆尽。

当偏殿恢复正常之后,地魔手掌一翻,火焰消失,笑吟吟地说道:「右使,公议厅的决定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除了掌教元帅有权更改和修正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违抗,否则人人得而诛之,这是当年沈老总留下来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 而小佛爷会不会同意,那就看他老人家的意见了,反正我们是已经将决断都呈上去了,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那是天心,我们怎么能妄自揣测呢 可不能因为洛小北是你的妹妹,就徇私枉法!」

地魔一番连消带打,将洛飞雨刚才那滔天的气势给消泯于无形。右使大人环顾一周,瞧见好多人都不敢正视自己的目光,站了起来,离场而去。

洛飞雨离场,场中的气氛略微显得尴尬。地魔朝天魔、左使以及几个实力排前的高层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抱怨道:「教内之事大于天,若大家都像我们的右使大人一样的话,我们厄德勒说不得就要解散了。」

洛飞雨表兄叛教身死,亲妹妹刚刚被决议有罪,按理说这个时候说一些打击她威信的话也无伤大雅,然而除了星魔附和之外,无论是左使,还是天魔都没有接他的话茬,旁边一个老家伙更是咧开了没有几颗牙齿的嘴巴,一顿臭骂:「地老鼠,闭嘴吧。别说洛右使还在其位,就算她洛飞雨给人拉下了台来,这右使之位,也轮不到你来坐!」

这些人显然是对上蹿下跳的地魔已经有了厌恶,直言不讳,然而这等语气对于地魔来说,却是奇耻大辱,他本是个极有城府的人,不过在这一刻,眼神里却也有难掩的怨毒。

那人在教中地位似乎并不在地魔之下,冷笑一声,起身离开。听证会结束了,与会者各自散去,我和杂毛小道跟随着王姗情往外走。在最后的表决中,王姗情投了有罪一票,说明她应该是收到了一些消息的。杂毛小道问王姗情,说难道那些人真的是洛小北放进来的吗

王姗情左右一看,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没有人晓得。如果抓到漏网之鱼或者一字剑,或许才能够晓得。但是封神榜令旗可是小佛爷用来召唤大黑天至关重要的物件,而昨天又死了那么多的人,不管怎么样,都需要找出一个人来担责任,承受大家的怒火。」

这女人在阴谋诡计上面的学问简直就是天生的,一下子就说出了这里面的关键。不过我却还是有些不明白,问为什么这么多人里面,他们却偏偏挑中了洛小北呢

王姗情冷笑说,「怪只怪那小娘皮太不懂事、不知收敛,完全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听说来总坛也没多久,便得罪了不少的人,当然这也只是其一。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她是王正孝的表妹,而看守山门法阵的也正好是她。你说说,不拉她出来承担怒火,背这黑锅,那还能有谁比她更加适合呢 」

杂毛小道眉头皱得紧紧的,低声问道:「那些幕后的指使者,没有想过右使大人的怒火一旦爆发出来,会是什么样子吗 」

杂毛小道的问题引得王姗情嘿嘿一笑,说:「你这句话倒是说在了重点上。按照往常的情况来说,掌教元帅之下便是左右使,这右使可是有着制约十二魔星和各地鸿庐的权力,无比尊崇。然而这些年来小佛爷公然设立佛爷堂,让秋水先生、苏参谋这些实力虽然不济,但是忠心耿耿的家伙陆续取代了左右使的职能,代天巡狩。经过这些年的步步紧逼,左右使的威势和权力已经渐渐不如往日,甚至都不如坐镇总坛的天魔,就连地魔,也并不怕她,敢于得罪。说到底,那些人背后站着的,可就是掌教元帅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世间斗争,无处不在。只是我们很好奇,那就是小佛爷建立佛爷堂,威胁到的不仅仅只是洛飞雨,更是有着副帅之称的左使,唇亡齿寒,为何左使大人没有跟洛飞雨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来呢

王姗情说:「现任左使其实就是当年的右使,往昔王公在位,这左使黄公望被压得死死,一口气都喘不过来,两人素有仇怨。王公死后,那怨恨便延续到了洛飞雨头上来。小佛爷继位之后,为了平衡而又没有压制,所以两人平日里如同水火,怎么会出手帮她呢 」

说到这儿,王姗情低声说道:「你们知道么,终归到底还是洛飞雨太不识时务了。我听说前些年小佛爷本来有意迎娶她做元帅夫人的,一开始双方都有意向,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洛飞雨外面似乎有野男人了。你说说,这绿帽一戴,小佛爷能不整她吗」

小佛爷这般的枭雄人物,非寻常人性可以测度。扯到男女之情上面来,也只能说王姗情此人虽然已成鬼魔,但终究还是有着一颗女人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邪灵教总坛集会已经将近尾声,洛小北事件则拉开了新的帷幕。地魔,或者说佛爷堂一脉已经将导火索点燃,是想要通过洛小北,将所有藏在水面之下不安分的人物,包括洛飞雨以及她身后的旧党都给揪出来,一网打尽。

这场较量比的就是耐心,一步一步,步步为营,看谁最后熬不住了,谁便会输掉手上的筹码。在这场赌博里面,一直都没有露面的小佛爷才是真正的庄家,从各方面上来看,洛飞雨的赢面实在是太少了。这连王姗情这般的新晋之人都看得出来,别人怎会不知晓呢,而真正关于生死性命,又有多少人不会犹豫呢

我和杂毛小道摸黑从邪灵峰下来,心情沉甸甸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担心起了曾经的敌人洛飞雨来。虽然我们和她一直都处于敌对的状态,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却实在是一个值得人佩服的女子,就像一朵雪莲花,干净而纯洁地绽放,然而最终还是敌不过环境的侵蚀。

我们回到小院的时候并没有瞧见瞎眼婆婆,倒是看到了金小小。她告诉我们,说颜婆婆留在山上有事,她被叫过来照顾婉儿。

颜婆婆不在,我们放心许多,夜里去瞧了李腾飞,这小子恢复颇快,伤好了大半。

次日再次上峰参加法会,这是倒数第二天了。峰顶上的气氛严肃了许多,找人一问,方才得知今天的法会,小佛爷有可能会现身。

第四十八章 金蚕蛊现,苗女悠悠

听到那人的话语,我和杂毛小道交换了一下目光:小佛爷为何突然就肯露面了,难道说,他们是准备对洛飞雨下手了吗

这些都不管。我和杂毛小道走进邪灵殿,依旧在东南角的那块地方盘腿坐定,双手合十,等待法会的到来。然而当所有人都入场之后,主持法会的天魔却并没有宣讲经义,而是与一众高层肃穆而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场等待足足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好在场中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在邪灵殿中保持肃穆,所以倒也没有人喧哗,只是静静盘坐,回气修身。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那个传说中的男人到来。我盘坐在蒲团之上,悄无声息地行周天之气,让那些劲力洗刷自己的身体,同时也将肥虫子给小心地掩藏在体内,不让人晓得。

经过漫长的晋阶,此刻的肥虫子已经锋芒内敛,返璞归真,和我渐渐融为一体,世间少有人能探得。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沉浸在识海中安眠的肥虫子突然扭动了一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然后突然紧紧地蜷缩着身子,缩成一个点,并将气息收敛至我都难以察觉的地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听到耳朵边上传来一阵嗡嗡声,扭头望去,却见一道金光从殿门之外射了进来,越过黑压压的人头,一直飞到了神像之前,方才悬停不动。

我凝目而望,吓了一大跳——那道金光倏然收敛,露出了一个成年人头颅一般大小的大虫子来。这虫子整体宛若蚕蛹,背生双翼,肥硕的身子底下有着数十对小而畸形的触角,一节一节的身子两侧都有栩栩如生的眼球,而在虫首之上也有一双乒乓球般大小的复眼,里面由万千小眼组成,蕴含了无数瑰丽的色彩,让人看了一眼,便仿佛灵魂都陷入其中,深深不可自拔。

这东西,不就是我肚子里面的金蚕蛊吗

我转过头,看到杂毛小道深受震撼的目光。我们两个都晓得,虽然这一条巨大而肥硕的虫子跟我的本命金蚕蛊有着巨大的区别,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倘若肥虫子再睡上几觉,说不定就能够变成这番模样。

在那一瞬间,我整个人仿佛都陷入了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听到天魔口中到底在说些什么。要知道,这本命金蚕蛊是我敦寨苗蛊自古耶朗之后的一脉相承,别无分号,怎么还会有另外一头金蚕蛊,突然出现在这世间呢

片刻之后,我瞧见那人头一般大小的金蚕蛊突然腾空而起,朝着后面的那尊神像射去,下一刻,已没入那黑曜石神像的眉心。

时间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停顿,接着有一股庞然充沛的气息从神像中出现,冲天而起,继而落下,自上而下地徐徐压了下来,将整个邪灵峰都给笼罩,仿佛泰山压顶,让人生不出半点儿反抗之心,唯有臣服。我们趴在地上,跟随着旁人一起大声喊道:「掌教元帅,承天既望,黑暗重临,死神永生!」

这呐喊一声高过一声,如浪重叠,配合着压在头上这股威势,有一种被洗脑的错觉。

我趴在地上感叹,同样是金蚕蛊,怎么别人用起来简直就是屌炸天,而我却只能这般跪着。

刚才的情况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多,我都还来不及消化。不过也终于晓得了如左右使和十二魔星这么一干人杰,为何会奉小佛爷为主,即便是被佛爷堂那般欺压,左右使也仍然不敢反抗,大概也正是因为小佛爷所表露出来的那股庞大力量,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吧

此呼声持续了九声,九九归一,方才缓缓停歇,而余味还在殿中荡漾无休。

我用余光四处望了一下,瞧见殿门口有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文人缓缓走了进来,风度翩翩,一脸儒雅,像个大学教授,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修为,但是眉目之间又隐隐藏有许多不凡之处。心中一跳,下意识地问道:「这……就是小佛爷 」

杂毛小道虽然也看到了那只巨大的金蚕蛊,但是却没有我那般感受,看上去淡定许多,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刚才天魔大人不是说了么,那只巨大虫子叫作金蚕蛊,是小佛爷的分身,此刻已经入了神像,化作全能神子,在高处,遥遥看着我们呢。」

有人在旁,他说话倒也讲究,不过却也否定了我的想法。很快我们便知道那个大学教授是何许人了——原来他便是佛爷堂的总执事秋水先生。

秋水先生身后还有六人,翟丹枫也在其间,这七人正是佛爷堂的高级执事。

殿中很多人都是一片茫然,要知道佛爷堂这些天素来低调,从来不主动上台,而此刻却一下就展露出了所有的高层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天魔表情古怪地宣布了秋水先生的身份,然后把话语权交给了他。

那个一脸儒雅的中年男子站在台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平静地说道:「掌教元帅近日正在冲击死关,本体到不了场,但是他却将自己的分身金蚕派至此处,与大家面对面,感受所有人虔诚的信仰。这是第一件事情。而第二件事情,我替掌教元帅宣布,小佛爷将确立一位教中圣女,作为他在教内权力的象征!」

小佛爷行踪飘忽,然而他却牢牢掌握了邪灵教,本来并不需要立什么圣女、代言人来常驻总坛,不过想来也是为了威慑麾下一众骄兵悍将,所以才会如此。

此言一出,场下立刻议论纷纷,即便是天地双魔、左右使也都显得十分惊讶,显然在此之前,他们也是被蒙到了鼓里,没有得到消息。秋水先生宣布完,并没有等我们消化太久,朝着外面一声高喊道:「有请厄德勒圣女殿下!」

这家伙修为不高,但是那一把嗓子却是十分嘹亮,在大殿之中来回震荡。

殿外立刻有人应诺,殿门口走进了两个皮包骨头的怪物来。仔细一看,这两个家伙并不是怪物,而是身体畸形,面目丑恶的人类,脑袋上面还插着色彩鲜艳的鸟羽,上身赤裸,瘦得皮包骨头,不过那诡异的身子里面却似乎蕴含着野兽的力量——这形象,不就是我们在青山界一线天谷底交过手的耶朗遗民,穴居人吗

瞧见这些,杂毛小道似乎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朝门口瞧去:果然,当初遗落在了一线天处的小苗女悠悠出现了。几年过去,当初的黄毛丫头个子长高了,或许是少见到光的缘故,一身皮肤洁白。她在四个穴居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进殿中,在身后,还有护堂十八罗汉中的六个护送。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小苗女悠悠脚步缓慢地朝着神像走去。虽然事先有过交代,但是她还是有点儿紧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她身上有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萦绕,里面充满了死亡的味道,旁边的人纷纷让开,唯恐沾染到一点儿。

看到小苗女悠悠这般走到台上,杂毛小道一双拳头握得紧紧,几乎都要发出响声来。

我能够理解杂毛小道愤怒的心情。虽然不知道小佛爷是怎么找到的悠悠,但是杂毛小道对待悠悠的感情,可就像对女儿一般,现在她却变成了小佛爷的圣女,如此之转变,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悠悠走到台前,秋水先生给大家介绍,说圣女悠悠,是小佛爷从时空缝隙中找到的族人,在她的麾下,有着大量对灵魂颇有研究的高手。

第四十九章 左使出手,飞雨求援

当初留在一线天深洞里面的穴居人,同样也属于耶朗遗族。不过他们为了守卫耶朗圣地,主动放弃了阳光,堕落黑暗,成为这般丑恶的形状,从而也获得了足够与矮骡子一系抗衡的力量。这时候我又突然想起来,王永发告诉我,说死亡谷里面来了一些奇怪的帮手,想必就是这样的穴居人。

青山界一线天那里的时间和空间,隐隐与现实世界有着很大的区别,其古怪程度比我们所见过的洞天福地更加异常,也更加不稳定。后来我数次返回,却找寻不到,不承想小佛爷不但找到了,而且还将悠悠以及这些穴居人都给带了出来。

他到底有着什么手段 要知道,那些穴居人可是为了守护圣地,至死都不愿离开洞穴的。

我的脑子乱哄哄的,隐隐感觉到小佛爷似乎跟我,或者说跟古耶朗遗族有着很大的关联,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却实在难以把握。

秋水先生在台上介绍了一番小苗女悠悠,话语极尽夸张,将悠悠包装成一个伟大的千年遗族,有着强大的力量和漫长的生命,简直就和神女差不多。不过有着先前的铺垫,特别是那几个穴居人恐怖的形象,却也使得这话语里多了许多可信之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在场中所有人的念诵之下,那尊巨大的黑曜石神像的双眼开合,降下来一大篷神光,将小苗女悠悠的身体包裹住,反复冲刷,而那黑色死气与金光融合之后,便化作了淡淡的威严,然后由场中地位最高的左使授冕,使得悠悠正式成为邪灵教的圣女殿下,代表了小佛爷在邪灵总坛的权威。

未知产生恐惧。瞧着被穴居人簇拥着的小苗女悠悠,我身边那些邪灵教徒眼中多少产生了一些敬畏,他们虽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见过的血腥鬼物并不算少,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惧怕。

折腾了一天,所有人都精疲力竭。邪灵教一众高层还要在邪灵峰上会面,商议大事,以及与新任的圣女殿下打交道,试探虚实。我们这些小喽啰没有资格参加那样的晚宴,王姗情不知道在忙什么,也没有精力过来管我们两个,杂毛小道心事重重,跟随着大部队往山下走。

同行的邪灵教徒议论纷纷,兴高采烈。虽然经过前夜一字剑的小插曲,但是今天小佛爷表露出来的实力,极大地增强了他们的信心,特别是悠悠旁边的那些穴居人,更是他们讨论的焦点。相比之下,我和杂毛小道格外显得沉默,眼中只有下山的路。

走到山腰,我瞧见前面有一队人马正朝着山上走来。接近时,却见前夜在码头大杀四方后跳水逃脱的一字剑,给人用十字架绑得紧紧的,眼睛闭着,不知死活。

前天一战,许多人都瞧见了,此刻见他给内务堂抓获了,不由得纷纷围了上来,大声询问。那些平日里一脸严肃的血巾黑衣为了彰显武力,也乐意宣扬,告诉我们,说这是左使大人联合鱼头帮姚帮主一同出手,从河湾子草丛的一个泥洞里,将这个丑八怪老乌龟给挖出来的,可是费了不少劲儿。

他说得轻巧。以一字剑的身手,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想要生擒他,必然也是一场凶杀恶斗。

这些天黄晨曲君可是杀了内务堂的执事无数,那些家伙恨透了一字剑,所以那老人身上脸上又额外多了不少伤。下山的人群围着一字剑叽叽喳喳,好是一番热闹,更有甚至,直接往那好似没有一点儿气息的杀猪匠身上猛吐口水。

然而就在这时,仿佛死人一般的杀猪匠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往着四周瞧来。一字剑凶名鼎鼎,这目光一扫,众人立刻噤声,不由自主地后退,感觉到一股凉气涌上心头来,仿佛心脏都给人紧紧攥住。我们在人群外围瞧着,恰好与一字剑的目光相遇,虽然就在一瞬间,但我觉得一字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将头仰起,哈哈一阵长笑。

他笑得恣意,笑声中透着一股悲凉,又似乎有些期冀,然而却惹恼了押送他的内务堂执事,拿着胳膊粗的棒子就是一通打,将他这「可恶」的笑声打得消停。我们没有上前阻拦,只是扭头下山,一路沉默。

回到小院,颜婆婆依然没有回来。杂毛小道在房间里沉默了一阵,突然说他准备离山,立刻潜出去,带着大部队进来围剿邪灵教,让我在这里先顶着,给他争取时间。我瞧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道:「这么急,是因为心疼洛飞雨吧 」

这家伙自然矢口否认,我却嘿嘿一笑,也没多说,同意了他的提议,毕竟到目前为止,该现身的都现身了,至于小佛爷,他已经确定是不会出来了。不过对于今天出现的那头金蚕蛊,杂毛小道还是十分担心,问我,若是肥虫子出场,能不能够拖住那头金蚕蛊

我没有把握,想了好一会儿,说尽量吧。

既然已经商定,待将小女孩苏婉哄睡过后,杂毛小道说走便走,趁着夜色,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连李腾飞也没有带。毕竟李腾飞受了伤,行动不便,若是同行,只会拖延速度,成为累赘。

杂毛小道离开之后,我躺在床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在肚皮上,想着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晚些时候颜婆婆拄着拐杖,摸摸索索地回来,她先是去苏婉的房间,确定了自家孙女已经睡觉之后,就回到了院子里,坐在树下纳鞋底。我没有去管她,但总感觉这个老太婆有一点古怪,似乎一直在压制自己的实力。

不知不觉已到深夜,院子里突然有了动静,似乎有人跃到了院子里来,坐在树下的颜婆婆突然一动,向那突然的闯入者迎面冲去,两人交手只在一瞬间,三两下便分了开来,然后窝在了树根边说话。她们似乎用了防止声音传播的手段,隐隐约约、含含糊糊的,不过我能够感觉到是在争吵。

我从床上坐起来,从窗口的间隙望了过去,瞧见在树下除了瞎眼婆婆之外,另外还有一个人,竟然是本应在邪灵峰的右使洛飞雨。

我一开始还以为闯入者是翟丹枫,然而瞧见洛飞雨那标志性的魔鬼身材,心中立刻警戒,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耳朵贴在了地上,将注意力转移过去。寻常手段能够禁止声音的传播,但是却挡不住刻意的探听,很快我便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从地面处微微传来:「小姐,小佛爷现在基本上已经掌握了整个场面,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如果真的铤而走险,那后果不但是你,便是你母亲,也承担不了……」

「颜婆婆,我这次来找你,实在也是没有了办法。佛爷堂那些奸佞倘若是让我直接退出这个位置,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情分尽了而已。但是他们现在步步紧逼,甚至把小北都拿出来当替罪羊,我真的是没法忍了。颜婆婆,你是我外公最信得过的老朋友、老部下,我只想问你,如果我请求你帮助,你会不会答应 」

洛飞雨的语气坚决,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面对着她这番咄咄逼人,颜婆婆叹息了一声:「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讲的呢 你但凡有什么吩咐,直讲便是了,反正我都这把老骨头了,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颜婆婆的话让洛飞雨长舒一口气,她轻声说道:「我也不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不过是救出小北来,然后回鲁东老家去。颜婆婆,整个总坛的监视角都在你的死亡谷之中,到时候还请你能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颜婆婆点头,说这是小事一桩,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来。

我的心一沉,没想到这个瞎了眼睛的老婆婆,竟然是死亡谷的实际掌控者——阴魔!

洛飞雨似乎也不愿意将整个计划都透露给颜婆婆听,只是问道:「你这里是不是还住着两个南方省过来的分庐成员 」颜婆婆点头,说是新晋情魔手下的两个师弟,一个叫高海军、一个叫张建,人倒还不错的……

洛飞雨没有再说话了,而脚步声却已经进了屋里来,我慌忙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结果那门突然一下就被推开了,一个丰满而火热的身子直接冲到了我的怀里,接着嘴唇几乎都咬在了我的耳垂边,一声软糯的声音和着热气,轻轻说道:「萧克明,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五十章 尽力帮忙,莫名心慌

说实话,本来洛飞雨扑入我的怀里,那一对挺拔的大白兔紧紧地抵在我的胸口,散发出惊人的弹力时,我在那一瞬间几乎就要暴走了。然而大咪咪这一句热情似火的喊声,却把我惊醒过来——哎呀妈哎,这是大嫂的节奏吗

虽然我承认大咪咪有着让人难以自持的魔力,但是朋友妻、不可欺,尽管杂毛小道并没有承认他和洛飞雨之间有任何猫腻,我也没有瞧见过,但是如果我趁机占了这大咪咪的便宜,说不定哪天就给杂毛小道那家伙给捅死了。想到这里,我费了极大的毅力从这温暖如火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艰难地说道:「那个,我、我不是萧克明……」

我这一出声,虽然还是张建的嗓音,但是情绪里面却已经表明了太多东西来。洛飞雨十分敏感,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抬头打量我道:「陆左 」

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用极大的毅力又往后再退了一步,朝着洛飞雨拱手说道:「右使大人深夜前来探望,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吩咐 」刚才那一下实在有些唐突,洛飞雨也有些不好意思,那鹅蛋儿脸上双颊绯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子上来,整理了好一会儿心情,这才严肃地重复道:「你是陆左吧,对不对 萧克明在哪里 」

我摸了摸鼻子,说:「右使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是在问高海军的话,他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洛飞雨见我还是矢口否认,秀眉一皱,刷的一下,一把寒光四射的秀女剑便横在了我的脖子上面。她略显得有些焦急地寒声说道:「别装了,你们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吗 快点告诉我,萧克明在哪里,我要见他!」

瞧见洛飞雨这般直奔主题,根本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我便知道她也是陷入了巨大的焦虑之中。此刻的她有点像一个惶然无措的小女孩子,情绪失控的她万一真的被惹火了,说不定就直接将秀女剑划拉下来,而我这小命倘若是真的交代在这里了,那还真的是有点儿亏。

没办法,我只有回答她道:「我说了,高海军没在这儿,你要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也是一样的。」

听到我这般加重了语气的话语,洛飞雨这才反应过来,我已经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杂毛小道确实不在这儿。她稍微一犹豫,打量了我一番,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与我商量道:「明天地魔就要亲自审讯洛小北了。那老淫虫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小北若是落在了他的手上,就算留下一条小命,只怕这辈子也毁了。我不能把她留在那大牢里,只有去将她给抢出来,我人手不够,所以你要帮我!」

和说服阴魔颜婆婆一样,洛飞雨的话语不容置疑,直接用了命令的口气。瞧她这样一副着急的表情,我心有不忍,皱着眉头说道:「右使大人,这儿是你的老巢,按你的地位和手段,应该不会找不到肯给你卖命的家伙,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过来找我们呢」

洛飞雨莹白的脸上多了几丝恼怒,压低嗓音说道:「我有是有,不过有实力的大部分都给外调了,在这里的又根本应付不了什么人,为了小北,你到底愿不愿意去 」

这女王说话霸气十足。我盘算了一下,杂毛小道请救兵去了,他是虎皮猫大人的阵法传人,而且又深谙水性,独来独往我倒也不用担心,但是邪灵教山门法阵封锁,倘若得到洛小北这样一个熟悉山门之人来作为助力,将山门放开,那大部队的开拔才不是难题。

和洛飞雨一同前往地魔大牢去营救洛小北的风险虽然非常大,但是利益还是十分诱人的。而且若是我不去,只怕洛飞雨也不会放过我,到时候又会惹出许多麻烦,还不如卖一个交情给她。

如此思虑完毕,我没有再作犹豫,直接抱拳说道:「右使大人但有所命,张建全力以赴便是了。」

得到了我的承诺,洛飞雨显得十分高兴,使劲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不错,小北果然没有看错你。」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带,跟着洛飞雨走出房间,心里面却蛮不舒服的,什么叫小北果然没有看错我,这跟洛小北有什么关系

我们来到院子里,颜婆婆拄着拐杖守在门口,侧耳倾听,空洞的双眼朝着我这个方向看来,淡淡说道:「张建,你果然不是寻常人物啊。」我朝着她拱手,说:「这些天来多谢婆婆照顾。」颜婆婆语气出乎意料的冷淡,只是点了点头,说:「分内之事,不必多言。」

洛飞雨急着去救自家妹子,与颜婆婆交代一番,那老婆子再次拱手,说:「晓得了,小姐你只管去做吧,有什么事,我们这些老家伙担着便是了。」

出了院子,我下意识地回望一下,朝着屋顶夹层看过去,不知道李腾飞那家伙有没有听到动静,他倘若是机灵一点儿,能跑掉最好。洛飞雨瞧见我有些不放心地回望,问我怎么了。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说颜婆婆可靠吗 洛飞雨点了点头,说阴魔大人是我外公一手带出来的老属下,忠心耿耿,在这总坛之中我能够信任的人不多,她便算是一个。

我没有再说话,加快脚步,紧紧跟着洛飞羽。

洛飞雨很久以前跟我有过交手,不过那个时候我的实力实在是太弱,入不得她的法眼,所以在刚才,她也只是想找杂毛小道帮忙,对我并不属意。然而我们两个沿着镇子的阴影角落往后山赶去时,却瞧见我脚步轻盈,气息沉稳,不徐不疾,竟然并不落后她几分,反而隐隐有着一股余力。

有实力的人,无论是在哪儿都更容易得到别人的尊重,洛飞雨瞧向我的眼神也终于开始柔和起来,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脸,对我说:「不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微微笑,也不说话。不多时,出了小镇,出现在了后山。夜间的山林中到处都是陷阱和警戒,不过洛飞雨身为右使,对这里相当熟悉,而且之前又拜托了阴魔,所以一路倒也无碍,很快我们就出现在了一片槐树林后面的山包子里。

她走到一处角落,用指骨敲了敲一根枯树,三长一短,接着那枯树突然一动,露出了一个小口子,洛飞雨率先跃下,我紧随其后,跳了进去。枯树下面是一方石室,里面聚集了十来个男女,看精神气度,都是不错的好手。瞧见洛飞雨领着我进来,里面的人都露出了戒备的神色。大咪咪给他们介绍,说不用怕,是一个身手不错的家伙,过来帮忙的,叫他张建就好。她倒也不拆穿我的身份,又给我介绍,说这些是她的亲信手下,还有一些老家人。

左边靠墙的地方有一排兵器架,她见我没有带武器,问我惯用什么。

我自然是最喜欢用可大可小、可粗可细的鬼剑,只可惜落在了山外。过去看了一圈,挑了一把经过暗化处理的法刀,刀身沉甸甸,锋口倒是蛮锐利的。洛飞雨早就已经跟手下商议完毕,不过还是跟我介绍,告诉我关押她妹妹的大牢在邪灵峰西边,离死亡谷的晒尸房并不远,一会我们通过地道潜入,然后走小道上了山腰,大牢里面也打点好了人,到时候我们直接冲进去救人,然后在下面的接应下离开便是了。

相关的计划已经做得十分详细。我们从石室旁边一个隐秘地道,一路爬行到了邪灵峰底,然后顺着侧面的小道上山。一路留下接应人员,最后,除了我和洛飞雨,还有两个身手很不错的汉子,我们四人一番摸索,终于到了地魔大牢之外。那是一处嵌入山体的建筑,望着门外那几盏幽幽的烛火,我的心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

第五十一章 纵有陷阱,老娘也去

我们几人潜伏在地魔大牢不远处的一片小林子里,洛飞雨对我和她另外两名手下进行战前讲解。根据计划,她安排的人将会在正门左侧面岩壁上打开一个备用的紧急气窗,我们将从那里潜入地魔大牢,然后直奔左边最里的监室,将洛小北给救出来。

她准备了迷幻心神的蓝冰毒液,能够速效致昏,这样便能尽量地拖延被发现的时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将可以原路折回,在一众属下的接应下,逃出总坛,然后直奔她的鲁东老家。小佛爷虽然威势赫赫,但因为太过神秘,其实并没有真正地融合到邪灵教里面来,根基不牢;而洛飞雨母亲有前左使王新鉴专门留下来对付小佛爷的手段,所以一旦出了总坛,根本就不怕他。

总坛之中有许多人的心是向着洛飞雨的,所以这计划显得十分完美。然而瞧见地魔大牢那嵌入山壁之中的前院,我的心却莫名其妙地一阵乱跳,深吸了两口气,蹲下身来,轻声问道:「右使,晚上的宴会,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说有谁没有参加 」

听我突然问起这件事情,洛飞雨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回答道:「异常倒没有。不过左使下午去擒拿黄晨曲君的时候受了点伤,没有出席,而地魔忙着去审问一字剑,所以不在。」

我皱着眉头,说那地魔会不会还在大牢里面,连夜审问黄晨曲君或者小北呢

旁边一个稍微矮壮些的汉子一脸不爽,粗声粗气地说道:「我们有专门的人在这儿盯着的,地魔在十一点之前就回他的地魔宫去了。这老棺材前段时间新弄回来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这些天还没有腻味呢,所以赶着回去快活了。怎么,你要是没胆,不敢去,就在这里待着接应,我们自己去就是了。」

这人是洛飞雨在这里的手下头号猛将阿蛮,那一身腱子肉跟大理石活活雕出来的一样,是个胸大无脑的憨货。他说得极不客气,旁边的洛飞雨训了他两句,他才悻悻地闭了嘴。我不与他计较,也没有再多问,说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出发吧。

留下一个在外面的林子里放哨接应,我和洛飞雨、阿蛮顺着阴影一路摸到了大牢左侧。

这座大牢在外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是哨楼、兵器房以及看守人员的休息室,还有操场,而主体则是在山壁里面生生挖掘出来的监牢。因为在山体里面,所以通风很重要,除了导流管之外,还有许多气孔,左侧这边的备用气窗是为了防止火灾浓烟,特意弄出来的,能够容一个人进出,不过有点儿高,离地足有六米。

洛飞雨有天蚕蛛丝,摸到角落之后,避开岗哨,指间一弹,立刻有一道银亮丝线从她的手心射出,刷的一下粘在了气窗之上。接着她足尖轻点,便直接滑到了气窗上,阿蛮提着一根熟铜棍,踮着脚等待洛飞雨拉他。

我突然心中一动,没有按计划再多等待,手一伸,揽住了这家伙的腰,然后用了巧劲,将这两百来斤的家伙朝着上面一掷,洛飞雨倒也反应迅速,伸手一抓将他接住,塞进了气窗里面。

半秒钟之后,洛飞雨探出头来,朝我打手势,问我要不要她帮助。我笑着摆摆手,双脚一蹬,人便如游蛇一般,腰肢一扭,没几下便也爬了上来。这是杂毛小道的手艺,唤作壁虎神游功,以前他曾在香岛时演示给我瞧过,后来给我学了过来。

这潜入并没有费多少功夫,气窗这里有机关,的确是有人帮忙打开了,要没有内应,我们很难进来。

从气窗滑下里面的时候,我打量四周,瞧见这是一个狭长的甬道,灯光昏暗,往里走有一扇生铁门,直入左转,便是囚困洛小北的监牢了。事情有些出人意料的顺利,我们踮着脚,顺着甬道往前走去,洛飞雨一马当先,我在中间,阿蛮断后。

那个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家伙被我刚才耍弄了一下之后,这才知晓自家主上找来的帮手果然厉害,他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人便腾云驾雾,直接飞了上来,这里面的巧劲、力量和时机把握,他这一辈子都未必能够领悟得到。他能够成为洛飞雨此刻最能拿得出手的手下,自然不是蠢人,现在瞧我的目光里,也多了许多尊重。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一块儿干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我真的不想有一个根本不信任我的队友。

