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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收购毒蝎养殖场

从日本回来,我们享受到了最特别的待遇,一下飞机便给拉到了医院,做了套全身检查,在结果无恙之后,我被直接拉到大师兄的办公室里。局长助理赵兴瑞全程陪伴,堪称尽职尽责,不过问他什么事情,却都摇头,直说不知道。

大师兄让老赵给我们沏杯茶,然后出去时把门带上,等这办公室里面只剩下我、杂毛小道和他三个人的时候,他才脸色严肃地问道:「陆左,小明,你们两个老实告诉我,当初你们从洞庭湖里面返转回来,除了龙涎液之外,有没有还带了什么东西出来 」

我一听这话,暗道不好,敢情大师兄问的,竟然是小青龙的事情。

大师兄瞧见我和杂毛小道脸上都有反抗情绪,他叹了一口气,罕有地摸出了一根烟来,烟不贵,几块钱的红双喜,点燃后,在袅袅的蓝色烟雾中,他缓缓说道:「你们两个去了日本之后,善扬真人也带着剩余的龙虎山道人从洞庭深处出来,在他的叙述里,洞庭龙宫之中,除了那条已经将整个龙岛沉入湖底深处的黑龙之外,还有一条刚刚孵化的幼小青龙。」

吐了一口烟圈,他又说:「这件事情引起了上面很大的兴趣,现在正在立项,明面上是挖掘洞庭湖深处的宝贵资源,实际上就是冲着那小青龙去的。不承想你们在日本的时候放出来了,所以现在,上面已经认定那小青龙给你们拿走了,准备让你们回来之后,带着它去北京呢。」

办公室的门这时候被敲响,传来了尹悦的声音:「老大,别抽烟了,你不知道自个儿肺不好啊 真以为还是当年啊 」

尹悦神出鬼没,大师兄咳了咳,赶忙把烟给掐灭了,朝着外面喊道:「行了行了,我在跟陆左和小明谈事情呢,别偷听啊 」尹悦在外面说谁愿意听你们那破玩意儿啊,我路过而已。

经过这一打岔,大师兄费力营造起来的严肃气氛都给冲淡了,杂毛小道便笑了,说:「大师兄,不知道上面发话的那位,到底什么来头,不过麻烦你传个话,他要看的话,自个儿来。」

大师兄也笑了,说人家好歹是老同志嘛,你怎么着也要照顾一下别人的情绪不是

杂毛小道指着我说,「看到这兄弟没有 一个人,单枪匹马,日本四百多名千挑万选出来的猛男都倒在了他的兜裆布下,猛不猛 日本神道教排名第三的人物,天选神女,是他的马子。还有,大师兄你再看看我手中的剑」——他将雷罚抽出,弹了弹上面那条栩栩如生的龙纹——「看到没 那位领导他想看龙,想不劳而获,那好,自个儿去洞庭湖底深处摸鱼去,想拿『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这东西来我这,谁在乎 」

「好了,好了!你们在日本的辉煌战绩,我耳朵听得都起老茧了!」

大师兄挥挥手,告诉我们:「这件事情呢,就到我这儿为止了,上面自然由我去应付。不过之所以提及呢,是想告诉你们,财不露白。现在很多人都盯着你们了,就比如善扬,洞庭一行,他龙虎山损兵折将,结果啥好处都没捞着,指不定有多恨你们呢。这段时间呢,你们自己悠着点。」

大师兄的屁股始终都是坐在我们这一边,这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不过他的提醒也对,我们此刻虽然已经有一定实力了,毕竟不如那成名已久的十大高手牌子那般响亮,倘若真碰到一些利欲熏心的家伙,到时候一旦狗急跳墙,整日鬼鬼祟祟,只怕也是难有安生日子。

将我们好是一番敲打,大师兄谈及最近的事情,告诉我们这边地界儿还算太平,邪灵教经过屡次的挫败,现在正在潜伏期,他不忙,晚上约我们一同吃饭。

大师兄这种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花的工作狂也有了时间,说明最近还真的是有些平静。

当晚,大师兄叫了在东南局一些相熟的朋友一起吃饭,来的有赵秘书、破烂掌柜、董仲明、尹悦、余佳源等人,也算是给我们办了一场庆功宴,庆祝我们从日本平安回来。

大伙儿久别重逢,喝得高兴,酒水不断。虽然都是修行者,但多少也有了些醉意,我上厕所的时候碰到老赵在吐。这个家伙当初行走西南的时候,酒水不沾,是酒量最差的一个,我们两个在洗手间里面放水,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说陈老大这边说得风轻云淡,其实为了保我们,可是顶住了巨大压力——现在有些老东西真的是太膨胀了,总是以为一个行政命令,就能够将人给管得死死。

听到老赵在这边倒苦水,我知道我们真的是欠了大师兄很多人情。

是夜,赵兴瑞、掌柜的和余家源,酩酊大醉。我虽然不知道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能够感受到他们这些人心头,有着很沉重的压力。

我们在南方市待了几日,茅山那边传来消息,说掌教真人让杂毛小道回山一趟,老萧不敢耽误,赶紧就回了金陵,而我则谢绝了大师兄的邀请,返回久别的东官。

我曾经在这座城市混迹多年,那里有我许多熟人和朋友,还有一个曾经法人写着我名字的风水事务所。这个事务所我曾经倾尽全力,而它也在这个城市里力压几个顶尖的风水公司,成了行业翘楚,然而没有了杂毛小道,没有了雪瑞,我的心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心思来打理。

茅晋事务所现在的台柱子是张艾妮,还请了两个风水师帮忙看着,另外小俊和老万也出师了,勉强能够应付些客户,并不用我多操心,于是我的心思就有了变化。

这几年我一直都在奔波忙碌,此刻终于闲暇下来,翻看起山阁老的两部著述,《正统巫藏——携自然论述巫蛊上经》与《镇压山峦十二法门》,这是我敦寨苗蛊的看家法门,读多了,我越发地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养蛊人,除了肥虫子之外,手上竟然没有一点儿关于巫蛊的手段,实在有愧于这个名号,也难怪被别人瞧不起。

我准备弄些东西来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当然,之所以会这么做,多少也跟无聊有关。回来之后,小妖一直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看,而朵朵总是向着自家姐姐,肥虫子又似乎到了青春期,躁动不安,几个小家伙没有一个省心的。所幸的是,小青龙跟着虎皮猫大人一起去了句容,要不然更是闹腾。

我从朋友那边得知郊区有一家蝎子养殖场因为生意不好,准备转让,场地规模什么的都不错,而且价格也挺合适。我这些年来办事务所的分红,再加上先前工业园附近的房子卖了得的钱,凑一凑刚好够,于是就通过中间人将养殖场的老板约过来见面,谈转让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事务所以前的一个客户,算是熟人,于是他给了一个良心价,而我则一口答应下来,便连他养殖场那些卖不掉的蝎子,都一齐盘了下来。

为这件事情我忙忙碌碌一直到了五月初,终于拥有了一家专门用来培养毒蝎的养殖场。这仅仅只是开始,以后它不单只是养蝎子,还会有更多的毒物,以及蛊。顺便多说一句,这个毒蝎养殖场,便是我出道的时候,经常带肥虫子来吃的那一家。

人生真是奇妙啊。

第二章 炼蛊概论

毒蝎养殖场位于东官市的郊区,靠近会州,比较偏僻,周围除了我之前去过的度假山庄和几个电子厂之外,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企业,居民也少,不过倒是有许多山林,苍翠养眼。

养殖场之所以能够落到我的手里,其实也是有些凑巧。这家毒蝎养殖场是专门给江城的几家生物制药和化妆品公司提供活体,那几家公司相继在最近的 ISO 年审时被查出问题,故而蝎子大量囤积在蝎舍里,出现了财政问题,所以才急于脱手。

这是那个老板给我的解释,听着似乎有道理,但我却觉得这里面另有隐情,不过我也没有多问。

这个养殖场有三个毒蝎池,分别是幼虫池、成虫池和交配池,这是大池,中间有通道相连,还有好多附属的配套设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养殖场有八个工人,分别负责喂食、培育、温湿度调控、挑选装箱以及采购等工作,都是比较有经验的老员工,可惜我接手过来的时候,肯留下来的只有三个本地人,其他几位都辞工不干了。

不干的我也不留,留下来的我直接把工资涨了一大截。当然,这工资也不是白加的,我以前干过管理,自然知道白给饼吃那过犹不及的道理,定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如果干得不能让我满意,我会毫不客气地请他们卷铺盖走人。

因为我准备将这养殖场弄成我培养蛊虫的场所,也不打算做生意,参与其间的人越少越好,于是也没有再准备招人,留这三个工人负责采购和喂食即可,其余的我都可以自己干,连保安都不用请,将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作风发扬到极致。

与原养殖场的老板交接完毕之后,我便从雪瑞家搬了出来,正式入住养殖场。对于我的决定,肥虫子自然是一万分的赞成,而小妖却有些不愿意,毕竟原来的住处可是她当年花了好长时间布置的。不过她最后还是拗不过我,在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终于认清现实,直接上淘宝里面寻摸,准备改造我们在养殖场的住地。

住处是一栋小楼,一楼作仓库,二楼是员工宿舍。三个员工都是本地人,不住这儿,所以除了留一间用作值夜班的休息室外,其余几间便都由着我们改动。

小妖是一个天生的设计师,自己动手,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改造运动。我大概巡视了一下养殖场,将肥虫子放出来,让它将那些老弱病残先给淘汰一批,帮我省点饲料钱。

肥虫子一入毒蝎养殖场,简直就是耗子掉进了米缸里,敞开来吃,黑豆子眼睛里满是幸福的泪水,每每都撑得走不动路。当然,它也不是白吃,除了要帮我调教那些毒蝎的凶性之外,还兼任养殖场的保安大队长兼副大队长兼小队长兼全体队员,直接向我负责,坚决不让一条毒蝎外逃,也不让一个小偷进来。

三个员工年岁都挺大了,有家有口,文化程度也不高,都是老实人,我将他们的工资几乎翻倍,那积极性不是一般的高,然而我却什么也不让他们多做。反倒是他们看着我的两个「小孩」在小楼里面敲敲打打,心里过意不去,想去帮忙。不过,他们不仅被告知不用帮助,还被告知在这里做,最重要的是嘴严,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要不然别说工资加倍,连人都不能在这儿待了。

所有人都忙,唯独我最闲,买了把摇椅,每天就找一片树荫,便能待上一天,连饭都不用吃。当然,我并不是提前过上了幸福的退休生活,而是在研究各类蛊毒的制法。

所谓蛊虫的制作,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这蛊,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种人工培育的毒虫,是劳动人民以古已有之的巫术为基础,结合各类毒虫的生物习性,最终弄出来的一种东西。它可以是生物体,也可以只是一种剧毒之物。

蛊毒先不论,蛊虫如同鸦片一样,最初的时候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古人尝试着弄出一种能够进入人体、又可以受人控制的小虫子,来代替药力,治疗那些重病垂危、金石无效的病人。也的确有一些伟大的蛊师做到了这一点,并且开山立派,传承下来。然而随着蛊毒的利用和发现,人们发现,这东西用来害人,高效、隐蔽和简单易得,似乎更加有用。

制蛊的成本并不算高,在物资不发达的古代,它便成为弱者最强有力的武器。翻开蛊毒分布的版图,我们可以发现,越是穷困潦倒、越是偏僻的山区,越是容易有蛊毒的传说。由此可见,蛊毒真的不是一种能入流的东西,它更多的时候,扮演的是一种体现弱者尊严的角色。

对于我来说,炼制那种害人的毒药,实在是没什么挑战性,也没有必要,我需要做的,是弄一些可以防身,并且在关键时刻能够威胁敌手的蛊毒,然而这种程度的东西炼制实在是太麻烦了。十年为蛊,百年为惑,我身怀金蚕蛊,再去花费十年甚至更长的时光,再弄一个柔弱的蛊虫来,有点脱裤子放屁的节奏,所以还不如多实验、多练手,通晓这些东西的炼法,解破即可。

制蛊,很多人都晓得是将各式毒虫放入瓮中,不放食物,令其自相残杀,剩者为王。然而这里面的讲究和说法却十分复杂,何时放置、选用何物、时间多久、后续如何、天时地利、季节时令……所有的一切都有章法,胡乱一气的结果从来都只是两手空空,什么也得不到。

除此之外,我还需要弄一尊五瘟神像,此乃炼蛊的必备之物,大抵也是一种意念的转移,个中玄妙,不足为外人言。

时间慢慢地过去,虽然著名的雕刻大师杂毛小道没有归队,但是在朵朵的帮助下,我终于还是用一整块木头,将那五瘟神像给雕刻出来,拿一匹红绸盖着,供奉在工作间的正中央。这工作间是以前存放成品毒蝎的仓库,现在给改造成了一个祭堂。

五瘟神像落成之后,还需要开光请灵。熟读《镇压山峦十二法门》的我自然不会求别人,仍是自力更生,纳得肥虫子入体,盘坐在雕像前面,持经入定,恭请瘟灵。这一请便入了夜,到了子时三刻的时候,我感觉到那鎏金木雕之内有穴窍疏通,上引星空,便晓得这算是开了光。

疲惫不堪的我朝着那神像恭恭敬敬拜了三下,然后站起身子来,到几个蝎池边去巡视。才走了几处,便闻到一股滑腻的气味。我快步走到幼虫池边,借着黯淡的灯光看见一条赤红色的长蛇正在池中飞快游动着。

第三章 二春和小红

长蛇滑过池壁,张开嘴巴,朝着那些只有尾指大的透明幼蝎咬去,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瞧见这赤色的长蛇,我却感觉这东西着实有些奇怪。要知道这蝎池为了防止蝎子逃脱伤人,采取了许多防范手段,这东西却不知道从哪儿怎么就溜过来了。

我抱着胳膊,仔细观察这条长蛇,它身体纤长,脑袋呈三角形,一身细鳞,那一双小眼睛微微发出红宝石一般的光芒,如通人性,但这并不是最奇怪的,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它的背上,居然还长了两块肉瘤子,细看好像一对折起来的肉翅。

长翅膀的蛇 这东西倒是稀罕。

长蛇像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在蝎池中游走,见到喜欢的便一口吃掉。不过它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注视,将脑袋转了过来,与我的目光对视,只一眼,它的眼神里面立刻露出了无比的凶戾来,舌头一吐,上半身便直了起来,背上那两块肉瘤子还真的如我所推测的一般,迅速展开,朝我这边激射过来。

这么凶悍

我没有慌张,安静地等它飞到我的身前,倏然出手,一把抓住这条半米多的长虫。这东西入手滑腻,上面尽是些猩红的不知名液体。被我一把抓住,回身便来咬我的手。我哪里能够让它伤到,恶魔巫手一激发,那凶蛇便没有了劲儿,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我瞧这凶蛇颇有些异相,便没有伤它性命的心思,只是将它的七寸给掐着,让它不得动弹,在附近找了个水龙头洗了洗手和它的身子,然后提着去找小妖,想问她认识不认识这带翅膀的蛇类。

小妖在日本受了些伤,对修行格外上心。我找到她的时候,这小狐媚子正带着朵朵一起,对着月亮吞吐光华。瞧见我手上的长蛇,她捏着鼻子,说你手上什么味道啊,怎么这么难闻

我便将刚才的事情说给她听。小妖从窗边飘过来,打量了一番,不由得哈哈大笑,说还真的是这玩意儿,我都以为它灭绝了呢。听到这话,我不由得一阵激动,说难道,我捡到宝了

小妖捂着嘴笑,说:「对啊,你捡到宝了。这东西叫做翼蛇,是五千万年前,生活在白垩纪末期的那羽蛇神翼龙变种,有大有小,大的呢足有三四丈,小的只有一两尺,形如长蛇,背有双翼,山海经里面对它也有提及,是种食腐生物,剧毒。这东西以前很多,被人驯养来伤人,现在却很少见了,偶尔有一两条躲在深山大泽里面的,成了精怪,也被人误认为龙属。」

听小妖这么说,我不由得一阵激动,说这人有时候还真得靠运气,没想到盘了一个养殖场,居然还碰到这样的宝贝。

小妖说:「这长虫想必是存在冻土里面的卵,给翻挖出来后自己觅食,才成长至今。不过你可知道它觅食的对象是什么吗 」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小妖缓缓说道:「刚才我闻了一下,便晓得了,它应该是用天葵喂养长大的……」

