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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敦寨苗蛊,海外分支

听到这个消息,我连脸都没有洗,披着一件衣服就朝神婆家里跑去。

经过昨天的胜利,寨子里出门的村民也多了起来,瞧见我,都纷纷笑着打招呼,简单的苗话我也会讲,与他们挥手致意。熊明家在寨头,而神婆家则在中间的位置,我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那里,进了堂屋,一头古怪发髻的蚩丽花正坐在椅子上面,跟雪瑞聊着天呢。

见到这个令人尊敬的老人,我恭声问好,老人家并没有起初的那种冷漠神态,而是慈祥地朝我笑,说,好,来了就好。

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说今天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没有惊动谁,知道的人也不多。

我问她,在外面还好吧 这老神婆脸色有些转冷,说:「回来时碰到好多带枪的丘八,鬼鬼祟祟。事情我已经听黎贡说过了,王伦汗这个小家伙,得势便猖狂。当年萨库朗如日中天,也没有来惹过我们,现如今他们得了黑央族的助力,竟然起了这歹心,三番五次地来撩拨我们,实在可恶啊。」

我说,这世界上认不清自己的人多的是,多一个他不多,少一个他不少。野狗在睡梦中的雄狮面前狂吠,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殊不知恰恰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我这话是在拍马屁,蚩丽花婆婆听得舒服,心情也好了许多,说:「昨天我不在,多亏你在这里撑了场面,不过那个黑央族的那个小女孩过来,倒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简单地想着用最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我早上见过她了,得到一个消息,黑央族这次之所以跟王伦汗合流,并不是因为他们并入了王伦汗,而是一个消失很久的人物重新出现,然后说服了他们的头人,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消失了很久的人物 我愣了一下,想起一个人来,下意识地问道:「你说的莫非是萨库朗的二号人物,许先生 」

听我直接道出,蚩婆婆显得有些意外,古怪地打量了我一眼,说,「你已经知道他是你师叔公了 」

「什么 师叔公 这什么跟什么啊 」

听到蚩婆婆的这番话,我脑袋如遭雷轰,心中顿时一阵大乱,思绪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师叔公 

蚩婆婆见我的表情不似作假,略微有些惊讶,说:「北边那个萨库朗,当年其实也就是一个二流的小教派,勉强在山区里混口饭吃。后来许应智,也就是现在的许先生,被你太师父逐出师门之后,心中愤愤不平,认为自己一定可以比洛十八还要强大,于是来到这降头术的发源地。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拜访了许多功成名就的降头师,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就闯下了偌大的名头,而且在老挝和泰国的边界森林里创立了一个专门研究降头术改进的试验营地,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好多名动一时的降头师都被他打败,然后纳于麾下。萨库朗当时的领袖仓差拿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物,邀请许应智加入萨库朗,才有了后来的强大。四十年前的神山一战,萨库朗和契努卡双方都打残了,首领或死或遁,要么隐姓埋名,我们本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居然又出现了。果然是应劫而生的人物啊!」

听得蚩婆婆这般娓娓道来,我浑身不由得感到冰凉,我便是有再强大的想象力,也实在想不到那威震东南亚的许先生,竟然就是我太师祖洛十八当年逐出门墙去的弃徒,而就是这位弃徒,不但一手铸就了东南亚 20 世纪地下势力的版图分布,直至 21 世纪的今天,他居然还活跃在此地,展示出了恐怖的影响力和威慑力,让达图这些契努卡骨干,惶惶不安。

这位传奇人物居然是我的师叔公,想到这一点,说实话,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既兴奋自豪,又忐忑不安。他当日被逐出门去,心中自然是有一股怨气的,今日会如何对待我这许邦贵一脉 说实话,我心里面没底。

从般智上师之死可以看出,许先生是一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人。他的徒弟巴颂,当年要不是杂毛小道那一张传承自李道子的雷符,只怕我早就尸骨满地了。更加让人蛋疼的事情是,对于很多人来说,我所有的《镇压山峦十二法门》只是一堆废纸,但是与我师出同源的许先生,他倘若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会逼迫我交出来的……