洛飞雨脚步轻捷,很快来到铁门前,轻轻摩挲,掏出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送入锁眼里面,轻轻一扭,喀嚓,门开了。洛飞雨小心地听了一下门内的动静,然后朝着我们这边作手势,让阿蛮留守,而我则与她一同进去。

洛飞雨一点一点地推开大门,里面烛火的光芒慢慢地照了进来,终于到达了一个足够的角度之后,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小盒子来,从里面拿出三根小小的树枝,分给我们各自含在舌下,然后又掏出十几颗圆滚滚的蜡壳丸,顺着空隙往里面滚去。

当做完这一切,洛飞雨突然伸过手来,紧紧抓住我的衣领,脑袋凑过来,低声说道:「陆左,这里有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会进去之后,一定要快,不然大家都没有命了!」

她果然也看出来了!我心里面一阵暗骂,眉头一掀,压低声音说道:「知道有异常,你还跑过来送死 」

她微微一笑,说:「我一人来就是送死,不过有你也许就不一定。再说了,不管怎么样,那里面关着的,可是我亲妹妹,就算有陷阱,老娘也只有硬冲了。」

说完这句话,她算定那蓝冰毒液的效果已经差不多了,直接将大门猛然推开,身体便嗖的一声,朝着上面飞去。我心里面大骂着这女疯子,跟着她的背影也冲了进来。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守卫室,正对面又是一道铁栏门,穿过这道门,才能够真正到达关人的牢房。

洛飞雨刚才往里面滚进去的弹珠此刻散落各处,正喷发出一道道蓝色气雾,而在这守卫室兼刑讯室里面,躺下了十来个守卫,没有一个能够站得起来。

好厉害的致幻剂,我心中感叹着,抽出法刀,准备将那铁栏门斩开。洛飞雨一把拉住我,从地上一个看着是头领的腰间摸出一串钥匙,把门打开。我凑上前,瞧见那铁栅栏上面绘满了蓝色的神秘符文,估计我刚才要是强力破坏,只怕立刻就会触发警报。

洛飞雨打开第二道门之后,一路飞奔,朝着左边甬道的尽头冲了过去。这甬道狭长,然而洛飞雨却身形似电,转瞬即至,飞奔到了最左的一间,匆匆找出那监房钥匙来,去打开房门。

我紧随其后,路过隔壁一间的时候,眼皮突然一跳,下意识地朝着里面看去。却见今日傍晚被押解的一字剑黄晨曲君,此刻被铁链绑在墙壁上,手脚都给钉上了锁魂十字钉,奄奄一息。我与这一字剑好歹也算是熟人,现在又有共同的敌人,顺手将他救下也没有问题。

洛飞雨那边已经打开了铁门。我一拍胸口,将肥虫子唤出,让它把门打开,飞入其中,给这杀猪匠恢复一些气机。

事情很顺利,这铁门倒没有什么符文,我直接冲进房间里,瞧见一字剑四肢上面的锁魂十字钉,是许映愚曾经与我谈过的,知晓解法,当下手出如电,将那十字钉给解了,并用布条将飙出来的鲜血封堵住。

肥虫入体,气机牵动,黄晨曲君立刻醒了过来,睁眼看到我,那丑脸一阵抽动,笑了,试探地问道:「是陆左 」

我一边应是,一边将锁在他身上的坚铁锁扣弄开。黄晨曲君一笑,说:「我就知道是你们两个王八羔子,瞧那股杀气就像。」这时洛飞雨已经将洛小北给救了下来,路过门口,朝我低声喊道:「陆左,你在干吗,还不赶快走 」

黄晨曲君的这锁扣有些麻烦,我和肥虫子一起弄都有些难开,回头应了一声。洛小北有些激动,说:「真的是陆左,你来救我了」我依旧没有回话,又等了两秒钟,喀嚓一声响,黄晨曲君终于恢复了自由,我扶着他下来,问怎么样,能自己走不

这杀猪匠摆摆手,说没事,杀人都可以。

我把他扶到门口,问你的剑呢 这老家伙一脸贼笑,说藏在河泥里了。我扶着一字剑出了监房,对在这里等待的洛飞雨稍微解释了一下。她没有说话,扶着激动的洛小北朝着二道门那边飞奔而去。我感受到了她的焦急,也不多说话,跟着朝回路跑。然而就在即将冲到门口的时候,那铁栏轰然关闭,合得严严实实。门后露出了一张肥脸来,嘿嘿笑道:「我亲爱的右使大人,你这是想往哪儿跑啊 」

第五十二章 才脱险境,又入重围

这张腻得直流油渍的肥脸,正是地魔的头号手下肥猫,位居内务堂副堂主一职,是个连心肝儿都黑了的狠人。只见他一身血巾黑衣,袒胸露乳,看神情模样,是早就有所准备的。

我们从潜入到折返回来,前后总共没有超过五分钟,而进去救人的时间更是不超过一分钟,即便是碰到了什么机关,这家伙也断不可能这么快便知晓,由此看来,他应该是早就有所准备,埋伏好了的。就在铁栅门轰然关闭的那一刻,守卫室后面的那道铁门处传来了一声惨烈巨喊:「有埋伏!」

这喊声如同受伤的野兽,随后便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洛飞雨把妹妹往我这边一推,将速度加速了一倍,径直冲到了那道铁栅门跟前,伸手一拉,结果铁门纹丝不动,上面却冒出了一大串蓝色的电芒,蔓延到了洛飞雨的胳膊上,与之接触的手掌上面顿时传来一股焦煳的气味。

洛飞雨收回手,紧紧一捏,劲力贯通,那些蓝色电芒便消失不见了,黝黑的手掌也变得洁白。

瞧见洛飞雨这般手段,那头肥猫笑脸上的神情开始转冷,一双狭长的小眼睛里面迸发出寒光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亲爱的右使大人,你还是乖乖地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吧。这样还可以保持你对等的待遇。要不然我可是要就地格杀了,哈哈,到了那个时候,你便是化作一具尸体,我也要好好帮你丈量一下……」

他笑得如此淫荡,洛飞雨的脸上寒若冰霜,指着那铁栅门问道:「这上面,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

「这个么,紫光云雷符,虽然只能坚持半个小时,但是已经足够了。地魔大人的大部队马上就要赶到了。」肥猫嘿嘿笑着。然而他并没有高兴太久,洛飞雨听完他的介绍,居然还说了一声感谢,接着身形一震,整个人都变得模糊了,下一秒,她已出现在铁栅栏之前,飞起一脚。

铁栅栏一阵轰响,整个牢房都是一震,显示出她这一脚的威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与这样威力对应的是洛飞雨,她竟然直接用自己的娇躯去撞那实质上已经凝成一道雷幕的铁栅门,结果在给那道门带来巨大冲击力的同时,自己也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大半个身子居然都直接给灼烧成焦黑色,人也往后跌去。瞧见洛飞雨这般刚烈不屈,在我怀中的洛小北撕心裂肺地大叫:「姐……」

在门外的肥猫也吓了一大跳,大声阻止道:「这符在无尽深渊用阴雷炼制数十年而成,威力巨大,你就算是丢了性命,也撞不开的!」

洛飞雨跌落地上,半边身子焦黑,然而附在她身上的魔虫立刻一阵蠕动,很快将那些被烧灼过的死皮和血茧吞噬,恢复原样。几乎没有一点儿停留,她修长美腿一蹬,再次撞了过去。瞧见那铁门轰然作响,肥猫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大声叫道:「疯子,你就是个女疯子。诸位,杀了她吧!」

一声令下,甬道中几间牢房铁门突然打开,冲出一队血巾黑衣,粗略一看,差不多有二十多个。

我回头看,洛飞雨还在撞门。这女人外表就是柔柔弱弱的大胸美女,然而一旦发起狠来,当真是头疯狂的母狼。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洛飞雨猛然回头,嘴里尽是鲜血,一双眼睛里面杀意肆溢,却瞧见是一字剑黄晨曲君。

这个丑老头拉住洛飞雨那满是黑虫蠕动的手臂,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认真说道:「那个……美女啊,这东西我熟悉,不如让我来吧 」他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顾洛飞雨反对,一步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双手朝着铁栅栏抓去。

手掌刚刚一碰触到铁栏,立刻有大量的蓝色电芒朝着他全身袭来。黄晨曲君运气,将电芒导入自己体内,腹中也升腾起一个急速旋转的气涡,隐约间,竟然与我的太极阴阳鱼有几分类似。这气涡将大量的电芒吸收,并且快速转化,变成了他自身的力量。这过程就仿佛在充电,原本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一字剑竟然渐渐恢复了巅峰时期的气势,而我从留在他体内的肥虫子那儿,感受到有大量无序的力量在横冲直撞,让我觉得这个老头充满了危险。

瞧见这一情景,肥猫大惊失色,朝着里面的那些血巾黑衣大声狂呼。我转过头,二十多个身手相当不错的家伙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各类武器,刀枪剑戟,铺天盖地地攻袭而来。他们是狗急跳墙,我是兔子急了要咬人。双方都急红了眼,自然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我手持法刀,双脚一蹬,冲入人群之中,出刀如电,扫、劈、拨、削、掠、捺、斩、突,八法连绵,再配合凶猛的弹腿,鲜有能与我匹敌者。

这些血巾黑衣都是内务堂精锐,他们倘若是在外面,群起围杀,或许还能够有所战果,然而在这狭窄空间里,正面接触的永远不会超过三人,形不成优势力量,自然也不能将我们迅速搞定。

我以一己之力,挡住二十多血巾黑衣精英的攻击,反而斩杀了七八个,这等战绩放在张建这样一个平凡的家伙身上,实在是有些吓人。然而在现在这时刻却并没有人关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贴了紫光云雷符的铁栅门上。

在几个呼吸之间,一字剑忍受住巨大的雷电灼烧之力,瘦小的身子膨胀了好几圈,伸脚一踹,把那本来就被洛飞雨撞得摇摇欲坠的铁门踢得飞了起来,朝着门外的肥猫压去。然而作为地魔手下的第一人,这胖子肥硕的躯体里有的并不仅仅是脂肪,还有巨大的力量,他双手一托,那铁门直接朝着斜上角飞去,深深插入顶壁上面,同时一刹那间,他双手一挥,竟然有上百道飞针朝着这边凌厉射来。

这飞针用兽骨磨制,尖端呈深黑色,显然都是抹了致命的毒液,铺天盖地地飞来。洛飞雨似乎早已预料到,从腰间抽出一块黑布,往前一兜,尽数收下,没有一点儿残留。

一字剑仿佛吃了万艾可一般,一声大吼,随手抄起了地上一根铁棍,朝着肥猫袭去。肥猫在邪灵教中也算是一流的角色,然而面对着气势如虹的一字剑,却也抵挡不住,三两下便不敌,给黄晨曲君瞅准了空隙,一招神龙摆尾,那三四百斤的肉山就直接飞了出去,撞倒在一堆刑具之间。

洛飞雨用黑布兜住肥猫的暴雨梨花针,让在甬道口堵住血巾黑衣的我将洛小北扶开。我闻令立刻扯着浑身发软的洛小北往旁边闪开,刚刚走出两步,便见洛飞雨将黑布一展,一个斗转星移、借花献佛,一大堆骨针便朝着那一伙不要命的血巾黑衣招呼而去;而另一头,她的手指微动,那柄螭龙真武飞剑也带着一声厉啸,准确地钻入肥猫的心脏,将那个出口成脏的大胖子性命终结。

一大篷的骨针将追兵给堵在了牢中,来路的甬道里还有拼杀声。洛飞雨让我照顾好洛小北,自己一马当先冲入甬道里去,一字剑提拎着一根黑铁棍子紧随其后。我瞧见洛小北神情激动,但是却脸色发白,脚软站不住,便躬身将她给背了起来,紧随其后。

很快,我便冲进了原先的那条黑暗甬道,却见气窗已然关闭,大汉阿蛮给人砍成了好几坨热气腾腾的尸块,脑袋骨碌碌地在地上滚着,旁边还有好几具倒卧的尸体。

洛飞雨倒也果决,脚步不停,以秀女剑开道,一路厮杀,朝着正门冲了出去。血花飞溅中,我们终于冲出了山腹。刚刚出了大牢,瞧见外面的院子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火光和守卫,洛飞雨巡目而望,突然瞧见前方的火光中有一个颤颤巍巍的瞎眼老太婆,原本杀气凛然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一丝悲伤,声音发苦地喊道:「为什么 」

第五十三章 飞雨怒斥,黄公拼死

当我们冲出山壁之时,围堵于此的人退开,整个院子上下皆是举起的火把,守在外面埋伏的人密密麻麻,皆是邪灵峰上的总坛高手,当中一列,我瞧见了天地双魔、星魔、魅魔、情魔,还有七八个鸿庐庐主和佛爷堂的一众高手。

最让人惊讶的,是被一团恶灵厉鬼围绕在中间的那个瞎眼老太婆。

当初洛飞雨很肯定地告诉我,说颜婆婆是她外公最信任的手下,完全没有问题,她这次行动也完全寄托在这位阴魔大人手上。然而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却是颜婆婆表面上答应了她,结果一转脸,便将她给卖了一个干净。这情形,叫洛飞雨怎么能够接受呢

邪灵教并非铁板一块,今天站在这大院里面的只是邪灵教众多高手的一部分,便连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左使都没有出现。不过瞧这阵势,收拾我们这几个,倒是绰绰有余了。面对洛飞雨的厉声质询,瞎眼老婆婆拄着龙头拐,平静地说道:「小姐,我的确深受老爷大恩,按理说这条老命卖给你,也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在你旁边那个男人,却是我的杀子仇人,你说说,我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

颜婆婆将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我,一双眼珠子黯淡无光,她身上围绕的那些恶灵发出悲戚的哭泣声,在这大院之中显得无比的幽怨和诡异。

苏参谋在洞庭湖底死去时洛飞雨也在场,她了解事情的经过,也了解颜婆婆对于自己那个天资聪颖、智近乎妖的独生儿子有着怎么样的感情。她胸口那股被人出卖的怒火缓缓地平息下来。

秋水先生越众而出,指着洛飞雨说道:「右使,你勾结外敌,擅闯内务堂大牢,救出要犯,并且杀伤教内弟子无数,罪恶滔天。不过,你终究是我教的高层人物,身份体面,倘若肯束手就擒,我还是可以给予你礼遇,在合议殿中接受所有厄德勒兄弟的质询和听证,你看如何 」

面对重重围困,面对秋水先生的责问,洛飞雨的脸上却露出了轻松的表情,站在洞口的石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环顾四望,用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与每一个敢于她对视的家伙互瞪,瞧得他们一阵心慌,然后她像疯子一样恣意地大笑,笑得眼泪花儿都挤了出来。

良久,她才悲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们不就是布好了陷阱,等着我一头撞进来吗 如你们所愿,我来了,我倒要看看,谁能杀得了我!」

洛飞雨顶在前头,与邪灵教一众高层对峙,杀气腾腾,霸气无双。我左右打量,分析形势——这个半环形的大院占地广阔,足足有一个小广场那般大,院墙高有一丈,难以逾越,四周高手勿论,墙头上站着一排血巾黑衣,全部都是强弓劲弩。

洞天福地遵守传统,所以是没有现代兵器的,不过这些家伙手中的弓箭无论威力还是准头,并不比火器差,如果加上符箓效果,反而是更胜一筹。如此看来,我们的处境还真的是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我现在回过味儿来,原来洛飞雨早就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但终究还是行动了。所谓有所必为,求仁得仁,不过我却是给晃得不轻。我这般四处打量,寻摸着空子,旁边的一字剑却并不惊慌,在吸收了太多的雷光电芒之后,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红色,浑身发烫,脚步轻浮,有点儿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他瞧着古怪,然而我却感觉到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就在这些人出声质询的时刻,一字剑一直都在掐着剑诀,似乎在召唤着自己的石中剑——只是从邪灵峰到河湾处足足有大半个小时的路程,他能将那石中剑召来吗

面对邪灵教众人,洛飞雨尽显女王风范。然而这时有一个女人不乐意了,那便是与她并称为邪灵双姝的星魔。此女抽出腰间一把五彩斑斓的软剑,往前一抖,厉声喊道:「别人怕你这母老虎、骚婆娘,我却不怕,杀你又有何难 」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她对于与自己齐名的洛飞雨最为不满,根本就经不住刺激,右使大人的话音一落,她便挺身而出,朝着洛飞雨抢攻上来。双方原本还在僵持,结果星魔这一番抢攻,场面顿时失控,与此同时,黑暗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放」,便立刻有数十只刁钻的利箭,朝着我们这边袭来。

洛飞雨与星魔交上了手,两人之间一阵火花四溅,那是秀女剑与软剑正面对撞的凌厉锋芒,叮叮当当,不绝于耳。而在弓弦松动的那一刹那间,我与一字剑心有灵犀地一同抽身后退,抓着洛小北,折回了山壁监牢之中,将铁门虚掩,避开了这一大波箭雨。

山壁的监牢里依然还有一些邪灵教高手,于是唤出肥虫子,让它帮我们守住后路,而我则死死抵在门口。洛小北缩在我的身后,动作倒也灵敏,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小北,一会冲出去,你能自己跑不 」

洛飞雨在外面,洛小北担心不已,听我问起,点头说可以。地魔顾忌她姐,只给服了软骨散,并没有对她施刑,而她姐刚才已经给她服了解药,现在气力正在逐渐恢复,一会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得到洛小北确定的回答,我心稍安,回头问一字剑的状况。这老头的脸上一阵红光,仿佛刚刚浸泡过热水澡一般,挥挥手,说一会儿出去后,朝左边走,他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来,让我们沿着左边的墙翻过去,他来断后,自然是万事无碍。

我略有些担心地看了一下他血肉模糊的四肢,迟疑了一下,说您行不行啊

一字剑卧蚕眉一竖,大发雷霆,说:「就算是在这邪灵教总坛,老子现在还是天下十大,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家伙,敢质疑我吗 」他这话说得严厉,然而我的心却莫名一跳,总感觉底气有些发虚,不过危急时刻,我也不想与他当面顶嘴,奉承了一句,说您老江湖的名声鼎盛,我们能否逃脱险地,还真的是得您说了算呢。

一字剑不再理我,手掐剑诀,口中喃喃念咒,似乎在进行某种秘法。

牢门半掩,叮叮当当了好一会儿,箭雨暂歇。就在此刻,一字剑突然挺直身子,微微一绷紧,口中说道:「机不可失,走!」

他一声呼啸,人已经冲出门外,我紧紧握着法刀,跟着出来。一字剑冲入空地,将手上黑铁棍舞动如飞,口中却大声念诵起剑诀,这剑诀凝如实质,围绕着他那矮瘦的身躯,空间扭曲,而当无数箭雨即临之时,从黑暗的天空之上骤然射来一道碧绿色的光芒,似缓实疾,宛若一条绿龙,在墙头上那些捻箭弯弓的家伙身边划过。绿光所过之处,鲜血迸射,人头飞起,沉重的身体如下饺子一般,纷纷跌落下来。

天啊,这恐怖的丑老头居然真的将他那石中剑给召唤过来了,这距离,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啊。

还没有等我从震惊中回复过来,一字剑一个跃身,冲到了左边一处墙边,收身、敛息,接着轰然打出一棍。这一棍凝聚了一字剑毕生修习的剑意,无数漩涡气流在棍尖积蓄,仿佛炮弹出膛,短短一瞬间竟然连续击出了十数次,随着最后一击,那厚实的院墙轰然倒塌,露出一大片豁口来。

第五十四章 满堂花醉,一剑霜寒

黄晨曲君原先奄奄一息,身体承受了诸多损伤,然而此刻突然爆发,不但将远在河湾泥底的石中剑给召来,而且还在一刹那间发出了倾天一击,一棍轰垮了地魔大牢外院的墙壁。这般强悍的表现无愧于十大高手之名,不但震惊了我,便是邪灵教的一众高层,也都诧异非常。

这老者一击得手,朝着我们招呼道:「到这里来,快走!」

他一声大喝,手一招,石中剑飞入手中,朝着我们后面那一群不再保持风度,狂风一般扑来的邪灵教高层射去。我尾随在一字剑身后,挥舞法刀,给洛小北挡箭,还不忘朝着洛飞雨看去。

洛飞雨此刻竟然化作一大片浓雾,里面有无数滑腻的魔虫蠕动翻舞,将星魔娇小玲珑的身躯给全部遮掩,星魔脸色惨白,将手中那柄神兵软剑舞弄成了一个足够包裹住自己的剑团,堪堪抵住了这噩梦般的攻击。

就实力上来说,星魔除了脸蛋儿和那嗲得让男人骨头发酥、腿发软的娃娃音,她跟洛飞雨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比的。不过此番围攻,并非只有星魔一人,场中一众高层虽然并没有厚着脸皮挺身而上,但却是少不得使了许多手段来拖住洛飞雨,所以洛飞雨虽然被逼得一上来便使出了恐怖手段,但是却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效果。

洛飞雨此来只为救人,并不想与这一堆故交同僚争个高低;而另一边的邪灵教高层,除了佛爷堂一系和地魔、星魔等人,其余高手也都是或有意或无意地留了一手,便是为首的天魔,此时此刻也没有全力以赴,故而洛飞雨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她听到了这边招呼,便不再与星魔纠缠,朝着围堵众人撒了一把蓝荧荧的毒砂,然后直接飞跃上了墙头。

我穿过院墙缺口,回身过来帮洛小北阻挡追兵。这些家伙的攻击态势凶猛,让我挡得辛苦。首先迎战的是一头青面獠牙的恐怖恶灵,此物都已经凝如实质,一身阴寒的气息宛如寒冰,也不与我正面冲突,而是从头顶倏然杀下,想要潜入我身体里面来夺舍。它这手段,且不管能不能成功,便是能够拖延我一两秒,那也是极大的功劳。

这大鬼是阴魔颜婆婆指派,她与洛飞雨并无仇怨,反而因为出卖老领导后人而愧疚不已,所以并未参与对洛飞雨的围攻而是一直盯着我。当我一冲出来,便立刻使了用惯的五鬼搬运术,将这头凶鬼差遣而来。这恶鬼是阴魔赖以成名的手段,自然与寻常恶灵有所不同,而且在死亡谷底驯养许久,常人中了招,根本就无法可解。

那老婆婆眼睛被阴气腐蚀瞎了,心里面却亮堂,这一招的把握可是九成九,然而她失策之处,却在于遇到了我。

瞧见这东西迎面扑来,我不慌不忙,点燃左手恶魔巫手,直接掐住这头凝结成型的大鬼脖子,手心一烫,整个手掌便化作了烙铁,那气势汹汹的恶鬼一瞬间便冰雪消融,化作飞灰。阴魔乃邪灵教中最善舞弄阴鬼厉魄者,而这一招又是她最得意的,却被我随手破去,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由得惊讶地一声叫,长袖一挥,有滚滚的浓烟追袭而来。

然而这个时候,我们一行四人早已冲出重围,沿着山路朝下狂奔而去。

一字剑骤然发威,我们得以突围,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就能够逃脱生天,因为即便是逃出了地魔大牢,我们此刻身处的邪灵峰也依旧是邪灵教总坛的大本营,处处机关,后面的追兵也没有一个吃素的,哪里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逃脱呢。

果然,还没有逃出十几米,我的身前突然一道黑影晃过,横空探出一只黑色魔爪,朝着我的脖子抓来。此刻的我已然将周身的炁场感应完全开启,反应快如疾电,骤然收身,堪堪避开了这凌厉的一抓,抬头看去,是新晋的情魔王姗情!此刻的她与洛飞雨有许多相似之处,不过那裹身浓雾稍微淡薄一些,勾勒出一张冷若寒冰的小脸儿来。

平心而论,王姗情模样还是很不错的,一副甜美乖巧的川妹子形象,要不然也不会让阿根魂牵梦萦,还成了闵魔新宠,不过此时此刻她脸上青筋犹如蚯蚓游动,面目狰狞,一口牙齿锋利而细密,简直比那鬼怪还要可怕几分。

如她这般的灵体,看上去越是可怖,实力越是凶悍。她一击未中,却并未追击,而是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玻璃摩擦一般的声音从虚无之中迸发出来,缓缓说道:「你……真的是陆左 」

这声音听着恐怖,然而我却听出了许多期待来,仿佛她拼命追上来,就是为了问这一句话。后面追兵越近,我的心中越急躁,将手中法刀竖起,防备地说道:「是,又如何 不是,那又如何 」这一句话说完,魔气缠绕的王姗情顿时一愣,呆在了原地,喃喃自语。负责断后的洛飞雨从我身边飞越而过,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大声催促:「走!」

我没有再作停留,瞧见情魔没有出手,竟然还陷入沉思,心中虽然诧异,却也不曾多想,从旁边绕了过去。

沿着来路一阵狂奔,当我们冲回树林集合点的时候,发现原本在这儿接应的人已经被剁成肉块,有五六个光头正在这儿结阵以待,当头那个脑门生着肉瘤子的秃子冷笑道:「右使大人,贫僧布袋在此已经久候了,请束手就擒吧!」

瞧见地上那个被剁成一堆肉块的手下,洛飞雨一声厉喝:「荆棘!」

话音未落,她人便与秀女剑化作一体,朝着这布袋罗汉当头疾冲而去。布袋罗汉是这六人的为首者,身手自然是最为了得。眼见他手一扬,立刻抖落出一口金银丝缕编制的袋子,不慌不忙,朝着洛飞雨罩来。

一道剑光陡然亮起,那金丝银袋随之碎裂,布袋罗汉的额头处则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剑痕,一秒钟之后,这剑痕逐渐扩大,接着便有鲜血迸发而出。那大和尚朝着后面直直地跌倒下去——天啊,仅仅只比十二魔星差上一线的十八罗汉,竟然被一剑击杀了

洛飞雨一剑杀一人,耗力过重,不过却也还有时间冷声嘲讽:「不过就是些灵魂残缺的家伙,还好意思号称比肩十二魔星,真是个笑话!」佛爷堂十八罗汉威名赫赫,在总坛中俨然成为一支最重要的高端力量,然而在洛飞雨眼中,不过土鸡瓦狗。

洛飞雨气势如虹,杀意纵横,然而那些缺心眼的护堂罗汉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惧意,悍然狂扑而来。如此前堵后追,多停留一秒,便少了许多逃生机会。我用法刀将一个光头的禅杖荡开,在他满是肥肉的肚皮上划了一道。之后,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一股巨大的气势冲天而起,竟然将前路的敌人尽数逼开。而前方的压力一轻,我便突将出来,回头一看,却见黄晨曲君横刀立马,拦在了路口。

他朝着我们大声喊道:「你们快走,这些人我来拦住!」

一字剑想以一己之力,拦住汹汹而来的诸多追兵。然而瞧这追兵的阵容,莫说他是一字剑,就是十字剑都抵挡不住,下场唯有死尔。

我心中不忍,大声招呼他同走,却见他一挥衣袖,一股巨大而缓和的劲风将我推往山下,然后我耳边响起了他那威严而淡然的话语:「陆左小友,我引了雷电入体,虽然能够暂时地激发潜能,充足力量,但内脏和全身肌肉受到了无可挽回的破坏,有如饮鸩止渴,即便是能够逃脱,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全身瘫痪。我黄晨曲君自得南海剑魔传承,纵横江湖半个世纪,手上性命无数,自知不能死在床上,今朝能够拉这几个邪教狗崽子垫背,反倒畅快,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我的手一紧,却是被洛飞雨一把拽住,朝着另外一条路拉去。回过头来,瞧见一字剑将石中剑默默祭起,面对着天地双魔、各地鸿庐高层以及一堆光头罗汉,脸无惧色,哈哈大笑道:「诸位,请看我这杀猪佬,给你们演示什么叫作一字剑!」

话音未落,一道睥睨天下的剑光陡然而生,集聚了一字剑毕生的感悟,朝着所有敌人笼罩而去。

第五十五章 黄公传承,石中飞剑

很少有人能够具体讲明白,黄晨曲君的江湖诨号,为何会叫作一字剑。

光从字面上来说,这名头简朴得连街头卖大力丸的假把式都不愿意用。然而在那一个晚上,我们终于知晓了,那就是在蕴含毁灭性力量的石中剑朝前迸射而出的时候,在黑暗之中,的的确确勾勒出了一个大大的「一」字。

此剑一出,锋芒毕露,整个邪灵峰上竟然没有一人能够抵挡得住那巅峰璀璨的剑意,当那如太阳一般耀起的光芒落下去时,倒在这一剑下的足有二十多名邪灵教众,这里面还包括四个一流水准的护堂罗汉、两个分庐庐主和叫嚷得最为猖狂的星魔。这些人大部分都直接死掉,唯独最后射在星魔身上的那一下,精度发生了偏移,不过也将那个傲娇小娘们的小腹射穿,留下了一个南北通透、拳头大的孔洞。

就在黄晨曲君以命相搏,独抗追兵之时,洛飞雨晓得自己的退路应该都在设伏者的掌控之中,倘若按照原计划进行下去的话,我们的下场依旧是死,所以她瞬间决断,从怀中掏出一个发黄的符纸,手一捻,朝天一掷,那破旧的符纸便化作了冲天而起的红绿信号弹,陡然升空,还发出了刺耳的尖啸声,不知道是在通知手下撤离,还是在宣告着什么。

她不再往山下逃,而是朝着左侧的峰顶上跑去。一字剑在用生命帮我们争取时间,我也不再如同电视剧里面的那些狗血男女一般磨磨叽叽,而是发足狂奔,紧随洛小北的后头,朝着在前面领路的洛飞雨喊道:「干吗要朝着上面走呢 」

洛飞雨头也不回:「去摩尼殿,那里面住着新来的圣女。那个小女孩对小佛爷似乎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把她劫持了,我们或许还能够活着离开!」

她这般说着,人已冲出几十米远,似乎与人交上了手,三两秒钟之后便有惨叫声传了过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身后的空间有一股巨大的漩涡在鼓动,仿佛有一头怪兽在呼吸,将整个山谷的空气都吸进了肚子里。我下意识地往前面狂奔数步,然后闪身躲在了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树后面,刚刚一落定,便听到一声恐怖的爆炸声,仿佛有千万把铁剑交击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这声音刚刚一落下,便有巨大的喧哗声传来:「啊,他死了!」

「死了,死了!」

这消息传入我耳中,我下意识地将嘴唇咬得死死的,鲜血流出也恍然不觉,心脏也突然开始剧烈跳动,仿佛就要蹦出来一般。

黄晨曲君与我的交集并不多,我们之间不熟,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虽说我在牢房里将他顺手救下,但是凭他的实力,如果不管我们,绝对可以只身逃脱,而此刻他却毅然选择了断后,给我们争取时间——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自己是油尽灯枯,所以才求仁得仁,获得解脱了吗

在听到一字剑死去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感觉到身心俱疲,虚弱地靠在了身后的大树下,脑子里面一片混乱。然而在下一秒,我突然感觉到一声超频率的声音从远而近,咚的一声,直接扎在了我身后的树上。

我下意识地跳了起来,黑暗中瞧见一抹绿光,仔细一看,竟然是黄晨曲君的那把碧绿石中剑,许是隔得太远,仅仅尖端没入,尾端还在嗡嗡作响,仿佛是那个又老又丑的杀猪匠在一声叹息。

我回头看,瞧见那个瘦弱的身影已经倒下。许多人从他瘦弱的身躯上跨过、踏过、踩过,朝着这边追来,当然,还有一些人,永远地陪在了这位传奇剑手的身边,再也无法离去。我伸手握住这碧绿石中剑的剑柄,湿漉漉的,上面尽是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这把剑原先主人的,鲜血温润滑腻,仿佛还残留着那杀猪匠的气息。

我紧了紧,突然手掌一阵刺痛,一股沛然磅礴的剑意从剑柄传到我的手掌里面,直接冲入脑海,接着我两眼一黑,感觉无数旋绕不定的神秘身影在我的脑海中闪耀,似在起舞,又似在展示那杀人的技艺。而就在这些影像不停地在我脑海中闪烁的时候,一股沉默许久的剑意也突然从我的心海中翻腾而起,化作了另外一个身影,与之不断交击,生死相搏。