所谓天葵,指的是女子的经血。若是如此,便说明这翼蛇并非野物,而是有人饲养的。

谈到此处,我不由得想起了王姗情的情蛊,那玩意儿跟这东西喂养的方法很像,当然,这半米长的翼蛇自然也放不进去那里去。我没心思理会小妖的幸灾乐祸,想着到底要怎么处理这条凶蛇。

按理说既然在我养殖场抓到了,自然是任我处置。但是偷嘴之类的事情我以前也没少做,别人倘若把肥虫子抓了,准备灭掉,我说不得也要拼了性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总是要给人家机会的,于是叫朵朵帮我找来一个篓子,将这翼蛇给装了进去,让肥虫子好生看守,并警告它,倘若是敢监守自盗了,我少不得要修理它一番。

办完这事儿,我特意在养殖场外面巡视了两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动,于是也就没有再多生事端,回屋睡觉。

此事过了两天,皆无动静,到了第三天清晨,我听到有隐隐的竹哨声响起,忽左忽右,便知道那翼蛇的主人许是着急了,找过来了。我当作不知,该干吗干吗,只是让肥虫子提高警惕,有任何情况都向我报告。结果到了晚上十一点,肥虫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啾啾地叫唤。

我知道有情况了,便跟着它朝小楼外面走去。瞧见在幼蝎池一个配种箱旁边,蹲着一个肥硕的身影,抱着头,一动也不敢动,旁边有个姑奶奶正得意洋洋地训斥着那人呢。

我走过去,小妖伸了一下懒腰,说原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结果就是一小鱼小虾,顶没意思的,你继续问吧,我回房间去睡觉了。

这小狐媚子的装修大计已经结束,她将自己的房间装扮得跟丛林仙境一般,而我那里则什么也没搞,寒酸极了。然后她以男女有别为由,把朵朵拉到了她的房间,就留肥虫子陪着我。

我打量地上那个黑影,却见是一个体重肯定超过一百八的年轻姑娘,穿着隔壁电子厂的蓝色工装,正浑身发抖地蹲着,显然是刚才给小妖吓到了。我让她抬起头来,五官倒挺不错,但是因为太肥了,一拉伸,结果就有些变形,瞧着年纪不大,才二十吧。

我冷着脸问了她几句话,她倒也合作,自知败在了行家的手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家底交代出来。

原来这个小胖妞叫做王二春,籍贯黔省,苗岭雷公山附近的山里人,说起来也算是我的老乡。她家里穷,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搁家里面种了几年地,后来那几垄地也养活不了人,就跟着老乡来到南方,先是在长安镇那边的服装厂里面做事,后来又到这边的电子厂,做了一年多,她这面相瞧着大,但年纪也才刚满十九。

很普通的经历,在我的家乡,很多年轻人都是这样,从山窝窝里出来之后,宁可到处漂流,出卖自己廉价的劳动力,也不愿意回家种田过苦日子。

我沉声问道:「二春,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我也是晓得的,就想问你,你养那条翼蛇,是想要做啥子哟 」

听到我的问题,小胖妞浑身一哆嗦,抬起头来,弱弱地说道:「老板,除了放小红过来偷吃蝎子,我可是啥坏事都没有干过呢,你不会要抓我去派出所吧 」听到她的话,我不由觉得好笑,说我问你养那翼蛇做啥子,你扯别的做哪样

小胖妞舔了舔嘴唇,瞧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想做粘粘药。」

粘粘药是我们那边的土话,其实也就是草鬼婆炼制的情蛊——世上的情蛊有很多种,并非都如王姗情的鼻涕虫一般。我倒是有些奇怪了,问她难道是草鬼婆

小胖妞告诉我说她不是,但她阿婆是,所以也就晓得了。她本来没想过要做情蛊的,不过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喜欢她的男孩儿,特别是她越来越肥了之后,便连一个愿意跟她谈朋友的对象都没有了,去年她在路边的茅房里面发现了这条翼蛇,于是起了心思,就把它养起来,准备以后炼成情蛊。不过她养这蛇,真的没有害过任何人。

王二春拼命地表明自己的清白,瞧着她那真挚的模样,我有些心酸。

说实话,很多人都会羡慕养蛊人,但谁能够理解一个真正养蛊人的辛酸。如果不能像王麻子那般起些罪恶的想法,大部分养蛊人都是清贫度日。听完小胖妞的陈述,我也没有当场拍板,让她先回去,等我打听清楚她的底细之后,再作决断。

看着那小胖妞千恩万谢地出了门,我想找老万或者小俊过来,帮我调查一下王二春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倘若是真,我倒可以帮她一把,招进养殖场里面来,也免得在流水线里面那么累。

夜太深,我没有打扰老万他们,想着明天再说。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我还没有打电话,便接到老万打来的电话,告诉我一个坏消息,说事务所出事了——小俊中毒,而张艾妮则被掳走了。

第四章 鲜血大字

自从收购了毒蝎养殖场,我便没怎么管事务所那边的事情,而杂毛小道这次返回山门,几个月都没有音讯,所以事务所现在基本上都是由张艾妮在打理。骤然听闻这个消息,我下意识地认为是有竞争对手在捣乱,让老万别急,跟我好好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万说他也不清楚,今天早上来上班的时候,便发现小俊躺在办公室的地上,全身紫黑,而艾妮的办公室里面则一团乱,却又人影无踪,墙壁上面用血写了四个大字「血债血偿」;他询问了大厦保安,也确定艾妮来公司了,但是现在电话又打不通。

听到老万的汇报,我立刻带上肥虫子,驱车赶往第一国际。

养殖场离城区较远,路上又有些堵车,我赶到茅晋事务所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事务所里大部分人都在,财务猫儿则和前台送小俊去了医院。市局已经接到电话,由曹彦君带队过来,正在事务所里调查取证。

我与大家打过招呼后,跟着曹彦君走到张艾妮的办公室。这办公室是杂毛小道原来用的那间,因为我们不怎么在这里,所以就给了她用。走进办公室里间,只见雪白的墙壁上被人用鲜血写了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血债血偿」,那字虽丑,但张牙舞爪,将其蕴含的霸气狰狞显露无遗。

我盯了那血色大字好几秒钟,这才转过头来问曹彦君:「老曹,有什么发现没,这事情是谁干的 」

曹彦君回答:「目前还没有确认。我们问询了很多人,也查了事务所相关楼层的监控摄像,发现在同一时段里都失效了,而你们事务所的员工,朱俊和张艾妮恰好也是在那一段时间遭受袭击的。可以肯定,出手的人很专业,而且还是一个高手,出手干净利落,雷厉风行,没有留下一点儿线索。」

他说了一堆话,然后转折道:「不过这里面有很多疑点。从现场看,朱俊是被一下就给打倒了的,以凶手的能力,明明能够将他杀死,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下毒呢 而凶手掳走张艾妮又是什么用意,难道是讨要赎金,但是这个动机与他在墙壁上面题的字又相违背了……陆左,坦白来说,我所能做的,只有联合警察,对张艾妮进行全城搜查了。」

我点头,对方既然敢找上门来,自然没有那么好查,不过曹彦君说的疑点,倒是值得注意。

我来到大厅,对在场的事务所工作人员好言宽慰几句,让大家安心工作,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的。这时我的电话响起来了,是在医院的财务猫儿,她说医院检查,小俊的身体里出现了大面积组织坏死,现在已经束手无策了,问我怎么办

电话那头有猫儿的哭声,我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带着老万赶往医院。

医院离第一国际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我走进病房,瞧见病床上面的小俊一脸紫黑,气息有一阵没一阵,情况不妙。大夫告诉我说,他这种情形十分奇怪,医院做了血检和透视,结果吓人一跳,他好像得了消失很久的血吸虫病,现在院方正在召集相关的专家进行会诊呢。

我点了点头,叫猫儿和前台陪着医生出去,我想跟小俊单独待一会儿。

猫儿做了茅晋事务所的财务这么久,自然知道自家老板的本事厉害,二话不说,拉着旁人便离开了。我坐在小俊的旁边,看着这个前盗墓团伙的成员,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他是被人下蛊了,身子之所以会如此烫,应该是身体里面的白细胞和吞噬巨细胞在做排斥反应吧。

我的手掌在他的额头上摩挲一阵,对应着这些天来的读书心得,大概知道是中了蜣螂蛊。这是一种以屎壳郎为主药,配上蜈蚣、小蛇,蚂蚁、蝉、蚯蚓、蚰蛊和人体头发,研磨成粉,不断祭炼而成的蛊毒,用时先在手掌上面抹上一层豆油,然后再撒上蜣螂蛊,与人对阵的时候,倘若拍在敌人身上,那药力一透,对方便会立刻昏厥过去。中蛊者浑身呈现紫黑色,呼吸不畅,胸腹绞痛,肿胀如瓮,浑身宛如被万箭所刺,疼痛七日方才死亡,是一种极为恶毒和速效的蛊毒。

这是一种折磨人的手段。但是我并不认为凶手会留下一个活口来,只是因为嫌麻烦,没有再多抹一刀。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更多的是为了示威,或者别的什么。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救下小俊,毕竟他自从加入茅晋事务所,在我这里一直都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我不能抛弃他不管。

这蜣螂蛊倘若存在人体超过三个小时,便能够以人体大肠部位的粪便为培养基,进行大量的自我繁殖,然后化作屎壳郎一般的小虫子,吞噬肌肉和肠壁,让人痛不欲生。我想了想,让猫儿去附近买几箱纯牛奶来,然后把病房门反锁,唤出金蚕蛊,让它直接进入小俊体内,将集聚在他胸口病灶里的蛊毒,给全部吸食出来。

这蛊毒对于别人来说是穿肠毒药,但肥虫子却是甘之如饴,兴高采烈地钻进了小俊的胸口,开始吸食起里面的毒素来。

我坐在床边等,好一会儿,小俊的脸色从吓人的紫黑色渐渐变淡,心跳也平缓下来。这时猫儿将纯牛奶给买了回来,我搬到病床前,将包装解开,直接一瓶一瓶地往小俊的脸上、身上浇。

牛奶性温、发黏,能溶寒毒。乳白色的液体淋在小俊身上,立刻开始发黄发黑,并且散发出一股又酸又臭的古怪味道来,把人熏得脑袋直发晕。

过了一刻钟,肥虫子从小俊的体内钻了出来,瞧它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显然是已经将小俊体内的蜣螂蛊给吸食完毕,至于小俊被弄得元气大伤的身体,那就只有慢慢地调养了。肥虫子返回我的体内,我感知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心中一惊,想了一下,可能是还没有消化那蜣螂蛊吧。

这时小俊轻轻哼了一声,睁开了双眼。我见他的瞳孔开始逐渐凝聚,晓得他恢复了意识,便问他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小俊瞧见我,激动得坐起来,拉着我的手喊道:「陆哥,那个家伙要找你报仇,还把艾妮姐给掳走了,我无能,保护不了艾妮姐!」他一脸的悔恨和自责,动作又牵扯到了虚弱的身体,结果一阵干咳,脸无血色。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先别急,绑走张艾妮的到底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吗 」小俊皱着眉头回忆,竟然根本想不清楚袭击者的模样,越想越恍惚,仿佛中了邪,使劲儿拍打自己的脑袋。他身体刚刚祛除蛊毒,哪里禁得起这么折腾。我伸手去拦他,然而小俊的脸色突然一变,力气变得巨大无比,一下子反抓住我的右手,张开嘴巴朝着我的脖子咬来。

我给吓了一跳,也不敢推他,只是将他的双手给抓住,然后一点一点地将他的身子紧紧按在病床上。小俊脸上的肌肉变得十分狰狞,双眼充满仇恨,嘴巴里面发出咝咝的声音来。将他按住之后,我冷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有种就报上大名来,鬼鬼祟祟,拿我手下人来开涮,算什么本事 」

被我这般说起,小俊倒是放弃了抵抗,双眼充满了邪恶,突然大笑了起来:「陆左,你没想到吧,我回来了。你这个畜生,就等死吧!」我不屑地骂道:「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

那声音显得格外的阴沉,回答道:「你忘了我并不要紧。后天夜里子时,龙山工业园外面那条河渠的老槐树下,我等你,不见不散。你要不来,就等着给那个女人收尸吧!」

这句话说完,我发现小俊的颅骨处有一股阴寒的力量在升腾,不断地凝聚,心中一跳,晓得那凶手早有准备,一旦小俊体内蛊毒排除,便引爆那股隐藏许久的能量,准备炸我一身脑浆子。这个时候的小俊已经清醒过来,晓得了自己头颅的异状,下意识地一把将我推开,大声喊道:「走啊陆哥,别管我了!」

第五章 捧杀之策

小俊自知必死,不想连累我,于是推我闪开。然而这等卑劣手段哪里能放在我的心上。当下将震镜祭出,一声「无量天尊」,蓝光闪耀,人妻镜灵已将那股阴灵锁定,直接碾灭,前后不过一秒钟——还是那句话,小俊是我的人,我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员工受到伤害。

大难不死,小俊吓得一身的汗,躺在床上直喘气。我也给那条潜藏在暗处的毒蛇气到了,长吸两口气,按捺住恨意。我让小俊连喝了三盒纯牛奶,将肠胃里面的余毒给疏导完毕,这才问他还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吗

没有了阴灵作祟,小俊终于能够回想起来,告诉我说他与凶手也不过是一照面的工夫,但是感觉那个人的年纪并不大,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如同毒蛇,让人不寒而栗。匆匆一瞥,能够得到的信息并不多,小俊只是对那寒光四射的眼神心有余悸,印象也仅止于此,根本做不了什么图像还原。

我想来想去,发现在我的仇人行列里,符合他说的这几个条件的太多,特别是如果这里面掺进了邪灵教,那可实在是难以确定。

小俊身体虚弱,我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嘱咐他要多喝牛奶,别的不用担心,好好养病便是。我离开医院之前,医生给小俊再次作了检查,发现先前出现的所有状况差不多都消失了,现在仅仅只是太过虚弱而已。我留财务猫儿和前台在医院照顾小俊,自个儿则直接赶到了市特勤局。

自去年年会过后,负责东官市局的业务领导便已经是破烂掌柜赵中华了,茅晋事务所袭击案报案后,他立刻派出了得力干将曹彦君,此刻更是直接负责此案。

我在办公室见到他,说了刚才在病房里给小俊解蛊的经过。掌柜的沉吟一番,点头说道:「这个凶手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行事环环相扣,阴险毒辣。陆左,你怎么就惹上这么一条毒蛇了呢 」我也郁闷之极,本来准备弄个毒蝎养殖场,好好读书,仔细实践,认认真真地做好我这养蛊人的本分。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麻烦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让我如何是好

掌柜的听我发了几句牢骚,便问我,「那个家伙通过小俊跟你约战,真的会在后天出现在龙山工业园 」

我耸耸肩膀,说你觉得呢

掌柜的摇头说,「从小俊的事情来看,那个家伙就是一个十分懂得玩弄心计的家伙,不会这么直来直往。不过他葫芦里面到底卖着什么药,这个还真的只有到了后天晚上,才能够见分晓了。」

正常办案,大抵都会有一定的章法,循着凶手留下来的各种线索去追查,如同解题。然而现在我们所面临的问题在于,对手滑不溜丢,完全就没有抓到任何线索,使得我们迷失了方向。我们两个正头疼,办公桌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和很多领导一样,他这儿一共有两个电话,红色的是保密电话,只有少数人才有。

掌柜的赶忙去接,说了两句话,不停地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告诉电话那头,说好,他也在我这里。这话说完,他把电话递给了我,说:「陈老大的电话。」

我诧异,没想到这事情竟然还惊动到大师兄了 我接过话筒,大师兄问我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果有,他会派最精良的人员过来支援的。我想了想,让大师兄帮忙查一下我心里面估摸出来的几个仇家,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在南方省露面,至于其他,暂时还用不着,等过了后天再说。

大师兄那边满口答应。我听到大师兄的语气似乎跟往日有些不同,不过也不好多问什么,匆匆说了两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我瞧见掌柜的表情古怪,问到底怎么了 掌柜的说,「陆左,你真不知道大师兄打这通电话的缘由吗 」

我摇头说:「不知道啊,难道这是在表达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掌柜的摇了摇头说,「我跟你说了也无妨,不过这话儿你以后可千万别说是我讲的——你们事务所的张艾妮,是陈老大小时候的青梅竹马,这个你不晓得吗 」

掌柜的爆出来的这猛料还真的让我惊呆了。这家伙以前就是跟着大师兄混的,我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只是有些太突然了,让我有点儿接受不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里面的确也有些蹊跷,就比如杂毛小道那厮,对待张艾妮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就让人生疑。现在看起来,那可不是在对待自家嫂子的态度吗

不过,大师兄都已经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是单身一人,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掌柜的想起了杂毛小道,问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杂毛小道手段高强,虎皮猫大人运筹帷幄,有了他们两个,事情也不至于一团乱麻。然而那小子自从上了茅山,除了打个电话报平安外,便再无消息,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陶晋鸿准备把他留在茅山闭关了。

掌柜的若有所思地说:「江湖小道传闻,说茅山长老会已经达成了意向,准备让小萧接掌下一届掌教真人的位置。如此看来,只怕这件事情有可能是真的啦。」我说不可能吧,就那吊儿郎当的小子,就他都能当茅山老大,我还不直接成了地仙

掌柜的望着我,一脸的英雄迟暮。缓缓说道:「陆左,我们认识多久了 」

我不知道他话里面是什么意思,大概想了一下,说:「三四年吧。那个时候湾浩广场闹鬼,阿根他爹请来了欧阳指间老先生,而欧阳老先生又叫上了你,咱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掌柜的说,「是啊,那个时候,我们几个人连许永生那样的家伙都差点干不过。时至今日,你都已经在日本、缅甸搅风搅雨,扬名立万了。欧阳指间倘若知道你现在的成就,只怕在那黄泉之下,都在含笑呢。」

我摆了摆手说,「掌柜的,得了,你别夸我,怪不好意思的。」

掌柜的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说道:「陆左,你和小萧是我见过的,成长速度最快的修行者,这一点,就连当年的陈老大都比不上。你知道吗 洞庭湖一役过后,望月落败,无尘失踪,一字剑重伤,便是连善扬真人这种当年能与陶晋鸿并肩争锋的顶级高手,都狼狈而归,唯独你们出尽风头。现在你和小萧在道上的名声,你知道有多显赫吗 你们甚至都已经直逼天下正道十大高手的行列。便是大内第一高手黄天望,也曾在私底下对旁人聊起,说百年前的天地三绝,二十年前的小佛爷,今日之左道,都是人中天骄。听听这评价,你还觉得小萧升任茅山的掌教真人,有那么不可思议吗 」

掌柜的说是这么说,然而我却并没有兴奋,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下意识地喊道:「这都是谁在背后编排我啊 」

感受到了我的怒气,掌柜的倒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我的肩膀说道:「阿左,我今天之所以跟你提及前事呢,是因为我们是多年的好友。你们几乎是我看着,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你们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生死无数,险象环生。但年轻人,年少气盛,我和陈老大几个都担心你们受不了这捧杀之策,心性变化,反中了敌人伎俩。说实话,这一次的事情,终归到底,还是那些家伙弄出来的。」

掌柜的语重心长,我听到耳里,宛如洪钟大吕,心情顿时就开朗许多。

伴随着实力而来的是名声,而随着名声来的则是心境的变化,倘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心浮气躁,这船随时有可能翻掉。掌柜的也没有再多说,与我谈了一下这两天的布置,然后让我先回去。

我回到养殖场,见昨夜放走的小胖妞居然又来了,正跟小妖在一起说说笑笑,不亦乐乎。

第六章 事务所的去留

「你怎么来了 」我问小胖妞。

小妖在旁接茬说道:「你把人家养的翼蛇给关了好几天,水米不进,眼看着就快要死了,人家能不着急吗 你这人,哼……」

王二春扭扭捏捏地走上前来,低着头小声说道:「老板,我家小红吃了你多少蝎子,你帮我算一算,我这里还有点儿钱,看看够不够。」二春从肥硕的屁股兜里摸出了一个钱包来——这钱包是前些年乡下流行的那种纸钱包,上面画着个明星什么的,几块钱一个。

把钱包打开,她摸出了一沓钱,往手上吐了点口水,一边数一边念叨道:「现在涨工资了,我一个月能拿两千多。不过家里负担重,我每个月要寄一千块钱给我弟妹读书,自己剩得也不多。我又好吃,零零碎碎下来花了不少,一个月只能存三四百。这是三千二百六十二块,我存了一年多,整数给你,零头我留来当作生活费。然后你把我家小红还给我,好不好 」

小胖妞一脸期冀,而我却有些无语了,原来她还真的是想拿钱来赎走那翼蛇啊 我没有接她递过来的那几十张皱巴巴的毛爷爷,拉着小妖的手走到另外一边,低声问道:「你们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

小妖白了我一眼说,「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呢 实话告诉你吧,这小胖妹的底细我大概摸清楚了,的确是你老乡,说的也大部分属实。她这个人呢,虽然长得又肥又丑,但是很善良,人又单纯,傻乎乎的,从来也没有想过用蛊去害别人。不过有一个缺点,就是好吃——刚才让她一起吃饭,也不客气,一个人吃掉了五碗白米饭,连汤水都刮完了,菜盘子的油星子都没了。」

小妖笑着警告我道:「她之所以被赶出家门,跑到南方这边来打工,我估计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家里面太穷了,养不起。你若是想用她,自个儿掂量一下,能不能养得起这吃货。」

小妖从来都不会说谎话,她既然查验过了王二春的底细,那我就可以相信,于是笑着说道:「不就是吃得多一点么,能吃是福,一顿十碗饭都没关系。有肥虫子你们几个大肚皮,我还怕多一个不成 」

「呸,谁是大肚皮了,谁要你养了 瞧你那德性,哼!」小妖呸我一脸,气呼呼地跑开了。

王二春瞧见小妖上了楼,一下就慌了起来,瞧见我朝她走去,直哆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着说道:「老板啊,虽说小红跟我没有多久,但是我们是有感情的,你可别真的弄死它啊。只要不让它死,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我没有心思吓唬这笨姑娘,咳了咳说,「二春,说起来呢,我跟你还是老乡,所以你那蛇虽然犯了错,但是我也不会赶尽杀绝,把它给弄死。不过出了我这门,你要怎么放养它呢 」王二春听到我不杀翼蛇,大喜过望,千恩万谢,这才回答我的问题:「我下班了去河边,捉点小鱼小虾来喂它。」

我笑了,说:「你一天上班十二三个钟头,哪里还有时间办这事 到时候,还不是又要偷摸爬到我这儿来 」

我的问题难倒了王二春,她那痴肥的脸上写满纠结和茫然,看得我笑了,说:「这样吧,你过来我这里干活,每天就负责给蝎子喂点东西吃,照顾蝎子。待遇呢,包吃包住,然后每个月三千五,如果是工作时间外再帮我做事情呢,还有奖金,而你的翼蛇也可以定期就食了,怎么样 你回去考虑一下,好了就告诉我。」

「真的 」王二春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我点了点头。结果她一下子就蹦了起来,一身肥肉乱颤,大喜过望地连声喊道:「好、好、好,我答应!」

就这样,这个来自黔西的山里姑娘王二春成了养殖场试用员工。在我的心中,那些耗时长久的活儿,便会慢慢地交由她来做,当然,在考察期内,我还是需要慢慢调教的。说到调教,不得不说,小妖实在是一个最好的教头,恩威并施,倒也不用我花费太多的心思。

王二春的事情谈定,我带她到蝎池边,将那条饿得奄奄一息的翼蛇放出来,让它去挑了些蝎子吃。我让肥虫子在旁边监管这未来的小弟,自己则上楼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小妖听。

杂毛小道走了之后,可以和我商量事情的也就剩下小妖了。这个小狐媚子虽然经常噎得我下不来台,但对我总是没有什么坏心眼儿的。听得我谈及今日之事,小妖沉默了一会儿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陆左,你的事务所可能开不下去了。」

我没想到小妖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现在事务所的发展其实已经是很好了。有固定的客户群,也有一定的名气,上面有人罩,下面做事的人也得力,活脱脱一现金奶牛,放弃了实在可惜。小妖跟我分析:我现在的情况是树大招风,敌人藏于暗处,宛如毒蛇;而我则满身都是漏洞,无论是哪儿,只要被它咬上一口,那就得疼半天。而那阴险的敌人如果一直不露面,岂不是整个人生都给牵绊了

世间的高手,哪个会将自己的行踪显露出来 茅晋事务所开在那儿,就等于竖起了一个靶子,别人找不到你,还不能将靶子打了,围点打援啊

小妖一席话说得我豁然开朗。想想也的确如此,茅晋事务所并不像是茅山、天师道一般,有着千年传承的底蕴和狰狞的爪牙,别人倘若要来寻仇,不弄这儿弄谁呢 难怪那些大门大派宁可让慈元阁来做中介,也不肯抛头露面,便是这个道理。

时至如今,我的心态早就已经改变了,人生的意义也不仅仅是挣那仨瓜俩枣的钱。想好之后,先打了一个电话给老家的父母,说我最近有点麻烦,让他们先去黔阳避一避。然后又分别打电话给顾老板和李家湖,将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顾老板对于我的决定感到十分诧异,便是李家湖也有些理解不了,毕竟事务所在那儿好好地开着,名声也渐渐在港澳台三地流传起来,实在不错,没必要这么急着关门。

我一时说服不了他们,心里想想,其实也是有些太急了,好歹也容他们有一段缓冲时间,于是也没有再坚持,让他们先考虑一下这事儿。

诸事安排停当,我来到养殖场的祭堂,弄来一笼蝎子,差不多有上千只,然后将窗户大门紧闭,帘幔垂落下来,祭出金蚕蛊,使其停于五瘟神像和我中间。

活蛊难炼,毒蛊易得,凡事都需循序渐进,若想弄出一个如同肥虫子或者镇宁苗蛊那种透明蝎子的蛊虫,没有三五年的水磨工夫,实在难以有成效。然而若是只弄出些蛊毒,以肥虫子这蛊中之王为媒介,倒也不用耽搁太多的功夫。

双腿盘坐,眼观鼻、鼻观心,心则朝向那开过光、请过神的五瘟神像,而肥虫子则在一众毒蝎上方巡视,如同君王,高高在上,它的身子开始发光,明亮如灯,丝丝氤氲如雾出现,每一根垂落下来,都缠住那些蝎子毒素存积的尾椎处,五瘟神像则有一股空灵之力,通过肥虫子,连接到我。

我一直依照着《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的祈祷经文念诵,如此一天一夜,水米不进,接着又是小半天,整个人昏昏沉沉,恍如神游。当我再次凝神过来,瞧见这笼中一地死蝎,肥虫子身下的陶瓷小瓶中,则是满满的金黄色液体。

我瞧了一眼,用橡木塞将其堵上。感觉全身疲倦欲死,匆匆赶回房中,往床上一躺,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大力推醒,睁开眼睛,看到小妖明艳妩媚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娇嗔着喊道:「真是个猪啊,喊都喊不醒,掌柜的电话都来了好几趟了,你快起床!」我突然一下就蹦了起来:「啊,今天是跟那个凶手约战的日子!」

第七章 沟渠杀局

龙山工业园位于石龙镇中山公园附近,交通便利,南北畅通,而且那边大片大片都是各类工厂,人员比较密集,离我这里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掌柜的在市局等不及,直接派车到养殖场。我正洗漱,他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揪着我喊道:「电话打了无数遍,可你就是不接,我说你倒是真沉得住气啊 」

我伸了一下懒腰。跟杂毛小道厮混了那么久,我多少也学会了一些淡定和从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掌柜的,你堂堂一市局领导,犯得着屁颠屁颠赶过来吗 叫曹彦君跟着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

瞧我故作轻松,掌柜的一脸郁闷,道:「你以为我不想安坐城楼观山景啊 可失踪被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谁——于公她是我治下的公民,于私她是陈老大幼时的朋友。陈老大是信得过你我,才将张艾妮放在东官的。可要是出了什么不测的事情,你说说,咱们俩还有什么脸,去面对陈老大 」

大师兄在掌柜的心中分量极重,所以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敢怠慢,可我又何尝不是 时间紧急,我将朵朵、小妖和肥虫子叫上,至于养殖场,则让昨天已过来上班的小胖妞王二春看着。

在指挥车上面,掌柜的跟我讲起了这几天的追查进度。他们协同公安、工商、卫生和交通等有关部门,以「扫黄打非」的名义,对全市进行了大排查,重点审核了宾馆、旅社和出租屋等场所,结果从黑白两道反馈的消息来看,都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龙山工业园那边,临时增加了许多监控摄像头,还布了好几组暗哨,也没有瞧见什么不明身份的人员。

「对手是个极其狡猾老练的家伙,不知道他这次会闹什么幺蛾子呢。」掌柜的不无担忧地说道。这局面不由我方掌控,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人心中忐忑不安,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先到了地方再说。

一路疾行,我们赶到龙山工业园已经是晚上八点。掌柜的这一次带来了二十多号人,为了避人眼目,全部身着便装,另外持枪特警也有两队,早就已经进驻园区各个建筑的制高点,必要时刻,只要确定目标,不经批准即可射杀。

我并不与他们一同走,而是在离龙山工业园最近的一个村子就下了车。村子几条街,到处是出租屋和明亮招牌的店子,工人刚下白班,到处都是人,显得混乱而繁华。我几天没有吃饭,找了一家陕西面馆,六块钱一碗的拉面呼啦啦下了肚,这才感觉有些底气,然后施施然朝着凶手指定的那条河渠边走去。

这村子离那条河渠并不算远,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我先前查过资料,这工业园大部分的企业都是印染服装厂之类的,就是做牛仔裤的那种,对环境尤其是水资源的污染十分严重,一路走来,空气里到处飘散着一股刺鼻的臭味,走到河渠边更加明显,让人都有些呼吸不畅。

借着两岸的路灯,能够看到这六七米宽的河渠里面,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污水,除此之外,还有些绿色的水生植物,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各种生活垃圾。

我粗略扫量一番,瞧见了那棵老槐树,它孤孤单单地矗立在河岸旁,对面是砌着高墙的工厂,旁边一条路,过了这街口便是各式高高低低、规划不一的民房,通常用来出租。老槐树旁边没有人,不远处只有一个露天的垃圾堆。

我缓步走了过去,小妖和朵朵悄不作声地从我胸口的槐木牌中飘荡出来,朝两边的黑暗隐去。

九点多,我出现在了老槐树下。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六月,天气湿热,旁边的垃圾堆里传来生活垃圾的腐烂臭气,十分难闻。不过我却并不在意,矗立在河边,任那腥臭的河风吹拂头发。

我人虽然不动,然而却一直都在关注着四周。在掌柜的布置下,想来应该不会有人朝我打黑枪,只不过,那个家伙虽然约我在这里见面,但他到底会不会来呢

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依旧没有人。附近工厂的工人差不多都回家或者上班去了,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四周黑漆漆的,冷冷清清,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路过,瞧见我在河渠边站着,除了奇怪地看一两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有一个收摊的大姐路过,关心了我一句,是不是失恋了,可别想不开啊。

我等得焦急不耐,隐蔽耳麦里面不断有人通报情况,说一切如常,附近几个街道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突然,我听到有电话铃声响起来,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的手机,结果发现并不是,声音来源于旁边不远处的那一堆生活垃圾。老款诺基亚的和弦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一遍又一遍。对面巷口出现了一个小孩,正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走来。小孩才两三岁大,走路都不利索,不过显然是被这铃声吸引了。

我用炁场感应了一下那堆生活垃圾,并没有发现下面藏着什么爆炸性物品,只是一个蓝屏手机在不断闪烁。我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莫非是那个凶手想跟我通话

我小心走过去,先给右手戴上一只薄薄的皮手套,将手机从垃圾中翻出来,接通,然后按了免提。一个方言口音浓重的声音传来:「陆左,看来传言没错,你跟政府的关系还真的是很铁啊。瞧瞧这一整片地区的楼顶屋角上,到处都是狙击手,你说我怎么跟你见面 」

听他这么说,我便晓得电话那头的人,便是凶手了。

看着刚才那个小孩朝我这边走来,我缓步走到老槐树下,冷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只想告诉你两件事情,第一,你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绑架我公司的员工算怎么回事 不疼不痒的,老子还未必在乎。第二,有本事,咱们两个单挑,这次人多不算,我和你另约一个时间地点,看看谁是孬种 」

「嘿哟,你说你不在乎自己的手下是吧 得了,你不在乎,我更不在乎,回头就将她杀了——可惜了,这女人年纪不小,但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别有一番风味呢……」电话那头的笑声格外冷酷。

那家伙比我想象中的聪明,我气恼得几乎都要将手上的电话给捏爆了,不过为了帮掌柜的他们争取定位时间,只有拖延,语气转软道:「行了,都是出来混的,有话好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

「要怎么样 哼哼,你也有说软话的一天啊,你陆左现在不是很牛吗 你不是踩着族人的尸体,成为政府倚重的爪牙了么,现在还知道求饶了啊……」电话那头不断地挑衅我,发泄着对我的怒气,而我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也不回应。咦 刚才那小孩儿居然不知好歹得朝着我走过来,好像是想要我手上的手机一般。

这小孩儿走到我身前两米处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我勒个去,这哪里是什么小孩儿,根本就是一头满面青狞、一身黑毛的婴尸。

就在我低头看下去的那一秒,原本步履蹒跚的婴尸突然将收敛起来的尸气一举绽放,双脚蹬地,朝着我的胸口冲来。它的双手,指甲又黑又尖,上面尽是尸毒。敌人果然费尽心思。不过我倒也不慌,腾出一只手,将这头婴尸的手给抓住,不让它划到我。不料这鬼物的劲儿忒大,一下就将我撞得往旁边退了好几步。就在这时,老槐树树干突然裂开,从里面跳出一个黑影,猛力一扑,将我给紧紧抱住,往旁边臭水横流的河渠推了下去。

第八章 真凶露面,熊孩子的逆袭

万万没想到,那被我用炁场来回扫视过好几遍的老槐树里面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凶险,猝不及防之下,我一头栽进了臭水河渠里。

河渠离地一丈许,身处空中,我借势翻了一个滚儿,将从老槐树中蹦出来的那个黑影压在下面。在入水的一刹那,我瞧见这是一头满脸绿色、额头处有月亮烙痕的毛猴儿,张着嘴,一口獠牙雪亮而张狂。

这毛猴儿差不多有半人高,力大无穷,然而却给我使用「山」字诀,千斤坠,砸落在河渠中。

河渠水不深,水底里尽是臭烘烘的淤泥。我和这个毛猴儿以及手上掐着的婴尸跌落在里面,水深齐膝,溅起的淤泥四处飞射。我用肩头干净的地方抹了一把眼窝子,便发觉水中有异动,一瞧,吓了我一大跳。黑乎乎的污水之中,密密麻麻都是小鱼儿。这些小鱼儿只有牙签般大,我一入水中,立刻争先恐后朝着我这边涌来。

食人鱼!