两军对阵,壁垒分明,而后交织一起,敌我不分,继而交相融合,凝聚成型——我很难将这剑意融合的具体情况来一一讲明,只是感觉手臂一紧,睁开眼睛,却瞧见是洛飞雨折转回来,从那满是魔虫翻滚的黑暗中露出了半张绝美的脸孔来,半是焦急、半是关心地喊道:「你怎么了 快走啊!」

我将碧绿石中剑用布包着,跟随着她飞奔,说道:「没什么,只是多认了一个师父!」

是的,师父,与我并无多大交情的一字剑黄晨曲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凝聚了毕生磨砺而出的剑意,通过碧绿石中剑的方式与我作了传承。这种性命相托的方式就仿佛一个陌生人临死前平白无故地给了我几百万,让我感觉肩头的压力十分沉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不过,通过这种传承,我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的意念,因为我突然明白了,有的时候,我的生命已经不仅仅只是自己的了,它承载了很多人的期望,倘若我要是葬身在了这邪灵峰上,只怕黄泉路上走得不远的那杀猪匠,非要等在路口,将我给狠狠地揍一顿不可。

肩头上的责任越重,而我的脚步却轻快了几分。不多时,在洛飞雨的带领下,来到了邪灵峰东侧的一处建筑群落。那里灯火黯淡,黑沉沉的没有神采,仿佛蹲伏着一头巨大怪兽,身后的追兵已经在数百米之外,紧紧跟随着。洛飞雨冲到了这殿堂外面的一棵大榕树下,突然脚步一停,侧耳倾听一番,猛一扭头,冲着我喊道:「不对,有埋伏,快上山去!」

果然,许是瞧见了我们没有进入圈套,那黑沉沉的建筑群瞬时亮出了无数光华,隐隐之间还有恢弘的阵势牵连,从墙上又跃出十来个头上戴着鲜艳鸟羽的穴居人,搭箭张弓,几乎都没有瞄准,便朝着我们这边直接射来。

瞧见这阵势,我们上山就更加地快了几分,一点儿都不敢耽误,而几乎就在一眨眼之间,几只尖端燃符的利箭相继落在了我身后的山路上,立即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青石板炸得稀烂,硕大的土坑出现,更有隐隐的劲气罡风吹来,将洛飞雨的身子吹得一阵紊乱。

这符箭威力是如此恐怖,倘若是命中,再厉害的高手怕也逃脱不了身消命殒的下场。我们不敢停留,匆忙朝上亡命狂奔。

眼看峰顶邪灵殿就在眼前,我心中一阵狂跳,朝着前面大声抱怨道:「洛飞雨,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了啊 」浓雾之后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低沉,而是很直接地承认道:「是啊,不过情况似乎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

听到她这话语,我一阵气恼,说:「你这疯婆娘,知道是条死路,还非拉着我一起,我们有仇吗 」

洛飞雨听到了我的抱怨,突然转身过来,很认真地对我说道:「事实上我从一开始,找的就是萧克明,而不是你,可谁想到你竟然非要凑上来呢 不过其实想想,有你在也不错啊,若是你跟着我死了,那个家伙说不定会记恨我一辈子呢,哈哈……」

我看到了洛飞雨眸子里面疯狂的笑意,知道她真的是受了什么刺激,于是不再接话,也不再与她争辩,由她带着洛小北和我,向旁边的山崖平台跑去。就在我们即将到达的时候,前面的小路上突然闪出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影,将我们给堵死在了这儿。

老妇人抬起头,翻起一双死鱼肚白的眼球,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要再跑了,前面是万丈深渊,无尽罡风逆吹,别说是人,就算是鬼,也是过不去的。」

第五十六章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面对着这个颤颤巍巍的瞎眼老太婆,洛飞雨将秀女剑微微抬起,平静地说道:「让开。」

颜婆婆眼睛瞎了,但是感知仍在,她感受到洛飞雨身上凛冽的杀气,仍然没有放弃,继续唠叨道:「小姐,你身上的幽冥变形魔虫是我亲自给你种上去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如果你想凭着这魔虫来排斥罡风,我可以告诉你,到了下面,你们只会被吹得骨肉分离,神魂永远不得安宁。」

刷,一道剑光亮起,将这山间小径给照耀得如同白昼。

眼见着追兵越来越近,洛飞雨哪能容颜婆婆再啰嗦,秀女剑飞起,毫不客气地朝着那瞎眼老婆婆斩去。洛飞雨出手凶悍,然而颜婆婆能够高踞阴魔之位,这名声并非虚得,她眼睛虽瞎,但是其他的感官却更加灵敏,当下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往前一指,迎上了这锋利一剑。

不愧是与前左使同一时代的老牌魔星,阴魔不出手时只是一个慈祥无害的小老太太,然而一旦露出獠牙,却仿佛洪荒怪兽,那看似朽木一根的龙头拐杖竟然能够硬生生地抵御住洛飞雨的凌厉一斩。与此同时,她的周身鬼雾升腾,与洛飞雨此时的状态竟然有七八分相似,魔虫对鬼雾,相互侵袭,纠缠成了一团。

洛飞雨实力虽强,但从地魔大牢一路狂飙而来,她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难免力乏,而且阴魔的功法似乎还有些隐隐针对于她,所以一时成了胶着之势。这两人缠战,我便带着洛小北从旁边突围,然而浓雾之中突然伸出了一只爪子,朝着我的脑袋抓来,伴随着一声怨毒的叫声:「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我儿命来!」

我对这个出卖洛家姐妹的老太婆已反感到了极点,右手的法刀一紧,疾出如电,斩中这只手爪。那手爪不断解体,又不断复生,直至短了半米,这才能够握住法刀,与我僵持。

洛小北一路匆忙奔走,修为不但没有恢复,反而气息紊乱,脸红耳赤,瞧见这老乞婆,不由得满怀恨意地骂道:「颜奶奶,枉我叫了你十八年的奶奶,没想到你竟然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不知道我外公黄泉有知,是否会后悔当年从那尽是伏尸的黄河古道旁,把你救回来 」

面对着洛小北的指责,颜婆婆并未表态,或者反驳,她应该是觉得在此时此刻,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前方雾霾浓重,洛飞雨与阴魔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而阴魔显然占了上风,因为她毕竟还能够分出心思,过来拦截我们。我知道这老婆子是在忌恨自己的儿子死于我手,拼死相拦,不过此时此刻,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当下点燃恶魔巫手,通过法刀传递过去。

这恶魔巫手当年可是受矮骡子首领诅咒而成,原意是想让所有黑暗和阴灵之物附身,与我为难。然而随着我手下斩杀的凶灵越来越强,越来越多,时至今日已经是血债累累,威名深重,却也成了一种手段,再加上附着古耶朗神秘符文和黑龙赠与的龙纹,更是凶猛,此刻激发最有针对性,便是阴魔有滔天手段也扛不住,于是巨大的利爪开始消融。

阴魔炼鬼,成就凶威,然而我却最不怕这种手段。当下法刀一震,连劈十八刀,将其鬼手斩杀零碎。

我这边一阵狂劈猛砍,势如破竹,迫使阴魔分神,洛飞雨那边立刻便有了感受,加强攻势,将阴魔步步紧逼而退。

阴魔此人的修为实际上已经能够排在十二魔星的前列,然而在我和洛飞雨一番狂风暴雨的夹攻之下,也只有步步后退。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的阻拦已然为追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冲在最前面的地魔已出现在了十几米之外,这种距离对于那老魔头来说,只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

到了这个时刻,算是尘埃已定了。阴魔阻挡我们的所有动力都消失了,她本可以抽身而退,然而没想到她陡然间就疯狂起来,放弃了与洛飞雨的对抗,直接扑到了我的身上来。

阴魔此劲甚大,我被扑得朝后跌飞下去。被这样一个老婆子推倒在地,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我本能地剧烈挣扎,结果那阴魔喘着粗气,竟然张口朝我脖子咬来。不过她并没有得逞,因为洛飞雨随后递出的一剑直接将她的心窝绞碎,生机断绝。而这时我却听到另外一声畅意的叫声:「洛飞雨,去死吧!」

我扭头瞧去,却见地魔手上拿着一根带血的铁钩子,上面红光游动,即将要钩中洛飞雨的后心。场面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打疯了,而就在洛飞雨即将受到重创的时候,我感觉浑身一松,那阴魔压在我身上沉重的身子突然一阵扭曲,竟然直接挡在了洛飞雨身前。

「刷」,血钩一划,漫天的血肉扬起。

地魔被这突然爆发的反击给轰得朝后面连滚带爬,而洛飞雨也扶着阴魔颜婆婆剩下的半边身子往后退开。她紧紧地抓住这个理论上应该已经死去的老人,情绪异常地大声喊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告密 为什么不躲了,为什么又要给我挡 」

这一连串的「为什么」伴随着一串清泪划过眼角,而恐怖的老妇人眼神涣散,显露出一片茫然,嘴角嚅动,喃喃呓语道:「啊,一边是待我恩重如山的故主王公,还有你们这我看着长大的姐妹俩;一边是我最爱的儿子,心肝儿一样的宝贝。你说说,我该怎么做,才算是好呢……」

这疑问伴随着她走向死亡,修为已至巅峰的阴魔在面临命运抉择的这个严酷问题上面,像是一个惶然无措的小孩子,不断反复,心中纠结如乱麻。然而在死去的那一刹那间,她那满是皱纹的嘴角上面,苦楚散开,却浮现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人生是一场苦旅,而她终于不用再负担这么多的东西,轻松离去。

或许,唯有一死,方能消解所有的仇怨吧

就在阴魔逝世的那一刻,追兵也终于尽数到达,呈现出一个半圆的包围,将我们给堵在了邪灵峰后崖边的一块石台上。天魔脸色绷得紧紧,朝抱着颜婆婆尸身的洛飞雨寒声问道:「飞雨,够了没有 」

天魔以前称呼洛飞雨,一般都是叫职务,然而此刻直呼其名,却显然用上了长辈的语气进行责难。洛飞雨这些年来与天魔相处不错,以前升任右使时,这老人也一直都是支持的态度,对于这个为邪灵教鞠躬尽瘁一辈子的老人,洛飞雨向来尊敬。然而此刻她的心却是冷如坚铁,她将颜婆婆的尸身缓缓放平在地上,道:「哼,我也想问一下,你们够了吗 」

两人言语浅淡,里面却包含了无数意思,众人默然。然而秋水先生却并不愿意就此放过洛飞雨。他站前一步,厉声指责道:「洛飞雨,坐鹿、欢喜、举钵、静坐、骑象、开心六位罗汉身死,星魔重伤垂危,阴魔死亡,内务堂中死伤无数,整个邪灵峰顶腥风血雨,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你看看吧,难道你真的想要毁灭当年王公一手维持下来的厄德勒吗 」

黑雾翻卷,显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绝美脸孔,只见她嘴角轻轻一挑,蔑视地看着这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冷笑道:「说得真好听。若没有你们这些奸佞之徒咄咄逼人,事情又何至于此 多说无益,我只想告诉你,洛小北是老娘的底线,你们谁敢动她,老娘就鱼死网破,知道吗 」

秋水先生不再多言,嘴角一撇,哼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就去死吧!」

他刚要下达杀令,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耳际却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陆左,崖底往左是死亡谷,沿壁而下,可以避开罡风,我替你们来阻挡片刻,快走!」

第五十七章 所谓女人,真的无解

这声音听得我诧异万分,我下意识地朝对面的人群寻去,瞧见一身黑斗篷覆体的王姗情在追兵中,低着头,仿佛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内务堂执事。

直到确定了王姗情的位置,我方才敢肯定脑海里面响起来的话,正是这位新晋的情魔在对我说的。

虽然如此,但我心中却又惊又疑。要知道王姗情与我相识也有将近八年时间了,一直都处于敌对状态,彼此恨不得对方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仇怨,她竟然都置之不顾,而是绕过众人的神识,用了手段,对我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让我怎么能够相信呢 像王姗情这般工于心计的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有着极强的目的性,那么她说这话出来,到底又是什么用意呢 她难道还想骗取我的信任,趁机出手立功不成

就在我惊疑不定之际,秋水先生已经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八个模样恐怖的穴居人从人群中站出来,搭箭弯弓,满弦收手,八道符箭朝着我和洛飞雨射来,宛若流星,转瞬即至。

这符箭堪称远攻的第一利器,爆炸力不比小型迫击炮差,砸在地上便是一个大深坑。若是遇到如洛飞雨这般的魔虫雾气,更是可以将罡风吹散,直接克制。

瞧见这八支符箭射来,洛飞雨脸色一变,而我却是一声冷笑,左手结了外缚印,右手一刀劈出,口中大声喝念道:「解!」此言一发,法刀劈向空处,八支符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徐徐推开,射入了我们身后的黑暗山崖,被那崖边的罡风一卷,符箭立刻引爆,化作一股又一股轰然腾起的气流。

这一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秋水先生恶狠狠地瞧着我,厉声说道:「果然不愧是杀害了苏参谋的家伙。陆左,你险些将我们所有人都给骗了,不过到了现在,你终于还是露出了马脚!」

我横刀在前,看着这济济一堂的邪灵教高层,心中不但没有感觉到半点儿害怕,反而是豪气万丈,睥睨众人道:「百年邪灵,江湖名声显赫,不过今日一看,不过都是些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的家伙。你们若真有本事,随便站出一个来,看老子不打得你他妈都不认识你去 」

听到我的激将法,秋水先生气得眉毛都歪了,冷冷地笑了起来:「陆左,当年的你不过就是个乡巴佬,这里随便一人便能够捻死你。这些年来你踏着我厄德勒的威名一步一步地爬上来,真的以为自己再无敌手了吗 既然你站在了洛飞雨旁边,那么倒要看一看你能够抵得住几轮射击 来、来、来,我成全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秋水先生说得狠戾,不过我看得出来,经历了刚才与一字剑的恶战,这些追兵倒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应声上前者都是地魔的手下和剩余的十八罗汉成员,以及那八个丑恶的穴居人,而天魔、魅魔以及其他一些分庐的庐主却只是紧紧守着要道,不让我们有逃脱的机会。

就在秋水先生吩咐施放第二轮箭雨的时候,一道旋风吹过,好几具头颅冲天而起。黑红色的鲜血洒满地上,又有黑烟升起。异变陡生,秋水先生猛然回头,瞧见裹覆在黑色斗篷里面的王姗情居然出手将那些穴居人给杀了,黑暗中那袖子里探出了一双芊芊玉手,收割着这些模样丑恶而古怪的穴居人头颅。同时,她已经将那剩余的十来支符箭抓在手中。她的手心冒着滚滚浓烟,她也不管,而是一跃而起,出现在了我们与邪灵教追兵之间。

胆敢将邪灵教新封圣女的手下毫不犹豫地杀掉,这震惊了所有人的行为如同投名状,血淋淋地展示在了我们面前。我固然是惊讶得说不出话,而秋水先生更是瞠目结舌,思维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发问道:「情魔,小佛爷对你恩重如山,而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

那个满手血腥的女人将斗篷取下来,浓雾散尽,露出了一张苍白而清秀的脸蛋来。她风情万种地回眸一笑,盯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我,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秋水先生的问题:「你都叫我情魔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奋斗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搏一搏这个前男友的欢心好玩一些。一个女人,她的世界再美丽,如果没有自己喜欢的男人来欣赏,那又有什么存在下去的价值呢 」

这一句说完,她突然放声大笑,仿佛要将这一辈子积压的郁气都抒发出来,而又在骤然之间,将气息收敛,朝洛飞雨一挥手,低声媚笑道:「右使大人,带着我的男人离开吧,让我来对付这帮狗东西!」

洛飞雨一路折转至此,自然有其计划,也一直都在等待机会。听见王姗情的话,她绷得紧紧的身子便是一弹,高声说道:「好,十二魔星里面,你情魔是我最看得起的一个!」

话语刚落,我便感觉那女人化作一大团蠕动不休的魔虫,朝着我和洛小北裹覆而来,我的身子一轻,人便朝着崖边跌落下去,上方还隐隐听到了秋水先生难以置信的大喊:「啊,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疯子,不要让她们跑了!」再接下来,是一阵又一阵巨大的轰鸣,却是王姗情将手上那些威力极大的符箭给引爆了。

跌出山崖,我的身子在飞速下降,强劲的罡风如同海浪,不断地拍打着我的后背。

逃出了追兵的掌控,我的心情却忧伤起来。以刚才那种爆炸强度,王姗情即便是身为魔体,只怕也是扛不住的,而即便是她抵御过去了,也承受不住秋水先生和一众追兵的怒火,所以唯一的下场,就是死亡,或者魂飞魄散。

王姗情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再清楚不过,死在她手里的冤魂无数,其中有如闹闹那般的无辜孩童,也有被埋入卫生间的柔弱女子。然而抛开这些罪孽不谈,她的这份执念,或许还是往昔那个来自乡下的川妹子,一个对爱情还有着憧憬却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遭人奸污了的小女孩子,一个努力让别人看得起自己的疯子。

如此想想,我竟然对她生不起恨意来,反而有许多惆怅和伤感充斥心头,如同雾霾,久久不得散去。

不过我来不及再伤感,强烈的下坠感很快便将我的心给填满,耳边的风呼呼而过,很快我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反震力生出,艰难地睁开眼睛来看,却是洛飞雨用寒冰蛛丝在山壁之间不断地变换位置。

这山壁常年有罡风吹拂,不但寸草不生,山壁表面也大都平滑竖直,我、洛小北还有洛飞雨三人,加起来有三四百斤,如此冲势使得洛飞雨的寒冰蛛丝根本就难以承受,不停地往下坠落。随着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洛飞雨有些难以为继了。洛小北最先瞧出危机,大声喊道:「姐,我不行了,放开我,要不然大家都得死!」

洛飞雨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将剩余不多的寒冰蛛丝朝着目力所及的受力点射去。

这时,我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法刀猛一用力,朝着面前的山壁一插,刀尖插进一截。这一个支点终于承受了我们三人的下坠之势,我深吸一口气,像蛤蟆一样趴在了光滑的山壁上,运起阴阳鱼气旋,源源不断地生成吸力,虽然依旧还在滑落,但是速度却越来越缓慢。

我的出手给洛飞雨赢得了缓一口气的时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儿血色。对我笑了一下,说果然,我的预感没错,带上你,命不该绝。

我作乌龟王八状,死死吸在山壁间,苦笑说我们现在好像还没有脱险呢,接下来怎么办

洛飞雨眯着眼睛左右瞧了一下,指着左下方的一个缺口说道:「那儿,就是我们逃出生天的关键。」

第五十八章 幽冥变形虫,小佛爷身份

顺着洛飞雨的手指,我看到在我们附身的山壁左下方处,有一大片与其他地方并不相同,就如同干奶酪上面的小气泡一般,每隔十来米便有许多洞口,瞧那模样,并非自然而生,有点儿像是人工开凿而成。

此时的我们已经滑落到了一个离悬崖口很远的距离,身后罡风吹拂,哗啦啦地拍打着我们的后背,仿佛被人饱以老拳,更让人难受的是每受一阵风,便感觉神情恍惚,集中不得注意力。这罡风有吹散神志的作用,难怪颜婆婆说从山崖翻下便是死路一条。在这样的环境里,倘若是没有一两手救命的本事,只怕真的会跌落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稍微停歇一会儿之后,洛飞雨再次射出了一根寒冰蛛丝,紧紧黏在了离我们这儿最近的小洞口子里,她拉了拉,确定已经固定住了,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我。我明白她的意思,这蛛丝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于是相当识趣地表示了我自己能够游过去。洛飞雨松了一口气,将自家小妹的小蛮腰给揽住,发足一蹬,人便荡了过去。

我瞧见她三两下便隐没在了黝黑的洞子里,深吸一口气,四肢紧紧贴在光滑的山壁上,用壁虎神游功,一点儿一点儿地移过去。山壁湿滑,稍不注意便是万丈深渊,这短短的一段距离,我足足爬了十几分钟,简直就是挪过去的。好几次我的后背都被那罡风拍击到,差点儿背过气去,不过我终于还是熬了过来,摸到了洞口边缘,一个翻身,便直接钻进了洞子里。

这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的过程中,那两姐妹连头都没有探出来关心一下,搞得我一肚子的郁闷。翻身入内,刚一落稳,便听到洛小北嘤嘤的哭泣声,探头一看,原先如凶神恶煞一般的邪灵右使,已经昏迷了过去。

一路上洛飞雨都是冲锋在前,哪里最危险,她便出现在哪儿,完全就是在刀尖上面玩命。就是她这一股疯劲儿,才将许多蠢蠢欲动的家伙给镇住、不敢冒险出头。不过她便是再厉害,在经历了如此疯狂的亡命追逐过后,一放松,也终于扛不住了,昏迷过去。

我打量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蜿蜒深长的洞子,开口是个能容几人的小空间,稍往里走则是只能匍匐前进的羊肠道子,看着好像是暂时安全了。我赶紧蹲在平卧着的洛飞雨身边,瞧见她大部分身体都已经恢复了正常女人的模样,只有胸口部分还有一团翻滚不休的魔虫在盘桓。

这些魔虫并没有具体的形象,密密麻麻一大堆,时扁时圆,时而又拉成了一条细细的长线,跟蚯蚓或者毒蛇一般,充满了凶煞之气,当我的炁场感应延伸过去的时候,感觉只是一片黑,根本就是被完全屏蔽了。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想拉洛飞雨的手,查探脉搏,然而那团魔虫却是咄咄逼人,闪电一般扎来。好在我早有准备,反手一抓,将这一团东西给掐在手上,恶魔巫手一烧灼,这些东西便是吱吱地叫,痛苦万分,连带着昏迷中的洛飞雨也哼了一声,眼睫毛微微动了动,醒了过来。

眼瞧着洛飞雨醒转过来,在旁边慌得没了神的洛小北大喜过望,大声喊道:「姐!」

这女孩儿当初刚见到她的时候,简直就是个混世小魔王,然而此刻遭逢大变,她终于还是露出了女孩子最柔弱的一面来。瞧见洛飞雨醒来,我放开那一团拼死挣扎的魔虫,皱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

洛飞雨撑着手坐直,长吸一口气,说道:「盖扎德比西魔虫,又称幽冥变形虫。这东西是我外公留给我的,来源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了它,我才有了足够的实力坐上右使的位置。」

她说话的时候,那些魔虫终于没入了她莹白滑腻的肌肤之中,不再出现。洛小北见我眉头紧皱,以为我在嫌弃这种状态下的洛飞雨,愤愤不平地说道:「别皱着眉头,你自己体内还不是有一条又丑又恶的大虫子,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来呢 」

这话说得清脆有力,让我感觉往昔那个混世魔王似乎又回来了。不过说到金蚕蛊,我倒是想起一事,将肥虫子给唤了出来,托在手心上,说道:「两位,我们现在已经是同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了,应该没有相互隐瞒的必要了吧 我们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呢 」

肥虫子此刻已经返璞归真,外表白白胖胖,只在背脊上有一条金线,模样十分可爱,完全没有洛小北口中那丑恶之样,这飞机场瞧见了,不由得双眼瞪得滚圆,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洛飞雨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对我把你拉进这漩涡里面来,心里面有些不满。但是你既然敢乔装打扮进来,必有所图,一定要冒险,还不如与我一起。小佛爷领导下的厄德勒,已经完全不像是沈老总和我外公时候的模样,今天变故之后,我自然割离其外,所以你有什么疑问,尽管讲来。」

我放开肥虫子,任它去与洛小北嬉闹,问道:「为什么小佛爷也会有这么一条金蚕蛊,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

听我这般问起,洛飞雨却反问道:「陆左,你还记得小北有一次找你时,说只有你,才能够对付小佛爷吗 」

我点了点头。

洛飞雨说:「这件事情是小北后来跟我说的,其实她之所以找你,就是因为你也有这么一条本命金蚕蛊。邪灵宝典之中曾有言,这世界上奇珍异兽无数,道佛巫神,各种手段也多,然而真正能够超脱于物外的,只有两种。其一谓之真龙,远观则大近则小,而另外一种则是本命金蚕蛊。这金蚕蛊到底有多厉害,无人知晓,但是小佛爷自上个世纪从南洋而来,一直到成为执掌厄德勒的掌教元帅,从来没有过敌手,便是我那个被称为厄德勒第一高手的外公,也败于他手下,这才坐稳了他在教中的地位。」

我心中一动,说:「小佛爷是从南洋归来的啊 」

洛飞雨凝视我的双目,好一会儿,这才说道:「陆左,也许你应该是知道的,这小佛爷,其实就是南洋许映智最得意的弟子。而许映智,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则是你祖师爷洛十八当年的弃徒!」

洛飞雨的话终于证实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测。没想到这个中土黑暗世界最大的阴霾人物,竟然也是我敦寨苗蛊一脉,而且算起来,还是我的师叔辈。

不过这当然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毕竟许映智当年可是被洛十八给赶出师门去的。弃徒遗恨,生死难消,得了许映智传承的小佛爷对我的观感必定也很差,而在许映智被我和杂毛小道弄死之后,他跟我更是有着杀师之仇。然而让我疑惑的是,貌似小佛爷一直以来,都没有怎么特别地针对过我,当初我把父母藏在黔阳,现如今又隐居邻县栗平,也都没有人去打扰过他们。

对于我的疑问,洛飞雨也是有些疑虑,她告诉我说:「小佛爷曾经通过佛爷堂发出过一个奇怪的内部通告,限制高层一级的人去找你们麻烦。当时有很多人不理解,为此还进行过好多次讨论,结果最后从佛爷堂又传来了小佛爷的指令,这才放弃了对你的追杀。要不然,以你们两个对厄德勒犯下的血债,哪里会这么轻松 」

洛飞雨的这一通话说得我一阵诧异,敢情小佛爷对我,居然还一直都在维护

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对于这疑问,洛飞雨也没有办法解开,即便是对于她来说,小佛爷也是一个相当神秘的存在。自打有记忆开始,看到的,便一直都是张滑稽可笑的面具。到了后来,小佛爷建立了佛爷堂之后,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多人都没有再见到过他。即便是召集这种总坛聚会,他也只是派了一个分身过来应付。

这边谈着话,洛小北突然低声示警道:「小心,有人来了!」

第五十九章 山腹故亲,邪灵底蕴

我脸色一变,朝着深处那个小洞口摸过去,侧耳倾听,确实有听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更深处缓慢爬来。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周身上下,先前的那把法刀在刚才下坠的过程中被我插在山壁上时折断了,身上便只有黄晨曲君遗留下来的那把碧绿石中剑。

此剑被我用布包裹,轻轻摩挲时周身润泽,如石如玉,剑刃不但不锋利,反而圆滑无比,真的很难想象一字剑是怎么用这把剑来杀人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晓得此剑如同那麒麟胎一般,内中有一股洪荒兽灵的锐意,唯有与其亲近者,才能将那股气息逼出剑外,以之伤人。此剑虽是黄晨曲君临别赠我,然而我心中却没有半分的觊觎之意。如有可能,我当找到黄晨曲君的尸身,于向阳的高处厚葬,并将这石中剑与之相随,方才不算是辱没了那一个绝世的剑客。

石中剑虽然是超一流的神兵,然而此刻却于我无用。洛飞雨恢复了些气力,走到洞口来,手持秀女剑,眯着眼睛往里瞧,一脸戒备。许是感受到了我们这边凛冽的杀意,那声音骤然消失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是谁在那里 」

听到这声音,洛飞雨的眼睛一亮,暗室生光,而洛小北更是激动地直接跳了起来,带着哭腔朝着黑暗中大声喊道:「小外公,是我小北啊,还有姐姐,是我们呢。」

「飞雨、小北 」

黑暗中突然有暖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然后越来越近,露出了一张头发、胡子以及眉毛都缠在一起的苍老脸孔来,像个老猩猩,他盯着我们三人瞧了好一会儿,这才缓声说道:「还真的是你们,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苦修之地 」

待这人走近了,我瞧见他衣衫褴褛,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陈腐的臭气,看不出年纪,不过说一百岁都不觉得奇怪。

洛小北瞧见这乞丐一般的老人,顿时眼泪就下来了,一下子就扑入了他的怀里,哭着说道:「小外公,小佛爷要杀我们呢。」听到小北的哭诉,老人将她扶正,怒目圆睁,横眉瞪眼地说道:「什么,他真的动手了 」

在得到洛飞雨肯定的答复之后,老人吹胡子瞪眼地大骂道:「当初我那死鬼老哥说让那小子来当掌教元帅,还说是什么天定之人,跟沈老总渊源颇深,老子就一直反对。一个连真面目都不肯露出来的家伙,这城府得有多深啊 我虽是个粗人,但是也能够想象得到这里面的问题,可偏偏他被鬼迷住了心窍。」

他这一顿抱怨,我才晓得洛小北口中的小外公,竟然是前左使王新鉴的弟弟,三人似乎好久没见了,寒暄了好一阵儿,又说起了这几天的事情来,不胜唏嘘。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方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我,便问是谁。洛飞雨帮我们介绍,说是一个朋友,而这老猩猩上下一打量,眯着眼睛,说藏头藏尾的朋友吗 我摸了摸鼻子,说老前辈果真是目光如炬。老人摸着胡子嘿嘿笑,很笃定地说道:「一定是八手神脸的嫡传手艺,对吧 当年他们三兄弟确实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手艺人,我要是当年不认识他,说不定也要被你给骗了过去。」

老人唠唠叨叨地说着,洛小北哭笑不得,说:「小外公,你说的都是什么老黄历啊。你老人家常年在这地底苦修,都不晓得外面的世界咯。」

我伸手过去,与他握手,说:「我叫陆左,见过老前辈。」那小老头儿也将黑乎乎的手掌伸了过来,与我搭在一起,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些要死不活的老家伙,在这囚笼里面,有一天没一天地过活着,你莫文绉绉地叫啥子前辈,叫我王新球,或者王老二就好。」

他话说得洒脱,然而手上却用上了劲道,一大股宛若钢铁凝结的强悍力道从他那粗糙而肮脏的五根手指上面传递而来,显然是想要考较我的力量。我并不做声,而是用上了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上面的观想力量,宛如山峦端重,毫无动摇。

老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诧异地喊道:「天啊,你这后生崽,怎么可能比老子还要厉害 不对,小佛爷是你什么人 」

瞧见这老猩猩满是胡须的脸上,那前辈高人的优越神态全然消散,露出了又是震惊又是防备的表情来,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嘿嘿地干笑两声,说:「我之前也不晓得,不过据你两个外孙女的说法,那个家伙应该算是我的师叔。」

这边一落实,王新球顿时就开始聚起气来。这个老家伙在地底苦修无数年,一身修为十分恐怖。

洛飞雨瞧见自家小外公剑拔弩张,连忙上前阻拦,说他和小佛爷根本不是一路人,两个人是冤家对头呢。

这般说来,老头方才停歇,再次仔细地瞅了我几眼,然后脸上尽是笑容,过来拍我肩膀,说:「小子,不错哦,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真的算是顶厉害的了,至少比我老头子要厉害许多。」这小老头许是在崖底的地洞里面一个人待了太久,脑子有点儿僵了,像个老小孩儿。

这面也见过了,几人坐下来商定事情。谈到接下来的出路,洛飞雨说她已经发出号令,让手下都投靠了左使黄公望麾下,寻求庇护,而我们则需要潜出死亡谷到达山门,那儿虽然有人看守,但是这些对小北来说并不算太难,只要能到达,便可以离开总坛了。

我有些疑惑,表示不解,说:「传说中不是讲你和左使素来不和么,怎么你会让自家的亲信去投靠他 」

洛飞雨笑了一声说,「要不是黄公望按兵不动,大部分高层因此犹豫不决,你以为我们能够这么容易就逃脱出来吗 那个老狐狸老谋深算,最是沉得住气了。这一次他置身事外,就是想要让佛爷堂的人折腾一番,丧失人心,再出面来拉拢所有的中立力量,另立山头。不过事情现在既然已经闹成了这样,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纵身跳下无尽深渊之后,我与厄德勒,就已经是恩断义绝了。」

洛飞雨说得悲壮,洛小北也是心如刀割,她晓得姐姐一直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外公留下来的邪灵教,但是到了最后,却不得不面对这些背叛和血淋淋的现实,实在悲哀。听得洛飞雨说起,王新球更是吹胡子瞪眼的,一脸恨意。不过最后也只有一声长叹,说:「我身上有烙印,只能送你们到死亡谷,后面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