这些小鱼的脑袋呈现出畸形的大——食人鱼之所以这么厉害,是因为它们的颈部短,头骨特别是颚骨十分坚硬,上下颚的咬合力大得惊人,可以轻易咬穿牛皮或者坚硬的木板,倘若全部集聚过来,只怕片刻之间便能够将我给啃噬成骨头架子。

这时那头从老槐树里面蹦出来的毛猴子也跃到我的身上,张嘴朝着我的脖子一口咬下。

对方布网严密,这节奏是准备让我死,并没有将张艾妮放出来的心思。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充满怒火,右手迅速点燃恶魔巫手,闪电击出,塞进了毛猴子张得巨大的嘴巴里面。

毛猴子的嘴里獠牙密布,牙根处还有许多黑色污垢,一看便知道蕴藏有剧毒。然而我夷然不惧,怒火中烧,右手已经滚烫,塞进去之后就是一阵猛掏。毛猴子虽然用降头巫法祭炼过,然而却挡不住我这突然爆发的力量,嘴里面一阵呜咽,脑袋被我烧得半熟。

这毛猴子被我击杀,然而我的双脚却已经遭到了水里面那些食人鱼的侵蚀。这些小东西或者从缝隙中钻入,或者轻松咬破我的裤脚,狠狠地朝着我小腿肉咬来,更有甚者,钻入伤口朝着里面的皮肉层挤去。

这些食人鱼的威胁比寻常鬼物更甚,短短一瞬间,我的双脚剧痛。危急时刻,肥虫子不用我请,直接出现在我腿部,将那些钻入我腿里的食人鱼给全部消灭,并且将自己森严的蛊王气势激发出来,震慑住食人鱼。

我将毛猴子脑壳捣碎之后,四周看了一下,想先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时,小妖及时赶到,把我从淤泥里拔出来,往岸边使劲儿扔去。我在空中翻腾了好几下,啪的一声,摔在了那棵劈了叉的老槐树上面。

我摔得头昏脑涨瞧见掌柜的带着一伙人匆匆赶过来。我跌落河渠里面,一身腥臭,右手抓着那早已死去的毛猴子,左手还死死掐着那不断挣扎的婴尸。

「潘多拉魔猴!」

「印尼怨咒婴尸!」

掌柜的手下颇有不少识货的人,很快便认出了我手上的这两样鬼物。我将毛猴儿恶狠狠地摔在地上,抬头看那个喊出声来的眼镜男,说你认识

眼镜男望着地上黏糊糊的猴尸说道:「潘多拉魔猴是西方的叫法,也叫厄运魔猴。它是西班牙人第一次深入柬埔寨的时候,对于这种从地底出现,带来杀戮、疾病和战争的猴子的称呼,认为它是魔鬼的象征。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它的身影,最近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是在 1970 年代末,这魔猴在怨气积聚的红色高棉万人坑中出现。当时南洋降头师联盟契努卡和萨库朗还为此争夺不休。潘多拉魔猴有着超卓的力量和敏捷度,而且能够融入植物之中,收敛气息,是天生的丛林杀手。它暴戾无比,但是一旦被人收服,却是最好的帮手,服服帖帖。」

眼镜男侃侃而谈,完了之后,又不确定地说道:「它的体貌特征大体符合潘多拉魔猴的记载,但是这一头好像有些弱。」

掌柜的在旁边笑,也不多解释,只是跟我说道:「刚才太急,忘了跟你介绍,李伟,今年集训营的第一名,跟我算是有些关系,便给我要来东官这边实习了。」眼镜男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来,跟我寒暄道:「惭愧,那个第一名,徒有虚名而已。领导,我老师给我专门介绍过您,说您是近年来集训营里出过的最厉害的人才。」

我那副厅级的级别已经下来了,参加行动的人都晓得,不过这副巡视员的称呼叫着不顺口,于是他就直接喊领导。

我有些惊讶,问,你老师是

「何斯,总局战略部高级分析员。」李伟恭敬地回答道。这名字在我脑海里转了一圈,方才回想起来,这个何斯想来应该是之前集训营里面给我们上国际形势分析课的教员,原本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却不承想还顶着一个高级分析员的头衔——天下英才,不可小觑。

我们这边说着话,有人拿着一个专用的金属盒子过来,从我手上接过那头不断挣扎的婴尸。掌柜的见识也不差,说如此瞧来,这凶手应该是打南边来的。

我一身恶臭,自个儿都熏得够呛,心头有火,也只有忍着,跟着分析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叫做王万青的家伙。这人是我的同乡,朵朵便是他害死的。年纪小小,心性歹毒,四年前流亡东南亚,辗转漂泊,被泰国著名的班智上师收为关门弟子。就在去年,他在萨库朗许先生的支持下弑师代之,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人物。此番来势汹汹,应该是要与我一决生死的。」

青伢子的这段典故掌柜的没有听过,不由得一阵惊讶。

我们正在说着话,刚才被我扔在地上的那个老式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

我接通,电话那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陆左,怎么样,我给你的开胃小菜,味道还不错吧 」那声音做出呕吐的声音来。我心中恨意越浓,表面便越平静,淡淡地说道:「所谓的厄运魔猴,也不过如此。你还有什么花招吗 尽管给我亮出来吧,也好让我开开眼不是 」

电话那头有点儿小意外,沉默了两三秒,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还认识这鬼东西,那么,想必你应该也确定我到底是谁了吧 」

我说:「青伢子,说起来我们已经有四年多没有见面了。不过说句实话,青伢子,我们之间其实并无仇怨,你何苦要为难于我呢」

电话那头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用我们家乡话恨声说道:「我才十四岁,就有家难回,一个人漂泊南洋,提心吊胆,受尽屈辱,在你的眼里却是没有仇怨 哈哈,陆左,你这个苗家的叛徒,我忘不了那一个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我早就下定决心,我们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而死去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对这样的熊孩子,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好讲,我也不愿意多谈,直接问道:「我们的事,我们解决,张艾妮在哪里 」

青伢子一声诡异的怪笑:「你向后转,马路对面,离你十米远的那个垃圾筒,自己翻一翻吧!」

第九章 穷凶极恶,灭绝人性

没等青伢子话儿说完,我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马路对面。

这是一个巨大的垃圾箱。这种笨重的铁箱子一般都有些年头了,二十多年前的配置,是附近居民生活垃圾规定的回收场所,不过村民们似乎更喜欢将垃圾丢弃在露天的垃圾堆,譬如老槐树旁边的那块儿。

我用脚踢了一下,里面似乎有动静,于是我绕到后面将垃圾箱的门给打了开来。首先出现的是几头油光水滑的大老鼠,这些小畜生炸了窝,惊慌错乱地越过我的裤脚,朝着黑暗处跑去;接着就是一窝个大体长的美洲蟑螂,挥舞着翅膀,有的爬,有的飞,乱成一团。我顾不得这些,直接将里面装垃圾的盒子给抽了出来。

刚一抽出,便立刻有一大群细小的蚊蠓朝着我扑来。蚊蠓如云,乌黑一片,我突然感到一阵惊悸,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两步,右手一挥,上面蕴含的巫力和龙威顿时就将这些蚊蠓给驱散开去,不过手一停下,它们又再次围了上来。

我身上有肥虫子的气息,按理说应该是蚊虫不近的,而这一团乌泱乌泱的蚊蠓并不畏惧半分,甚至连镌刻在我手心上面的龙纹之威都不顾忌,可见这些又是青伢子的布置。

这时朵朵杀出来,双手结印,一股黑色气息从她那粉嫩的十指之间激发出来,化作布袋状,将这些祭炼过的蚊蠓给悉数绞杀。朵朵帮我清理这些蚊蠓,我终于瞧清楚了,垃圾箱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

塑料袋在微微动弹,我紧张得浑身颤抖,伸手解开塑料袋子,往下一拉,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女人,可不就是失踪了好几天的张艾妮吗

「张艾妮 你醒醒,张艾妮!」

我呼唤几声,没有回应,急忙蹲下身子,手指放在她尽是鲜血的脖子上面,还有脉搏,鼻息也有,不过虚弱得不行了,身体也冷得可怕。我匆匆打量一眼,瞧见她衣服上面尽是细密的刀痕,将黑色小西装给划拉得衣衫褴褛,而鲜血早就已经将白色衬衫给染成了黑红色。

我朝着赶过来的特勤局同仁大声喊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救护车叫过来啊!」这边喊完,我又冲着电话厉声骂道:「王万青,你有本事站在我面前,信不信老子干死你!」

感觉到了我的愤怒,青伢子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浑不在乎地说道:「你别急,老子又没有把她弄死。今天这个结果,都是你带着这些条子过来的下场。你要没带那上百号拿枪拿炮的条子,自己一个人过来,肯定又是另外一个情况。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只是一个警告,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场呢。这电话你别扔啊,我半个小时之后,再打给你,等着我哟!」

青伢子在狂笑声中结束了通话,我差一点就将这个破手机给捏碎了。

街那边救护车拉着警报冲了过来。这时掌柜的手下已经检查过了张艾妮的伤势,正在小声汇报:「……全身有不下于五十道伤痕,被毁了容,手筋和脚筋也被挑断了,时间太久,不知道能不能接得上。她现在情况十分危急,失血过多,随时有生命危险……」

这话儿还没有说完,我怒火中烧,朝着河渠那边大声骂道:「肥虫子,别在那里搞了,快给我滚过来!」

正在河渠里清理食人鱼的肥虫子感受到了我的焦急,一道金光,直接钻入了张艾妮的身体里,帮忙止血,激活生机。

掌柜的瞧着手下围过来的一圈人,大发雷霆:「瞧瞧,瞧瞧你们做的这些破事!前天都已经通知你们小心布防了,结果还让人在这里动了手脚,甚至都将受害者放到了这个垃圾箱里面来了。你们都是怎么盯的梢,鼻梁上面的那两颗珠子是人眼睛吗 都瞎了是吧 」

张艾妮是我的下属,同时也是我的朋友,是杂毛小道和雪瑞的朋友,我对于她的安全,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此时此刻,她却因为我的关系,变成了这副模样。一想到这个结果,我就感觉心中那一股怒火,愤然甩出一拳,将那个铸铁垃圾箱外面的铁皮给打了个对穿。

拳头上传来一阵刺痛,许是流血了,然而终究比不上我的心更痛。我跪倒在地,整个人都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乏恶人,而青伢子则是那种从小就坏到了骨子里面的恶棍。这种人心里面有一个放大镜,能够将丁点儿的仇恨,放大到足以毁灭世界的程度,却从来不晓得反思自己的错误。像这样的家伙,我当时怎么就没有将他给毒死,结果今日成了大患呢

我心里面充满了自责、愤恨,一脑子的浆糊。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子将我一把揪起来,按在了墙上。我愤怒地一甩,却没有挣扎开。是小妖,她一双手紧紧揪住了我的衣领,弄得我都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小妖不顾我身上腥臭的河泥和污水,一脸不屑地骂道:「愤怒有用的话,那你尽管愤怒好了;疯狂若是有用,那你就疯了吧。有用吗 没用吧!那好,收敛起你那廉价的感情,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仔细想一想,要怎么才能抓到青伢子,给朵朵报仇,给艾妮姐报仇,也给般智上师报仇!」

小妖的话像一瓢凉水,将我给骂醒,我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将心情平复下来。瞧见我的眼神恢复清明,小妖脸上露出了笑容,拍了拍我的脸,骄傲地说道:「对了,这才是我的陆左。无论你心中有多么愤怒,也要保持理智的头脑,找出真凶来,免得自己的朋友再受到伤害。」她这般说着,突然指挥车里有人冲了出来,指着斜对面的出租屋喊道:「那边有一个人,应该和这次袭击有关!」

我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瞧去,见那扇窗户后面有一个人影闪过,似乎在紧急离开。

我浑身绷得紧紧,低声喊道:「小妖、朵朵,跟住他!」

不待我说,这两个小宝贝儿便已经冲了过去,而我也如同猎豹,朝着那栋出租楼狂奔。当我一脚踹开出租房的铁门时,小妖已经协同朵朵将那个人给擒获在地。这是一个又瘦又黑的男人,一副东南亚脸孔,哇啦哇啦大叫。不是青伢子,想来应该是他的手下,在这里负责刚才针对我的袭击。

掌柜的带着人过来将这人拿下,就在把他押往囚车的途中,我手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陆左,时间总比我想象的快。对了,如果我预料得没错,我手下阿罗夜应该被你抓到了吧,那么,你有没有兴趣,跟我来玩一场换俘的游戏呢 」

青伢子不急不慢地说道,我冷声哼了一下,说换谁

电话那头一番闹腾,传来了老油条老万的哭叫声:「啊、啊,大哥,别打了,要出人命了……陆哥,救命啊!」

第十章 连下杀手

「老万,你在哪里 」我心急如焚,大声地喊着。我额头青筋直跳,老万最早在我与阿根合伙开饰品店的时候就跟了我,后来事务所一开张,他立马过来帮我张罗。虽说这人性子疲懒且油滑,又有些好色,然而却是这事务所员工里与我交情最深的。向来唯我马首是瞻,十分得力,没想到竟然又给青伢子给扣下来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青伢子这接二连三的挑衅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感受到自己的朋友、家人的生命安全随时都有可能被威胁到,这一刻我的杀心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面对着我的愤怒,青伢子很开心:「嘿哟,生气了啊 开点小玩笑而已。我们毕竟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想着跟你见个面,聊一聊以前的交情呢。不过我这人喜静,受不了那么多人,所以烦请你单独过来,要不然呢,我有的是法子来折腾你!信不信 」

青伢子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是想要我孤身前往他所布的局中。接着他便跟我约好,让我先孤身一人返回南城,到时候他会打电话过来联系我的。

说罢,他再一次出言警告,说我但凡要是敢耍一丁点儿花样,那这件简单的事情可就要起大热闹了。

「不光是你们事务所的人,便是这整个东官,我也能搅风搅雨……」

青伢子也是苗蛊一脉,而且在南洋流浪这么多年,手段极多,我无法确定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恐怖行为来。这也正是历代政府致力于消灭巫蛊的原因——对平民的威胁实在太大了。挂了青伢子电话,我问掌柜的能够定位到那个家伙的位置吗 掌柜的询问手下,得到的结果是暂时不能。这结果气得掌柜的又是大发脾气,不过我反倒是平静了下来。青伢子既然敢联系我,自然就有信心不被我们顺藤摸瓜,掏掉老底。

此时多说无益。我急忙打电话,确定事务所的其他同事的安危。结果让我越加气愤,财务猫儿联系不上,估计是也着了道。虽然我曾经叮嘱所有人要注意安全,然而对于青伢子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来说,事务所的这些同事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我也没有跟那些没有出事的人多解释,只是要求他们离开东官,现在、立刻、马上!要么去度假,要么走亲访友,总之不要停留在住处了,也不用上班,在这期间的薪资全付,外出旅行费用报销百分之九十。

没遇事的员工自然是欢天喜地,王铁军则忧心忡忡,想多问几句,我却不再理会他。

车队离开,将重伤垂死的张艾妮送到附近的医院,进行紧急救治。急诊科的医生瞧见张艾妮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检查完毕之后,劝我们放弃治疗算了。

听他说这话,我揪着这个医生的脖子,厉声警告他说,「该干吗干吗,我保证她现在死不了。但倘若你这边耽搁了什么,信不信我让你给她抵命 」肥虫子此刻在她的体内循序渐进地缓缓维持,并不能够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还是需要现代医学来主导救治。

那个医生被一身又熏又臭的我揪着脖子,然后又瞧见旁边围着这么一大圈子的彪悍男人,还有武警,吓得直哆嗦。立刻对张艾妮进行紧急输血,然后缝合,先把命救回来。

来的路上,掌柜的已经把这边的情况向大师兄作了汇报,那位什么都没说,只是表示「知道了」。

掌柜的找到我,问我接下来打算真的就单枪匹马地去跟青伢子会面

我点了点头说,「班智上师精通通灵清幽的术法,那个狗东西不知道学到了几分。倘若你们再继续跟着,说不定这个家伙能够感知到大家的存在,不但不会露面,还会将手上的人质给干掉,甚至狗急跳墙,直接开展恐怖袭击。没办法,只有我孤身前往了。」

掌柜的不无担心,说那你个人的安全问题……

我冷笑了两下道:「不可否认,将班智上师的『遗产』消化完毕的青伢子,的确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对手。但是我这几年出生入死的经历也不是白来的,即便是他想耍什么阴谋,我也未必怕他!」

掌柜的见我心意已决,指向亮起了红灯的手术室,问道:「那你带不带金蚕蛊 」青伢子自东南亚艺成归来,一身的巫蛊降头邪术,这两天已是初露锋芒。抛开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谈,他的手段的确让人耳目一新,极具震慑性。张艾妮之所以能够留下一命,并非此人心软,而是他在赌,或许我会留下肥虫子来给张艾妮吊命,以此来断我臂膀。

情况也的确如此。张艾妮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素来敬重的大师兄,都是极为重要的朋友。我要想不让她死在医院里,那就必须留下肥虫子。不过,他当真以为离开了肥虫子,我便一无是处了吗 外婆留下来的《镇压山峦十二法门》和山阁老另外两部著述,有的东西我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内容却是早已烂熟于心,而且我手上还有这几天突击炼就的秘密武器,只要小心一点,我就不信当年那个熊孩子,此刻真的能够翻了天。连许映智那样的人物都栽在了我的手上,他青伢子又何德何能,能够设局让我入瓮,将我弄死

掌柜的也没有再多说,递给我一个纽扣大的定位仪,必要时按一下,发动信号,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我没有拒绝,跟他借了一辆车,朝着南城区驶去。此刻已是深夜,路上车辆变少了,我开车的速度极快。小妖和朵朵在我的旁边,静静地陪伴着,也不言语。

当车子进入南城大道的时候,那个破手机的铃声很突兀地响了起来,我接通了,青伢子开头第一句便说道:「你自己的手机,还有所有的定位器,都丢出窗外去。」我毫不犹豫地照做了,他不满意,说不不不,还有。我的脸沉了下来,这种被敌人看清全部的感觉并不是很好,然而为了尽早见到他,我还是将掌柜的给我的那个定位仪也捏碎丢了出去。

这个时候,他方才满意地笑出声来,然后指导我在南城的大街小巷里面不断地转悠。我一脸疑惑地扭头去看小妖和朵朵,她们两个都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够将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青伢子在电话里指挥着我在南城区绕了大半个小时,打得那电话都发烫了,电池报警,终于说了最后一句话:「向前直走,然后停下,上去。」

是南城的 CBD 第一国际,茅晋事务所的驻地。这家伙从头到尾,一直都躲在我的大本营里面发号施令。我忌惮他那种不知缘由的全知全能,没有敢联络特勤局,直接进了大厦里去。我不敢坐电梯,怕那家伙耍花样,走楼梯冲到事务所的那一层。

大厅里面,有一盏橘黄色的台灯亮着,钢化玻璃门则虚掩着。

我吩咐小妖和朵朵两个散开,先别进去。推开门,我瞧见有一个人正坐在老万的座位上,因为背着光,橘黄色的光芒将身影照得很长。我下意识地朝着那个人喊道:「老万,老万!」那人转了过来,面无表情,目光平视,脸颊靠近耳根的地方有一大块青黛色的东西,瞧见这个模样,我的脸色猛然一变。

时光仿佛倒流,小美死前的模样,又回到了我的眼前。

第十一章 大厦天台

时至今日,我还清楚记得当初王洛和给小美下的那毒。

虫瘿,又名僵尸虫、傀儡虫,一旦侵入人的小脑部位,那便已经无可挽回。跟我有着将近六年交情的老万,此时已经成了一具被人操控的尸体。我的双拳捏得紧紧,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这时,老万从位置上僵硬地站了起来。看着平日里熟络的朋友突然变成另外一副模样,然后浑然不觉地攻击自己,这对于人的心理来说,是一件极度折磨的事情。

青伢子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息我心头的怒火。

我收敛伤悲,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左右扫量,想看一看那个理应千刀万剐的家伙到底有没有在这儿。就在我四处打量的时候,已成脑死亡状态的老万身子僵直地朝我这边踉跄走来。这些年来我经历过不少生离死别,本以为自己的心肠早就已经冰冷如铁,然而此刻瞧见一脸茫然的老万,心里面就是一酸。

我陆左对不起你啊!

老万并没有听到我心中的悲叹,继续朝着我这边扑来。我不忍老万的尸身被毁,待他过来的时候,一脚踢中他的胸口,将其踢在地上。他却恍若无事,从地上蹦了起来,再次扑来。

我一把揽住老万的腰身,不待他反抗,右手一转,掐了一个「外缚印」,口中高喝道:「解!」右手一阵红光出现,这是恶魔巫手与龙纹结合生成的能量具象化,沁入老万的额头处。就在我想要尽最后一份力气,将老万从死亡的悬崖边拉回来的时候,突然一股隐藏许久的力量瞬间释放。我将老万朝着前方猛地一推,自己则朝着旁边的联排式办公桌下面滚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炸响,漫天的血肉在事务所大厅中飞扬,四射的断茬碎骨充满了力量,墙壁、玻璃还有一排一排的隔桌全部稀里哗啦,我只感觉一阵巨大的力量朝着我这边涌过来,人便已经被掀翻的办公桌压倒在地,背后一阵剧痛,竟然就中了招。

我手摸向了身背,拔出了三块碎裂的断骨。这些断骨在片刻之前,还属于我的朋友,此刻却化作利刃,扎在了我的身上。顾不得身后伤口的疼痛,我朝着前面大声喊道:「青伢子,老子一个人过来了,你倒是出来啊 你有本事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咱们有什么仇恨,当面了结。何必像个女人,婆婆妈妈,在背后使绊子 」

随着我的怒喊,事务所办公大厅突然一阵嗡嗡地响,先前沾染了老万鲜血的那些地方开始出现蓝幽幽的火焰,仿佛浇了汽油一般四处蔓延,东一块,西一块,将整个大厅给渲染得幽森恐怖。大门处突然刮来一阵阴风,将玻璃门吱呀一声带动,关上了门。

我瞧了一眼那门,下意识地猛回头,瞧见角落里咕噜咕噜地响,那动静怪极了,也恐怖极了。接着那盏橘黄色的灯光开始扭曲变形,一股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幻化成一个人脸。

这张脸我是那么的熟悉,它和当年在色盖村里面朝我吐口水的那个少年,简直是一模一样。人脸处传来了嘎嘎的笑声:「陆左,你恨我吗 」

我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讨论这个问题,你觉得还有意义吗 这一次你单独约我过来,除了将老万杀死给我看、惹怒我之外,还有什么想法 难道你认为你能够杀得死我 」

那人脸充满了疯狂的得意,大声笑道:「哈哈,哈哈,陆左,你是那么的自信,自信得好像你能够掌控所有一样,然而,实际上呢 你现在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 即使我今天杀不了你,但是此后的每个日日夜夜,你的心中都会有一个魔,它时刻提醒你,威胁你,吓唬你,让你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这岂不是最好 」

我声音像冰块一样寒冷:「我在乎的人,死一个少一个,你以为你能够威胁我多久 另外,你以为你能够活多久 」

青伢子道:「你真是个心肠软弱的伪君子啊。我倒是有点兴趣了,倘若我这次不是来东官,而是回了晋平老家,把你父母弄到手,然后再给你出一个选择题,你会选择父母活着,还是自己活着呢 」

这畜生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我父母的身上,显示出了他那没有底线的下作。我极富针对性地反击道:「青伢子,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我有父母,可你自己也是有父母的!」

人脸说道:「你不会的。他们是无辜的,与我无关。」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兔子急了也咬人,你把我逼到这个分上了,谁还跟你讲这些东西 他们无辜,张艾妮不无辜 老万不无辜 怎么偏偏就他们无辜了,无辜者能够被你这个人渣给杀死,就不能够被我弄死 再说了,生出你这么个混蛋玩意儿,我可不认为他们无辜。我发誓,只要你敢对付我父母,他们会第一个死掉!」

听到我的警告,人脸突然大笑起来:「我说你不会,你就不会。像你们这些朝廷的鹰犬,就是个伪君子,这也不敢,那也不敢,你们什么时候敢过 不过你这么紧张,倒是提醒了我,真的有必要回一趟晋平了。不过在此之前,我看看能不能先炸死你!」

人脸将这一句话说完,四周的火光一阵摇曳,位于出口的钢化玻璃突然一阵火起,阻住退路。地板上有一股炙热的火光出现,朝着我的脚底下蔓延而去。

这个狗东西在地板上装了烈性炸药,准备炸塌这一层,将我活埋。

他从来都没有打算与我正面交锋,而是不断地将我引入他的圈套,用尽各种手段和方法将我消灭。然而就在那一股火光往下蔓延的时候,办公室内突然有一阵绿意蹿出,无数的青藤和野草从里面长了出来。这些是以前小妖在我那儿的布置,没想到此刻却有了这般妙用。在小妖指挥下,绿植争分夺秒,将大厅的大部分地板给扑满,将这些点燃烈性炸药雷管的火光给悉数熄灭。

我趁机箭步上前,拔剑向前一挥,鬼剑带着呼啸将那人脸给斩成两段,烟消云散。

我的眼睛闭了起来,全身的炁场感应在这一刻已经发挥到了极致。青伢子用虫瘿控制住老万的尸身来恶心我,却并不知道我曾经见过这玩意儿,也了解,倘若想要操纵这东西,必定不会离得太远。

在楼顶!

我睁开了眼睛,心中已经得到个答案,身子朝着门外冲去。人脸一破,那禁锢大门的力量也消失无踪,我奋力朝着楼上飞奔。很快,我便来到了大厦的天台,一脚将锁着的铁门踢飞。门一开,便感觉到了一大股带翅之物朝着我的面门扑来,我往后退了一步,朵朵跟上双手一挥,将这些东西给点燃烧尽。我冲出门口,瞧见天台的水塔上面,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嘴角挂着一抹邪恶的笑意。

第十二章 萨库朗余孽横行

被老鼠耍猫好几天,我终于瞧见了正主。青伢子穿着普通黑色 T 恤衫,容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跟刚才的人脸差不多。个儿高了,一双目光依旧锐利得刺人眼球。我感知到了一种能量波动,这种波动我曾经在缅甸丛林中在班智上师身上也曾感受过。那是一种神秘而古老的玄妙,难以言叙,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入到了世界里面去。

「在我来之前,有人告诉我,说陆左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最重要的是运气不错,十分难缠。果然,你还真的没有让我失望呢。本来还准备跟你多玩几轮,结果没想到现在就梭哈了,进度有点略快啊!」青伢子站在高高的水塔上俯视着我,那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我越是一肚子的愤怒,越是冷静,飞快地往四周瞟了几眼,这才说道:「今天的见面,我其实也很惊讶,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农家少年,竟然会变得这般的邪恶。你的出现,让我再一次清醒地重新审视自己。就这一点来说,我得感谢你。」

「哈哈哈,不愧是陆左,当真是个人物了呢!」青伢子说道:「其实说起来,你这个人除了性格比较恋旧、心软之外,倒也没有太多的弱点。不过作为强者,需要的只是服从命令的手下,而从来不需要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朋友,唯有不断超越,才能够脚步不停,要不然就会被抛弃。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和血淋淋,没有人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而我在此前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都是默念着你的名字入眠的。对于我来说,你是我人生的目标,也是我要跨越的高峰,所以当你败了,无需惊讶,你只是输给了时间。」

青伢子仿佛在作临别赠言,当他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的手已然探入怀中,摸出了一根祭炼过的雷击桃木钉,朝着水塔上甩去;与此同时,我的身子也朝着出口旁边的黑暗处滚了过去。

当我的身子着地,在隔热砖上面翻滚的时候,黑暗中突然探出了十几个黑影,身前火光亮起,有「噗、噗、噗」开瓶盖的声音响起。

那是装上了消声器的枪声,十几把枪支交织组成的火力无疑是非常强大的,暗夜中,四处都是飞曳的弹道,以及子弹射在墙上地上弹起的恐怖声响。

青伢子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乡下少年,班智上师和许映智的相继逝世,使得他手上掌握了一支武装力量。这个心怀仇恨的家伙做事毫无下限,自然也不理会修行者斗争中长期的默契,而是肆无忌惮,无所不用其极。

我在天台上各个建筑物之间不断翻滚,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为了对付我,青伢子和他的手下对于射击的点位作了精心设计,确保全方位无死角,然而没想到朵朵和小妖也跟了上来,这两个小家伙围绕在我旁边,为我挡了不少的子弹。即便是如此,我在第一波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小腹和右脚也被人抽冷子射中两枪。

青伢子为了不引起太大的动静,以便逃脱,枪械全部都装上消声器,采用的也都是口径偏小的弹头,打在我绷得紧紧的肌肉里,倒也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然而没有了肥虫子,一时间我也恢复不得。在不断躲闪过程中,我终于接近了一个枪手,伸手将其抓到我的身前。这人都用不着我出手,一直追踪着我的子弹瞬间便在他身上凿穿了许多孔洞。

我摸到了这个人的手,指腹处尽是老茧,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老手。我抱着他,将身子隐入他的藏身处。至此,我才逃离了那些枪手的攻击范围,躺下身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感觉腹部和大腿处的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

当下我气行全身,将钻入我体内的那两颗弹头给弹出来,然后撕下身上的外套,将伤口绑紧。

在我紧急处理自己伤口的时候,朵朵和小妖隐没在黑暗中,一脸的愤怒。

下一刻,我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朝着我这边冲了过来,立刻翻身起来,猫着腰朝旁边悄然退去。这时,突然枪声大作,那落点古怪,章法大乱,与这伙人专业的职业素养大相径庭。我心中一跳,知道小妖、朵朵已经和这一伙人干了起来。从角落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瞧见朵朵和小妖已然在人群中闹得一片混乱,有好几个枪手中招。而青伢子一方并不是没有防备,立刻有三四个老家伙跳了出来,手中挥舞着镶着骷髅头的木杖,朝着小妖和朵朵罩去。

瞧见那几个老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度,我的心中一跳,青伢子难道是已经继承了许映智的遗产 要不然,他怎么会有这么些高手在手下效力呢 或许,他此番前来找我复仇,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仇恨,而是打着给许映智报仇的旗号,谋夺许映智的政治遗产吧 我这边惊疑不定,双脚一蹬攻入人群中,一边狠施辣手,一边朝着小妖和朵朵大喊道:「走旁边去!」

青伢子此番前来,应该是对我有着充分的了解。他既然能够设计将最有群伤威胁性的肥虫子给引开,必然也有对付这两个小家伙的手段,倘若任其施展,实属不智。小妖和朵朵极为默契,当下身形一晃,朝着旁边那几个准备打黑枪的位置隐去。

我闯入人群之中,便再也不怕子弹袭击,此刻我找到了发泄对象,鬼剑朝着那伙惊慌失措的枪手一阵猛砍,剑剑致命,每一击都有大蓬的鲜血飞溅。

然而青伢子也非没有高手,一个浑身精瘦、光着上身文着各种泰符的光头汉子从黑暗中蹿了出来,身手厉害得让人惊讶,而旁边那四个老家伙则将我隐隐围了起来,口中不断地念诵着咒文,手上抛洒着松枝落叶,应该是在给我下降头。

水塔之上的青伢子祭出了一尊黑面獠牙、三头六臂的黑银塑像,往场中一抛,一股巨大的炁场碾压,从上到下将场内所有灵体的力量给限制得死死。

对此,小妖岂是好相与的。青伢子一祭出黑银塑像,她便立刻觉察,一掌将一位正准备打黑枪的家伙拍晕,手上立刻反扣住一颗硕大的蓝宝石,朝着青伢子高高举起:「青木乙罡,射!」

一股最为纯粹的青色长虹从蓝宝石中激发出来,朝着青伢子射去。青色长虹似缓实快,瞬间抵达了青伢子身前几米处。此刻,青伢子祭出的黑银塑像突然一震,激发出了一尊十来丈高的巨大人影,俯身伸出一只手,挡住这青木乙罡,并且顺势朝着小妖拍去。

这尊大神,到底是什么

第十三章 花大姐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青伢子敢来报仇,除了已然将班智上师的一身修为给消化完毕了之外,一定还另有倚仗。除了那些萨库朗残余力量之外,这尊巨大的神像,想来就是他压箱子的底牌之一。

面对这巨大的手掌拍来,小妖却并不畏惧,咬着牙往地上一跺脚,突然那小身子就像吹气球一般,按比例变大了许多倍,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巨人,在所有人的惊讶目光中,奋力回击,与那亦幻亦真的手掌对轰在了一起。

砰!