在这山腹之中苦修的人似乎都需要遵守某些契约,至死都不能离开,所以王新球虽然对小佛爷及其爪牙恨意浓烈,然而却也没有办法。

不再耽搁时间,我们顺着那个只能匍匐前进的小道,朝着山壁里面爬去。这山中石径时宽时窄,曲折不定,一路上行走,每隔一段距离我便能够感受到一股凝聚不散的气息,虽然不如王新球这般厉害,但是却也超过了十八罗汉。

此行久远,当一阵潮湿而腐臭的风吹到我的鼻间时,我们却已经出现在了死亡谷。

与王新球辞别之后,我们朝着死亡谷里走去。洛飞雨给我介绍,说这死亡谷离上面很远,上山之路曲曲折折地需要走两三个钟头,不过在一个地方有吊篮,可以直上……这番讲解还没有完,我突然听到一声尖厉的叫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周遭尸气浓郁,影影绰绰间,出现了好多身形僵硬的黑色人影。

第六十章 信仰崩塌,砍瓜切菜

瞧见这些人影,洛飞雨脸色一变,左手竖起,向我们发出了警告:「不好,这死亡谷里面的诸多死物,都是颜奶奶一手维持的。她突然身死魂消,布置失灵,所以那些东西就都不受控制,跑出来了!」

阴魔虽然一开始曾经选择了背叛,但是最后却用自己的生命表达了自己的悔意,所以洛飞雨对于那个老人,心中便再也没有什么怨恨,口中也恢复了小时候的称呼。而她口中所说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是些炼制了多年的僵尸、厉鬼,此刻没了封印,便全部都爬了出来,四处游荡。

死亡谷占地颇广,是邪灵峰西侧的一大片峡谷,靠西一边临近无尽深渊,再无前路,东面则越来越窄,形成一个「V」字形的口子。我们从山腹中走出的这一片岩石平台正好在口子边上,放目看去,西面是凛冽狂暴的罡风,而东面则尽是密集而低矮的灌木林,间杂着高高低低的小木屋,这些据洛飞雨说,是死亡谷里面牧尸人的住处。

谷底潮湿得让人浑身发霉,我深深地理解当日在峰上晒尸屋中的汉子,为何会说这儿就是地狱了,而当那些黑色身影摇摇摆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不远处的时候,我更是觉得即便是地狱,也不过如此。难怪阴魔总喜欢在邪灵小镇里面带着孙女过活,并不愿意进山来,这儿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些黑影都是死亡谷这些年来炼制的僵尸鬼物,不过就目前而言,稍微不稳便有异动的,显然都只是寻常角色,这些东西在普通人看来实在恐怖,但是就我而言,反而并不如人。不过那一道尖锐的惊叫声,怎么听着那么的耳熟呢

我正琢磨着,突然瞧见左边的草丛中有一个瘦小而灵活的身影在一大群死尸中间不断跳跃躲避,眼看着就要被抓住了,然而他的身形却偏偏滑如游鱼,关键时刻总是能够避开过去。不过他毕竟力量不行,坚持不了太久,不断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

这人是前些天加入死亡谷中的王永发,想来他应该也是因为新来的缘故,并不熟悉这里面的东西,故而没有任何防身的手段。这孩子虽然对我恨之入骨,但终究没有做过什么恶事,这些天来相处得也还算是不错,我于心不忍,于是出声招呼他到这边儿来。

王永发听到我的召唤,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应了一声,发足飞奔而来,抬头瞧见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招呼道:「张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右使大人。」

这孩子属于邪灵教最下面的底层人员,自然也不了解上层斗争,也不晓得此刻的洛飞雨已经是反叛的右使。在他的心中,还记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右使大人骑龙而来的伟大形象,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充满敬畏。不过我并不答他的话,迎向他的身后。那一大群里面,紫僵、白僵、绿僵、毛僵皆有,都是奇形怪状,森寒死气从狰狞的嘴中发出,一阵恶臭能让普通人直接跪倒在地。站在我面前的差不多有二十头,各种类型都有。能够瞧得出来,这死亡谷的确是一个天然的养尸地。不过这东西倒也真不让我害怕,想想去年在欧罗巴,在面对魔党血族舞弄而出那成百上千的食尸鬼狂潮中,我也照样是面不改色,单骑入阵,大杀四方。

洛飞雨经过连场大战,身上的气息颇为紊乱,为了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恢复,我没有打算现在再劳烦她,于是双足一蹬,身子便冲入了尸群里面。

僵尸此物,在人世间以怨为力,以血为食,低级和初生者遵循本能行动,然而当到达了一定的程度,便能够恢复起生前的记忆,然后逐渐地修炼成形。因为其不死不灭的关系,每一个有着足够年份的老僵尸都是绝难应付的恐怖对手,不过我身周的这些僵尸,最厉害的也不过毛僵而已,都是低级角色,真正厉害的大概都有专用的陵墓和禁锢的法阵,所以我倒也不用特别担心。

巫手点燃、龙纹浮现、金蚕蛊飞、腾身挪移、东奔西走、黄狗撒尿……我的身形宛如闪电,在这汹涌的尸群中奔走着,不多时这二十多头僵尸组成的尸群便给我杀得落花流水,全数伏卧在地,不再动弹。这一过程如行云流水,不夸张地说,已然成了一种艺术,美与丑的对比十分强烈,却将在旁边观战的王永发给吓呆了。他整个身子都愣在了当场,直到我拍着手上的污渍回转的时候,他才呆呆地说道:「张哥,这怎么一回事啊 」

身后一道厉啸,我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抓,一头张牙舞爪的恐怖恶灵被我抓到手里来,奋力挣扎,发出了哇哇的鬼啸,那是一种让人全身鸡皮疙瘩从尾椎骨一直蔓延到头皮顶上的诡异感。王永发吓得连连后退,大声叫出了这种恶灵的名字来:「这是嗜血凶煞,张哥,它是这里面最厉害的一个,可以吞噬人体骨血,小心……」

话还没有说完,他口中这最厉害的东西便给我揉吧揉吧,直接烟消云散,王永发还愣是把自己的话儿说完:「小心它、附身……」

洛小北在旁边笑,说:「小孩儿,看到了吧,真正恐怖的不是死亡谷路边的这些小东西,而是你家张哥呢。」

王永发一脸茫然。我知道,他有一种信仰崩塌的失落。他自己出身于炼尸世家,自然明白刚才追逐在自己身后的那些僵尸到底有多么厉害,这些正是他这些日子来所追逐的、能够为自己报仇雪恨的力量,然而他这些想要依之为寄托的力量在瞬间崩塌,有这表情也属于正常。

我也没有时间理会这少年心中狂翻的波澜,走过来拍他的肩膀,问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永发告诉我,他是刚刚来的牧尸人,负责夜班工作。在半个小时之前,突然感觉死亡谷上空的一股气息消散,许多埋在路边墓陵的棺材便起了动静。他与几个伙伴便去查看,结果发现棺材打开,平日里驯服如小马驹的僵尸突然露出了獠牙,攻击了他们的队伍,好多伙伴都被当场杀死了。而他还记得有人告诉他这边有一个地方,是那些苦修士的地盘,跑到这儿来,说不定能够留下一条性命……

洛飞雨皱着眉头说,「其他人呢,按道理说即便是阴魔不在了,他们也有能力镇压住这些僵尸的暴动啊。」

王永发跟我说话没有太多的拘谨,但是面对着教内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脸上却充满了恭敬和小心,他指着东面一处陵墓,说:「在那儿呢。前两天佛爷堂的秋水先生下来了一趟,说小佛爷看中了一具鼎炉,有重要作用,让他们万不可有所闪失。所以一出了事情,死亡谷的头儿们都守在了那儿,至于外面这些,闹一阵便没有关系了。」

能够在邪灵教中混这么久,王永发也不是傻蛋儿,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一群人应该是已经被抛弃了。我让王永发朝着我们刚才出来的山壁那儿跑去,到了那里,别的不说,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送别了王永发,我们继续往前走,洛飞雨讲了一件事情,说她先前有所安排,让一个心腹下到了死亡谷接应,到时候直接走小道离开便是。

她这般说着,旁边的洛小北皱了一下眉头说,难道是刘玲羽那个小白脸

这姐妹两人似乎蛮有默契,洛飞雨也不问她为什么一猜就中,只是点头,说对,就是他。洛小北欲言又止。死亡谷狭长,两侧矮林茂密,我们倒也没有再遇到僵尸。走到一处地方,我突然停止了脚步,朝着后面两人打起了手势。在左边一处林子旁,有好大一群人在。我们默不作声地潜了过去,瞧见一个俊朗挺拔的年轻男子正在跟那些伏击者做动员讲话。我一回头,瞧见右使大人一脸铁青。

第六十一章 顺风死亡谷,决战东码头

那个年轻人在低声动员道:「……就是这里,洛飞雨那个叛逆派我在这里等候,说明她预计自己很有可能会从死亡谷出逃。地魔大人已经传来了消息,说这个女人和她那个死鬼表哥一样,联合了外敌,并且导致我教高层许多人或死或伤。我告诉大家,秋水先生已经颁布命令,但凡见到洛飞雨者,杀无赦,诛杀此人者可连升三级,授予护堂罗汉之衔……」

洛飞雨的脸色铁青,身子微微发抖,一双拳头也捏得紧紧,胸口起伏,显示出了极端的愤怒。

能够被派遣过来在死亡谷接应的,自然是最信任之辈。面临着这样的背叛,洛飞雨恨不得立刻拔剑相向,但是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终究还是忍了,带着我们朝另一边潜匿而去。

洛飞雨是一个极有谋算的人,她既然有从邪灵峰跃下的备用计划,那么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那个叫刘玲羽的小白脸。左边的林子里有一条隐匿小道,这儿到处都是倒斜的墓碑。大胸美女在前面健步如飞地带路,我在后面照顾着洛小北,问道:「洛小北,那个小白脸是你姐姐什么人,怎么瞧见她的情绪有点儿不正常呢 」

洛小北愤愤地说:「刘玲羽是我姐从山外面捡回来的一个小子,是个戏子,后来入了厄德勒,为人精明善谋,我姐一直十分看重他,当作左右手。结果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近一直在追我,估计是被我嘲讽太多了,才转投到了小佛爷的阵营里面去了。哼,我姐对他有再造之恩,可是他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戏子无义,这或许是,然而婊子无情——我却不由得想起了崖顶上那一个让我一直都没有正眼瞧过的女人。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做出这番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事情来呢

见我陷入沉默,半天不语,洛小北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瞧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是不是还在想着你那壮烈牺牲了的前女友啊 」

我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辩解道:「什么前女友啊,我们根本就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人家还愿意为你断后,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 不过说句实话,王姗情那个女人她现在机缘巧合,可是被小佛爷将身上的魔气凝结,倘若能够巩固和沉淀下去,说不定比当年的闵魔还要厉害。然而她竟然肯舍得这些权势和力量,为你牺牲,你们当年的感情一定是很深的。这一点,我不如她……」

听到洛小北的这一番感叹,我的心中一跳,想着当时王姗情的心态,说不定还真的是想要得到这样的效果,从此之后,她这前女友的身份也许就会永远地伴随着我,即便是我再辩驳,也洗脱不了了。

难道在她的心中,邪灵教的情魔地位,还不如我那前女友的身份来得重要吗

洛小北见我又陷入了沉默,重重地哼了一声,气乎乎地追赶着自家姐姐的脚步离去。我们一路奔逃,终于来到了死亡谷深处,在一块巨大的山石旁,我能够看到一个依靠法阵维持的升降平台,在暗夜中发出微微的光芒。不过因为刘玲羽的背叛,洛飞雨原先的计划已经失去了意义,倘若我们硬闯升降平台,说不定上面又是一堆高手在等着我们。洛飞雨蹲在角落,告诉我们另一个方法,那就是从侧面的藤条爬上两百米,有一个凹口,然后蹲伏在那儿,等着有人乘那升降台上来,我们便吊在升降台下方,借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

这计划十分冒险,然而我们实在是没有时间慢慢地顺着山路而上了,只怕到了那个时候,整个邪灵总坛都变成了一处铁桶。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这是一个隐蔽的凹口,因为地形的缘故,上升的平台会在此稍微停歇一下,如果我们足够小心,便能够抓住平台下面的绳子,搭上一趟顺风车。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天平向我们倾斜了,我们刚刚到达没有多久,便有升降平台朝着上方走去。不作半点儿犹豫,洛飞雨左手揽住自家妹子的腰,右手朝前一甩,一根寒冰蛛丝便黏在了平台底下,我也朝那儿晃荡的一根绳子跳了过去,很准确而轻柔地附着在上升的平台下。

这过程极为简洁利落,上面的人根本就没有觉察。

很快,升到了邪灵峰底,我们悄无声息地攀爬到旁边树上,我们紧紧抓着小树的树干,半个身子悬空。上面传来一阵谈话,我一听,居然是刘玲羽那个小白脸,心中一动,探出了点儿往上瞧去,看见那个家伙正在和几个穿着黑斗篷的死亡谷牧尸人交谈着,情绪激动。我瞧见这里面并没有什么说得上来的高手,便悄然唤出了金蚕蛊,猥猥琐琐地上去给他咬了一口。

刘玲羽正说得激动,突然感觉后颈一痒,下意识地往后面拍了一巴掌,结果什么也没有拍到。旁人问他怎么了,这小子看着手掌,一脸郁闷地说没事,这破地方蚊子忒多了。他说要去给地魔大人汇报死亡谷的情况,并把这具重要尸体带去佛爷堂,于是带着人离去了。我和洛飞雨、洛小北等了好几分钟,这才绕过坡脚缓慢潜行,再往前走一些,竟然是那天遇到王正孝被追杀的紫竹林。

肥虫子施施然飞回来,洛小北瞧见了,问我刚才到底对那个小白脸做了什么

我看了一眼洛飞雨,耸了耸肩膀,淡淡地说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给他下了一点儿蛊毒。从明天开始,连续七天,他都会疼得死去活来,骨子里面化成脓水,等到了第八天,他全身的血肉就会化作成千上万的花绿虫子,终结这痛苦的人生。」

洛小北听得一脸苍白,说:「你们这些养蛊人都是疯子,得亏没有跟你作对。」洛飞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就不怕暴露行踪吗

我说:「明天才会发作,怕个鸟 看到了这小子,还留着他的贱命,我岂不是白白辱没了这威名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子要是不露出一点儿狰狞爪牙来,还真的给人小瞧了呢。」洛飞雨见我露出狠态,知道我也算是在警告她,微微笑了一笑,也不多言。

穿过紫竹林,路就渐渐地好走许多。这时峰顶之事已经传开了,路上有好几队人马打着各路旗号呼啸而过,本来应该陷入沉睡的邪灵小镇,此刻灯火辉煌,显然是在排查乱党。

洛飞雨和洛小北轻车熟路,很快我们便到达码头区,藏身在斜侧的一片小树林里。这儿虽然防范颇重,但是可以称得上高手的并不算多,当下心中稍安。河湾中有一座高塔,那儿是邪灵教山门的控制中枢,只有将那儿控制住了,我们方才能够有逃脱的机会。

那儿以前是洛小北的地盘,她最是熟悉。走过去要经过一大片空地,再也藏不住人影。我们在黑暗中潜藏了好一会儿,打量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强冲。我与洛氏姐妹刚刚冲出阴影,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第六十二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地魔、魅魔、六位护堂罗汉和五六个分庐庐主,在他们的身后,是如潮的血巾黑衣以及邪灵教的一众守卫。瞧这态势,应该是早就谋算着在这儿埋伏了。

邪灵总坛的向外通道,除了码头水道,别无他路。如果跳崖之后我们侥幸还能生存,那么逃出总坛的唯一途径便也只有码头这一块儿。我们事先也有过心理准备,然而瞧见对面影影绰绰上百号人,便晓得邪灵教并没有大面积地在总坛搜索,而是在这守株待兔了。

他们显然是在赌,如果中了,便是一网打尽,不中也没有什么损失。指挥邪灵教的那人赌性很大,但他终究还是赌对了。当我们飞速奔向灯塔的时候,所有的埋伏发动了。我甚至看到河面上还出现了鱼头帮的黑背龟甲船,姚雪清肃立船头,手中两把分水刺。

我知道,这一路奔逃,走到了尽头。不再有一剑悲歌的黄晨曲君、不再有幡然反转的前女友。这次我必须要像一个男人一样站出来,不再以逃来解决问题。想清楚这一点,我朝着洛飞雨喊道:「右使,灯塔上或有高手,拜托你护送小北前去,我在这里给你们争取时间。」

洛小北听到我这话儿,不由得停止了脚步,回过头来大喊道:「不,不可以!」

然而她的手很快被洛飞雨抓住,连拉带拽,朝着灯塔冲去,那大胸美女头也不回地说道:「好,我知道,保重!」她说得洒脱,然而语音中却有了几分哽咽。我的心中一暖,朝着不断挣扎的洛小北喊道:「小北,记住你的任务,老萧在外面等着进来支援呢!」

说着话,我的脚步放缓,看到一众邪灵教高层宛如黑潮般狂扑而至,不知道为何,我胸腹中竟有一股气息震荡不已,连血液都仿佛燃烧了起来。

就在前日,某个出身低微、长相丑恶的老头儿在这里,一个人、一把剑,将势力遍布全国乃至东南亚的邪灵教那高傲的面子,给狠狠踩在了脚下,无数心高气傲的邪灵教总坛弟子躺倒在了血泊之中,许多被称之为传奇的人物也都死在了那一柄碧绿石中剑下。

它形成了一股精神,一缕英魂,而如今,精神传承这里的主角,轮到我了。

我陆左,出身卑微贫寒,吃遍世间之苦,受尽天下之累,唯有凭着这一颗真心,倔强地在这个世间活了下来,没有人看到我所吃过的苦楚,也没有人能够懂得我对于美好生活、对于爱情的期盼以及对未知的未来的惶恐,我拥有着一颗小人物的心,在这个世间卑微地活着。但是就在今天,在此刻,我要将面前这一堆在整个黑暗世界都有着重要地位的大人物,给干倒、干死,踩在脚下,再狠狠地踩上一百脚,让他们永世都不能翻身!

此心一起,气血翻腾有如大海波涛,心腹之中的阴阳鱼气旋仿佛打了鸡血,疯狂地转动着。

我抬起头,空中有尖利的呼啸声,那是圣女手下穴居人射来的符箭,我一声冷笑,赤手空拳,不退反进,双腿一蹬,便朝着这乌泱泱的人群冲过去。

咚、咚、咚……

经过了一年多时光的沉淀,以及师叔祖许映愚的悉心指点,我已然将敦寨苗蛊传承中的三大奇书融会贯通,此番冲锋,在心中观想那山峦如海之气势,每迈出一步,脚下的土地便随着我的呼吸和脚步而颤抖。我如同一匹奔马,狠狠地撞在最前面的一个光头大汉身上。这个家伙是上次在阴魔小院中见到的那个眼高于顶的笑狮罗汉,此刻的他手上拿着一根鲁智深常用的方便铲。笑狮罗汉见我冲来,将方便铲朝天举起,向我砸来。

当下我劲力一催,速度便又快了好几分,人如闪电,赶在了这秃头和尚将方便铲砸下之际,直接撞入了他的怀中。被我这一撞,他的修为便是再高,也承受不住,直接朝后方飞跌而去,胸口的骨头一阵啪啪地响,也不晓得是碎了多少根。

我一击得手并不奇怪,毕竟一来我的身手要远远超出这护堂罗汉,二来这些家伙因为强行提升实力,神魂残缺,正如洛飞雨先前所说,他们在高手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我和笑狮罗汉这冲势甚猛,一路撞倒了无数人,骨折声不绝于耳,当我们双双跌落在地上之后,我身下这大汉口中血沫喷出,奄奄一息。我手上没有称手的兵器,当下便握起那柄方便铲。一铲在手,我霍然跳了起来,一个乌龙盘顶,再一招横断巫山,便有一个血巾黑衣的脑袋给我捣碎,另外一个腰间被铲叶斩过,上下两半身分离,惨烈无比。

这两式,让汹涌而来的人潮顿住了脚步,浓烈的血腥味在码头上空翻腾起来,人们这才发现他们追击的并非是一个柔弱的猎物,而是如同黄晨曲君那般的杀神。不过这血腥仅仅只能吓阻一时,邪灵教教徒最不怕的便是血腥,在回过神来之后,无数疯狂的呐喊声响起,接着汹涌而来的人群便将我给淹没了。

面对着如潮的攻击,我并不与之硬拼,将方便铲挥舞得虎虎生风,将这一大群人都给阻拦在了我这一截路上,穴居人的符箭将那平地射得一个又一个的大坑骤起,反而阻挡了不少人的去路。

我奋力拼杀着,也陆续有人死在我的铲下。地魔挥退众人,手持一对虎头钩朝我拼来。我终于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步步后退,感觉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然而我并没有死。我目中无人,只管挥舞手中方便铲,死死挡着包括地魔、魅魔这样顶级高手在内的上百人的进攻。

就当我感觉自己顶不住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剑啸升起,在敌人的后方出现了一丝骚乱。

第六十三章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我借机一铲挡开地魔凶狠的一钩,气都还没有喘匀,便透过人群的间隙瞧了过去,看见本来应该在阴魔小院屋顶夹层中养伤的李腾飞,不知道何时竟然也冲上了码头。

他突如其来的一番偷袭,竟然将邪灵教后方的几个穴居人箭手给杀死,此刻正在承受着一个鸿庐庐主的凶猛攻击。他本来身上有伤,而那个庐主的修为虽然不像十二魔星或者姚雪清这样的四大外门首领那么高,但是却与我以前见过的苏北老怪刀疤龙,不差几分,所以一番攻击之下,李腾飞左挡右避,十分狼狈,还好有一把除魔飞剑在身侧,倒也没有受到多少的伤。

李腾飞的突然闯入,多少也给我分担了一些压力,至少那些舍生忘死的血巾黑衣不再只朝着我这边狂冲而来。

一番血战,我终于守不住了阵线了,魅魔带着人绕过了我,朝灯塔那边冲去,地魔则带着大部队将我缠住,让我回不过身去。

在不断的腾移周转之后,我和李腾飞终于会合了,两人背靠着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的敌人。一番凶猛拼斗过后,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喘息。我手中的方便铲已经断成两截,分开拿着,一边喘气,一边问李腾飞,说你干吗要跑过来送死啊

李腾飞此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儿,不过精神却越加地兴奋起来,大声说道:「难怪你们前几天没有告诉我自己的身份,原来你们两个人就是左道,就是我当年傻乎乎地去追杀的陆左和萧克明。哈哈,我说呢……你都在这儿拼命了,难道要老子当个娘们儿一样窝在角落看着不成 所谓生死,不过一念之间,老子这把破剑虽然比不上你们两个厉害,但是这些年来,磨得倒一直都挺快的!来来来,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妈的,谁能赐我一死 」

我听着他这豪气热血的叫骂声,心中也是豪情澎湃。我们两个虽然伤痕累累,但是对方也因为我们两个刚才表现得实在太过于凶戾,多少也有些发怯了。

见我和李腾飞骨头硬得出奇,虽然摇摇欲坠,但总也不倒下去,一向以凶戾恐怖著称的地魔此刻也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大声喊道:「陆左,你跑不掉了,知道吗 不过你可知道,小佛爷对你一直青眼有加 念在这一份情面上,只要你不再抵抗,束手就擒,我就可以饶你一死。说不定小佛爷见到你之后,还会给你大好的前程呢。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放下武器吧 」

我朝地魔冷冷一笑,将两根残破的方便铲作十字交叉,合在胸口,大声喊道:「有请金蚕蛊大人现身!」

此言一出,地魔似乎早有预料,也是冷声哼笑着,朝着周围的手下大声喊道:「快、快、快,还记得秋水先生交给你们的护身符吗 立刻激发,就不怕他身上的金蚕蛊了!」然而肥虫子的速度却更胜一筹,随我心意,朝着左边的一个鸿庐庐主身上射去。

那个家伙并不慌张,激发出自己身上的劲气,手中一根骷髅杖,抖落几许光辉,朝着那一点儿金光砸来。他这一砸的功夫相当出色,时机、劲道和准确性都把握得炉火纯青,眼瞧着肥虫子就要被砸中,只见它身子一仰,直接腾飞于半空,然后一个滑翔,一下扑在了那人的脸上。这样一条肥虫子附在脸上,几十双小脚上下划动,直接抓在皮肤上,感觉怪异无比。那人本来想要将劲气集中在脸皮上,将肥虫子给弹开,结果并不能如愿,反而给肥虫子趁着他张口惊叫的时候,钻进了嘴巴里面去。

这一下可真的要了他的老命,当下慌得将手中的骷髅杖一丢,从怀中摸出了那包符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塞进嘴里。这人的修为与十二魔星和十八罗汉只差一线,故而能够扼守着通向灯塔的道路,结果他让肥虫子钻入了体内,离死不远,连将这条路也给让了出来。

我也不再二话,将左手的一根残铲朝着地魔奋力掷去,然后返身朝着尽头的灯塔跑去。

灯塔位于河湾左侧的水中,与码头处有一道百米石桥相连。此刻的洛氏姐妹已然冲到尽头,然而以鱼头帮为首的阻拦力量却将她们给牢牢地阻挡在了那儿,一步都前进不得。姚雪清往昔与洛飞雨关系不错,而且对小佛爷其实也并不感冒,但是此番洛飞雨想要打开山门,这已然是掘动了邪灵教的根基,所以他不得不拼命。

姚雪清率领着一众鱼头帮的弟子在此死战不退,魅魔也带着人手绕过我的防线,即便是洛飞雨也挡不住这番冲击,一时间形势已然岌岌可危。

就在魅魔即将得手之时,突然身后飞来一道劲风,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瞧见一道黑黝黝的飞剑激射而来,抬头看去,却见一个满身血污的青衣道士正朝着她疯狂冲来。晓得是前几日潜入总坛的青城山余孽,魅魔便吩咐两人过来阻拦,而自己则继续与姚雪清夹击洛氏姐妹。

虽然肥虫子出人意料地弄死了一个大人物,然而对于这个小东西,佛爷堂早有防备。小佛爷有这么一条更厉害的金蚕蛊,自然晓得如何防范。那配发的护身符里面散发着一种邪恶暴戾的气息,那是经过悉心搜集而来的符水,与最开始肥虫子害怕的矮骡子来自同一个地方,即使是此刻的肥虫子,也靠近不得。

不过这样的护身符并不多,除了这些领了任务、刻意在此埋伏的家伙,那些闻讯而来的小角色,根本是毫无防备,肥虫子专门找他们下手,虽说是杯水车薪,但是却也在人群中引起了恐慌,拖延了追兵的进度。

有着肥虫子的帮忙,我暂时与追兵脱开了一段距离,然后随着李腾飞一起,与魅魔等战在了一起。

此刻的魅魔已然与洛飞雨战成一团,而我心急如焚,顾不得颜面,朝着那老女人高声挑战道:「刘子涵,你这骚老娘们,你不是想和小爷我单挑么,来吧,我的大铲子早就已经饥渴难耐了,让它来满足你吧!」

此言一落,魅魔听了顿时火冒三丈,朝着洛飞雨一阵猛攻之后,折身回返,推开众人,朝我厉声扑来。然而就在这一刻,我突然听到一声惨叫,这声音十分的耳熟。我骇然瞧见一直紧紧跟在自家姐姐身后的洛小北给姚雪清那老鱼头偷了空隙,一道分水刺将她的右手给绞成了碎肉,惨叫着倒了下去。

第六十四章 鱼头陨落,骨龙浮现

「小北!」

正在苦战的洛飞雨瞧见自家妹妹右手给绞成了碎块,一股怒火立刻将整个身子都点燃了起来。她的身子微微一震,魔鬼身材此刻变成了真正的魔鬼,先前收敛起来的幽冥变形虫开始从胸口蔓延而出,将整个人都覆盖住,只留下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愤恨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姚雪清本想再加一刺,将熟悉山门阵法的洛小北给直接刺死。然而分水刺刚刚一递出,便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那蓝光莹莹的分水刺尖被一股变幻不定的黑色魔虫给托住,下一秒,一道拳风带着呼啸之声,赫然杀来。老鱼头如临大敌,伸手去挡,然而双方一接触,他便感觉这道拳势简直就是莫可抵御,还没怎么抵抗,身体便直接朝着后面飞去,撞倒了七八个人,直接砸进了灯塔的大门里去。

将姚雪清击飞后,洛飞雨感到一阵虚弱,这是强行催动魔虫带来的副作用。她强忍着遍布全身的痛苦,跪倒在地,将洛小北扶起来。这才发现洛小北全身上下伤口无数,右手手肘以下的手臂已经被高速震荡的分水刺给绞成了碎片,痛苦将洛小北整个神经系统折磨到了令人发狂的地步。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此刻脸白如纸,几欲昏死过去。

然而令洛飞雨更心痛的是,自己这个妹妹不但没有闭上眼睛,竟然连一声痛苦都没有叫,满是鲜血的嘴唇张合,一字一句地说道:「姐,我没事!」

瞧见妹妹的惨状,洛飞雨满是魔虫覆盖的脸上逐渐凝固出一个恶魔一般的表情,在抖落了一些魔虫覆盖住洛小北右臂上面的伤口之后,她将头仰起,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厉啸,就像是一头受伤的母狼:「啊……」

这高频的声音在我们每个人的耳膜中震荡不休,每一个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会感觉到一股钻入脑髓的痛苦,修为稍微低上一点儿的,甚至双耳流血,直接滚倒在了地上,跟着痛苦地嚎叫起来。这时,洛飞雨已然将桥头的鱼头帮帮众全部打落下水,朝着灯塔里面射去,与姚雪清交上了手。

这个时候,我已经与魅魔交上了手,对于我这个斩下她手臂、又欺骗和侮辱自己的小子,魅魔简直就是一腔怨恨,上来便直接用了杀招。那是一道黑绸飞卷,绸布似软实利,两边仿佛最锋利的刀锋,让人难以防备,而此刻的我,手上则是半根伤痕累累的方便铲,三两下,竟然给她逼得连步后退,应付不及。好在李腾飞此时却突然神勇了起来,除魔一抖,将魅魔手中这根黑绸割裂一大块。我借着朝地上一阵翻滚,让过了魅魔,跑到了洛小北的身边,问道:「小北,你还好吧 」

洛小北的脸上全部都是黄豆大的汗珠,显然是痛得不行了。瞧见我过来,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说还行。当瞧见我看向她断了的右手,她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咬着牙说道:「放心,我对这里熟悉得很,这山门大阵,我一定会替你打开的。」

替我打开

我心中一愣,来不及多想,瞧见李腾飞被朝着我这边砸落而来,伸手过去接住。他胸口又多了一道伤口,与前几日那道伤痕形成了一个大大的「X」字,口中哼声说道:「我的封神榜,被抢走了!」

李腾飞本来的实力便不足以和魅魔相斗,而在前面的那一场血拼之中,已经耗尽了他大部分气力,此番落败,倒也不算意外。我大声呼喊着肥虫子前来,先保住李腾飞的性命再说。

突然灯塔里一阵喧闹,接着大门处一股浓雾翻腾,洛飞雨步履沉重地出现在门口,右手执剑,左手上则平托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却正是那死不瞑目的姚雪清。她朝洛小北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小北,塔里面已经被我清理完毕,你去吧。这外面,有姐姐给你守着呢!」

她说得平静,然而我瞧见她身上魔虫光泽黯淡,还出现了好几个缺口,便晓得在塔里必定发生了一场激烈战斗,姚雪清虽然死去,但却也给她留下了伤痕。洛小北没有半点儿迟疑,点了点头,勉强站直身子冲进了灯塔之中去。

洛小北去开启山门大阵了,而肥虫子也进入李腾飞体内,维持住那即将消逝的生命。但是敌人却变得越加地疯狂起来,魅魔将抢夺回来的封神榜交给一个佛爷堂的执事,便带着一众手下,从狭窄的石桥朝灯塔这边冲来。与此同时,地魔也冲到了我的跟前,带着剩余的护堂罗汉、分庐庐主,蜂拥而至。

码头的战斗已经惊动了整个邪灵小镇,无数打着火把的人从镇子里赶了过来。他们之中除了总坛的原住民外,还有此次集会中选拔过来的各地精英,这些人的加入使得我的对手成百上千地增加,至少那石桥上面已经挤满了人,有的甚至等不及从桥上冲来,干脆直接跳进河里,或者潜水,或者撑船,杀声震天。