整个空间都随之一震,小妖稳稳地接住了这一掌,我在混战中抬起头,看向青伢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家伙一手策划并且造就的,然而此刻他却清闲得如同一个围观群众,置身事外,我怎么能够让他好过

我将鬼剑朝着那个与我贴身缠斗的光头男猛一挥,连着抢攻三剑将其逼退,一个箭步冲到了水塔之下,用力一跺脚,下面的隔热瓦立刻碎成好几块,出剑随意挑起一块,像打棒球一般,朝着青伢子的面门射去。

这一击充满愤怒,瓦片如出膛炮弹,转瞬便到了青伢子的面门前,然而就在这一刻,那家伙突然刷的一下,不见了影踪。

移形换位!

这个家伙的精神力竟然有这么强大 我心中一跳,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强烈的气息波动,回手便是一剑,竟然是天空那尊巨大神像探出一只巨手,拍在我的头顶。

鬼剑如发烫的刀片,而那巨手则如同奶油,两边分开,破口处泄露出来的巨大力量也从上到下,瀑布般地拍打在我的身上。就在我被巨手打压的一刹那,水塔上突然飞落下一团团的冷火,附着在我周边十米的外围。那火焰充斥着一种诡异而可怖的能量,一点即燃,凝结成圈,将周遭的空间扭曲得不成模样,将我与所有人都隔离了起来。

我在火光燃起的瞬间就尝试着突围,然而那冷火却总能够提前燃在我的视线尽头,诡异的火舌使我下意识地不敢去碰触。瞧见旁边躺着两具尸体,左脚勾起一个,朝着前方的火焰踢去。那尸体在空中翻腾两圈,压在火焰之上,结果下一秒我便听到了一声发自于灵魂的哀号。

这一声隐隐约约、似真似幻,然而在我耳中却如雷鸣。这火焰对于实体的灼烧效果并不大,那尸体压在火上面,根本就没有燃烧起来,然而却能够将人的三魂七魄,给烧得形影无踪。

好霸道的火焰,青伢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抬起头,整个世界都被吞吐不定的清冷火焰给扭曲,除了脚下碎裂一地的隔热瓦,什么水塔啊、巨大的神像都再也不见,我知道自己已被禁锢住了。

火焰跳动,青伢子缥缈无定的声音响了起来:「陆左,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自大的人,这几年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过活,使我更加谨慎。老乡我最近有难处,需要借你项上人头来立威,还望你成全啊!」

这话刚落,我便听到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低头一看,一地破碎的隔热瓦砾之中,爬出了成千上万的黑色甲虫来。这些甲虫比芝麻粒还小,鞘翅上生有密密麻麻的细绒毛,身上有一股浓烈的恶臭,散发出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越是密集的地方,越有一种手摸白纸时发出来的那种沙沙声响,听得人鸡皮疙瘩直起。

我瞧见这些黑色甲虫,心中立即与十二法门相对,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花大姐!」

花大姐是一种虫,也是一种蛊,常见于彩云之南。在千虫密布的河谷里,心思巧妙的养蛊人需要翻遍山林草丛的每一个角落,找出二星、四星、六星、双七、九星、十星、十一星、十二星、十三星、十四星、二十八星、刀角、大红、红环、纵条、六斑显盾、艳色广盾等十七个品种,再加上一种来自地底、神秘的暗夜瓢虫,通过某些神秘手法,一代代地培育杂交,最后孕育出来的一只如同蚁后般的大肥母虫,便被称为花大姐。

此物又名「红娘」,在西方被叫做圣母玛利亚「lady」,是一种通过一己之力,诞生数万、数十万虫蛊的大型生物工厂。花大姐的子蛊一旦沾染人体,便立刻融入人血脉之中,万虫噬咬,比食人鱼的速度还要迅急。

就在一团团密密麻麻的花大姐子蛊蜂拥而至的时候,青伢子置我于死地的第二道法门,那不知名的冷火也开始朝着我这边翻卷,步步紧逼而来。如此情形,真的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生死悬于一线,我的心却反而空前的宁静。先不管那冷火翻滚,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集齐成千上万条毒蝎而凝练出来的液体抖落在地,然后一拳拍在胸口,大声地喊了一句:「天下蛊虫,皆听吾命!王、王、王!」

声音喊起,本命金蚕蛊停留在我身体里的威势激发出来,那是一种绝对上位者的威严,经过那金黄色液体而放大扩散。结果,密密麻麻的花大姐子蛊陡止了攻势,纷纷转身,透过隔热砖的间隙朝外边涌去。

感应到这些子蛊的离开,我的心中一动,晓得那冷火虽然充斥在我的视野中,但是并没有封住我脚下的空间。

大厦封顶,自然是无数钢筋混凝土构建,青伢子觉得没必要封住,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是唯一的生门。我瞧见头顶似乎又有一股巨力压下,当下心中观想山字诀,身沉如巍峨山峦,让力量积聚在双脚之下,猛然一跺脚,那整个一片区域便抖了两三抖。下一刻,我已踩破了天台楼板,跌落到下面一层。

我发现自己掉进了顶层一间办公室,于是再向天台冲去。当我返回天台战场的时候,情况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小妖依旧在与那个巨大神像僵持,朵朵护翼在一旁。而青伢子一方,则伏尸处处,先前与我纠缠的光头大汉也早已气绝身亡,身子被密密麻麻的花大姐子蛊爬满,虫蛊在他的五窍之内进进出出,内脏也早已经被掏空。

反噬!

第十四章 药师佛慈悲棍

天台上到处是失去控制的花大姐子蛊。那些没有被咬中的青伢子余党准备撤离,这时我正好冲上天台堵在了这下楼的通道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没有瞧见青伢子,有人正朝着身后大声地喊话,叽里呱啦我也听不懂,不晓得是泰语还是马来话,应该是在求援。结果黑雾一卷,青伢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上阴晴不定,瞧着一身血迹斑斑的我,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样你都死不了,这怎么可能 」

鲜血浸染,鬼剑泛起红光。我深深吸了一口这夜里血腥的空气,没有多说一句话,箭步前冲。

青伢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我并不急于追逐他,而是剪其羽翼,将他旁边那两个手下一剑斩灭,两具沉重的尸体倒下,鲜血喷涌,血浆蔓延满地,场面终于肃静下来。

我将鬼剑朝下,让上面的鲜血顺着剑尖流下,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小老乡。

我看着青伢子,他也在看着我。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青伢子从身后拔出了一根通体金黄、刻着精美花纹的禅棍,而我也将鬼剑平平地举了起来。

青伢子凝望着手中禅棍说道:「药师琉璃佛,读诵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四十九遍,燃四十九灯,造四十九天之五色彩幡,彩幡以此禅棍为挂件。此慈悲棍存于暹罗皇室近千年,后来颁赐契迪龙寺,归吾师班智所有,又传至我手上。此物百年来未曾沾染鲜血,在我手上重新开了光,死于棍下之人已经有九十九人,而你,则是第一百个!」

这少年人处心积虑,一直都在算计我。然而阴谋终究只是小道,到最后,大家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此刻的青伢子,吸收了班智上师的修为,还获得了诸多传承与宝贝,俨然成了一方豪雄。他将手中药师佛慈悲棍朝天一竖,棍尖立刻发出一阵勾连天地的气息波纹,那些正四处找寻目标的花大姐子蛊全部都俯卧在地,不敢动弹,仿佛给吓裂了胆子。一举将虫蛊解决之后,青伢子纵身一个空翻,举棍朝我这边砸来。

青伢子非但心机毒辣,棒子用得也出神入化。棍风起舞间,漫天不见人影。我手中鬼剑一紧,欺身而上,与这个家伙狠狠撞在一起。

鬼剑与药师佛慈悲棍交击,一股巨大的力量碾压过来,我半边身子酥麻,不自主地往后面退开几步,心中大骇。

先前听青伢子谈及药师佛慈悲棍的来历,我并不以为然,现在一交手,方才知晓这根黄金铸就的禅棍之上果真有一股庞大浩瀚的佛能,而且这佛能已然被青伢子玷污,变化成愤怒而暴戾的力量。

佛本慈悲,然而也有愤怒。青伢子以此棍不断杀人,使得那本来纯洁的力量逐渐变得堕落,反而衍生出更具破坏力的属性来。青伢子一击得手,瞧见我惊讶后撤,脸上更多了几分冷笑,那棍子化作狂蛇乱舞,朝着我全身席卷。

我其实并不怯这个家伙,只是手中鬼剑,成型不过两载,而青伢子这药师佛慈悲棍却已是传承千年,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实在没法比。当下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且战且退,将时间拖延,尽量寻找机会。

我不急,因为这里是我的主场,时间拖久了,援兵便至。然而青伢子却不同,此刻他的手下全部都已败亡,刚才弄出来对付小妖的巨大神像动静颇大,这本是他压箱底、用来一锤定音的大杀器,不料却根本拿不住小妖。他一急,人便化作了一团黑影,棍子舞得如暴风骤雨。药师佛慈悲棍之上凝聚的堕落能量十分恐怖,挨上一记,只怕就要筋骨寸断。我不敢硬拼,唯有在外围周旋,只有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才会举起鬼剑抵挡。

我不断后退,青伢子便如同一台高速行驶的轧路机,一路逼近。终于到了天台边缘,再退几步,便是数百米的高度落差。青伢子似乎是守得云开见月,更加兴奋,棍扫一大片,将我逼到了角落:「你不是很牛吗 再牛一个给我看看 」这一路的强势追杀使得青伢子气势大盛,此刻准备将我逼落楼下,不由得面目狰狞大声笑了起来。

早已蓄势待发的我从怀中掏出震镜,朝着他的脸上照去。蓝色光芒大盛,洒落在青伢子的身上,然而他却是早已预料到了我的举动,药师佛慈悲棍在手中飞速旋转,幻化成了一块密不透风的巨大镜子,竟然将那光线反射到了我的身上。蓝光临体,我动作滞缓,青伢子见此机会,心花怒放,手中金棍一扬,朝着我的脑袋砸来。

人妻镜灵射出来的光华,能够定住我吗

答案是肯定的,然而前提是人妻镜灵想要定住我才行。人妻镜灵忠心耿耿,我这番作态乃故露破绽,诱敌深入。当青伢子大棍砸下的时候,我猛然一闪身,将瓷瓶里面金黄色的液体全数洒在了他的身上。

青伢子猛然转过身来,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洒了些什么 」

他的眼睛里面终于出现了惊慌,而我则嘿嘿一笑,回应道:「谁用谁知道!」

青伢子脸上一阵扭曲,发了狂,手上的药师佛慈悲棍陡然长了一倍,朝着我横扫过来。我并不与其硬拼,循着原路奔回。青伢子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三两下撵上了我,用棍影封住了我的去路,逼我硬拼。

避无可避,我猛然一剑,与其对撞。我固然是滚落在地,青伢子也被拼得腾空飞起,砰的一声,砸在水塔之下。

我翻身站起,顾不得一身的伤,口中吐着血,提剑再冲。青伢子却高挂起了停战牌来:「等等,不打了!」我冷笑,说你说不打就不打,老子好玩吗 青伢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打了一个响指,水塔上方突然爬出了两个身影来。前头被人紧紧捆着的那个,可不就是先前一直联络不上的猫儿吗

第十五章 生咬人肉

猫儿是谁 她是茅晋事务所的财务简四,同时她还是总局行动四组现任老大林齐鸣的女朋友。两人在去年春节的时候都已经去山东老家见过家长,前些日子林齐鸣还跟我说要请我出席婚礼,此刻要是被青伢子这个疯子杀害,我真的是没法向他交代。

张艾妮已然生死不知了,倘若猫儿再出意外,这不是要逼我自杀谢罪的节奏吗

水塔上,一个蒙着头纱的印度女人将猫儿紧紧揽起。这个女人长得妩媚妖艳,秀挺的鼻子上面有金灿灿的链子,手上拿着一把装饰精美的弯刀,刀锋寒光耀眼。青伢子背靠着水塔,见我投鼠忌器,没再进攻,这才缓了一口气,朝着上面吼道:「刀、刀子!」

他喊得急,那印度美女从头上取下一根锐利的簪子,抵住猫儿的下颚,然后把弯刀丢了下来。青伢子左手将刀接住,以棍拄地,切开左腿的裤子,将沾染到了蛊液的皮肉给毫不犹豫地剜了出来,扔在地上,一声痛都不哼。

我并没有理会他,看着猫儿全身被捆、嘴巴堵住,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之外,似乎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提起的心这才收了起来,朝着青伢子说道:「没用的,你就算是把整条腿都给卸下来,都不会有一点儿效果。」

青伢子的眉头一挑,朝着我怒目瞪来,大声骂道:「你到底给我弄的什么玩意儿 」

我瞧着一脸气急败坏的青伢子,手掌轻轻地摩挲着鬼剑,低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身怀本命金蚕蛊,你自己也是玩蛊之人,便应该知道什么叫王水!」

何为王水 这里指的并非是那用硝酸和盐酸混合而成可销金溶石的强腐蚀剂,而是万蛊之王肥虫子提炼出的蛊液。这东西需要大量的毒物,毒性越强,功效越是显著。以前之所以不做,是因为两三转的肥虫子还当不起万蛊之王的名头,即便是今日,也只能说是勉强。

不过我这里勉强,青伢子那里却勉强不得。王水一入体内,若没有豆浆混合牛奶喝入口中,很快会凝成一条带着肥虫子精神印记的虫子。这虫子万千形状,一般都是又扁又长,百十条触角,在人体的真皮层下面行走,触角会不断挑动神经,让人痛不欲生,即便你是铁打的汉子,也得乖乖地撅起屁股,弯下腰来。

青伢子脸色大变,左手的大拇指按住腰间,稳住蛊液,而右手则将长棍一指,厉声喝道:「陆左,你还不赶紧给我解蛊 」

我没有动弹,与青伢子讨价还价道:「你当真是好笑了,好不容易给你种上蛊,我为何要给你解开呢 」青伢子直勾勾地瞧着我,低声说道:「难道你就不在乎那个女人的性命 」

我看了猫儿一眼,心中飞快算计着——张艾妮是大师兄的青梅竹马,这事情连我都刚刚知道,而猫儿是林齐鸣的女朋友,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多。青伢子对我研究透彻,但别的却未必都了解,他也许连大师兄和林齐鸣是何许人也,都未必知道。