此时扼守在灯塔之下的,除了伤重欲死的李腾飞、魔虫黯淡的洛飞雨,只有我一个人还算有些战力。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看着这几百号人汹涌而来,我的心情却空前地宁静了起来,记忆似乎有些重叠,无数的画面在眼前翻滚着,感觉某年某月某一天,似乎也有这么一幅或者几幅场景,有无数的人手持刀枪,朝着我扑来。

当无数的记忆重叠在一起时,我突然感觉到,前几日黄晨曲君似乎也是这般战斗,战斗情绪跨越了时空,与我紧紧连在了一起。接着我的腰间一阵抖动,低头一看,却是杀猪匠那把碧绿石中剑在鸣叫。

这「嗡、嗡、嗡」的颤抖声充满了对于敌人鲜血的渴望,那意念似乎在蔓延开来,而我的脑海里突然有一头碧绿色的猛兽从意识深处浮现,它在咆哮、在怒吼,在向这世间表达着自己狰狞的战斗意志,而我身体里刚刚凝结而出的那剑元与之交相辉映着。下一秒,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那石中剑给握在了手里,一步踏前,口中高喝道:「血脉相承,一字剑!」

那短短的石中剑轻轻刺出一剑,然而面对着这平淡的一剑,魅魔、地魔却是脸色剧变,朝着后面招呼道:「让开!」

这话儿还没有说完,石中剑剑尖一颤,化作一道碧绿色的光芒,脱离我的掌控,朝着前方如一字飞去。我的意识迅速蔓延,那剑意在下一秒,竟然也飞出了百米开外,直接冲到了码头上面。当我收势,让石中剑折返回来之时,在我面前至少已经倒下了十来具尸体,其中不乏高手,随同出现的,还有石桥上面那一道贯穿百米的剑痕。

我这惊艳一剑直接将邪灵教众人给吓得停止了冲势。黄晨曲君在邪灵峰上的威势仍在,那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我这一剑虽然气势小了许多,但也已成规模,地魔、魅魔两人心有所忌,脸色沉重,攻势也稍微地收敛了一些。

即便如此,在这般的人海战术之下,我们的阻挡也显得愈益艰难。就在我们苦战不退的时候,天空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喃喃之音,听到这声音,洛飞雨的脸色一变,扭头朝着茫茫的水面看了过去,大叫不好。

却见先前洛飞雨骑着的那幽冥骨龙,出现在迷雾之中,在水面上拍打出许多浪花,张牙舞爪地朝着灯塔这边扑来。

第六十五章 骨龙撞塔,绝境生光

地魔、魅魔都是人,他们再恐怖、再厉害,我们都有防范的方法。面对着他们带领的汹涌人潮,我们咬一咬牙,倒也能够勉力应对过去,即便是死,那也能剥下他们的一层皮来。然而面对着那么一头恐怖的幽冥骨龙,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幽冥骨龙的出现使得我们所面对的攻势稍微减缓,冲锋在最前面的地魔和魅魔也抽身后退,隐没在了人群里。

他们要干什么 此刻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揣度,只是心中还犹存着一丝期盼,问洛飞雨:「那日你不是骑龙而来么,这条骨龙莫非是被小北控制住了,过来带着我们离开的吗 」

面对着我这强烈的期冀,洛飞雨摇头苦笑说,「小北哪里能够控制得住这镇守山门的幽冥古龙。刚才空谷吟诵的,是左使黄公望,他应该是看到事情闹得太大,不可收场,想将事情收敛一点,免得伤及教中的元气。那个老狐狸虽然野心很大,但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时至如今他也是不得不出手了。当他正式介入此事,所有的中立方肯定会如潮水一般倒下,那么即便是小北打开了大阵,即便是萧克明过来救应,也不够他们看上一眼的了。」

「我输了!」说完这话,洛飞雨突然全身的精神一阵松懈。浓雾之中的骨龙已经游过了远处的牌楼,靠近前来,石桥上狂热的人群也开始往后退开,避免被伤及。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里,我们身前十几米外便已经不再有人。

幽冥骨龙一路翻腾,终于出现在数百米外的水面上,探出了一个巨大的头颅来,上面隐隐地站着一个老头子。此人确实是邪灵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小佛爷之外的第一高手,邪灵左使黄公望。他站立在龙首骨梁之上,目光巡视过下方宛如蚂蚁一般的人群,又看向了我们这边儿,一声叹息,说:「飞雨,没想到我们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面对着左使这委婉的指责,洛飞雨显得更是平静了。她抬起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头子,嘴角微微上翘,说:「这并不难想象,其实右使反叛,在厄德勒之中不就是一个传统么,当年有屈阳,而现在则有洛飞雨而已。」

她夷然不惧地仰头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要不是我外公临死嘱托,我洛飞雨堂堂一顶天立地的女丈夫,怎么可能会与你们这般猥琐小人同流合污 黄公望,你和我外公生前虽然政见不同,但是私交一直都不错,这一点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他临死之前,想必对你也有所交待,但是这些年来,你有做过一件合乎他遗志的事情吗 看着厄德勒一步一步地朝着深渊滑去,你是不是觉得这种毁灭,很有意思啊 」

左使那僵直刻板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哈哈哈大笑三声,回答道:「厄德勒从沈老总创教之日起,便一直都是一个自我毁灭的教义,不但要毁灭自己,还要毁灭他人,再造一个新世界。我虽然没有秉承你外公的遗志,但是沈老总的创教始念,却是一直都在按着做的。多说无益,叫你那个阵法天才的妹子出来吧,要是再企图开启山门大阵的出口,我便直接指挥幽冥骨龙将灯塔给撞毁,虽然需要被封锁好几个月,但是却不会面临外来的威胁。」

洛飞雨眯着眼睛,盯了那条巨大的骨龙好一会儿,这才出声,朝着灯塔里面招呼道:「小北,出来吧,一切都结束了。」

洛飞雨驾驭过幽冥骨龙,知道自己在这种不死生物面前束手无策。或许以前全盛状态的她并不惧怕,但是此时此刻,只能勉力支持着身子不倒下的洛飞雨再也没有了死战的斗志,她即便是不怕死,但是也终究牵挂着自家妹子的生命安危。

然而正在灯塔之中忙碌的洛小北却并不愿意。她一边忙碌,一边倔强地回答道:「不,姐,我已经答应了他,我要打开山门法阵,我就一定要办到——该死,一只手果然不方便!」

尽管隔着数百米,但是这话儿却仍然落在了左使的耳朵里,他的脸色勃然一变,不容辩驳地大声说道:「果真是个执迷不悟的小贱人,既然你一心求死,那么我就成全你吧!」

黄公望说了便做,微微一跺脚,幽冥骨龙一摆尾巴,便朝着灯塔这边扑来。

洛飞雨脸色一变,大叫一声「不要」,人便朝着灯塔那边扑去,想要将自家妹子救出来。然而就在此时,灯塔整个建筑突然一震,厚重的石门轰然落下,堵住了洛飞雨前进的路口,灯塔之上传来了洛小北紧张得直颤抖的声音来:「姐,别闹,不要让我分神,马上就好了!」

此时的洛飞雨已经是精疲力竭,无力地捶着那石门,大声喊道:「小北,不行的,你会死的,丫头,你知不知道 」

灯塔里沉寂了几秒钟,传来洛小北的喘气声:「快、快啦。姐,我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只能给你捣乱,我不如你,连一点儿衣角都不如,也根本没有做成过什么事情,但是我想我今天既然答应了他,就应该做到,不是吗 哪怕是死,我也是不怕的。」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黄公望已然骑龙而来,冲到了灯塔前。然而就在那骨龙头颅即将与灯塔相撞的一刹那,整个山谷微微一动,一阵狂风平地而起,贴着湖面从外面疾吹,将一直笼罩在水面上的那些白雾给尽数吹散,露出了波光荡漾的水面来。

「不!」

「不好!」

连续两句话从邪灵教左右使的嘴巴里面几乎同时喊了出来,所指各不相同。我瞧见那骨龙已经将脑袋撞进了灯塔的根基部位,巨石飞溅,偌大的灯塔倒塌下来。我顾不得许多,一步跨上前去,一把抓住洛飞雨的胳膊,另一边则将地上那个随时会死的李腾飞也拽了起来,朝着石桥中央跑开。

高高的灯塔倒塌,无数的巨石砸落在头骨龙身上,将整个基座给淹没了。我本以为洛飞雨会反抗我的拉扯,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的身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软,一拽便拉扯了过来。当跑开了落石范围后,我才发现洛飞雨虽然场面撑得十足,但恐怕刚才在斩杀姚雪清的时候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只怕刚才连站着都是在强撑。难怪她连那石门都砸不开,也没有用那寒冰蛛丝翻上塔去。

我的心沉重无比:李腾飞和洛飞雨相继倒下,灯塔又被幽冥骨龙给撞塌,此刻的我到底要如何自处,方才能够逃脱生天呢 或者说,我即将要葬身在此处了吗

我的心情沉重,然而洛飞雨却并没有管这些,她伸出手拉住我的裤脚,一脸哀容,拼力道:「陆左,去救小北,快去救她啊!」

洛飞雨一向高傲无比,然而此刻却是泪如泉涌,哀声恳求于我,我的心中凄然,回头瞧向了那倒塌的灯塔,小北只怕已然葬身此处了。

幽冥骨龙一阵翻腾,终于从废墟中探出了头颅来,上面的左使也有些灰头土脸,不过还是一脸狰狞地说道:「这个犟脾气的小贱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竟然把中枢给我打开了。不过那又怎样,有那十里迷阵在,又有谁能够摸得进来 好了,在修理大阵中枢之前,先收拾收拾你们这些家伙吧,怎么样,谁先死 是你么,小子 」

黄公望居高临下,一脸阴霾,我看着那一片倒塌的灯塔废墟,想着某个姑娘之前那句倔强的话,还有那宁死也不愿背弃的承诺,顿时泪如雨下,随即将那把尽是缺口的方便铲头丢开,提起了玩具一般的碧绿石中剑,心想着就算是死,我也要给小北报完仇再死,只有如此,方才不会太遗憾吧

我死志已决,凝望着空中的左使黄公望。突然,我瞳孔急剧收缩,远远地瞧见在那骨龙背后的天幕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肥硕的影子。

第六十六章 将对将,将对兵

享受对手眼中的绝望,这是左使黄公望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然而居高临下的他当瞧见石桥上面对手的眼中,从怀着晦暗无光的死志,到疑惑,接着是那若狂的惊喜时,他本能地感觉有一些不对劲。然而此时的场面已然完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哪里还会有什么变数呢

心中正疑惑,他突然下意识地一低头,却突然感觉到一泡热烘烘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伸手一摸,结果竟然是一泡新鲜出炉的鸟类排泄物。

他黄公望一身修为早已至化境巅峰,浑身劲气圆润鼓荡,莫说是鸟屎,便是子弹,或者肥虫子这般的灵蛊之物,也根本近不得身。怎么可能会遇到这种事情呢 事出反常必为妖。左使能够有今天这般的修为和地位,与他极端谨慎的态度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没有明白对手的真面目,他绝对不会短兵相接。

他驱使骨龙,朝着上方拉升,与那肥硕的黑影遥遥相对。然而让他诧异的,是这对手却并不是什么高人,而是一头肥母鸡一般身材的花皮大鹦鹉,瞧见这肥鸟儿,左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立刻变了模样,失声大叫道:「屈阳 」

被左使一下点破了真名,虎皮猫大人满肚子郁闷,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黄家的二狗子。你刚来时就是个小打杂的,给大人拎包我都嫌弃,现在居然都能够站在了老骨头的脑门顶上来了,到底是传承世家啊……我想想啊,王新鉴那老不死的外孙女大咪咪现在是右使,那么,你就是左使咯 」

此时此刻,虎皮猫大人倒也不再避讳自己当年的身份,指点江山起来,那叫一个牛。但听到左使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番味道。

黄公望的脸色阴晴不定,沉声说道:「屈阳,你当日冤死,那是前左使王公使的手段。你既然并没有去幽府,而是夺舍为鸟,那就是天大的造化。又何必掺和进这一场关乎厄德勒存亡的事件来呢 你今日若能稍歇,待小佛爷真身回返,我必然启禀上去,让你来做了这个左使,如何 」

虎皮猫大人冷声哼道:「大人我当年扬长而去,曾言不出百年,我必带兵复返,踏平你这邪灵总坛,让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全都死光光。你以为大人我是在开玩笑咧 还真以为一个左使的狗屁位置,就能收买大人我 有本事你弄出一个朵朵来给俺做媳妇,我倒还真的要考虑一下子咯。」

这肥鸟儿前两句说得慷慨激昂,然而最后一句又回到了他变态猥琐之本色。左使不明情况,还喃喃疑惑道:「什么朵朵 」

然而不待他说完,脸色却又是一变,但见远处那黑曜石牌楼之下,突然又出现了十几道身影,最领先的,是一位骑在了巨大血虎灵兽之上的道人,一身的杀气冲天而起。瞧见那道人,站在幽冥骨龙身上的左使脸色剧变,狠声喊道:「你居然勾结了官方,罪该万死啊!」

左使悲愤欲绝,伸手往空处一抓,那空气仿佛在瞬间发生了变化,一直存在于空间中的浮力消失于无踪,盘旋在空中的虎皮猫大人顿时失去了浮力,朝着下方坠落。这一手「禁空术」使得精妙至极,显示出了与其地位和名声匹配的超卓实力来。

黄公望冷冷看着虎皮猫大人坠落下去,然后驾驭着幽冥骨龙一翻身,竟然不再理会我们这边,朝着黑曜石牌坊处飞去。

然而虎皮猫大人哪里会这般好弄。在跌落的半空中,一道青光无中生有,绕在了它的身旁,接着又是一股充沛磅礴的龙气陡然而升,将它肥硕的身体给托住,当天空中无数飞鸟蚊虫纷纷跌落下来的时候,它逆向而起,也不管前去围堵黑曜石牌坊下大队人马的邪灵左使,而是朝着灯塔这边飞来。

邪灵总坛暴露,山门大阵被打通,外面的敌人必将源源不断地蜂拥而来,这后果将是难以想象的。左使黄公望骑龙而往,便是想要堵住最前面的一波,然后集中力量,将能够挡住万马千军的法阵中枢修复。到了那个时候,便是用原子弹轰,也伤不到邪灵总坛半分——邪灵总坛为玄之又玄的洞天福地,这种地方属于时间和空间的裂缝,根本不能够用现代科学来解释的。反而是被诟病为糟粕的玄门奇术,方才得窥一斑。

然而左使终究还是不能拯救世界。当他冲到这群不速之客面前时,瞧见领头那个骑着巨大血虎的道人速度不减,直接从他的下方踏水而去,在那血虎身后,则有一个仿佛二维世界里走出来的美少女,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骑着一头巨大貔貅兽灵呼啸而过。

再之后,则是一个面相威严的中年男子,带着八个黑色中山装的剑手踏水飞奔,在他们的裤脚上,有两张纸甲马荧荧生着光华……

瞧见这些高手源源不断地冲入黑曜石牌坊,左使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恐惧,他一跺脚下,朝着幽冥骨龙下了命令,大声喊道:「老骨头,尽责的时候到了,将这些杂鱼给砸碎吧!」

身下的幽冥骨龙一翻身,携着万钧之势砸下,然而却陡然停住了身子,整个头颅悬在了半空之上,停止不动。左使心中一惊,朝下看去,却瞧见有一个花眉老头子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这龙头之下,一人、一袭灰衣、一根烟锅竿子,便阻止了这幽冥骨龙的进攻。

这几百米长的幽冥骨龙再加上邪灵教掌教元帅旗下的第一高手,被拦在了半空中,这场面实在怪异,然而瞧见这一张平淡无奇,但又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孔,左使不由得惊声大叫道:「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那老头儿凭空而立,换了一只手抵住骨龙的下颚,然后吸了一嘴烟锅儿,吐出来,蓝色的烟雾将他的表情变幻迷离,一声幽幽的声音从烟圈中散发而来:「老二,黑手双城请了我来,一边是你,一边是我世代皆为国家效命的黄家,你说说,叫我如何选择。」

在石桥这边,我与那些蜂拥而来的邪灵教众再次撞到了一起。在外敌冲入的那一瞬间,所有邪灵教总坛的教众浑身发寒,都明白了百年大教,生死存亡的那一刻即将来临了。晓得了这道理,再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做过的事情,便再也没有几个人犹豫,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嘶喊着沙哑的声音,大声咒骂着,争先恐后地冲上来,想要将我们这些祸害总坛的家伙给生生弄死。

面对这些疯狂的家伙,我身边只有两个奄奄一息的同伴,再也不存侥幸心理,气沉丹田,催动石中剑,朝着前面横扫而去。

石中剑讲究万千变化,存乎一心,是一种非常讲究剑技和配合的兵刃,所以一旦邪灵教徒冲到了我的跟前来,我便只能赤手空拳战斗。

冲在最前面的都是教内精英,虽然我没有看到地魔、魅魔这样的大魔头,但是前面那几个,也有相当于鬼面袍哥会大供奉刘罗锅、白纸扇罗青羽这样的实力。

然而我能够退吗

我退一步,或者翻身下水,那么留在石桥上的洛飞雨和李腾飞便要给剁成肉酱。我绝对不能放弃,要死一起死。我也咬着牙,将身体里的气息运转至最大,轰然前冲。石桥上,我与这些家伙很快撞到了一起,我的身上又多了好几道伤口,对方则有两人死在我的老拳之下,而另外一人,则给我直接踢进了水里。不过我依旧还是在节节败退,被无数兵器晃花了眼睛。

救兵终于来临,就在我即将被乱刀分尸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叫声:「陆左哥哥,鬼剑接着!」

我下意识地扭头一看,瞧见杂毛小道骑着浑身红如烈火的血虎,而小妖和朵朵骑着二毛,踏浪而来,下意识地伸手往旁边一捞,鬼剑那粗麻绳编织的剑柄便出现在了右手上。

第六十七章 大队人马,倾巢而出

石桥一震,骑着血虎踏浪而来的杂毛小道跳到了桥上,先是看了一眼身后瘫软在地的李腾飞和洛飞雨,然后与我并肩而立,一脸歉意地说道:「兄弟,对不起,我来晚了。」

掂着久违的鬼剑,驾轻就熟地将其剑气暴涨一倍,我笑道:「没事,不算晚,有得打呢!怎么了,路上有情况吗 」

按道理,杂毛小道既然能够潜出去联络大部队,再折返回来也不会困难,然而他到了此刻才冲进来,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杂毛小道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点了点头,似乎不想多谈,说这件事情,我们回头再说。

对面的邪灵教众又冲上来,一时间十几件兵器法器,乌泱泱的,都向我们面前招呼着。

面对这些家伙,我手腕一抖,鬼剑杀出,携着恨意,将前面这一群人那疾冲而来的攻势给生生压住。鬼剑宛如江中磐石,中流砥柱,任何妄图冲击而来的,要么身上的零件少了几块,要么就身首分家。此刻的我还不能够一心两用,鬼剑在手,石中剑便收入怀中,不过一字剑的剑意却充斥在我的心里,每当我出剑的那一刹那,便莫名其妙地被牵引,让我的剑更快、更疾、更匪夷所思,杀得眼前的这一群家伙抵挡不及,纷纷后撤。

杂毛小道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上来便用杀招,雷罚凝于头顶,一步踏出,然后由上而下地平平斩出一剑。雷罚剑刃上虹光流溢,立刻在前方斩出一道狭长的真空地带来——虚空斩。这剑招蕴含了伦珠高僧破碎虚空的虹化能量,但凡挨着这块儿的邪灵教众,便会发现自己身体的零件莫名其妙地少了一点儿,或者直接陷入虚空之中,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甚至连那痛觉和鲜血,都好像没有存在过。

狭长石桥,我和杂毛小道如两道江中磐石,迎接了一次又一次的浪潮拍打。我们并肩而立,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将敌人给反压回去。在有着血虎守护身后的洛飞雨和李腾飞之后,骑在貔貅二毛身上的小妖和朵朵才真的算是大放了异彩。

首先是小妖,她高声吟唱,无数碧绿色的光华从她的指间滑落,注入黑黝黝的水中,结果在几秒钟之后,一大篷碧幽幽的水草从水下茁壮膨胀起来,宛如怪物的触角,将这石桥整个儿给缠绕住,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好不惊悸。那些正在奋力向前冲来的邪灵教众瞧见这些充满生机的滑腻水草,起先并不在意,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砍去,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自己手上那削铁如泥的刀刃竟然斩不断一丝又坚又韧的水草,反而是被这些疯狂舞动的水草给缠住身子,往水边拉去。

附着在水草上面的力量,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已经大得早就掉下水面去,然而对于这些身上有着不俗力量的修行者来说,即便是那草叶子两侧还呈现出锯齿状的倒刺,充满凶意,却也仅仅只是一个小麻烦而已,成效只不过是阻拦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然而若仅仅只是如此,那便不能够体现出小妖的女王风范来,这少女将手掌往头上伸起,展露出完美到让人流鼻血的美好身材,然后将五指紧紧一握,那些疯狂的水草便开始朝着石桥之上急剧蔓延开来,先是紧紧箍着,然后力道越来越大。

我们脚下的这石桥是用巨大的石块先垒成石墩,又在这基础上面砌平而成,因此格外的坚固,在刚才那一番剧斗中也没有散架。不过它的根基其实也已经严重受损,此刻被小妖使用这青木乙罡之法,紧紧一箍,更多的水草顺着石头间隙往里面钻去,竟然将那坚固的石桥给弄得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呻吟声来。

瞧见这动静,一个胡子发黄的老者脸色一变,大声喊道:「不好,他们要将这石桥弄塌!」我们面前的这一堆人脚踏实地作战,个个都是勇往直前,然而变成落汤鸡,特别是在这一堆疯狂水草的包围下战斗,却实在有些不妙。所以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面挤去,而那个黄胡子老者更是腾身一丈,脚尖轻点人头,如同疾风,撤回码头。

就在这时,我们的身后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声,那条幽冥骨龙从空中跌落,沉入了水中。两道身影则斜斜地朝着西面的田野飘去,这两位都是当世高手,一跑一追,宛如疾电,即便是我,也几乎不能够用肉眼去捕捉。

瞧见骨龙沉水,左使大人却被人追得亡命飞奔,正在与我们血拼的这些人并不会认为黄公望是在作战略性转移,他们认定左使大人给那个神秘的灰衣高手给打败了,正仓皇逃窜呢。想到此,众人顿时胆气丧失,往着岸上蜂拥退去。

说句实话,人海战术足以碾压一切,平推所有。这么多一流、准一流的邪灵教众杀将而来,单凭我和杂毛小道两人在正面抵御,其实是难以对付的。然而对方胆气丧失,又根本没有人统一指挥,在受到挫折之后便开始不自觉地往后撤离,这也让我们缓过一口气来。

朵朵看到邪灵教众退却,一下子就从二毛身上蹦到了我的面前来,哭着鼻子喊道:「陆左哥哥,我好想你啊,我感觉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我、我以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呢。」

她哭得真切,软软的像棉花糖儿。我刚才被鲜血淋得发冷的心,也逐渐地开始温暖了一些。摸了一把这小可爱精致漂亮的小脸儿,说:「怎么可能呢,我们又没有分开多久。」

「可是,可是……那个坏人说你可能都已经死在里面了呢!」朵朵吸着鼻涕说道,我一愣,正想问起,然而一直骑在二毛身上的小妖突然站起来。这丫头好几天没见,居然已经长得跟我一般高了,一袭青春四射的白衣飞扬,双手高举,娇声大喊道:「破!」

此言落下,已经达到临界值的水草猛然加力,疯狂翻转,百米石桥应声轰然倒塌了大半,好多没有及时离开的邪灵教教众随着崩飞的石头一起摔下水去,继而被那些疯狂舞动的水草给直接按进了水里。

小妖一招便将邪灵教的阵形给破坏得干净。不过就在石桥断成好几截,那些水草正在疯狂缠绕着落水的邪灵教众时,突然有一个白袍女子站了出来,从手心处吹出一朵火焰,那火焰飘飘忽忽地落在了水里,居然直接在水中燃烧起来,将那些妖异的水草给尽数点燃,那疯狂舞动的水草仿佛浸满了油一般,刹那间燃起,将整个水面勾勒成了一片火海来。最让人惊讶的事情,是那火焰并不会伤到人,所以那些被水草束缚住的邪灵教众纷纷摆脱开来,然后游向了水岸。

小妖摆了一个 Poe,正等着我们的欢呼呢,瞧见这个结果,小脸儿不由得气歪了。瞪目瞧去,不由得惊讶地喊道:「南明离火 小丫头倒是有点儿本事!」所有的小伙伴中,这小狐媚子最是好斗,也不与我们多说半句,抽身就上,直接朝着那个玩火的白袍女子冲去。

「小妖!」码头那儿差不多有数百位邪灵教徒,我心中担忧,大声喊叫,却阻止不及。回头看了一眼,让血虎守住洛飞雨和李腾飞,便与杂毛小道顺着仍然矗立在水面上的石桥墩子,朝着码头那边跃去。

码头已然混战成了一团。大师兄集齐了麾下七剑、赵兴瑞、掌柜的以及好几个东南高手在拼杀,旁边还有好多见都没有见过的特勤局高手,大部分都穿着黑色中山装,少部分穿着道袍或者僧衣,西南局的洪安中、洪安国两兄弟、秀云和尚、王正一、朱国志、张伟国也在人群中出现。再之后,我瞧见了一个身形似幻影的家伙,出现在了我们身前的不远处。

袖手双城,赵承风。

第六十八章 血战不退,神剑引雷

第一波突进邪灵教总坛的,都是特勤局的高手,差不多有五十多人。除了东南、西南两局之外,还有许多陌生面孔,这里面最厉害的除了将邪灵左使逼得远走的大内第一高手黄天望之外,还有几个人的修为也相当厉害,至少和当年的镇虎门张伯差不多,举手投足之间,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

看得出来,此番潜进邪灵总坛,特勤局也是调兵遣将,联络了许多高手前来助拳。

不过即便如此,邪灵教堆积在码头的人手足有四五百人,这里面有三成左右都是邪灵教前来与会的精英骨干,个个都有着一身本事,刚才只是限于石桥狭窄,并没有冲到前面来。此番特勤局的先锋部队登陆码头,他们也晓得此乃生死存亡之际,再也没有保留,将手中的法器一展,或者驱鬼,或者舞巫,或者直接冲锋而来,疯狂得让人难以抵御。

有些稍微弱势一些的中山装立足未稳,便给推得跌落下水,而那些在水中如游鱼的鱼头帮帮众立刻如食人鱼一般围上来,分水刺、鱼叉、柳叶刀乱哄哄地上前招呼,一时间血染当场。

这一刻是不生则死的紧要关头,特勤局这边想要站稳脚跟,不被挤下河里去,而邪灵教想要将第一波先锋抵住,双方都是拼了老命。

码头上杀声震天,到处都是乱奔的人影,飙飞的鲜血和残肢满天飞扬,恶灵、毒砂以及激发而起的五色光华,将码头笼罩成了人间炼狱。

瞧见特勤局的先锋部队有些力竭,步步后退,我看了杂毛小道一眼,问怎么就这些

那家伙嘴角一抽,说后面还有呢。我不再说话,将手中的鬼剑紧了紧,一步跨前,大声喊道:「孙子们,爷爷在这里呢,过来咬我啊!」

我的挑衅就像掉进汽油桶里面的火星子,立刻起了作用。毕竟特勤局大举进攻邪灵总坛,主要还是因为我和杂毛小道指明了方位,再有就是让洛小北打开了山门大阵——不客气地说,我就是罪魁祸首,就冲这一点,将我给活剐了,都难以消除这些邪灵教徒的恨意。于是立刻有很大一部分人朝着石桥接口这边攻来。

此时,我早就在朵朵的帮助下,装备完全,手上的鬼剑黑气荡漾,暴涨一倍有余,而且旁边是杂毛小道这等嫡传茅山的剑术大家,身后还有二毛、朵朵一起生死与共,哪里还会有半点儿迟疑。

我手中鬼剑扬起,所向披靡,与杂毛小道如同两道尖刀,不断往里推进。二毛英勇,这头来自东夷杀阵的守护阵灵虽然不比在阵中凶猛,但是一身糙肉,也能够挡住许多攻击。在它之上,朵朵双手挥舞,与那些在空中呼啸而过的恶灵战作了一团——邪灵教最擅长玩弄鬼魂,当日的湾浩广场可见一斑。然而这十数头厉鬼呼啸而至,却并不能够给朵朵留下丝毫印记,反而被这个脸色青黛的小鬼头儿给掌控在手上,以高深的藏秘佛法给化解超度。

战团不断移动,我的身上不知道又添了多少伤口。突然面前的人一空,一把阔叶剑从我的面前挥过,我下意识地斩过去,凭空伸出一只手,抓住我握在鬼剑上的手腕,大叫:「陆左,是我呢,小心!」

我扭头一看,却是一身黑色中山装的大师兄,即便是在这乱糟糟的战场,他也是闲庭信步。此刻他手上也有一把剑,这剑非金非石非玉非木,上面半点儿鲜血不染。而在他的旁边,还有一身鲜血的赵兴瑞,以及七把进退有度的北斗七星剑。这九人形成了一个小型的血肉磨盘,将周围那些邪灵教徒给不断碾压得不成模样。

大师兄刚才出手挡住我进攻的那一招,简直就是精妙绝伦。不过他一触即收,并没有与我较力,而是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摇头,说我没事,不过那边有两个重伤员。

大师兄顺着我的手望了过去,瞧见远处石桥上的洛飞雨和李腾飞,心中明了,挥手吩咐道:「兴瑞,你来接替天璇星之位,尾巴妞,你去那边,看看能帮上什么忙不!」此言一出,赵兴瑞浑身一抖,神清气爽,举剑致敬,应诺,而尹悦则从七剑之中脱离开来,朝着石桥那边飞奔而去,隐隐还有声音飘来:「小杂毛,让你家大狗识相一点啊,要不然,姐姐我可就直接把它踹水里去了啊。」

码头上的战斗十分激烈,每多一人,都能够多一份力量。然而大师兄却毫不犹豫地将七剑中实力靠前的尹悦给抽走,去保护石桥那边的伤者,说实话,这实在是让我和杂毛小道感动。当下也是更加卖了气力,与东南局这边合为一股,反复冲杀。

此战激烈,舍生忘死,无数的人倒下,又有无数的人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前冲,虽然特勤局这边前批登陆的有许多高手,甚至有几个老道士看那实力,竟然也不比一字剑差上几分,然而邪灵教这边终究还是占着人数和主场的优势,有源源不断的邪灵教徒从小镇以及邪灵峰上赶来。

这些人都是狂信徒,高诵着邪灵教的教义集体冲锋,竟然将我们给逼得不断后退,一直被压到了码头边。

一阵拼杀之后,我们这边的情况看上去不妙。七剑之中,赵兴瑞、白合、余佳源和董仲明相继受伤,特别是白合,右手被一个长相极为猥琐的老头儿用一根骷髅头砸中,整个臂膀都给阴气腐蚀,肿出了好大一块,只有换手用剑,导致剑招破绽百出。随着时间推移,七剑不得不转攻为守,护住我们的两翼,而由我、杂毛小道和大师兄为主攻,步步推进。

坚持了好一会儿之后,杂毛小道见势头不妙,稍微思索一番之后,转头朝大师兄喊道:「大师兄,让七剑护住我!」

大师兄对杂毛小道绝对信任,立刻下了命令,然后左右一看,有些犹豫地问道:「在这儿,能成吗 」杂毛小道将雷罚举起来,一脸自信地说道:「威力应该没有想象中的大,但是也足够挽回败势了。小毒物,将朵朵叫回来吧!」

我见杂毛小道挺剑而立,晓得他准备引雷,于是将空中与那些恶灵缠斗的朵朵唤下来,藏入槐木牌中,至于小妖,那小狐媚子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杂毛小道一直在关注着我这边,见朵朵一入槐木牌,立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这一口气吸得恐怖,站在旁边的我刹那间感觉那空气稀薄得跟那青藏高原有得一拼,接着他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道:「三清祖师在上,三茅师祖返世,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赦!」

这口诀念得似缓实疾,每一字都仿佛在勾动九天之上的雷意,当念至最后一字时,黝黑的天空上突然有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凭空显出一块圆镜般的雷池。正在奋力拼杀的许多人不由自主地仰头瞧去,却见一股如山峦一般的力量跨越空间,正遥遥引来。

「赦!」

杂毛小道腾空而起,将雷罚指向了我们左边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圆镜一般的雷池之中立刻蹿出数十根蓝色的电芒来,根根如小儿臂膀那么粗,狂蛇乱舞,刹那间,直接从青天之上贯注下来,落在了杂毛小道所指之处。

那场面,简直就是——轰!