如此一想,我冷声哼道:「在乎不在乎,有那么重要吗 你杀了我手下这么多人,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反而是此番我倘若让你这条毒蛇活了命,以后我便休想有安生日子过。这么说来,我还真的不应该把你的性命留下来。」

我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如此自然,他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脸色越来越阴郁。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想通了,轻轻叹道:「我们这次从香岛转道而来的时候,秦鲁海曾经劝过我,说你绝对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能不得罪,那就最好不要得罪。然而我谋算你已经有一年之久,想踩着你的尸体,接管许映智留下来的萨库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才会潜入此间来。不过到了现在,仔细想一想,难怪他能够活得这么久,那个老狐狸的眼光真的是太毒辣了。不过呢,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同归于尽,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见到我不打算给他解蛊,立刻就露出了光棍本色,从怀里摸出一个拳头大的东西来,我看了一眼,居然是一个早产婴儿的干尸,上面似乎还撒了许多金粉。青伢子凶相毕露,两三口将这黑乎乎的婴尸啃食完毕,然后高声喊着,似乎是吩咐那个印度女人下杀手。

我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这么决绝,不由得大声喝止道:「等等!」

青伢子脸上洋溢着一股古怪的黑色,破口大骂道:「等你个头啊,陆左,来啊,要死一起死!」

我不理会他的谩骂,抬头看了猫儿一眼,沉声说道:「生命是值得敬畏的东西,今天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我不想再有人死去。这样吧,如果你发血誓,不去伤害我父母,那么只要你放了这个女孩儿,我便给你解蛊,并且让你离开。半个小时之内你有多远滚多远,半个小时之后,倘若你又落在了我手里,那么便只能怪你学艺不精了!」

凭着手中的药师佛慈悲棍,青伢子有自信与我一战,倘若是我给他解了蛊,谁跑谁追还不一定。青伢子听得我这话,大喜过望。不过他疑心极重,欣喜的表情一起即敛,瞳孔骤然收紧,死死盯着我,良久之后,他才说道:「好!」

青伢子一表完态,气氛顿时就松了下来。他让我先解蛊,我让他先放人,如此僵持了一会,他同意让猫儿一个人待在水塔之上,印度女人下来,而我则给他解蛊。

如此协商妥当,我们两个都发了血誓。那个印度女在青伢子的呼喊声中滑下了水塔楼梯,而我则一步一步地走向青伢子。印度女的身手好极了,她停留在路程的一半,绝对有信心在一秒钟之内重新翻身回到水塔之上。然而就在印度女死死地盯着我的时候,一道白影出现在我的眼角边缘。

我稳住激动的心情,走到青伢子身前三米处,跟他拖时间:「王水入体,便化作虫,行于你的体内,若想要解,你需要放松身体,将气息归于下丹田处,我好让其爬出来……」我平静地跟青伢子说着解蛊时他需要配合的注意事项,印度女在水塔铁支架的半中央,似乎感到了一点儿不对劲,特意瞧了一眼小妖和朵朵那边,这才收起了疑惑。然而就在我说准备开始的时候,青伢子突然握紧了手中的药师佛慈悲棍,大声叫道:「不对,你敢骗我 」

他几乎是以雷霆之势,将禅棍砸向我的脑袋,印度女也反应过来,翻身上塔。然而这会儿哪里还容她发挥 上面伸出一只脚来,直接踹在此女的面门,轰的一下,她便凭空跌落下来。

青伢子暴起攻击,我知道事情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若想要他不能伤及猫儿,我必须一举制服他,于是我不闪不避,咬着牙用鬼剑挡住这一棍,巨大的力量将我整个身子都砸进了石堆中,而我也终于贴近了青伢子,一边发动他身体里面的蛊毒,一边闯入他怀中,抱紧他,然后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十六章 血祭失败,青伢子终归灭亡

女人打架有三宝,脚踢手抓牙齿咬。这手段不那么好看,而且非常极端,然而当你对敌人真正恨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便不会在乎什么形象问题,只会想用最有效、最便捷的方式来打倒敌人。我也是如此,上一秒还是看着青伢子那油腻腻的脖子发恶心,下一秒已感到腥甜的鲜血入了喉咙。

有人也许会问我这痛饮仇人血到底是什么感觉,我至今回想起来,脑海里面都是一片空白。当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中,所在意的并非是味道或者别的什么,而只是在于对手到底有没有毙命。

倘若要是给我咬了一口便挂掉了,那青伢子便不会给我造成这么多麻烦了。被我一口咬中,青伢子在最后关头避开了大动脉,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将药师佛慈悲棍丢掉,右手撑住了我的头颅,左手那把精致弯刀朝着我的后心捅来。

当战斗进行到这个地步,疼痛都只是小意思了。当时的我冷静无比,感知到青伢子捅来的这一刀只是在胡乱地逼开我,我于是不避不闪,抓住他的右手,朝着大动脉的地方咬去。喷涌的鲜血洗刷着我的口腔,甚至呛进了我的肺部。青伢子一刀扎在我背部,刀尖深深插入我后背的肌肉中。剧烈的疼痛被我全部化作了力量,刺激着我小腹内的阴阳鱼气旋疯狂旋转。我紧紧抱着青伢子,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那一刻,我没有再管遮蔽整个天台上空的巨大神像,也没有再去理会水塔之上的猫儿是否安全,在我的眼中,只有青伢子,而此刻的他,并非是我的仇敌,而只是一盘菜。

我是老饕,食人的老饕。

被我抓准机会,成功逆袭,这事实让青伢子接受不了。他疯狂反击,没有一刻放弃,当他在力量上反抗不了我的重压之后,那不断冒着血沫的嘴巴突然一张,随着一股难闻的尸臭,发出一声大喊。他嘴里的尸臭是因为刚刚将一个祭炼过的尸药生食,而这呐喊,则是源于南洋巫术总纲《谶》里面的绝对秘术。随着他那从灵魂中迸发出来的呐喊声,我突然感觉到嘴里面的鲜血是那么的滚烫,仿佛烧开的沸水,烫得我嘴巴里顿时就起了好几个燎泡,青伢子的身体也突然滚烫起来,仿佛刚刚出炉的一锅钢水。

我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东西来——东南亚顶尖邪术之血祭。

血祭是什么东西 上古时代,当世界还处在蛮荒蒙昧的阶段、当人类还在黑暗的夜里对着神秘和孤独的时候、当这天地之间还有真正神魔的时候、当麒麟凤凰血虎和真龙还时常出现于人类视野中的时候,为了在这混乱的时代存活下来,人类总是将自己的族人当做血食,供奉那些不可知的存在,那便是血祭。

此事一直至春秋之时还存在,人们将战俘或者奴隶斩杀,供奉神灵,后来孔圣人移风易俗,逐渐拿三牲代替,血祭慢慢消亡。然而在东南亚以及非洲或者更多蒙昧的地方还有保留。

血祭分为几个层次,最低等的是用牲口,其次是用人类来供奉信仰的神灵,而青伢子所使用的血祭,则是以燃烧自己的血液,来将那不知道存在于何处的神灵吸引至此,达到请神上身,获得力量的目的。这种祭祀的后果,便是死。

这是玉石俱焚的招数。而他垂死挣扎所请来的,其实是魔。

青伢子的修为在我这些年来所遇到的对手里面,并不算是拔尖的,甚至前十都排不上。然而此人手段之决绝、无耻和残忍,对于生命的漠视和怨毒,以及给人心灵的那种强烈的冲击,却能够稳稳排到第一。这样的人仇视一切美好,他似乎生下来便是为了毁灭自我,毁灭世界。

我,怎么能让他得逞

就在青伢子的身子仿佛一颗炸弹,大量未知的能量被他那蒸发沸腾的鲜血吸引,源源不断地涌来的时候,在他体内突然一阵搅动,肥虫子提炼而成的王水终于发生了反应,里面孕育出了几十个身型扁长的小虫子,在他全身各处飞快爬动,那百十条细长的触角不断地挑动着他那快要引爆的神经,将痛苦激发、放大。

血祭如此恐怖,所造成的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青伢子一脸狰狞,青筋暴出,小半个脖子都被我啃了下来,再加上体内虫蛊将他身体的痛觉成倍放大,几乎在一瞬间,他的两颗眼球便凸了出来。

我相信,此时此刻,整个东官市区大大小小上百家医院产房里分娩的产妇疼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青伢子所忍受的。

啪!

青伢子眼窝中的那两颗晶状体突然爆开,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从虚空之中腾起,以一种无法言说的方式朝着青伢子身上附了过去,也就是在此刻,我的心中突然顿悟,无数符文在视线之中飞速旋转,我双手松开了青伢子,朝着头顶结了一个手印——宝瓶印。

禅!

我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这一刻张开,一股无形的声音朝着四周扩散,浓浓的意境朝着那股恐怖的气息反弹,同时我朝着天空大声骂道:「滚滚滚,滚蛋!」此言出口,无数声音重叠相交,仿佛千人万人一同狂骂。那股气息本来已呈倾天之势,但是在此刻却是一阵慌乱,下一秒,便消散于无形之中。

将青伢子血祭召来的那股域外天魔给驱散,我感觉全身所有的力量迅速抽空,顿时就眼前一黑。我强忍着不晕厥,缓缓躺下,正好倒在青伢子的旁边,与青伢子一双空荡荡的眼窝子相对。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似乎发现了一个宝藏:就是我体内隐藏着的洛十八,或者说是无数代洛十八们留给我的财富。这股财富无关于我这普通的肉身,而是集中于整个精神印记里。我相信,倘若是我将这宝藏开发出来,天下之大,我也便能够来去自如了。

时至如今,脖子被我啃开半边,大动脉被咬断,一双眼球爆裂,颅内压强失衡,然而青伢子居然还有一丝残留,他艰难地晃了晃头,朝着我笑道:「哈哈哈,果然如秦鲁海所说,每一个想置你于死地的家伙,都是飞蛾扑火。我先是不信,现在终于相信了。」

半边脖子稀巴烂,声带早就毁了,此刻的青伢子发音用了小腹。感受着他的鲜血迅速冷却下来,生命力已然接近油尽灯枯,我突然也笑了,一切仇恨都释怀,认真地问道:「青伢子,以你的天分和坚韧,即使不弑师,也足以让你成为一名天下顶尖高手。如果可以重来,可以选择,你还会这么做吗 」

青伢子轻轻说道:「世间没有如果。倘若没有对你的仇恨,说不定我早就死在滇南边界的某一处草窝子里了。人是有宿命的,只可惜,上天眷顾的不是我,这便是命啊。」又继续说道:「陆左,如果可以,帮我照顾好宝松哥。」

青伢子邪恶一生,最后一句却是好话。然后便陷入了永恒的沉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留在世间唯一的挂念,竟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启蒙恩师罗二妹的那个疯儿子。

我疲倦欲死,躺在地上,对于天空中那仍然存在的巨大神像没有任何办法。这时,似乎有几条毛茸茸的白色物件从我的眼皮子前划过,一张宜喜宜嗔的俏丽小脸出现在我眼前,轻声问道:「嘿,死了没有 」

第十七章 大师兄驾临,尘埃落定

突然瞧见尹悦俏丽的小脸儿,我不由得发愣说,「你怎么过来了 」

尹悦说:「还不都是你。某人听说你们这里的首席风水师受了重伤,生死未卜,结果屁股就像着了火一样,一秒钟都坐不住,紧赶慢赶地朝着东官赶来,一路上又卜又算,到了地方,自己去了医院,把我派到南城来照应。我刚才在路上四处游荡呢,瞧见你们这事务所乌云压顶,便翻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能帮上些忙。」

尹悦刚才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在我与青伢子短兵相接、性命相搏的时候,将那个鼻子上面穿孔的印度美女给弄得趴下,还给猫儿松了绑。我躺在地上,瞧见猫儿揉着手脚走过来,不由得一笑,说猫儿,刚才没有吓到你吧

此刻我除了先前掉进臭水沟里面的那一身淤泥之外,全身上下被敌人的血、自己的血浸染,到处鲜血淋漓,而且嘴里面还有青伢子身上的肉屑,恐怖得跟恶鬼一般。饶是她胆儿大,也不由得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确定是我,忐忑地说道:「还好,还好!」

尹悦一把将猫儿的小蛮腰给揽住,笑嘻嘻地说道:「你就是小林子在陆左事务所找的那个小妹儿吧 你别嫌陆左这形象差,当年小林子在山东跟着陈老大一起斗恶灵的时候,那可比这恶心多了。别说活人肉,便是死人肉、僵尸肉,他也未必没有啃过,你还不是照样跟他亲嘴儿,这有什么 」

尹悦说得毫无顾忌,猫儿却受不了了。我瞧这奔放不羁的姐们调戏猫儿,怕这个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女孩儿承受不住,影响她和林齐鸣之间的感情,连忙圆场道:「别吓唬她,假的都给说成真的了。先扶我起来,看到头顶那尊大神了没有 先搞定它,要不然大家还得完蛋!」

青伢子虽死,但是他刚才祭出来的那尊黑银塑像幻化出来的巨大神像却依然存在。尹悦瞧见正在独力对抗那尊神像的小妖,就有些惺惺相惜,一双晶晶亮的眼睛之中隐有泪光,叹声说道:「这小妮子,可真要强,那大神可是在马来西亚第一大寺供奉的大黑天像,香火千年不绝,好大的威能,给青伢子弄过来镇压灵体,结果她居然咬着牙挺住了,难能可贵!」

我听尹悦说得厉害,不由得心急火燎。我虽然将青伢子弄死,其实是两败俱伤,此刻尚蓄不得气力,无法相帮。

不过尹悦倒也不急,她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不用急,他来了!」

「谁来了 」我躺在地上,突然发现天台上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当头的一个是一脸严肃的大师兄,旁边还有两人,正是七剑之中的余佳源和从西南局调过来的 2009 年集训营头名赵兴瑞。

大师兄现身后,一言不发,双手甩出八面令旗,直接定住了天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每一个方位立刻升腾出一道虹光,分成红、橙、黄、绿、蓝、靛、紫、黑八色,将整个天台笼罩,接着又汇聚成一股柔和的光芒,缓缓地转动,将那尊巨大的神像给笼罩住。

如此好几分钟,那尊跟小妖拼得精疲力竭的神像骤然消失,从天空掉下来一尊黑银塑像,余佳源手上皮鞭一卷,收了起来。

神像一消,小妖也终于扛不住了,身子一晃,化作了一道光,招呼都不打,直接钻入了我胸口的槐木牌里。朵朵也是一脸惨白,摇摇晃晃地飞到我面前,摸了摸我的脸,关切地问道:「陆左哥哥,你还好吧 不会死吧!」

此战下来,小伤不算,刚才硬接那药师佛慈悲棍的时候也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此刻又没有肥虫子在体内修修补补,所以倒真的是一条破船。朵朵心疼得要命,双手揉搓出一阵柔和的光芒,附着在我的身上,虽然不能修补伤势,但多少也将我的疼痛减缓许多。

朵朵一番忙碌,我终于能够自主站了起来。这时大师兄忙碌完了,朝着我这边走过来,见我摇摇欲坠的模样,低声问道:「怎么样,还好吧 」

我瞧见大师兄,脸上一阵羞愧,点头说还好,接着又是欲言又止地说道:「大师兄,对、对不起,我……」大师兄挥手,制止了我的话语,沉声说道:「这事情不怪你,我刚才从医院过来,中华已经对抓捕的那个泰国人进行过审问,我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他们是有备而来,有心算无心,而且集齐了东南亚萨库朗那些最忠诚于许映智的高手,突然之下,能够有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错的了,便是我,说不定做得也没有你好!」

我苦笑说,「大师兄你可真会安慰我,我错就错在太骄傲,太自负了,完全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艾妮姐都已经被掳走了,没想到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会拿我手下的员工性命要挟,倘若我早一步想到,猫儿就不会遭这么大的罪,而老万,也不会死了。」

想到老万的死,我的心就忍不住地抽痛,先前战斗中脑子空不下来,而此刻却是浮想联翩,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

老万啊老万,曾经跟我一起下货、一起吹牛喝酒,一起奔波忙碌的朋友,我永远也看不到你了啊!