轰隆隆!

杂毛小道自从获得茅山掌教陶晋鸿嫡传的正统神剑引雷术之后,这雷罚的威力便在逐步地增加,尽管在这总坛受到了许多限制,但是轰落下来,也让人心中震撼。当那数十根电蛇砸落下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一股耀眼的光芒,将整个视网膜都刺激得一片白茫茫。而当雷落之时,整个天地都一震,接着巨大的劲风朝我身上吹来,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朝着后面跌倒,躺在了一摊温热的血肉之中。

当我挣扎着爬起来,再次朝前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左边的这一块区域里青烟袅袅,四下漆黑,好多焦炭一般的邪灵教徒还在原地矗立着,保持着原来四散奔逃的姿势,不过却早已被轰击得魂飞魄散了。

杂毛小道这一手将我们左边的一大片区域给清理干净,使得整个特勤局的先锋部队压力顿减。一个青衣老道挽着拂尘从我们的身边越过,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讶然说道:「这……可是茅山掌教的不传之秘——神剑引雷术 」

第六十九章 古镇血祭,末路狂花

刚刚结束引雷的杂毛小道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瞧见这个青衣老道,不由得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拱手作揖,说:「然也,小子茅山萧克明,见过前辈。」那青衣老道连忙还礼,说:「咱家乃青城山老君观的观主,道号沧海。素来听闻你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这青衣老道言语颇有礼数,不过我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敢情这位一身狼藉的老道士,是李腾飞的师父。

青城山老君观,在青城山十二道门中名列前茅,虽然近年来缺少镇得住场子的超级高手,但是近千年传承的底蕴仍在,先辈中也曾经出过不少剑仙,这才使得李腾飞有除魔可用。当年我和杂毛小道遭杨知修陷害,西南大逃杀,便曾经与老君观的首席长老李昭旭有过照面。

李昭旭那个胖老头儿还算蛮讲理的,并没有与我们怎么交锋,但是却在一出场,便将我和杂毛小道给压得气都喘不过来,而这沧海真人可比李昭旭更胜一筹,在江湖上的威名可是直逼青城山那几个兵解过的老家伙。

虽说青城山那几位尊者是兵解而成的地仙,此乃鬼仙,含金量远远不如陶晋鸿这等勘破死关而成的正牌地仙,但是他们的修为也不是寻常人所能够比拟的。沧海真人身居高位而能够有这番态度,着实是很讲究了。不过我们也知道,他这敬意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杂毛小道个人,更是对茅山下一任掌教真人位置的尊重。

情形如此危急,双方在见过面之后,马上投入了激烈的厮杀。杂毛小道这神剑引雷术,是整个码头战况的一个转折点。在这样的天威之下,那些悍不畏死的邪灵教徒终于懂得了什么叫作害怕,开始有意识地往后收缩起来,不再各自为战,而是将阵线集结。

这时,码头处传来了船体接岸的震动声。特勤局的大部队已经赶到,光是能载五十人的大船就有十几艘,上面除了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特勤局成员外,还有许多全副武装的特种部队,这些汉子的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全部都是防毒面具,个个都跟来打 CS 的一样。

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下,也出现了蛙人部队。这些拥有着现代化武器和设备的水下部队并不比鱼头帮的汉子差,一时间浪花翻滚,鲜血汩汩。

船上的大部队上岸。那些特种部队训练有素,根本就一点儿招呼都不打,散开之后蹲身瞄准,手上的自动步枪开始朝着我们面前的邪灵教众喷射着子弹。

一般来讲,在邪灵总坛或者茅山后院这般的洞天福地里,通常都会限制使用现代化武器,甚至会限制现代化的电气设备。一来是因为这种颠覆性的武器会妨碍了高层的权威,不利于统治;二来那些从现代工业中生成的东西会与洞天福地的本源相互排斥,一旦使用多了,便如同在大雪山中胡乱放炮,容易发生整个空间坍塌的危险。

不过对于这一点,特勤局却是一点儿顾忌都没有。当听见那些欢快响起的枪声时,这种精神上的冲击绝对要比杂毛小道的神剑引雷术震撼百倍,它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正在疯狂拼杀的邪灵教徒都放弃了围堵这宽敞平坦的码头的战斗,而是朝着邪灵小镇飞速退去。

特勤局气势如虹,大部队循着邪灵教徒逃离的方向,朝着小镇追击。一番血战,我和我身边的所有人都累得不轻,见援军到来,接过了我们的重任,终于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血泊中,一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认识的没有少几个,倒也颇为开心。

不过,我们这边没有死人,但是最先一批登陆的特勤局高手此刻却只剩下一半儿不到,还个个带伤。说实话,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幸运。

我们没坐一会儿,气都还没有喘匀,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队人,径直朝着我们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一个红光满面的高胖老者。大师兄瞧见,立刻站了起来,与那人挥手。高胖老者脚步不停,一直走到了我们面前来,左右一打量,突然伸出手来,与我紧紧握住,使劲儿地摇了摇,嗓门洪亮地说道:「你就是陆左同志吧 应愚同志经常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我与他摇着手,有些莫名其妙,旁边的大师兄解释说,「陆左,这是本次行动的总指挥,总局的王副局长。」

我抬起头来,瞧见这高胖老人立如山岳,一身肥膘,眼睛宛如孩童一般黝黑,不及观想,便感觉他身上有着一种神秘莫测的实力,顿时心中生出几许敬畏,说:「您好,王副局长。」这高胖老头儿摆摆手,说:「唉,莫说这个,我晓得你是一直都在里面坚持的人员。来,跟我们说说,这里面到底是啥个情况,我怎么没见到几个出名的高手呢 他们的十二魔星呢……」

我指着山上,说:「就在昨天夜里,邪灵教的阴魔死于峰上,新晋情魔……应该也死了,星魔重伤,十八罗汉中确定死亡的有差不多八位,比较厉害的高手,姚雪清也死了,至于其他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大都离去了,不晓得是不是退守邪灵峰了。」

听到我口中报出来的这一个一个鼎鼎有名的头衔,旁边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忙问是怎么回事,我大概地叙述了一遍,倒也不偏不倚,那个王副局长颔首而笑,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看来这一次是天要亡它邪灵教了。

这话说完,前方突然有人折回来禀报,说前方攻击受挫,请求高手支援。

王副局长扭头朝着邪灵小镇看去,但见小镇上空突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空气黏稠如血,而在镇子周围则有一些微微的红光在闪耀,先前我们瞧见的那些法阵开始运转起来,外围的房子似乎在红色雾气中不断转移,变幻出各种诡异的形象来。

「血祭 」虎皮猫大人尖叫起来。

王副局长的脸色变得凝重,朝着那只鸟儿恭敬地请教道:「这位尊者,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高手之间的气息是难以抹杀的,王副局长一眼便瞧出了虎皮猫大人的不凡,言语之间颇为客气,十分对那肥母鸡的脾气,所以它没有怎么卖弄,摇头说道:「这东西,应该是一种很邪恶的祭祀,就是采用许多狂信徒的生命,凝结成一种……不可能,究竟是谁,能够这般天才 」

虎皮猫大人有些语无伦次了,似乎碰触到了记忆的禁区,「啊」的一声叫唤,竟然直接从空中栽倒在地。

所幸麻绳儿一直都陪在虎皮猫大人身边,马上将它给盘起来,才没有让大人跌落血泊之中。这时,我们听到了震天的喊声,只见从邪灵古镇中突然冲出了大批的镇民来,这些镇民赤手空拳,有的甚至衣衫不整,好像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然而他们仿佛不知道恐惧一般,口念经文,朝着这些全副武装的特种部队集体冲锋。

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能够瞧得出现在冲锋而来的,都是些一点儿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算是平民。这些人平日里种地耕田,在邪灵古镇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最是信奉邪灵教。然而在这个时刻,当那些邪灵教的修行者都逃得杳无影踪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冲出了自己的屋子,朝着这边杀来。

特种部队的一个现场指挥官冲到了王副局长的面前,大声地喊叫着,请求指示。

王副局长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稍微一犹豫,便有镇民与最前面的士兵接触了。镇民仿佛中了邪,根本不听战士们的解释,劝说,直接扑上来,朝着士兵手上、脖子上咬去,就像狼人、僵尸一般,结果在短暂的几秒钟,已经有十来个士兵被拖入了人群里。人数上,战士比镇民要少得多。而且邪灵镇的普通人不会法术,但武术身手都不错,战士们空手相搏,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根本无法控制这群精神异常的人。见到此情景,王副局长再也没有犹豫,下令开枪,金属风暴升起,镇民像割过的麦子,一茬一茬地倒下去。

第七十章 并未成功,仍需内斗

苏婉、金小小、前门卖豆腐的老大爷、镇东口开包子铺的小两口……看着这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割麦子一般撂倒,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滴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

当然,不仅仅只是我,所有人脸上都显露出了不忍之色。

我亲眼看着这些镇民在子弹的摇曳中与死神翩翩起舞,心中有一种严重的挫败感,总感觉我们此次虽然是攻入了邪灵总坛,但事情实在是有些太过于顺利了,一切都仿佛是按照剧本上面来的一般——想到这儿,我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股骇人的凉意,从脊梁骨一直窜了上来。

对了,对了,小佛爷的外号叫作什么

算无遗策!这样的人物,他怎么会犯这种错呢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当中 是了,佛爷堂的表现一直以来都很成问题,能够掌控整个邪灵教的这个组织,它的表现怎么可能是这样 此番将洛小北抓起来,将右使逼反,然后将无数教内高人都弄得齐赴死亡,而今这些与世无争的小镇居民又疯狂地冲击而来,所有的一切,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幕后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掌控着。

而这只大手,显然属于那个连面都没有露的神秘王者——小佛爷。

想明白了这一切,我感觉自己的双手分外沉重,连握紧鬼剑的力量都没有了。看到旁边的人纷纷冲上前去,我却没有动,而是和几个重伤员留在了原地。朵朵找不到小妖姐姐,差遣着虎皮猫大人带麻绳儿去找寻。杂毛小道对建功立业这种事情实在是不感兴趣,我不动,他便将雷罚收着,陪在我旁边。

他还有闲心调戏七剑里面的白合,说:「白合妹妹,许久不见,怎么感觉又漂亮了许多,特别是这皮肤,哎呀,水得咧……你用的是什么美容产品啊 」

这家伙是个过嘴瘾的角色,白合跟随大师兄许久,自然晓得他,转过头去不理睬,让随行而来的军医给伤口做处理。我看了一眼杂毛小道,这小子装得特别若无其事,似乎心不在焉的,事实却心事重重。

我思念一转,自然晓得他心中到底在琢磨什么诡计。扭头朝着灯塔那边看去,不由得眉头一皱,推开了旁边给我包扎伤口的医务人员,直接站了起来。杂毛小道瞧见我一脸凝重的模样,不由得也一愣,说咋了

我朝着灯塔那边指去。但见刚才登陆血战中一直徘徊于边缘地带、保留实力的赵承风,此刻并没有随大部队朝着邪灵小镇进发,而是带着张伟国、朱国志等几个西南高手,正在倒塌的灯塔之下,围着半坐在地上的洛飞雨,而旁边的尹悦则拔剑相向,正在与这一伙人对峙呢。

瞧见这情形,杂毛小道脸色剧变,二话不说,提剑便朝着灯塔那边冲去。

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灯塔颇远,而且从码头通向灯塔的石桥给小妖用青木乙罡给弄垮了,有好几截缺口足有十几米长,此刻疲累至极的我也不能说跳就跳。好在旁边的二毛虽然一番血战下来身形黯淡,但是驼着我的力气却也是足够的了。于是我一声唿哨,这头本来极为尊贵的貔貅阵灵立刻像小狗儿一般伸出舌头,露出讨好的表情,在我旁边趴下,将我背负起,朝着灯塔那边飞奔而去。

坐在二毛身上,简直腾云驾雾,不过就这速度,依然还是赶不上怒意勃发的杂毛小道。

当我赶到灯塔尽头这一截石桥上面的时候,听到赵承风正语气平和地跟杂毛小道和尹悦解释道:「……呃,你们也知道的,这个女人可是邪灵教的三号人物。掌教元帅小佛爷、邪灵左使黄公望之下,也就是她的地位最高了,在局里面可是挂上号了的。这妖女担任邪灵右使以来,犯下累累血债,如果你们再阻拦我们将其逮捕,我会以妨碍公务的名义将你们驱逐,并且将此事通报给最高局务委员会。」

赵承风的外号叫作袖手双城,惯来的笑面虎,长袖善舞,即使是警告,那也是笑容满面。此刻的洛飞雨因为体力透支,瘫坐在地,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能够将这样的大人物逮捕归案,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杂毛小道在刚才我与王副局长的汇报中已然知道了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洛飞雨此刻已然叛教,本来就伤心欲绝,而此刻却又要给赵承风捡了便宜去立功劳,作为她的朋友,这可是绝对不能忍的事情。所以杂毛小道的脸色越加严肃,剑眉一竖,冷冷地瞪着袖手双城说道:「赵承风,洛飞雨到底怎么处理,这事情由我们来负责,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另外提醒你一句,此次进攻山门,你三番五次地阻拦拖延,导致陆左差一点就死在了这里,这一笔账,我以后会跟你好好算的!」

面对着杂毛小道这么直截了当的威胁,素来习惯了袖里藏刀的赵承风有些猝不及防,不过脸上仍挂着虚伪的笑容,用波澜不惊的口气解释道:「关于拖延之事,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你看看死在码头的这三十多位,这些可都是我们特勤局的精锐班底,并肩作战的老兄弟,就是因为你和陈志程那激进浮躁的心态,在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贸然进攻,才永远地躺倒在了这里——陆左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不是命 他们就没有父母妻儿,没有生存的权力吗 」

赵承风说得慷慨激昂,将自己的立场定位得极高,仿佛是在为了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同志愤愤不平,然而对比他先前保留实力的表现,这一切举动却显得那么地卑鄙。

这话把我给彻底惹怒了,感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顶——要知道这个地方可是邪灵总坛,是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邪教高手的去处,这里面许多人在特勤局的档案室里面都有着厚厚的案底,每一个能够叫得上名字的人,倘若单独拎在外面,搁以前让人逮住或者干掉,那都是了不得的功绩,然而此刻在赵承风的嘴巴里面,却都给选择性地忽略了,仿佛土鸡瓦狗一般。说句实话,倘若不是我,不是我和洛飞雨这番风波迭起,造成了邪灵教的大量内耗,以邪灵总坛本身的实力,别说这打头的五十多号人,便是后面这几百号大部队,说不定也要折戟河畔,没有几个人能够回返。

赵承风当真是做领导的料,春秋笔法,是非功过,只不过是那两片嘴皮子轻轻一碰而已,然而我们先前的努力与牺牲,被他给全盘抹杀了。

我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说:「赵承风,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换了由你来指挥,攻占这邪灵总坛,是一个人都不会死的,对吧 」

赵承风是个老到成熟的政客,虽然为了那天大的功劳与我们发生冲突,但是却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也不理会我的讽刺,而是很认真地说道:「陆左,你在这里的坚持,的确是给总攻争取了时间,这一点我从不否认。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可以坚持更久的,而且,你也不能居功自傲,包庇要犯。」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杂毛小道扭头看了一眼躺坐在地上的洛飞雨,大胸美人眼中尽是蔑视和嘲讽,并不理会周围的这一圈人,而是将目光投向倒塌的灯塔废墟之中,在那儿,她的妹妹还是生死未知。

想到骨龙撞塔之时那个倔犟少女的话语,我心中突然腾升起一股难以言叙的感觉来,感觉面前的赵承风,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我没有再理会这一切,走向洛飞雨,将她给扶起来,说走,我们去看看小北吧。洛飞雨在我的搀扶下,勉强站立起来,我们刚刚一转身,张伟国和朱国志却毫不犹豫地拦在了我的面前,另五个修为高深的男子也堵在了路口。

这些,都是赵承风在西南局拉拢的心腹和班底。

第七十一章 杂毛对袖手,茅山战龙虎

瞧着这些人,我并没有发怒,而是轻轻地说道:「请让一下。」面对我这低调的态度,朱国志看着浑身都是纱布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道:「洛飞雨是邪灵教的大人物,是要犯,行动必须要受到限制,把她交给我们吧,她会受到公正对待的。」

面对这得志小人,我没有再说话,而是低头去腰间摸了一下。

就在赵承风侃侃而谈之时,我却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倘若特勤局的大部队能够早点到达,某个杀猪匠说不定就不用这般壮烈而死了吧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摸出了碧绿色的石中剑,这把剑通体圆润,散发出宛如君子一般的辉光,很难想象这是一把绝世剑客手中的利器,而倘若用它,来将我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小白脸,以及所有阻挡在我面前的家伙弄死,对那个杀猪匠来说,是不是一种慰藉呢

杀气是什么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眼睛瞪得再圆,也不过会酸而已。然而就在今夜,死于我剑下的亡魂数不胜数,这一身的鲜血淋漓,除了自己的,全部都是敌人临死前溅上去的。亡魂虽逝,却在我身上留下了深深的怨气,怨气沉淀下来,便化作了凝重的煞气,也是那浓烈的杀气。

被我这般玩味地打量,朱国志顿时感觉浑身发凉,如坠冰窟,九重地狱加其身,顿时吓得牙齿直发颤,看了一眼赵承风,这才咬着牙说道:「陆左,你别乱来啊。你自己可要掂量掂量,你要是敢动我,总局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这色厉内荏的警告更像是无力的挣扎,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显得有些可笑。正当我即将凝气暴走之时,一只宽厚的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上,阻拦了我的下一步行动。我扭过头来,瞧见杂毛小道朝我温和地笑道:「小毒物,这种脏活儿,还是让我来做吧。」

自从我认识杂毛小道以来,这个家伙便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他高兴的时候大笑,伤心的时候深沉,不开心了就骂娘,但是我却晓得,如果愤怒到达了极致,他反而会变得极端沉稳,表现出儒雅温和的一面来,然而越是这番模样,也是他杀机越浓的时候。

他一开口,我便明白了他话里面的用意。赵承风身后是龙虎山,大门大户,而他则出身茅山,大家地位相等,又素来不合,更妙的是他在特勤局根本没有谋什么位置,由他来出面,自然是最好的。我对杂毛小道绝对信任,他说话了,我便收敛起了气息,让他来处理此事。

杂毛小道并不与朱国志、张伟国这等跟班争吵,而是转过身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赵承风,淡淡说道:「我一直都听人说,这龙虎山的第二代人物中,以小天师和赵兄为首。其中若论实力,赵兄的龙龟养气功冠绝龙虎山,想必假以时日,又是一个善扬真人。对于这个说法,我一直心中痒痒。择日不如撞日,赵兄,不如我现在向你讨教讨教 」

杂毛小道说得客气,根本没有再提及旁边洛飞雨之事,而是只身向赵承风挑战起来。

这情形倒是大大出乎这个满面笑容的中年男子预料——赵承风什么人 他可是善扬真人的大弟子,龙虎山第二代中最杰出的一位,他出道的时候,杂毛小道还在茅山习练那入门的降妖剑法;当他与茅山在朝中的代言人陈志程并肩屹立、不分高下之时,老萧这小子还在浪迹天涯,摆地摊算卦,靠骗人为生。

这还只是其次,此刻可是攻入邪灵总坛,建功立业的紧要关头,前方的特勤局人员正在镇子里逐步拼杀,然而杂毛小道却向赵承风提出了这样一个挑战提议。

按理说,这位赵局长是完全没有必要理会杂毛小道的挑战的。然而江湖事江湖了,并不以庙堂之上的地位来决定,这是修行界的潜规则,即便是强大到如朝内第一高手黄天望这般的级别,也不能打破这样的规矩。赵承风的脸色在这一刻显得十分严肃起来,目光如鹰般锐利,吹动唇边的胡须,谨慎地问道:「萧克明,这句话,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的 」

「什么身份 这么讲吧,我以茅山掌门陶晋鸿嫡传弟子的身份,向你这个龙虎山第一高手善扬真人的大弟子,发起挑战。怎么样,你应,还是不应 」杂毛小道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嘲讽,将雷罚平托,淡淡地看着面前这位西南局领导。

赵承风再一次确认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杂毛小道明白这个家伙没有说完的话语,严肃地说道:「老头子最近会归隐。最迟明年,他会将茅山掌教的位置挪给我来坐,所以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江湖中人,素来最珍重颜面。赵承风今天倘若认了怂,不但在自己手下面前折了面子,而且一旦传将出去,龙虎山也会跟着丢人,这名誉他损失不起的。所以当杂毛小道摆明车马之后,赵承风则一点儿犹豫都没有,脸上出现了冷酷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好、好、好!这话儿也有近十多年没有人敢跟我提过了。也好,且让我来帮陶晋鸿试一试,他选的这个接班人,到底能不能撑起他那茅山的一片基业来。」

他这般说完,伸手一招,从黑暗中摸出了一把黑白分明的长剑来。

这把长剑的剑锋极端锋利,棱角分明,虽然都是金属的颜色,然而因为设计的问题,使得月光之下黑色和白色各占一半。从剑格至剑柄、剑穗上面,能够瞧出极度的奢华质感来,显示出此剑的来历绝非寻常。杂毛小道识货,当赵承风将此剑平平端起,将剑尖搭在了平托着的雷罚之上时,他的眉头微微一挑,道:「阴阳剑 」

赵承风脸上露出了如和煦春风的笑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居高临下地说道:「是的,阴阳剑。萧克明,你刚才施展了神剑引雷术,这等掌门秘术短时间内应该是使不出第二次来的。如果你觉得吃亏的话,这场比斗,我们可以延后进行。」

当年道宗皇帝崇信道教,龙虎山天师道为历任国师,蒙赐了三样法器,其一为天子笏,其二为国师冠,其三即是阴阳剑,皆是传说中的圣器。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出现在赵承风手上,看得出来,龙虎山对于赵承风的培养当真是不留余地了。面对着赵承风的自信,杂毛小道却突然笑了起来。

在赵承风的诧异目光中,这个家伙淡然说道:「不用了。我刚才诧异,只是觉得拥有阴阳剑的你,这些年居然还被我那个修为大损的大师兄给压得死死的,实在是有够弱的。我终于明白了大师兄这些年来的委屈——当年我读金庸的时候,也一直因为『北乔峰南慕容』那句话气恼不已。现在想来,跟你这样的弱者并列,当真是一种耻辱啊!」

杂毛小道装模作样简直就是高手中的高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将这个心中有万般城府的男人弄得一点儿伪装都剩不下。黑着脸,将搭在一起的剑分离,冷声道:「多说无益。小辈既然如此狂妄,那便不要怪我刀剑无情了,开始吧!」

第七十二章 剑道高手,符箓至尊

千金之躯,不坐危堂。真正到了一定的级别和位置,更多的是在协调各个地方、部门的关系,梳理脉络、知人善用、运筹帷幄,这才是一个真正领导者需要做的事情。君不见那象棋、围棋、军棋,诸般棋盘上厮杀得血肉横飞,但是你有见到几个棋手撸着袖子来干架的

袖手双城虽然刚出道的时候显示过不俗的战力,但是赖以成名的,更多的还是自己龙虎山的超卓地位,以及长袖善舞的手段和本事。然而这并不代表赵承风的修为不高。实际上,这个被龙虎山摆在台面上来的家伙,手上既然拥有了阴阳剑,那么就代表着他在龙虎山的地位,至少应该能够排上前五,甚至有可能比望月真人还要高。圣赐之物并不是那么好拿的,能够有着这样的传承而一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杂毛小道方才说得豪气,那是战略上藐视敌人,而真正落在实处,他却是十分小心。双剑双交一击,赵承风退后,落在断桥一个桥墩上,他则翻了一个跟斗,停在了另外一处断桥之上。两者相距十来米,持剑对立,遥遥相望。

看到杂毛小道钉子一般站立在断桥之上,我心中一跳,瞧得出来,这场战斗实际上并不公平。

这是为何

倘若是两人在完好无损的情况下交手,即便是赵承风拥有了圣赐的阴阳剑,只怕胜负也在五五之间。然而在刚才登陆码头时的先锋之战,以我、杂毛小道、七剑和大师兄为首的东南局顶住了大部分压力。而赵承风和他的小伙伴们实际上只是在内线游斗,战斗强度远远及不上在一线拼杀的我们,所受到的消耗和伤害也最少。

所以双方不交手还好,这一交上手,两人相互试探的一剑而出,立刻试出了底细,从场面上来说,杂毛小道实在是处于下风了。

一千磅的牛一万磅的皮,刚才杂毛小道的牛皮吹得略大,再加上这小子近年来的战绩,以及刚才神剑引雷术那宛若天神的表现,着实将赵承风吓得一身冷汗,唯恐晚节不保,阴沟翻船。然而这一交手,便发现对手虽说不是纸老虎,但也不过是只病猫,想挑战自己,那还需要再磨炼好几年。

威胁消除,赵承风的右手执剑,左手摩挲着新留出来的两撇精致胡须,颇有高手风范地说道:「萧克明,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刀剑无情,你若不适,自可延期。要不然一会儿真的打出了火气,我若是收不了手伤了你,你家陶真人说不得还要亲自下山,过来找我麻烦。不如我们就此作罢了吧 」

他说得堂皇,话中有话。然而杂毛小道却是冷声一笑,在那方圆不过一米的断桥之上,踏起了洛书九宫的秘传罡步来。

虽然只在方圆之间,却是鼓舞风雷、疾如水火、变泽成山、翻地覆天,将周遭炁场给改造得一片混沌,在邪灵古镇那边血光扑天的大阵笼罩下,隐隐勾勒出了另外一番天地来。然而更加巧妙之处,在于他虽然牵动了天机,但是杂毛小道本人却是「我身坚固」,安然默然,将自己化作了旋绕不定的风暴中心,那最为平静的阵眼。

杂毛小道近年来经常返回茅山,随陶晋鸿和传功长老修行,若没有压箱底的几把刷子,哪里能够被确定为下一任掌教真人呢 瞧见周遭炁场变动,脚下河水翻滚,狂涛怒卷,天地变色,我面前这几位西南一脉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一旦认真起来,竟然会有这般的厉害。

难道……传说中的袖手双城,会输吗

所有人都吃惊了。赵承风也不例外,作为龙虎山当代之中的佼佼者,他的眼力远远比别人更加不凡,晓得倘若是让杂毛小道将这一套罡步踏完,气息凝结,成了阵势,那么只怕他便是有这阴阳剑在手,也是难以战胜。

此念一起,心中挂碍便生,他不再等候,将手中的阴阳剑祭起,口中快速喝念道:「……御车格、风头洗,阴阳如鱼鱼如玉,疾!」

咒文似缓实疾,骤发即至,整个人宛若苍鹰一般飞起,凝于半空,那阴阳剑便徐徐朝前斩杀下来。凭空生出一道凛冽剑光,这剑光亦是黑白两色,一面汹涌澎湃,狂暴不已,一面风平浪静,暗流涌动,宛如闪电划过,直接斩在了以杂毛小道为中心的风暴之中。道宗皇帝所赐之物果然不凡,这剑势仿佛热刀切牛油,将无数水珠包裹的杂毛小道给一剑斩了出来。

杂毛小道横剑来挡,雷罚硬生生地接住了这一道剑光,蓝色的电芒在接触点不断回绕。那雷罚发出一声悲鸣,杂毛小道身上的衣服也受到游离而来的细碎剑气分割,刷的一声,好端端的袍子便被割去了几十道,变成了地道的乞丐装。杂毛小道脚下的石墩也承受不住这般恐怖的压力,发出一道让人牙酸的声音,终于二次倒塌,伴着杂毛小道沉入水中。

赵承风罄尽全力的一剑,破开了杂毛小道的罡步天威,直接将其斩进了水中。威力如斯,让人震撼。我在远处瞧着,感觉赵承风这一剑,比之黄晨曲君在邪灵峰顶那道一字剑也不遑多让。赵承风素来不以武力闻名,由此可知这阴阳剑定然是对他的修为有着很大的提升。

高手对决,往往几招决定胜负。赵承风酝酿许久,一剑斩出,不但破了杂毛小道的阵式,而且还将这个小子给直接砸落水中,在赵大局长的估计中,虽然在最后时刻杂毛小道横剑来挡,但是光那延绵过去的暗劲,便已然足够将本来就伤痕累累的杂毛小道给击垮,所以也并未再扑下水继续追杀。一来是为了顾忌形象,二来也是畏惧杂毛小道后面的陶晋鸿。

他这番翩然而返,潇洒地落在原来的桥墩上面,固然是迎来了一众手下的掌声,却也让一直蹲守在水下准备阴人的杂毛小道扑了个空。就在赵承风以为此次比斗结束的时候,一道湿漉漉的身影从水中冒了出来,翻身跳上了一堆突出水面的碎石上。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那个偷袭未逞者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说道:「你小子倒也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看来老子不出绝招,还真的是不行了。」

杂毛小道一个人念念叨叨,看着十分狼狈,然而作为他的对手,赵承风的心中却感到一阵惊悸,暗道不好,当下双脚一蹬,朝着杂毛小道再次扑去。不过他快,却快不过杂毛小道的手。杂毛小道表面上是在唠叨,而实际上是在念咒,而且已然完成了施法的整个程序,湿漉漉的衣袖一抖,便有一道灰白色的骨符朝着赵承风射去。

「符箓!」

我身后的朱国志一身惊叫,像被阉割过的优伶。我眯着眼,瞧见那块骨头便是从当日洞庭湖龙岛斩杀的通臂猿猴尸身中取出的,经过杂毛小道这一年多的炼制,自然是绝对的精品。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了起来,这个一身狼藉的道人不光是一个用剑高手,就在一年以前,他还曾经让近年来名气最盛的望月真人败于手下。这个茅山符王的衣钵传人,有可能是当世间第一等的符箓大家。

说时迟那时快,那截绘满了符文的骨头已然射到了赵承风的身前几米处,霍然炸开,七色光华生出,天空之上,无数能量幻化的旗幡落下,砸落在了赵承风身上。

面对着这样的攻势,赵承风却并不畏惧。出来混江湖的,谁没有点防身的东西,更何况落幡神咒对灵体能有奇效,而对于他这同属道门一脉的却并无克制的效果。蓝光一现,诸般旗幡纷纷滑落,赵承风则狞笑着一剑袭来:「你以为,用这符箓就能够打得败我吗 」

面对赵承风肆意的挑衅,杂毛小道又从怀中摸出了五六七八件符箓:「一个两个弄不死你,但这些,却能够堆死你了!」

第七十三章 我的男神哪有这么肥啊

落幡神符!

九星神符!

破地狱符!

延罗真魔符!

破酆都离寒庭咒符!

缴消绝瞻杀鬼咒!

……

杂毛小道指间不断变换,一件又一件珍贵至极的阴骨符箓被他抛出。这些阴骨符咒都是取自通臂猿猴身上最好的材料,数量并不是很多。这样的一枚阴骨符箓,卖给慈元阁少东家,都能够上得到六七位数,比我们辛辛苦苦打拼十年的油水还多。

当然,这些都是保命的精品符箓,为了维持高昂的市场价格,也为了不让它流落到某些心怀不轨者的手上,杂毛小道出货并不多,留在手上的有一件算一件,差不多都砸在了赵承风身上去。

在这样的银弹攻势下,位高权重的赵局长终于威风不再,从半空中跌落到水中来,好在河水下面并不深,因为都是石桥的基石,刚刚漫过了脚踝。而在杂毛小道甩出第四道符箓的时候,赵承风身上的那道蓝光屏障终于支撑不住,轰然碎裂,之后的符箓神威,只有靠他手中那把镇山圣器阴阳剑来抵御。

所谓阴阳,合为太极,进可攻,退可守,乃至刚至柔的道法理念。当他将阴阳剑上面的剑气激发出来的时候,竟然化作了一个偌大的太极盾,再次挡住了几轮。然而就在赵承风潇洒地挥剑、舞剑,拨弄得痛快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冲到面前,却是杂毛小道要与他近身缠斗。

杂毛小道战斗的风格千变万化,时而斗法、时而斗剑、时而布阵、时而符箓,实在不行,猴子偷桃也是可以使出来的。这个与他这些年来不断地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经历大有关系,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不管做什么,能够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手段,便管不得了。

这变幻莫测的风格让赵局长有些受不了,他老人家这些年来虽然从师门、组织等地方得到的好处源源不断,修为也是日益精进提高,但是却很少会出现在第一线。而且随着他的威严日渐隆重,也不会有人向他提出这般挑战,与人捉对拼杀的机会很少,杂毛小道这般泼辣拼命地生扑过来,他却真有些慌了,手中的阴阳剑虽然舞得如暴雨迭出,却失去了内中神韵,结果给一身鲜血的杂毛小道破开剑幕,一剑挑中左臂。

刷!

血花飞起。虽然这一剑并不算深,但是却也将赵承风情绪里全部的恐怖给挑逗了起来,当下将阴阳剑的威力攀升至巅峰状态,平平一削,竟然想要与那雷罚拼个你死我活。

阴阳剑自北宋起,已经有了近千年的传承,这底蕴并非人力所能及的。雷罚虽然耗费了杂毛小道的心思和得了各种机缘,但终究成型太晚,倘若是硬拼这么一记,挡自然可以挡得下来,但是估计也要受到不可修复的损害。

当年茅山长老刘学道的一记无影剑将雷罚损得几近崩溃。为了修复雷罚,杂毛小道不但用上了剑脊鳄龙的精血、伦珠上师的虹光能量,还远赴鲁东,寻找桃元,费尽周折,而除此之外,这些年来杂毛小道一直以体养剑,雷罚对于他来说,不比命根子差上多少,堪堪排在第三位,自然舍不得与赵承风硬拼。几乎不用思量,杂毛小道根本就没有用上力,任由赵承风将雷罚一剑击飞。

这一战,似乎又是赵承风赢了,然而没等台上台下的诸位观众兴奋完毕,杂毛小道趁着赵局长拼尽全力的一剑激发,剑幕出现了漏洞的时候,身子一移,将其扑到了水里。

朱国志、张伟国和其余五个气息悠长的高手瞧见赵承风被一身狼藉的杂毛小道扑进了水里,不由得大声呼叫起自己局长的名字来。这时,我已然明了了最终的结局,不再关心战场,而是扶稳了洛飞雨,将食指曲着,放在口中使劲儿一吹,一声唿哨,一道金光从一艘靠岸大船之中升起,朝着我们这边飞来。

李腾飞被人转移到了大船上面去治疗,保住小命儿是没有什么问题了,而我此刻则需要肥虫子过来支援,它自然是责无旁贷,屁颠屁颠儿地飞了回来。

我再次朝着面前这一堆人问道:「现在可以让开了吧 」

已经有人开始往旁边闪了,然而朱国志和张伟国却是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说道:「胜负未分呢,等着吧!」旁边一直抱着剑看戏的尹悦笑了,这个跟小妖有着些相同气质的迷糊女孩儿指着朱国志这小白脸说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什么情况都不晓得吗」

尹悦往河面一指,动荡不已的水面浮出两个人来,虽然光线不够,但却能够瞧得出最先出来的是赵承风,不过这个大局长并非是自己浮出的水面,而是被杂毛小道给托上来的。此刻他一身狼藉,披头散发,脸上不知道添了多少伤痕,那把价值连城的阴阳剑也不晓得丢到了哪儿去。他依然还在顽强地反抗着,结果又给杂毛小道给按进了水里。

咕嘟、咕嘟、咕嘟……

可怜的赵局长不知道被杂毛小道灌了多少水,反抗的力度逐渐地小了许多,当他再也影响不到杂毛小道时,老萧才把他像拎小鸡崽子一样弄到了刚才那一块碎石堆旁,而他下半身还浸着水。杂毛小道则直接骑在了他的身上,揪着这个在特勤局中享誉盛名的袖手双城,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着扇了十几个大耳刮子。

杂毛小道出手懂得分寸,这耳刮子打得很响,却并不算重,羞辱的意味更大。而他一边儿扇,一边还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道:「敢情你赵承风就只会玩阴的啊 一撸起袖子来干架,就跟个软脚虾一样了。你有种就像一个男人一样站起来啊 你站起来,我们继续战个痛快!」

这个家伙简直就是坏透了,他明明把赵承风给灌水灌得五荤六素,脑袋涨得跟箩筐一样大了,居然还调侃起赵承风没胆跟他继续战了。

赵承风一代人杰,拥有着自己强烈的自尊,听到这话不由得火冒三丈,强忍着周身的痛苦,挣扎着又要爬起来,表现得十分硬气。然而他刚刚有所动作,口中不断叫嚣的杂毛小道就立刻使出暗劲儿,啪啪啪,连着三巴掌,将赵承风所有的斗志,都扇到爪哇国去了。

赵承风这伙留在灯塔废墟前的手下看得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跳下水里,替自家领导出头。然而我哪里会给他们表现的机会,当下剑指一凝,石中剑立刻嗡的一声飞起,鬼剑也暴涨了一倍,旁边的二毛、血虎两大禽兽也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更不用提朵朵和威风凛凛的金蚕蛊了。那虫子直接一个瞪眼,竟然吓得某位家伙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呃,黑豆子眼,有那么吓人吗

看热闹不嫌事大,尹悦也拔出了剑来,寒声说道:「别人是在正经比斗呢,我看谁敢插手 」

先前我不露出爪牙,是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但是却并不代表我怕谁。杂毛小道既然能把赵承风打趴了,我难道还对付不了这几个小喽啰 杂毛小道将赵承风打成了猪头,寒声问道:「现在,你对我刚才所说的话,还有什么疑问吗 」

赵承风羞愤欲死,然而此时此刻却也没有了办法,从嘴巴里面勉强挤出来两个字:「随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虎皮猫大人正带着走丢了的小妖回来,瞧见这场面,这肥母鸡嘿嘿笑道:「哎哟,哪里来的一个猪头,简直比大人我还要拉风啊 」它这话说得赵承风羞愤不已,恨不得翻身下了河去。小妖却不管他,大声嚷嚷着自己的战绩:「刚才那妹子玩得一手好火,终于让我把她点着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理所当然地将我搀扶着的洛飞雨给接了过去,批评我道:「你没看到杂毛叔叔看你的眼神,比看那猪头的更加锐利吗 」

赵承风受辱认输,我们前面的人终于自动退开,小妖扶着洛飞雨走入废墟。我死死地盯了朱国志一眼,还想撂一句狠话,突然听到洛飞雨发出来一声又惊又喜的喊声来:「小北 」

我们匆匆跑过去,这才发现洛小北竟然躲在了一处木架下面,躲过了一劫。

小北的生还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去羞辱赵承风一伙人。大家挖掘的挖掘,包扎的包扎,忙乱成了一团,醒过来的洛小北瞧见了我旁边的小妖,眼神突然暗淡了许多。洛飞雨问起刚才之事,这女孩儿道:「我本来差一点儿就死了的,不过后来好像听到有人说我的男神屈阳来了,就没走。」

这个女孩儿是这般的坚强,右臂受损,大难将死,也只是露出了倔强的浅浅笑容,然而当问起屈阳到底在哪儿时,因为小妖指向了旁边那头肥母鸡,她却顿时哭了:「我的妈呀,我的男神哪有这么肥啊 」

第七十四章 骑龙而去,杳无影踪

虎皮猫大人正倚在朵朵旁边,被洛小北用那极度失望的眼神瞧着,不由得一阵不爽,不过它现在处于正常状态,顾及在朵朵面前的高大形象,倒也没有怎么说脏话。只是猛吸肚子,然后义正词严地表达道:「我哪有肥,我只不过是壮实一点而已。」

大人反驳的口气强硬,然而却总感觉到有一些底气不足。洛小北整个儿都崩溃了,哭泣着说道:「妈呀,好好的一只鹦鹉哥儿,都吃成肥母鸡了,你还说自己不肥 」

虎皮猫大人最讨厌别人说它这三个字,一听到立刻就爆发了。直接落在了洛小北面前,顾不得这个妹子右手刚刚包扎,而且还刚从废墟里面被我们挖出来,撅着屁股大声骂道:「你才肥母鸡,你一家子肥母鸡,你们全村都肥母鸡!你是哪个缺心眼 大人我肉多一点,肉少一点,管你什么事……」

这肥母鸡一旦绷不住,便是破口大骂,哪里有半分高人形象 洛小北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面溢满了泪水,呆呆地问道:「你真的是屈阳大人附身的吗 」

「老子当然是!想当年大人我被王新鉴那个老乌龟陷害身死,做了多少年游魂,要没有黑龙帮助,说不得就烟消云散了。结果回来的时候还给泰山那老太婆多管闲事摆了一道,弄成现在这副模样。我……我跟你说这些干吗 」虎皮猫大人唠唠叨叨地说着,突然石桥对面走来了一人,朝着我们这边大喊:「喂,你们都在那儿干什么呢 前面有情况,王总指挥让大家过去呢!」

那个人我认得,好像是总局王副局长身边的人,虽然没有怎么出手,但是感觉修为还是蛮高的,至少能够达到林齐鸣、董仲明这样的级别。不过让我疑惑的是刚才杂毛小道和赵承风斗得正凶的时候,怎么没有一个人出现阻止,而此刻,却又过来叫我们了

当然,这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就在我们刚才抢救洛小北的时候,赵承风早已经在张伟国、朱国志等人的搀扶下离开了。而此间能够做得了主的也就是这个总局来的王副局长,我们不便跟他闹翻,因为只有取得了他的支持,我们方才能够帮洛飞雨、洛小北姐妹洗白,逃过关押白城子的命运。

其实洛小北在特勤局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案子,至于洛飞雨,这个可能还需要多加游说一下。想到此处,我们也不敢怠慢,应声说好,马上就来。

洛小北此刻已经得到了尹悦专业级别的包扎。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右臂,自手肘以下,都给姚雪清用分水刺给绞碎了,这个没有办法,根本就不能用任何方法来弥补。除此之外,她在刚才灯塔的倒塌过程中还受到了一些撞伤,全身各处都是淤痕,一时半会也行动不得,而旁边还有一个连站立都勉强的洛飞雨。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有些犯愁。

好在尹悦在旁边揽起了责任,说:「你们去吧。既然陈老大吩咐了,这儿就由我来看着吧。只要不是赵承风,其余的人我倒是都能够对付的。」

前方战况危急,杂毛小道担心自家大师兄的安危,回头看了一眼洛飞雨,又有些不舍。洛飞雨自杂毛小道出现以来,一直在沉默,似乎并不想说话,也不理会这个家伙,偏过了头去看自家的妹妹。他无奈,只有伸手一招,将沉落在水中的雷罚给召唤出来,然后轻轻道了一声「我走了」,朝着码头那边飞跃而去。

虎皮猫大人被洛小北说得有些自惭形秽,拉着一众小伙伴也愤然离开。而我则回过头来,看着这一路同生共死的姐妹俩人,说:「别急,等着我们回来。你们放心,我和老萧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

面对着一路并肩战斗拼杀的我,洛飞雨倒是能有点好脸色,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你去吧,不用管我们的。

她的话中有话,似乎有所指。不过我却没有时间琢磨,向旁边躺倒的洛小北点了点头,跟着离开。

我们刚刚到达码头这边,突然听到一声口哨吹起,黝黑的河水一阵波澜泛起,紧接着那头被黄天望打落水中的幽冥骨龙出现在了灯塔处。它满身残破,巨大的头颅都缺了半边,然而这并不影响它的速度。在码头这边所有人的诧异目光中,一直处于脱力状态的洛飞雨突然将自家妹妹抱起,朝着那幽冥骨龙宽阔的头颅上跃去。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突兀,更加让人吃惊的是旁边的尹悦居然一点儿都没有阻止,像个没事人儿一般。

幽冥骨龙是看守邪灵总坛山门大阵的阵灵寄托,除了守阵人,便只有掌教元帅和左右使能够驱使,我不知道这一情况到底是洛飞雨还是洛小北弄的。骨龙并没有停留,在夜幕和河水中不断起伏,朝着山门大阵之外匆匆离去。

隐隐之间,遥遥传来了一声:「谢谢!」

这话儿是洛飞雨说的。不过不知道她是在向谁道谢,是给一路陪伴她们拼杀至此的我,还是为了她们悍然与赵承风翻脸拼死的杂毛小道,又或者是旁边一直袖手旁观、没有出手阻拦的尹悦 这个疑问随着骨龙的远离,成了一个谜题。

骨龙的出现将码头和船上的特勤局成员吓了一跳,好多人都紧张极了。发现那骨龙并没有朝着他们攻击,而是载人离开,这才放下了一点儿心来。王副局长旁边的那个人还是有些担忧,说这两个妖女会不会将山门大阵给封住,断我们的后路啊

杂毛小道一脸惆怅地看着黑夜,默然无语,而我则在旁边小心解释,说不会,她们只是想家了。

那人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带着我们越过了码头区,穿过夹在稻田中间的长长青石道,来到了邪灵小镇前方。在这里,拼斗依然还在持续,枪声此起彼伏,不过已没有一开始那么激烈。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我们找到了王副局长,大师兄也在他旁边。

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王副局长扭过头来,平静地看着我们这一行人,说道:「怎么了,刚才你们好像跟小赵发生了点冲突 」

看到他这般淡定,我心中暗骂,说原来你们知道啊,那还放着赵承风在后面捣乱

我没有多说,杂毛小道若无其事地说道:「嗯,对啊,赵局长说要考较考较一下我的本事,所以找我约架,我说不好吧,现在大家都忙着呢。不过赵局长比较猴急,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我看他这么有诚意,于是答应了,然后轻轻地揍了他一顿。」

杂毛小道说得若无其事,那些特勤局成员却是脸色一变。特勤局除了开局元老和现任的几个业务副局长之外,就属素有总局双星的陈志程和赵承风厉害了,没想到面前这个萧克明,谈笑间竟然将赵承风给揍得连面都不能露了,果真是不得了。

听到这里,他们不由得对这个衣衫褴褛,仿佛从叫花堆里面爬出来的小子肃然起敬。

这儿离码头有很长一段距离,隔着码头那边的一大排防风树,什么也看不到。不过王副局长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或者已经接到了消息,并不惊讶,也不对这起恶意斗殴事件作任何评价。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值此关键时刻,他也没有在这方面跟我们纠结,而是向我们确认刚才走的那一位,会不会对大部队的后路产生威胁

这个自然不会,洛飞雨脱离了邪灵教,归心似箭,而且她最关心的妹子小北右臂现在也只是做了简单处理,她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找到最近的一个医院为小北进行系统检查和治疗。

明确了这一点之后,王副局长没有再多问,而是让助手说起了面前的情况来。经过刚才一段时间的拼杀,先头部队已经攻占了这个镇子的东面,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死去的镇民突然又爬了起来,对附近的活物又抓又挠,而且还带有尸毒,给先头部队造成了超过百人的伤亡。部队现在又退了出来,收缩阵线,刚才有人过去抓了两个死人来,随行的蛊师说这是一种叫作土蝼狡做的僵尸蛊,预谋已久,并无解药。

说到这里,王副局长咳了咳,说:「陆左,我晓得你跟许老的关系,在这方面你的发言权最大,所以……」

第七十五章 歪理邪说,年末约定

「僵尸蛊!」

当我俯身察看这两具尸体的时候,立刻明白了邪灵教是通过什么让这整个镇子的镇民都发狂了。原来是我们以前在青山界一线天时所遇见过的那种僵尸蛊。

这种通过秘虫「土蝼狡」炮制、传承自上古蚩尤时代的神秘蛊术,的确能够让人的心智发狂,并且在死后还能够激发人类生前大部分的潜意识行为,除此之外,这还是一种具有极强传染力的尸毒,一旦感染上,那便也有一定可能变成那般不死人的模样。

很难想象小佛爷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镇子里面的居民可是他的嫡系属下,可他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给自己人下蛊,不计死活,所为的,难道就仅仅只是为了拖延特勤局大部队进攻的节奏吗

我的心中不断计较着,扭头看了一下跟在旁边的大师兄,这位素有谋略的黑手双城对我可是十分熟悉,也明白我在这种情况下故意流露出来的犹豫。毕竟此刻用我的时候捧上了天,而事后倘若是追究起刚才我们私放邪灵右使的责任来又换作了另外一副模样的话,依我这种从底层拼搏上来的性格,是绝对没有这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大无畏精神的。于是他微微一笑,出言提醒王副局长道:「总指挥,刚才的事情……」

大师兄没有明说,但是这架势却也是在逼着此次行动中身份最高的王副局长,先将事情的性质给定下来。

赵承风乃西南魁首,一方诸侯,而我和杂毛小道两人一个只是名义上的副巡视员,另一个更是编外人员,按理说,王副局长自然懂得取舍。然而摆在面前的现实却是,赵承风给治得服服帖帖,输得彻彻底底,相反的是此役我们劳苦功高,而且若想诸事顺利,还需依靠身怀金蚕蛊的我。

条件摆在面前,这一笔账就变得很好算了,所以板子便直接打在了赵局长的屁股上:「哎,这个小赵啊,原来看着是个蛮不错的同志,讲原则,也讲政治。不过现在看来,有的地方到底还是不成熟啊,关于他转正的问题,回去的时候我会在局务最高委员会里面提议一下的。呃,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吧!」

到了王副局长这个位置,是不会给予任何明确答复的。不过他现在既然表了态,那么赵承风便是吃不了兜着走,接下来必定会忙乱得一塌糊涂。而我们也不用担心他事后不甘而过来报复,因为从刚才杂毛小道那赤裸裸打脸的手段来看,也的确将赵承风的颜面给弄得一塌糊涂,使他威信扫地,有着这样的经历,赵承风手下聚集的那一伙人说不定也就自己散了。

现实有时候说起来很残酷,阴谋诡计有时候的确能够起到一些作用,但在这个行业里归根结底还是实力至上,被人打成了这副狗模样,还怎么让别人去信服呢

有着这样大人物的保证,我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将肥虫子唤了出来,推开众人,朝着那些被打断了双腿,但是依旧挣扎着爬起来的僵尸蛊死尸走去。

我在邪灵小镇生活了差不多一个星期,这里的许多居民虽然不全认识,但很多都有打过照面,彼此也眼熟,看到他们化作死尸,被吞没在这黏稠如油的红色雾气中,我的心中不免得多了许多伤感和悲凉。虽然他们都是邪灵教总坛的成员,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修行天分,相对于那些作恶多端的邪教分子而言,除了信奉全知全能教,真的没有什么罪恶。

他们唯一的错误,或许就是跟了一个丧心病狂的首领吧。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首领们都以那些伟大崇高的理想和口号来煽动民众,然而最终受到伤害的,绝对不是他们自己。我缓步行入邪灵古镇之中,那些死尸并没有朝我攻击,而是略有些畏惧地让开了一条路来。这是本命金蚕蛊对一切蛊毒的克制效果。对于在我前面领航的肥虫子来说,一切蛊虫和蛊毒,在它的眼中都不过是食物链的下游。

我走入邪灵小镇,两旁是熟悉的古建筑,黑瓦白墙,临街小坊,然而这青石板路上面到处倒卧着尸体和中了僵尸蛊之后挣扎爬起来的死尸。我跟随着肥虫子,踩着那尽是血肉和残肢的主街一步一步前进,不知不觉,竟然又来到了阴魔小院的外面。

这个院子充满了我对这个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镇最美好的回忆,包括某个瞎眼老太太和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以及那些虽不精致但足够用心的食物,和一棵能够遮住半个院子的大树。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肥虫子将我带到这儿来,说明僵尸蛊的源头便是来自于此,若想要让死者安息,需要将源头掐灭。院子的门是很简单的木门,几块木板钉成的,我推门而入,瞧见大树下面,我们以前经常吃饭的石桌旁边,坐着一个全身黑色的女人。尽管灯光暗淡,但是我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她便是阴魔的儿媳、苏参谋的妻子,同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佛爷堂的特使翟丹枫。

瞧见这个女人,我恨声说道:「这所有的一切,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对吧 」

见到我冲了进来,翟丹枫似乎并不惊讶,甚至都没有站起来,用极度仇恨的目光注视着我说道:「你终于来了 」

在我的心中,翟丹枫并不出色,倘若不是家庭背景,她或许根本就进不了佛爷堂。在这样的距离里,她的生死已然操纵于我的手中,按理说她的反应即使不惊慌失措,多少也需动容一些,然而她这般无动于衷,我却有点儿给吓到了,心生疑虑,想着莫非又是一场陷阱。

我左右打量了一下,没有发现埋伏,说你怎么知道来的是我

翟丹枫不理会我的脸色数变,说道:「整个镇子都被阵法激发的僵尸蛊污染,能够出现在这里的,除了拥有本命金蚕蛊的你,还能有谁呢 」她表现得如此淡然,而我的心中却升起了一团怒火,指着外面大声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这话 知道么,我先前瞧见了婉儿,多么可爱乖巧的孩子啊,可是因为你们的野心,就在刚才,倒下了——虎毒不食子。你还是人吗 」

面对我的质问,翟丹枫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难过的神色,不过很快便被她收敛起来,说道:「没关系,她的爸爸死了,奶奶也死了,而我也要死了。她留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幸福,还不如死去,等待掌教元帅将大黑天召唤出来,让我们从死亡中重生,掌控这个世界,到了那个时候,这些所有的经历,都只不过是一些磨难而已。」

对于她这一套歪理邪说,我嗤之以鼻,说这话儿,你自己信吗

翟丹枫无视我的反应,抬起头来盯了我几秒钟。此刻我还没有卸去张建的装扮,一身鲜血和纱布,狼狈极了。然而她并不关注这些,而是盯着我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现在这窗户里面满是熊熊的怒火,她突然笑了,说:「陆左,我不怕你,是因为我心已死,而我在你眼中却看到了害怕。」

我将鬼剑紧了紧,抬起来指向了翟丹枫,说你竟然会觉得我在害怕

翟丹枫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捧心,一脸诡异地朝我说道:「陆左,你以为你们赢了吗 错了,你们都错了。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2012 年末见。那个时候,他会与你进行宿命的对决。几千年了,他说他好想你,好想那个英明神武却又宅心仁厚的,哥哥!」

此言一落,翟丹枫整个人突然一阵模糊。我一开始还以为我的视力出现了问题,然而下一秒,她便化作了漫天血雾,发出了水管漏水时尖利的「嗤嗤」声。与此同时,整个小镇都有同样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些声音在我的脑海里炸响,接着无数的血气冲天而起,带着无尽的虔诚和刻骨的戾气,朝着虚空之上的一面令旗凝聚而去。

第七十六章 封神榜旗,人去镇空

无数血雾直冲云霄,虚空之上,一面绘有五彩龙纹的黑色令旗迎风飘扬。

仿佛一场最瑰丽的蒙太奇图画,上天的油彩跌落到了地上来,那些浓腻的血雾在空中不断盘旋飞舞,最后竟然在无形的炁场勾勒下,幻化出了黑色令旗上面一般模样的蟠龙,总共七条;紧接着,这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之鳞虫之长,笼罩了邪灵小镇的整个天空,每一头都吞云吐雾,将那无数鲜血凝化的雾气给吞入腹中,不断变幻神采,让人咋舌不已。

这面黑色令旗,想来就是先前被王孝正偷走,再交给李腾飞,最后又给魅魔抢回的邪灵圣物封神榜吧

我以前顾名思义,只以为那东西是与恶鬼墓令旗一般的东西,然而今天一看,上面那浮现出来的真龙亡魂简直太震撼人心了。这样的东西,不会是真的斩杀了七条真龙,将其灵魂封印其中吧 要倘若如是,那这邪灵教的圣器那可真就太逆天了。恶鬼墓令旗相比之下简直就是一件玩具。

就在这七条与真龙形象几乎没有差异的灵龙奋力地吞噬一众精血以及蕴藏在其间虔诚的亡魂和悲怆的戾气时,一道青光从镇子外面升起,朝着这封神榜下的七条灵龙扑去。

是麻绳儿。小青龙自从被黑龙赶出洞庭湖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同类,今天一下子见到七条,难免有些大喜过望。估计是避开了虎皮猫大人,偷摸过来。

它倒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然而却不知道这些长得跟它有九成九相似的家伙并非同类,反而是最仇恨真龙的。有一条灵龙竟然顾不得封神榜的驱使,直接探出爪子来,朝着麻绳儿拍去。麻绳儿一开始还以为人家是在逗自己呢,结果一交上手,便发觉不对,这货根本就是想把自己往死里面弄。同时,那爪子上面传来的气息也让它觉察了出来,这根本就不是真龙。

东北人形容女孩子泼辣火爆,常说虎妞。殊不知龙妞儿的脾气更加火爆,一发现对方是个冒牌货,立刻火冒三丈,直接开打。青光化作一线,跟这头灵龙战作一团,令人眼花缭乱。

这一边是幼年真龙,一边则是封神榜上的造物,相互拼斗起来,不相上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其余的灵龙已将小镇血祭的所有精华都吸收殆尽了,大嘴一张,隐隐发出了凄厉回震的龙吟声来,下一秒,它们的口中吐出了红、橙、黄、绿、蓝、靛六色,而与麻绳儿缠斗的那一条也吐出一束紫色光华来。

这七色光华不断旋绕,竟然凝结成了一道明艳动人的虹光,遥遥挂在天际。

看到这虹光,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当年伦珠上师坐化之时,也是依靠高深的佛法和机缘凝练成了这般能够破碎虚空的虹光来。瞧见这东西,我的心中似乎能够琢磨到了什么,正推导着,突然一道肥硕的身影升空,将大展神威的麻绳儿一拽,朝着河边斜斜跌出去。

麻绳儿正待挣扎,然而当发现抓着自己的是虎皮猫大人时,也就没有再为难这位仁兄。

虎皮猫大人舍生忘死现身,自然是在救麻绳儿。当它们离开不到几秒钟,另外一个硕大的影子也出现了,竟然是小佛爷那条有人脑袋一般大小的本命金蚕蛊破空而来。这货比我的肥虫子更加壮硕,一身褶子肉,十分狰狞恐怖,周身上下的那些如同眼睛的花纹一舒展,让每一个朝它注目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留下了媲美宇宙星空的美感,和比宇宙最深处更加深邃的黑暗。

小佛爷的本命金蚕蛊一出现,也顾不得我们这些地上的家伙,而是直接一张口,将那一道虹光给咬了,没三两秒钟,竟然将那虹光给当作零食一般,啃了个干净。七条灵龙不断地吐出七色光华,用来混合成虹光,而那头巨大肥虫子则负责吃,这一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半分多钟,期间有好几位特勤局高人出手,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功效。虹光被吞噬干净之后,那条小佛爷的硕大肥虫子用尾巴将悬立于空中的封神榜一卷,七条灵龙尽数附身于那旗上龙纹处。一切安定,那头巨大的本命金蚕蛊用乒乓球一般大小的黑眼睛四处搜寻一番,然后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来。

这段注目并不长,几秒钟,还是十几秒钟,具体的时间我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之后的它金光一闪,消失于夜空里,而我则仿佛被来自整个幽冥世界的恶意感染到一般,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几个冷战。心中那种说不上失落还是屈辱的情绪油然升起再也抑制不住。

整个世界随着那头颅一般大小的肥虫子离去而陷入了沉默,当我回过神来,这才停下一直仰着的头颅,发现翟丹枫已然不在人世了,她刚才所待的地方,除了散落的几件衣物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我疯狂地冲出院子,街道上到处都是散落的衣物和鞋子,而那些鲜血啊、残肢和骨头啊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倘若不是空气中隐隐还有一些滑腻的血腥味,我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又回到了一个星期前那个静谧而安详的午夜时分。

天啊,这就是血祭吗 居然连一点儿骨头渣子都没有留下,所有的镇民似乎都随着那血雾消失无踪。空空荡荡的街上,我没有看到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一具尸体,到处都是散乱的衣服,让我感觉刚才走进时的体验仿佛是在电影场馆里一般,而此刻,却是已经清场了。我折身往回走,走得是那么地认真和仔细,然而一路上却没有遇到身中了僵尸蛊而挣扎起来的死尸,甚至连一点儿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整个邪灵小镇,在此时此刻,就仿佛一片鬼蜮。

我并没有在镇子外面遇到王副局长他们。在镇东口的一截路上,留在外面的大部队晓得了这番异状,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朝着镇子里面进发。这些人本来以为自己会受到很激烈的反抗,有人甚至都已经作好了牺牲的准备。然而空空荡荡的长街之上,除了散落的杂物之外,什么也没有。

大师兄是先遣队,和杂毛小道带着第一批人冲了进来,看到了意兴阑珊的我,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周围左右的情况问道:「这都是你弄的 这也太厉害了吧 」他用连续两个问句似的感叹来表达自己内心中的惊讶。而在这上百号士兵的面前,这个时候我也不能说实话,只有苦笑,不知如何说起。

不过我还是告诉了他们,经过我这一路的观察,先前所有人担心的僵尸蛊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应该是随着精血,被封神榜上面跃出来的灵龙给吞噬了。

我们碰面没有多久,很快王副局长在得到安全的消息之后也赶了过来,僵尸蛊只是小事,他更加在意的是刚才我们头顶上那七条不断盘旋的灵龙。他问那就是封神榜的威力吗 有没有将其彻底毁去的可能 我摇头说应该不行。从刚才我与翟丹枫的对话中我了解到,估计小佛爷召唤大黑天,筹备时间应该会很长,而小佛爷还需要消化今天的收获,那么翟丹枫所说的年末见,说不定真的要拖到年终的时候,方才能与他一较高低。

听到我的回答,旁边的人都有些诧异。青城山老君观的沧海道人指着河那边的山门大阵,说唯一的出口不就是在这里么,这个地方看着其实也不算大,我们现在把门一堵,到时候不就是万事俱休了吗

许多人都不相信邪灵教能够逃得过此次围剿,然而我却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有很多事情是无法用常理,也无法用现有科学理论来推断来解释的。比如涉及小佛爷的一切。就在沧海道人表达出了这样的信心时,突然我们的脚下一阵剧烈颤抖,天摇地晃,仿佛地震了。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脸色一变,一边左右观看,一边手掐指算,疾声说道:「不好,难道是因为我们大规模运用现代兵器,使得这个洞天福地现在就要垮掉了吗 」

我们很快便找到了震动传来的缘由,在邪灵小镇的后山方向,发生了山体走移,特别是邪灵峰,似乎矮了一半。

第七十七章 邪灵大殿,不翼而飞

黑夜里,我感觉远处的邪灵峰似乎在不断地颤抖着,发出了山体走移的恐怖声音,这动静整整维持了半刻钟,最后停歇下来的时候,朦胧的天际似乎变得更加黑暗了。

天地之威是人力所不能及的,身处其间,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左右打量,我总担心脚底下会不会陡然生出一条巨大的地缝来,将我们给陷进去,旁边不断有人在大声喊叫着,收拢队伍,寻找隐蔽和安全的地方。

能够参加此次行动的都是特勤局的骨干以及对口培训的专业部队,素质非常高。当脚底下恐怖的颤动缓慢地停歇下来时,大家又陆续聚拢过来,等候上级的命令。

总局王副局长总指挥,如同大师兄这般的副总指挥有五个,这里面除了部队的指挥官外,也有赵承风,级别颇高的客卿也有不少,大家聚拢在一起来商议。大师兄判断邪灵教绝大部分骨干已经撤离了总坛,有人对没有一网打尽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因为此次行动的功劳几乎都给先锋团占尽,所以提出再派一部分先遣队,朝着邪灵峰搜索。

邪灵小镇住着的都是些普通人,要么是邪灵教成员的家属,要么就是供应邪灵教日常生活的劳力者,真正掌控邪灵教这个组织的骨干领导,都是居住在邪灵峰上下,如死亡谷、地魔宫以及别的地方,那儿才是他们的老巢。

商定完毕,王副局长留在这里整顿队伍,抢救伤员,巩固码头阵地,先遣队则由东南魁首陈志程带领。

大师兄领军,我和杂毛小道以及一众小伙伴自然都陪在左右,连麻绳儿也堂而皇之地跟在了身边。这小东西以前我们一直藏着掖着,然而当我们亮出了爪牙时,它便成了那狰狞实力中重要的一环,同行的有许多如青城山老君观沧海真人一般的强大高手,或僧或道或俗,虽然看向小青龙的目光是那么炽热,但是却也没有露出明显的贪念来。

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这是句老话。何为有德者 这是骗骗小孩子的话儿,真正的是你要表现出足够的实力来,当人们感觉弄不过你的时候,那眼中便不是贪欲,而是尊敬和畏惧。