我的心情无比沉重,再想到张艾妮还在医院里生死不知,更是难过。大师兄瞧见我这副模样,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道:「陆左,人终有一死,只不过是早晚而已,做我们这一行的,生与死是怎么回事,其实早就已经看透了、看淡了,何必将所有责任都担在自己肩膀上呢 这样子,你自己难道不累吗 」

我看了一下大师兄,问起张艾妮的病情。大师兄说经过输血,目前已经将情形给控制住了,而且金蚕蛊在她体内,已经将几十上百道刀疤都给贴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的手筋、脚筋因为被挑开得太久,手术虽然已经搭桥缝合在了一起,但想要恢复,终究还是有些困难。他考虑了一下说:「如果能够弄到一滴龙涎液,说不定她这辈子还有重新站起来的希望,要不然……」

说到龙涎液,我不由得懊悔不已。当初我们除了给三叔留下一滴,其余的一点儿备份都没有,全部上交了。这东西极为珍贵,交上去的全部都被用极富科幻色彩的箱子郑重保存起来,分别编号。大师兄虽然功高权重,但是涉及这些问题,未必好使。

不过,人没死,活着便还有希望。

大师兄这边说完,入口处的石头一阵晃动,有人在奋力清理废墟。剧烈的震动之后,终于有人从入口出现,是掌柜的带着大部队赶到。

瞧见天台上面一片狼藉,掌柜的匆忙跑来,向大师兄敬礼。大师兄对我并无多少责怪,但是对于掌柜的,却是一通批评,质问说这么多高手潜到他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么多枪支弹药,而他查了几天,居然一点儿信息都没有得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军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掌柜的接掌东官不久,现在正处于磨合期,此刻挨了批评,脸也黑了。

一夜战乱不休,诸事安排妥定,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第十八章 枸杞大骨超咸粥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当夕阳的光芒斜射穿过窗帘,照在我脸上的时候,我睁开眼,瞧见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女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有着精致妩媚的瓜子脸、滑如凝脂的晶莹肌肤和一双宛若秋水的明眸,嘴唇自然噘起,呈现出完美的弧形,让人有忍不住想亲一口的冲动。

瞧见这个似乎有些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的高挑少女,站在我的床头,给我换吊瓶,露出蔚为壮观的胸部,我的思绪一下子就有些短路了,不知道大师兄他们到底把我送到了哪家医院,请的护士小姐,竟然比电影明星还要漂亮十倍百倍。

「你醒了 」

美少女瞧见我睁开了眼睛,目光还在无意识地游离,不由得欣喜地喊了一声,接着将秀脸一板,开始教训起我来:「我说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小心,别人插你一刀,也不知道躲,万一插中你的心脏怎么办 青伢子那臭小子是可恶,但犯不着以命相搏啊,你要死了,你叫朵朵怎么办,叫我怎么办 」

骂完我,她似乎担心语气重了,又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呢,昨天你虽然掉到河沟里面去,臭烘烘的真讨厌。但是你最后干吗学小娘我啊 人家也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嘛,也没有真的去吃,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呃,不过你当时的样子好帅啊,跟我说说,人肉好吃吗……」

这女孩儿一连串的提问,搞得我脑子发胀,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这个在温暖的夕阳中美丽绽放的青春少女,不确定地喊道:「你是小、小妖 」

少女应了一声,一脸气愤,伸手掐着我的脖子,恶声恶气地骂道:「陆左,你是吃了豹子胆了,还是脑子进水装失忆,居然连小娘我都敢没有认出来 」

面前这个少女那恣意飞扬的火爆脾气一上来,我这才最终确定了她便是小妖。不过是陡然长大了四五岁的小妖。

脖子给掐得死死的,我只有费力往后仰。无辜地说道:「大姐,我闭眼时你还是一个稚嫩可爱的小女孩儿,结果睁开眼睛,你就一模特个儿地杵在了这儿,叫我怎么认得出来 」

小妖也是有些心虚,刚才的张牙舞爪不过是虚张声势。听到我这般说,小心翼翼地问道:「呃,那个,这个样子好不好看 」她摸了摸自己那令女人嫉妒、让男人疯狂的完美脸孔,眼角流露出来的那股狐媚劲儿简直就可以直接拉到《封神榜》剧组里面去饰演祸国殃民的苏妲己了。

我不敢看她,心怦怦跳,只好闭上眼睛,说:「这倒没有,只是不习惯。」

小妖瞧见我一副慌张的表情,顿时就得意洋洋起来,嚣张地说道:「那你就习惯习惯好了。睁开眼睛来,看看小娘这青春靓丽的样子,刺瞎你的钛金眼!」我鼻子有点儿塞,但还是有一丝馨香往里面钻,忍不住想打喷嚏,闷声闷气地说道:「小妖,你可要记住了,陆夭夭的户籍簿上,可是只有十一岁。」

小妖浑不在乎,说那又怎么样,在这地头,还有人敢查小娘身份证不成

跟小妖瞎扯两句,我心情大好。所谓秀色可餐,此言不假,看来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我也不能免俗。

小妖嘴上虽然对我又骂又损,但是没有忘记照顾我,喂了我一点儿水,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拿出一个保温饭盒,里面是一碗枸杞大骨粥,喂着我喝。我喝了一口,粥着实不怎么样,盐放多了,粥熬煳了,有些难以下咽。

就这,小妖还一脸期冀地问我粥好喝吗 我一脸郁闷,说哪儿弄来的粥,太难喝了。

小妖的脸一下便黑了下来:「哼,不喜欢吃就别吃,好像谁求着你吃一样。」说完,她把饭盒往床头一放,气哄哄地跑出了房门。

直到小妖消失在门口,我才想起来,这一碗难吃的刷锅水,难道是小妖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有下厨房」的大小姐亲自做的

不过知道了也没有用,小妖离开了,喊都喊不回。我全身都包裹着纱布,也动弹不得,唯有深呼吸。行了一遍气,经过雨红玉髓疏通过的经脉倒也没有什么滞涩。睡了一天,先前被药师佛慈悲棍震出来的内伤已有很大缓解,只不过并没有发现肥虫子,想来它还在张艾妮的身体里。

小妖当真是决绝,把我一个人扔这儿不管,我呼天喊地无回音。过了好久,病房的门吱呀一响,我便大声求饶道:「这粥我吃,我吃还不行么,咱别闹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挤进来,瞧见我在病床上瞎咧咧,不由得笑了:「陆左,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

我瞧见来人是尹悦,心里失落了一下。脸色一转,敷衍了两句,立刻转移话题,问起了我昏迷之后的事情来。青伢子此番北上,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至此处,无论是交通、情报还是落脚点,必然都还有余孽和帮凶,这些要是不挖出来,这件事情就不能算完。

尹悦让我不要担心,这次某人是动了真火,以雷霆之势通宵审理,到现在,有近三十人被抓获,这些人里面有随着青伢子来国内的萨库朗成员、有跑边贸的商人、有国内被收买的不法分子、有配合他行事的邪灵教成员,相关的审讯和抓捕工作还在继续,估计这一次要办成大案、重案,从严从重处分。

掌柜的对东官分局的掌控不够,但是大师兄经过这两年的经营,却在东南局里树立了绝对的权威。

尹悦跟我聊了一阵,便告辞了,说张艾妮也在这家医院,她要过去看一眼。我发现她对张艾妮并无好感,也不多问,挥手让她离开。尹悦起身,指着床头那饭盒认真说道:「每个人都会有第一次的。粥虽难吃,但终究是一番心意,你千万别辜负了小妖啊。」

她一副感慨良多的模样,我也不好多言,只是苦笑道:「那,你能帮我倒一杯水吗 这粥太咸了!」

尹悦也不忌讳,尝了一口,皱着眉,点了点头,说一杯水可能不够,我给你倒三杯吧。

在三杯温开水的帮助下,我勉强把粥喝完,躺在床上行气。过了一会儿,小妖拿着手机进来了,瞧着空空如也的饭盒,嘴角露出了一丝收敛不住的笑容,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机递给我,说是杂毛叔叔打来的。

她把手机给我,自个儿刷碗去了。电话里杂毛小道告诉我他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正在往南方赶,估计明天就能到。

我们两个谈了一会儿,杂毛小道说,「茅晋事务所呢,其实对于你我来说都只是游戏,一直以来都没有投入什么心思,都是雪瑞、艾妮姐和四娘子她们这些娘子军在支撑。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情,威尔、雪瑞和四娘子都不在,安全没有保障,那么就没再继续下去的理由了。我过来呢,跟你一起把这件事情正式处理一下,多少也要给顾老板和李家湖一个交代,给手下那些员工一个交代。」

关于茅晋事务所的结局,上一次去缅甸的时候,我和杂毛小道就有过讨论,「入世救人」,这想法是没错的,但是天地自有规则,补天逆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我和杂毛小道仇人又多,以后未必没有像青伢子这样的疯子,所以事务所现在就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不如早早了结。

我这边醒转过来,立刻有好多人过来探望,都是局里面的同事和熟人。大师兄稍晚的时候也过来了一下,跟我谈及张艾妮的伤势,说她底子没有我厚,想让肥虫子在她体内多待一会儿,尽量调养好些,我一口答允,说这是分内之事,无需多言。

第十九章 茅晋事务所走到尽头

次日清晨,杂毛小道就带着虎皮猫大人和小青龙赶到了东官,给我带来了茅山秘制的伤药。两人好久没有见面,自然是有无数的话儿聊。谈及回山之后的事情,杂毛小道告诉我,说他之所以会在茅山待上三个月,主要是因为小青龙。

陶晋鸿勘破死关,成就地仙之位,便是得益于当年黄山龙蟒的内丹相助。黄山龙蟒乃妖物出身,当年化蛟为龙,吞食了许多血食,这里面也包括黄山附近几个村子的生灵,血腥无比,这也是它未能成就真龙,超脱此界的因果。

陶晋鸿成就地仙之位后,对于真龙还是颇为了解的。这几个月,除了带着杂毛小道闭关,主要便是尝试着培育小青龙,试图让小青龙成为杂毛小道的本命神兽。

何谓本命 即性命攸关、命运相连,便如同我与肥虫子,它死我也死,我死它也死。这种类似于灵魂上的契约牵连,比爱情还要忠贞,如此之事,那需要无数的天时推演,命运合流。然而真龙之属,异于世间一切之物,更类似于超脱本宇宙的高维生物,是这世间的守护者,本来就高傲无比,能够低下身段来与人交好,可以说是够给面子了,而要想跟人家命运融合,互为本命,那实在就太强人所难了。稍不留神,必定会引起强势反弹,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如此凶险,即便是以陶晋鸿地仙的手段,磕磕绊绊三个多月,也没有成功。所幸小青龙这麻绳儿对杂毛小道并没有恶感,方才没有将他给反噬了。不过这几个月来的辛苦也没有白费,至少在我看来,小青龙与杂毛小道的亲密度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照这个趋势下去,说不定小青龙不会再返回洞庭湖,而是跟在他身边。

「如此说来,你师父还真的是打算让你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来接任掌教真人之位咯 」我疑惑地问道。

陶晋鸿出关以来,先是传杂毛小道那惟有掌门和传功长老方才能练习的神剑引雷术,又给他开了许多小灶,各种法门,填鸭一般地教授,此刻又费尽心力想让小青龙成为杂毛小道的本命神兽,这节奏,便是傻子也能够看得出茅山宗的想法。

杂毛小道说他师父和尘清长老的确有提过这件事情,不过他自己还在考虑中,他这个人性格向来散漫,不适合做这种带头大哥的角色。反而是大师兄,在他的心中反而更加能够胜任那个位置,也能够将茅山派给发扬光大。

我笑了笑说,「也是,当了掌教真人,以后可就真的要素着了,岂不是十分委屈了小老萧 」

杂毛小道听我这般说,也露出了本性,猥琐地嘿嘿笑了,说:「你不知道俺们茅山也是可以喝酒吃肉、娶妻生子的符箓宗吗 且不说别的,就是我师父,那还不是照样娶媳妇传宗接代吗 而且倘若是当了掌教真人,不是也有很多小道姑,可以潜规则吗 」

这人一旦猥琐起来,那气质简直就是不堪入目。我拍额头叹气,倘若陶晋鸿真的让杂毛小道当了掌教真人,那以后的茅山宗到底是个什么狗屁模样,还真的很难猜啊。

聊了几句,杂毛小道说起了小妖,朝着我挤眉弄眼,说:「小毒物,你不会是将那个小狐媚子给吃了吧 看她那容光焕发、青春靓丽的高挑模样,真让人眼馋啊。」我被这家伙猜中了心思,断然否认,义正词严。杂毛小道一脸儿坏笑,流着口水说,「这么漂亮的妹子,你居然不要 你看看她那小脸儿,你看看那她那鼓鼓囊囊的巨胸,你要是不上,兄弟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啊 」

这堂堂茅山未来掌门人在这里贱气纵横,真的让人气不打一处来,我倘若不是有伤,还躺在床上,恨不得跳下来将这个猥琐无敌的家伙给掐死。

谈笑完毕,他将虎皮猫大人和小青龙留在这儿,他还要去找大师兄,交代一些茅山内务。

我在医院又待了两天。杂毛小道的归来使我身边顿时就热闹起来,虎皮猫大人这厮嘴损,以前骂架无敌,唯一的克星便是小妖。此刻瞧见小妖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还极力保持淑女模样,便有事没事地找了些由头,招惹小妖,每次都弄得小妖发狂,恢复原来小魔女的模样,它便快乐地飞来飞去,哇哇大叫:「媳妇儿救命,小狐媚子发疯了,这小狐媚子发疯了!」叫得兴奋,它忍不住拉一泡屎来助兴,弄得生性好洁的朵朵发了火,揪着这肥厮的耳朵好是一通教训。

如此收敛一会,又闹将起来,把我这病房折腾得跟动物园一样。还好有文静的小青龙陪着我,睁着一双琥珀一般小眼睛,兴致勃勃地瞧着这些小伙伴儿,不时还咧嘴笑。

第三日是老万出殡,我坚持出了院,在小妖的搀扶下,来到市殡仪馆。这几天我躺在病床上面,事务所的所有事情都是杂毛小道在处理,包括对老万家人的联系和慰问。老万跟了我这么久,他的家人我都认识,瞧见在灵堂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些人,我的心里面难过不已。虽然这次事务所补偿了他家人一大笔可观的丧葬费,但总也抹不去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更何况老万死得实在是太惨了,据尹悦跟我讲,当时负责收殓尸体的工作人员都吐了,勉强收集到一堆肉糜,最完整的也就是半个脑袋。也正因为如此,出殡方才拖到今天。

丧礼办完,老万被火化,我和杂毛小道亲自给他做了超度。我找到了老万的父母,表达歉意。老万的父亲沉默不语,而他母亲泣不成声,拉着我哭问道:「陆老板,怎么会变成这样,全勇他以前说他最佩服的人就是你,本事忒大,甚至能够让死人变活,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

面对着老万母亲的责问,我默然无语,只是心中刺痛。

这一次丧礼事务所的全体人员都来参加,顾老板和李家湖来了,张艾妮也来了。她坐着轮椅,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脸上、脖子上还有些与周围皮肤颜色不一致的伤痕,经过肥虫子的处理,倒也不明显;便是远在欧洲的威尔都打来了电话,让我代他给老万鞠三个躬。

无论是老万的父母亲人,还是张艾妮,都没有恨我,但是我却感觉在这里待着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力。丧礼完毕,我便和杂毛小道一起,跟顾老板、李家湖找地方解决茅晋事务所的事情。

对于关闭茅晋事务所的决定,顾老板和李家湖是持反对态度的,他们认为这次事件只是一个意外,并不会真正影响到事务所的生意和信誉,茅晋事务所现在在业内的名头、招牌都很响,得来不易,凡事都需要往前看,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次事件就自断臂膀。

不过我们心意已决,断没有再被劝得回心转意的可能,杂毛小道虽然目前还在和我厮混,但师命不可违,照这趋势,他必定是要回茅山的,而我也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徘徊于特勤局边缘的小人物,副巡视员的级别摆在那里,自然也不可能再有精力来办这事务所。

这理由说出来,顾、李两人都没有再多劝,相比那个只赚些小钱的事务所,他们更加看重的是通过事务所来维系与我们之间的交情,既然意向已定,便不再纠结。风水事务所不同于其他公司,也无人可以转让,只是去工商局注销,相关人员都可以由顾老板和李家湖的公司接收。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在当年开业的地方吃了一顿散伙饭,正式宣布茅晋事务所关张,看着在席的诸位,大家的心里面多少也有些惆怅。散了伙,所有人便各奔东西,小俊回了河南,猫儿去了鹏市,张艾妮伤好之后便不见踪影,据说是回了苏北老家,而我和杂毛小道,则回了蝎子养殖场,安安稳稳地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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