邪灵教总坛一战,可以说已经打出了我和杂毛小道的名气来,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是江湖小辈,而是会被很多人仰视的高人了。

我们随先遣队越过镇后田地,朝着邪灵峰出发,同行的差不多有两百人。这些是经过连番血战之后战斗力保存得最完整的一部分,也是大部队中最精锐的力量。除了阵法机关和蛊毒,倒也不用担心太多东西,而且同行者有许多手段,有鸟有虫有术法,我甚至看到有一个驭兽者,连着放了十多条凶狠的獒犬,在前方和四周巡视。

先遣队雄赳赳、气昂昂,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邪灵峰下。我和杂毛小道对这里最是熟悉,所以一直都在前面带路。走到了山下,仰头看去,但见邪灵峰已经掩藏在浓浓的云雾之中,周围的空间似乎狭窄了一半,好像整个洞天福地的法则,都已经被彻底修改了。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见到什么人,不过路边倒是还有许多凌乱的脚印和胡乱丢弃的衣物、兵器和别的东西,想来撤走的人也比较慌乱。顺着这痕迹,一个板着脸的跟踪专家告诉我们,这些人都上了山。

大师兄问我们,山上是否有什么机关或者军械,以及阵法之类的,莫中了那示敌以弱之计,给人拦腰一击,到时候虽然不至于全军覆灭,但是遭到重创也是不美。我摇头,说这里除了道路险峻之外,倒也没有瞧见什么大型的机关——至于阵法,这个需要问虎皮猫大人。

大师兄看向跟队的肥母鸡,它缩在了朵朵的怀里,说:「没事,一旦有阵法波动,我来搞定,你们直接走了便是。」

肥母鸡虽然各种不靠谱,但是在朵朵面前却多少还算是有些节操。有了它的保证,大师兄也放宽了心,命令我们上山,继续前行。我们依然在前面带路,不过这一回轻松无比,因为杂毛小道屁股下面有血虎,而我则与小妖、朵朵同骑二毛,所以虽然先前血战乏力,此刻倒也能够缓慢回气,保持必要的战斗力。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紫竹林附近,往左前行是死亡谷,往上直走便到了邪灵主峰。在这岔路口,大师兄决定,留一部分人守在死亡谷的出口,李腾飞的师父沧海道人则作为高手镇守。

继续上行,依然没有什么人,甚至连平常所见到的鸟儿或者松鼠、小虫之类的都悄然无踪影,我和杂毛小道互看,心中更起疑惑。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山腰边处,这个时候一直笼罩邪灵峰的雾气骤然散开,我们抬头一看——吓,主峰顶上的邪灵大殿群落,连着一整个山头都已然不见了。

看到这副情形,我们终于晓得了刚才在下方时感受到的震动是为何,也明白了这一整个山头都斜斜脱落,砸落深渊的原因。

来不及多想什么,我的目光向左,遥遥看到了地魔大牢。我们朝那儿走去,很快便有尖兵传来了消息,说看到了尸体,很多,大部分都是穿着黑色劲服,脑袋上还扎着血红色的头巾。我心一跳,骑着二毛纵身过去,不多时便进了地牢大院,在这一片堆放整齐的尸体中搜寻起来。很快,我便找到了一具瘦弱的尸体,他被单独放在院子的一角,紧挨着几个大光头,身子上面虽然尽是伤口,但是却被包裹起来,然后用一张干净的麻布盖住。不管正邪,所有人心中都是怀着英雄情结的,邪灵教也不例外。虽然躺在地上的这位老人杀了无数教友,但是他们似乎并没有为难一个死者,而是将尸体给好好地给安放了起来。

我半跪着,望着那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这脸儿有半边都不在了,只剩一个大豁口,血凝固发黑,显得是那么吓人,然而我却觉得作为一个英雄,一个江湖上素来传闻的十大高手之一,它并不丑陋,反而有一种崇高的美。

我默然无语,沉默良久,旁人也都知道这便是拼死阻击邪灵教高手的一字剑黄晨曲君的尸体,因而并不催我,反正这儿差不多都已经到了主峰,上去只有一条路了。我在地魔大牢的院子里待了好一会儿,而大师兄已经将整个邪灵峰上搜了一遍,除了脱了邪灵大殿群落那一块,其他的都差不多完好,不过依然没有见到人。

我让人将这位尊者的尸体收敛好,带回山下去,然后去找杂毛小道和大师兄。到了我们先前跌落山崖的那后山岩石处,大师兄他们在那儿好像有所发现。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悬崖边说着话,獒犬狂叫,我路过隘口,周围一片狼藉,走着走着,我心一震,脚步停留下来,眼睛死死地盯在了路边的地上。

在那儿,有一件散落在地的黑色大氅,它已经被来往的人踩得污浊不堪,上面尽是泥土,然而我却在瞬间想起来,这件衣服,不就是王姗情死前穿的那件吗

第七十八章 抽丝剥茧,黑色巨手

睹物思人,瞧见这件黑色大氅,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前女友」来。

时至如今,我都不明白一直以来与我成敌对状态的王姗情为何会突然挺身而出,挡住了一众追杀而来的邪灵教众,但各种猜测也只能随着她的最终逝去而烟消云散。不过我晓得,或许这个女人已经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子。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我都忘怀不了,她在人生的最后关头,那强势霸道的一面。

这也许就是那个来自西川的农家少女想要拥有的结局吧

我将大氅收起来,扔在了二毛身上。这才晓得大师兄借给我们的八宝囊在潜伏的这几天,已经被收了回去。不过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逆天了,放在身上有些扎眼,没了便没了。

在两条獒犬的吠声中,杂毛小道指了指那刮着呼呼罡风的无尽深渊,问我,「小毒物,邪灵殿带着邪灵教一众人等跌落那下面去了。你觉得,他们还会出现在人世间吗 」

我走到崖边,朝着下面望了一眼。无尽的黑暗让曾经跳过一次的我仍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想一想小佛爷既然没有与我们正面交锋,而是选择了移除邪灵殿,那么必然是等待着自己的本命金蚕蛊消化封神榜凝化的虹光能量,而他倘若是回不来,迷失在时间和空间的乱流中,又何必这般周折呢 从他将悠悠和诸多地穴人从青山界一线天中带出来,便能够晓得他应该是找到了一种途径,并且早就准备了退路,所以小佛爷他走得轻松,必然也会来得凶猛。

周围只有我、杂毛小道和大师兄三人,我于是便把与翟丹枫整个儿的对话,都仔细地讲了出来。听到我的讲述,大师兄和杂毛小道都给震到了。杂毛小道难以置信:「你是说,小佛爷其实也是耶朗遗族出身,而他还叫你作哥哥 这不可能!」

杂毛小道似乎知道些什么,一口便否定了这个说法。我耸了耸肩膀,说:「这是翟丹枫临死之前说的话,据说还是小佛爷让她代为转告的,可信度很高。我刚才在上山的路上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你猜我想到了一个什么问题 」

大师兄有了兴趣,他往里边退了一步,问是什么

我也不卖关子,说:「这几年来,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命运的指引,耶朗大联盟当年镇守的东南西北中五大祭殿,我们都曾经进去过。我们知道,当年的耶朗王临死之前,曾经在每一个耶朗祭殿里安排了一个镇守者,中祭殿是失去意识的飞尸王妃、西祭殿是龙哥、南祭殿是大熊哥、东祭殿是大祭司绿脸女,那么为什么北祭殿,我们除了一个寄身于石鼎中的十香虫,却什么都没有瞧见,你不觉得古怪吗 」

杂毛小道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说你难道想说……

我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当时耶朗大联盟最主要的敌人,是来自北方的汉王朝,按理说应该会派一位最得力的重臣镇守,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封邑武陵的王弟。这一段我在记忆碎片中曾经回忆起过,这个王弟本来应该作为僵尸守护在北祭殿,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他并没有遵守王意,而是与王一样遁入了轮回,这才有了姚雪清等人所说的,小佛爷乃十八世轮回之人的说法!」

我说得如此确凿,大师兄和杂毛小道也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大师兄语气深沉地说道:「耶朗大联盟的灭亡,最主要的原因是深渊狂潮。然而当时的汉王朝不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是背后捅一刀,杀了作出重大牺牲的耶朗王的后人,这件事情使得王弟产生了强烈的愤怒,被仇恨所控制,也背离了王的本意,想要通过毁灭世界,来报复全世界的人。」

事情的始末,经过我们三人的推断,已经大致还原。然而这结论是否可靠,还需要去验证。目前让人头疼的事情是虽然我可以确定我便是王,也是当年洛十八的转世,但是我根本就没有觉醒,而小佛爷保守估计都已经觉醒了二十多年,大家都不是一个起跑线,这还怎么玩

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光只有我头疼,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而我从来都不是最高的那个。所以大师兄愁眉苦脸,一双眉毛都拧在了一块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两只一直在聒噪的獒犬突然「嗷呜」一声,然后夹着尾巴,朝着山隘那边匆匆跑去。这反常的情形让杂毛小道一阵疑惑,而在下一秒,大师兄突然脸色剧变,朝着离我们不远处的几个黑色中山装大声喊道:「怎么又是你 大家快跑、快!」

我从没有听过大师兄这惊悸到了极点的声音,仿佛被捏着脖子打鸣的公鸡。就在我扭头朝着那几个人看去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印在了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接着我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漫天的碎石被激飞而来。

出于对那巨大黑影本能的恐惧,我、杂毛小道、大师兄和旁边的一众小伙伴都朝着山隘那边纷纷退开。当到达了一个差不多的安全距离时,方才回头看去,却见刚才那个黑影子竟然是一只巨大无匹的手掌,五指张开,让人体会到天神下凡一般的即视感。

瞧见这东西,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去年在洞庭湖龙岛悬崖的洞里,那只将十大高手无尘道长给扯入无尽深渊的那只巨手。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而且还是在邪灵教总坛这样的洞天福地里。

那几个被黑色巨手拍中的特勤局同仁连一声惊叫声都没有喊出,便成了一堆肉糜。而下一秒,仿佛感应到了我们的存在,巨手在空中扬了扬,竟然又长了十几米,朝着我们这边抓来。

早在第一次巨震发生的时候,大师兄便已经通知所有在邪灵峰上的人员撤离,为了给这些人争取时间,大师兄并没有逃离,取下那把古怪的长剑,朝着崖边的巨手遥遥劈出一剑。

这是我第一次瞧见大师兄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当他手中的长剑缓缓落下来的时候,空间炁场陡然一凝,那只朝着我们抓来的巨手停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杂毛小道抓住了机会,同样斜斜地劈出了一剑。

七色神光从雷罚的剑脊纷纷冒了出来,汇聚成了一道凝重的虹光,朝着巨掌斩去。大师兄那一剑是意念与力量完美融合的一剑,天人合一,契合了某种法则,竟然使整个空间都为之一凝,这是形而上的真义法门。而杂毛小道这一剑则具体许多,虹光一抖,化作了一道凌厉的虚空斩,朝着那巨手的大拇指飞速旋绕而去。

此刻的杂毛小道神勇非凡,那一道虚空斩竟然将巨手大拇指的连接处给斩空,大部分黑气都给中和溶解了,即便是无数黑气化作丝带黏合,一时间竟然难以再成为五指巨手。不过巨手仅仅只是遭受小创,气势不减,继续朝着我们这边抓来。

我们且战且退,争取给那些普通士兵更多逃跑的时间。不过面对这样的一只恐怖巨手,终究还是有些勉强。一路奔逃百米之后,眼看着即将给这只巨手拉落深渊,一道青光划过天际,麻绳儿从黑暗中升起,周身大放光芒,化作了巨大的龙形,一口咬在了这巨手之上。

两物僵持,小青龙到底年幼,隐隐之间竟然有些不敌。我和杂毛小道正想上前相帮,虎皮猫大人突然飞起,拦在了我们的面前,大声喊道:「快跑,下山,然后立刻坐船离开,谁也不许回头!」

虎皮猫大人说得无比坚定,不容置疑。说完这番话,它也升空,朝着悬崖边飞扑过去。

第七十九章 亡命逃奔,双双坠落

虎皮猫大人与小青龙一同迎战那只从无尽深渊中伸出来的巨大手掌,我心中犹豫,仍想上前相帮,杂毛小道也是有些不舍。大师兄最是理智,一把拉住了我和杂毛小道,大声喊道:「这东西,人力不能及,大人和那小青龙虽是异物,但是估计也拖延不了多久,我们早一秒钟撤离,给它们的压力便少一分,照着大人说的话去做,要不然你们会害死它俩的!」

大师兄的话语如同落雷,将我们两个给惊醒,当下不再犹豫,组织着人员朝着山隘的下方狂奔。大师兄冲锋在前,撤退时却留在了最后,吩咐那些士兵除了手电,将身上所有的装备和武器都就地丢弃,不要影响撤离的速度。

即便如此,邪灵峰到底还是太过陡峭,好几处都需要攀岩而下。这个时候血虎和二毛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这两位便充当了落脚点,帮助那些普通士兵度过这难度系数颇高的地方。小妖和朵朵也不示弱,姐妹俩在有的缺口处直接用上了青木乙罡的法力,驱使那些植株暴长,将堑壑变坦途。

同行的修行高手也都发扬了「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对受了伤的士兵伸出援手。在大师兄的指挥下,整个逃亡过程化腐朽为神奇,虽然跌跌撞撞,倒也是有惊无险,没有死人。

我们很快便来到了地魔大牢那边。黄晨曲君的尸体已经被人用裹尸袋给收敛起来,尚未运下山去。一字剑与我不但有并肩作战的战友之谊,还有舍身相救之恩,更有传道授业的香火之情,搁古代来说他可以做我的半个师傅。就这情分,我哪里能够让他弃尸荒野,于是毫不犹豫地将裹尸袋扛了起来,继续撤离。

继续往下,到了紫竹林旁边,前面传来消息,说死亡谷那边并没有动静。这结果并不出乎我们的意料。邪灵教总坛之中最宝贵的除了邪灵殿,大概也就是死亡谷以及在山洞里面的那些苦修士了。小佛爷倘若是有计划的撤离,这些人必然是都会带上的。

本来我们的打算是将邪灵峰清理完毕之后,等待第二批援军到来,再组织人手查探死亡谷,然而一切计划都随着这只从深渊中伸出的巨手给打断。我们继续狂奔,回望山上,巨手还在与虎皮猫大人和小青龙恶斗,动静已经开始朝着山下蔓延,不断有山石从山顶抛落,虽然没有砸到什么人,但是却也将逃亡者的心情弄得焦急无比。于是不必要的伤亡开始出现了,不断有人崴到脚,更有人一脚踩空,从山道旁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这样的事情出了两回后,大师兄过来与我们商量,让二毛和血虎在队伍中来回巡视,尽量避免有人摔下山的事情再次发生。

大部队终于撤离了邪灵峰,到了山脚。大师兄让林齐鸣、张励耕等带人撤离至邪灵小镇的码头处,他则与我、杂毛小道几人落在了最后,回首仰望巍巍邪灵峰。

这时候遮掩山峰的云雾不再,在我们的眼中,偌大的邪灵峰似乎开始变小了,它的主体已然被巨大的黑暗所吞噬,隐隐之间,我们还是能够瞧见一道青光在与那只从黑暗中伸出来的巨手在纠缠,天空之中不时传来了清越而威严的龙吟,幕天席地的龙威如星子散落,但或许是体型的关系,我们却找不到虎皮猫大人的身影。

沧海道人不无担心地说道:「快走吧,这个洞天福地马上就要崩溃,永坠深渊了,倘若走得不及时,只怕我们所有人都逃不过灭亡的命运。」

这老君阁阁主见识颇深,估计他们青城山也有类似的地方存在,所以倒也能够明白一二。这话儿一出口,许多同行的客卿高手开始朝着码头处匆匆离去。然而朵朵却担心地仰首看天,拉着我的胳膊说道:「陆左哥哥,臭屁猫大人和小青青能够回来吗 它们会不会出事啊 」

我默然不语,小妖却顾不得这紧张气氛,调笑起自家妹妹来:「怎么了,舍不得你家臭屁猫了 」

朵朵一脸通红,羞恼地反驳,说:「小妖姐姐,你好坏,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小女孩子费力地解释着,却把自己的伤心给暂时搁置了。小妖与她说了两句,才笑盈盈地开解道:「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像陆左和臭屁猫这样的大坏蛋、贱人,哪里会那么快就死去,别担心,我们先离开。」

小妖劝人是一把好手,然而将我给绕进去,让我感觉很无辜。大家虽然担心,但留下无益。于是沿着土路奔走,很快便到达了码头那边。

总指挥王副局长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在组织人员上船,装载着伤员的几艘大船已经起锚启航。不过他心中依旧满是疑惑,瞧见大师兄在我们一行人的簇拥下匆匆而来,便迎了上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攻陷邪灵教总坛,这只是一个开头,只有将这里面骨干成员抓捕归案,将里面的资料和东西全部整理收拢,才算是实打实的功绩。然而一番厮杀之后,大部队还没有来得及对这些进行整理,便要匆匆撤离,给这一次的行动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这显然并不符合总指挥的心意。然而当大师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特别是那只深渊巨手以及邪灵峰的崩塌瓦解讲明时,总指挥脸色一变,吩咐手下,将所有还在码头犹豫的人员全部驱赶上船,马上撤离。

山门大阵虽然开启,但是想要出去依然还需要一个熟悉的指引者。此前是虎皮猫大人,此刻只有让杂毛小道顶上,于是他骑着血虎,朝着第一艘船奔去。我和大师兄并没有随着大部队离开,而是留在码头上。

大师兄是在指挥撤离事宜,我则是在等待虎皮猫大人和麻绳儿归来。当大部队将死去同伴的尸体都整理完毕,所有的船只都开始起航时,它们两个还没有回来。眼前的黑暗越来越重,大师兄没有再等待,让人启航,朝着山外行去。

我和小妖、朵朵一直都守在船尾,看着黑暗一点一点地侵蚀所有的景色,突然间,朵朵大声叫了起来:「回来了,回来了!」

我抬头一看,一头肥硕的黑影子如同炮弹一般,朝着这边急速掉落下来,眼瞅着就要掉落到水中去,小妖眼疾手快,一个平步位移,过去将虎皮猫大人给托起。天空之上又出现了一道青光,伤痕累累的小青龙歪歪斜斜地朝着这边游来。

然而没有等我们高兴多久,最后一条船上的所有人都齐声发出了惊叫,凭空又出现了一道巨大手掌,跟在小青龙身后,朝我们这边拍来。

第八十章 骨龙取义,水滴脱离

这巨大的手掌遥遥拍来,强烈的风呼呼地刮,拍打在人的脸上像刀子一般刺痛,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下来。可以想象得到,若是被它拍个正着,只怕连船带人都将化作肉泥。

我的心无比沉重。将鬼剑握紧,让小妖把二毛再次放出,好让我骑着过去,免得连累众人。然而小妖抱着全身虚脱的虎皮猫大人没动,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唤不出二毛来。这时大师兄也走过来拦住我,说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么就让我们所有的人,来共同承担吧。

小青龙越来越近了,以我的目力能够瞧见它不再是一道青光,而是一条麻绳儿般的实体。依旧是袖珍的龙形,只不过往昔的神骏不再,那一身细密的鳞片破烂,脑袋上柔软的犄角也好像断了一小截,流出了乳白色的汁液。这应该是它出道以来所经历的最残酷的一场战斗,灵动如它,此刻也飞得摇摇欲坠。

麻绳儿发出震彻天地的龙吟,不过此时声声悲切,听在人耳中,就像是哭泣。小青龙到底是太过年幼了,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风浪,对于力量和规则的领悟也远远不够。此刻朝着这边飞来,让人心疼无比。

遥遥望着远方的邪灵小镇被黑暗侵蚀,黑色巨掌倾天而来,船上所有能够排得上号的高手都集中在了船尾,手持着各式法器,等待这最后一刻的来临。

我右手执着鬼剑,左手则抓着久违的震镜。

麻绳儿几乎是依着惯性掉落下来,朵朵腾空而起,接住了这小家伙。而我们头顶的天空也在这一刻突然黑了,所有人都发出了平生最大的吼声,准备最后一搏。然而就在此刻,船前的水流突然一动,船体给某样东西顶着往黑曜石牌楼那边猛然一推,顺势滑行而去。接着一道灰白色的东西从水中冲出,直接顶住了那只巨掌。

巨大的惯性将我们推向了船前,大家在甲板上骨碌碌地滚动着。我一把抓住船舷,猛然回头望去,那道灰白色的东西,竟然是先前驼着洛氏姐妹离开总坛的幽冥骨龙。

这条骨龙此刻竟然又返回来了,用那残破的脑袋直接顶住了黑暗中的巨掌。两相碰撞,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响声,大船原先所在的水域被这爆炸的力量搅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碗形深坑。幽冥骨龙顶住了这巨掌,不但如此,它还张开嘴,一下咬住那黑雾弥漫的掌缘,大口大口地吞噬着。

我们的大船一片混乱。我们几个人聚在船尾。我看着幽冥骨龙正在与巨掌不断拼死搏杀着,感觉它与先前似乎有着截然的不同——以前的它仿佛仅仅是一具骨架子,而此刻,我似乎又瞧见了洞庭湖深处那条黑龙的身影来。

「觉醒了!」

虎皮猫大人现在已经被交到了朵朵怀里,不过它并没有以前的兴奋,而是奄奄一息地无力说着。这句话提醒了我和大师兄,我们看到在幽冥骨龙残缺的头颅内里突然燃起了一点金黄色的火焰来。这火焰微弱,不断地跳跃着,仿佛下一秒钟就会熄灭,然而它却一直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将幽冥骨龙照耀得圣洁无比。大船朝着山门处快速驶去,大师兄看着那头荧荧发光的幽冥骨龙,轻轻感叹道:「真龙啊真龙,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存在呢 」

轰!我们的大船使用了燃油动力,巨大的骨龙和手掌在我们的视线中越来越远,拼斗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吞噬一切的汹涌黑潮被骨龙截止住了。洞天福地开始崩塌,江边两侧的灯笼熄灭了许多,现代通讯手段无法使用,大船的舵手只有凭着经验一路驾船狂奔。

走了许久,似乎离开了邪灵教总坛的范围。某一时刻,我们似乎感到大地一阵颤抖,江水翻腾,将船震得东倒西歪。此时我已经离开甲板,走进了一个单独的舱室,没有再关注黑黝黝的后方,而是心疼地瞧着惨不忍睹的小青龙和虎皮猫大人——特别是虎皮猫大人,它背部以下的羽毛都没有几根了,血淋淋的一团,露出了丑陋而可笑的表皮来。它这模样十分狼狈,心疼得朵朵连忙借了肥虫子,给这肥母鸡疏通。

因为这些小伙伴的特殊性,大师兄给我们安排了一个难得的单间。我正在与大家说着话,突然一震使我从床上跌落下来,滚了好几转。我爬起来,冲上甲板去,找大师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师兄告诉我,说:「我们已经冲出了邪灵教总坛洞天福地的笼罩范围了。刚才那一下,估计是幽冥骨龙携带着山门大阵的威力,与那巨手,以及容纳它的无尽深渊作了最后对撞,将其封印在迷失的时空中。如果是这样,估计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邪灵教总坛这处洞天福地了。当然,这个说法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如果能够得到虎皮猫大人的确认,那应该更有可信度了。」

所谓的洞天福地,这个问题许映愚曾经与我作过探讨,他并没有从巫传道法的说法来阐述解释,而是告诉我,说倘若我们的世界是一块布,有起有伏,那么洞天福地就是布上的露珠,它与我们的世界有一定面积的接触,可以通过某些方法进出,但本身却又是独立的世界,从量子力学的上面来讲,应该算是存附于三维空间的高维度空间。

倘若如是,那么一旦露珠脱离了布面,那我们的确是无法再次进入了。

幽冥骨龙所做的,就是取消了这个接触面。

对于大师兄的提议,我摇头拒绝了,说虎皮猫大人刚才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此刻已经是精疲力竭了,我更愿意让它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大师兄露出笑容来,没有说话,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先回房休息,而他需要去前面的船队与总指挥会合,讨论事情。

我返回房间里,发现虎皮猫大人已经像一只死母鸡般酣然睡去,麻绳儿盘在梁上没有动静,倒是朵朵和小妖似乎在争论着什么。我许久没有见到这小姐妹俩了,顾不得一身血污,过去一把搂住她们,说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朵朵不讨厌我的亲昵,小妖却一脚踹了过来。这妮子自从长大了身形后,越发地有了男女之防,我根本就占不得她一点儿的小便宜。还好她没有用力,而是任我坐在木板床上,然后回答我道:「刚才朵朵问我,说那个大咪咪姐姐,是不是杂毛叔叔的女朋友」

呃,现在的这小屁孩儿怎么都这么八卦啊 我摸着鼻子没说话。小妖话音一转,说道:「还问我,说那个短发的小美女,好像很喜欢她的陆左哥哥哟,不知道你本人会不会喜欢她呢 」

面对着这么犀利的问题,我终于败下阵来,顾左右而言他地应付了两句。正为难间,门一开,杂毛小道从前面乘着小艇赶了过来。一番交流之后,我才知道我们已经在长江中游的宜昌附近,而所有的事情也差不多已经落幕了。我们正交谈着,突然传来了叩门声,说总指挥要见我们。

第八十一章 高高拿起,轻轻揭过

来人是林齐鸣,他告诉我们,说:「前面指挥舰的会议差不多开完了,总指挥现在专门腾出时间来,想接见一下这一次行动的大功臣。」

王副局长是总局里位高权重的业务副局长,对大师兄历来都是比较欣赏的,算得上是大师兄在总局的后台之一。虽然这种关系只是出于工作上的看法,并不牢靠,不过老林还是把这一层关系给我们说明了。我们留下朵朵和小妖在这儿照顾虎皮猫大人和麻绳儿,跟随林齐鸣去船队前面的指挥船。

乘着小艇在船队之间穿梭,我们很快来到位于中间的指挥船,登船的时候有好多人与我们打招呼,这里面不乏位高权重者。大师兄也在,他告诉我们会开完了,总指挥在头舱等我们,他要回去安排船队靠岸以及接下来的相关事宜,就不陪我们了。

一个黑衣青年走了过来,将我们带至头舱。敲门,在得到回应之后,他请我们进去。

王副局长在这个布置成会议室的舱房里等着我们,见我们进来,热情地请我们落座。我们也不客气,在恭敬地称呼「总指挥」之后,坐在了他的对面。听到这个称呼,老人的目光显得有些黯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任务结束了,我这个总指挥也就撤销了。说句实话,我这个总指挥是不合格的。敌人太强大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和咱们正面对抗,即便如此,我们还有上百人的伤亡,所以这次任务别说成功,就是称之为失败,也未为不可。」

听到他的自嘲,我不由得心生敬意。特勤局与邪灵教这对老冤家相斗这么多年,攻占邪灵总坛这件事情意义重大,绝对可以说是突破性的进展,能够在这样的辉煌胜利面前还保持冷静,并且进行自我批判,不愧是老一辈的高层领导,拿得起放得下,视野辽阔,没有被所谓的胜利冲昏头脑。

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我和杂毛小道也没有多说什么安慰之类的话语,简单地应答两句。王副局长从失落中走了出来,拍了拍手,说:「不过这次行动并非是无用功,也涌现出了许多功勋卓著的同志,其中表现最突出的,便是你们两个。说实话,如果不是你们两个,事情的后果还真的是难以想象。所以刚才讨论下来,陆左、萧克明,你们厥功至伟。」

王副局长对我们热情洋溢地夸赞着,这个时候我和杂毛小道也只有谦虚地说了几句,既不热切,也不冷漠,表现出了胜不骄败不馁的风范来。老人时间有限,接下来便直接跟我们谈及了洛飞雨的事情,询问我们的态度。

我看了一眼杂毛小道,这家伙倒也沉得住气,闷不吭声。于是我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说:「洛飞雨现在已经和以小佛爷、佛爷堂为首的邪灵教决裂了。而她一直以来的表现也都证明了自己是一个温和而又有人性的角色。所以希望局里面能够具体考虑一下,最好不要太针对她。」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放过她,对吧 」老人沉吟一番,然后提出了一个建议,说能不能招揽洛飞雨

洛飞雨是邪灵教的右使,名义上的三号人物,她必然掌握着全国各地邪灵分舵的重要信息,倘若她能够投诚,其意义只怕不亚于攻破邪灵总坛。然而我和杂毛小道都摇头,表示这不可能。

洛飞雨虽然痛恨小佛爷和佛爷堂,但是邪灵教同时也是她外公的心血,这里面虽然有许多丧心病狂的人物,但是也有亦正亦邪的性情中人,而那些都是她的朋友和属下。同时,她对于特勤局也充满了误会,所以洛飞雨是绝对不可能卖友求荣,投靠特勤局的。

王副局长猜得到我们的回答,点了点头,然后谈及赵承风的事情来。

他告诉我们:赵承风此次表现得的确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但究根问底,也是情有可原的。而就在刚才的会议中,便有人提起此事,对他充满同情,所以自己先前的承诺可能不会立即兑现。不过小萧刚才已经将他彻底打趴了,使得他整个人的精神意志都受到重大挫折,应该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呢,你们两个也不用害怕他的报复,就目前而言,你们两个都拥有了连我都要害怕的实力,即便是对上龙虎山善扬那个老东西,也未必会败,所以需要担心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王副局长对我和杂毛小道不吝赞美之词,甚至将我们给隐隐抬到了天下十大高手的层次上来,这让我感觉有些不解。

他很认真地说道:「一字剑在此役中陨落,而之前无尘道长也在洞庭湖龙岛中失落深渊,想来应该也是难以重回人世。这二十多年间,天下十大高手又仙逝了两位,如此算来,当年的十大高手,至今已经是零落不齐了。不过春华秋实,昼夜交替,如今世间能称高手者繁多,但是能够到达顶尖者不过这么几个。陆左你和小萧的战绩,其实都落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眼里。下一届排名,说不定你们就榜上有名了。」

我们没有再多说话,这些东西,其实都是虚名而已,便比如小佛爷、比如开战初始时便无影踪的大内第一高手和邪灵左使这对黄家兄弟,都没有列入十大之名。但是不用比都晓得,他们至少比一字剑或者无尘道长这样的十大高手要厉害许多。

谈完这些事情,我们便告辞了。出了船舱,才发现天色朦胧,快亮了。船队已经靠了岸,这是一处并不算大的码头,江面大雾,而码头对面则是一个小县城。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杂毛小道被安排在宜昌一家军方秘密医院中接受治疗,与我们同一个医院的还有大师兄的助理赵兴瑞和七剑之中白合、余佳源和董仲明,以及一些我们不认识的人。杂毛小道并没有伤到筋骨,没两天便活蹦乱跳,四处勾搭水灵灵的护士妹子。而我虽然有肥虫子在,但还是需要躺得更久一些。

不过我的恢复力很强,在第四天,特意请了假,去黄晨曲君的家乡,带伤参加了他的葬礼。

黄晨曲君是江湖独行侠,除了一个侄子外,并没有别的亲人。葬礼很简单,不过却葬在了一处向阳的高岗上,风水极好。我等到他的家人离开后,将那把碧绿石中剑埋在了他的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然而没等我离开多远,突然听到一声清越的嗡鸣,石中剑居然破土而出,朝我飞了过来。

石中剑在我的头顶上绕了三个圈,最后落在了我的手上,轻轻颤动。我摸着这还带着泥土的飞剑,有一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晓得这是它对我的认可,也是一字剑另一种形式的传承。面对着黄晨曲君的墓碑,我将石中剑放在自己胸口,默默发誓,必不会辱没此剑。

我回到医院,碰到了刚从重症病房出来的李腾飞。通过询问,得知他们和一字剑出现在邪灵总坛,是走了另外一条暗线,那是属于王正孝的门路。本以为能够立功,结果王正孝被人算计暴露了,使得与他同行的师兄弟全军覆没。

我们继续在医院养病,这里面有着大量受伤的修行者,有东南局的、中南局的和总局的,也有西南局的,在经过一帮熟人的介绍后,彼此间倒也熟悉了。此处不提。四月初,我们的伤基本上好了,被接到北京去接受咨询,皆无异常,然后还在许映愚家住了好几天。

后来大师兄告诉我,说赵承风因为正常的工作调动,平调到北京一家研究所去当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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