如此想着,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胀开了。

蚩婆婆见我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也不多言,说她要进屋去,跟她姐姐联系一下,看她倘若能够苏醒,便给雪瑞解降。

这老神婆慢腾腾地朝着后屋走去之后,雪瑞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瞅我,说,没想到,你和许先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我哭笑不得,说,倘若可以选择,我宁愿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想到雪瑞要解降,我也没有再多想,出了房门。瞧见小和尚他侬也跟了过来,正在门前不远处的小树下跟熊明聊天,便招呼他过来,问昨天让他准备的药都找好了没有。他说都有,没问题,就等吩咐之后,开始熬药了。我点头,说好。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蚩婆婆精神抖擞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然后跟我们说道:「她醒了,你们跟我来吧!」

我指着旁边的小和尚他侬,说,他知道给雪瑞解降的法子,可能要带着他一起去。

蚩婆婆盯着这小和尚好一会儿,他侬被看得浑身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差不多一分多钟的样子,她才开口说道:「可以,不过他只能在外面等着,不可以进去。」

他侬不清楚状况,下意识地问为什么。我连忙拦住他,代替他答应,然后拉着不情不愿的他,低声说道:「一会儿到了地方,不管是见到了什么样的东西,都要保持镇定,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小心行事,不然我就不带你回中国了,知道吗 」

听得我这番威胁,小和尚终于明白了重要性,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来到鼓楼祠堂,依旧是上次的通道,我们下到了地底密室,当初我们所瞧见的那虫子:马蜂、蜥蜴、蜘蛛、蟋蟀、金蝎、蛤蟆、马陆、桑蠹虫、斑蝥、僵蚕、乌梢蛇、金钱白花蛇、水蛭、九色蜘蛛……一应之物,天花板上、墙壁上、地面上,密密麻麻,诸般毒物依旧还在。

瞧见这幅场景,当年最为排斥的雪瑞早已习以为常,我是养蛊人,又有着心理准备,所以勉强还能够面色如常,倒是苦了他侬,虽然也经常与降头毒虫打交道,但是哪里见过这番场面,看着这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虫子,想象着倘若这些虫蠹失控,爬到自己的身上来,那种密密麻麻的酥痒感,让他浑身不寒而栗,紧紧抓着我的衣袖,哆嗦着问:「陆居士,这怎么回事啊 什么个情况啊 」

我瞪了他一眼,说,在上面的时候,不是说得好好的么,不要说话。

听得我的训斥,小和尚终于不敢开口了,但是整个身子都在哆嗦,显然是害怕极了。

缓缓行走,小心地避开脚下那时而爬行而过的长虫,我们来到了第二扇门前,蚩婆婆突然转过身来,指着小和尚他侬说道:「他留在这里,不能再进去了!」

一听这话,他侬的整个身子都酥软了,差一点儿都站不住了,眼泪都快急出来了,紧紧拉着我,哭诉道:「陆居士,可别抛下我啊,我要是被这虫子给咬着了,可怎么办啊 」

我瞧他这状态都快要崩溃了,当下也是求救似地看了一眼蚩婆婆,她毫不留情地摇头,说,不行,她不喜欢见生人。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只有好言劝慰陷入崩溃中的小和尚。他一直哭,抱着我的腿不肯撒手,到了最后,无奈的我只好唤出小妖和朵朵来。也是奇怪了,瞧见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这小和尚立刻站起身来,擦着眼泪装没事人儿样。

我让朵朵和小妖留在这里陪他,然后我和雪瑞跟着蚩婆婆再进了两道门,一直来到了有虫池的那个房间。还是原来那个地方,所有的摆设也都没有什么变化,然而我总是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虫池里面黏稠的黑色液体,似乎浅了许多,原本可以覆盖住整个卵型巨茧的虫池,此刻仅能覆盖住一小半了。

当我们走到虫池跟前来的时候,那白色巨茧漂漂荡荡地朝着这边过来,最后大头朝下地立住了。稳定住了之后,白色巨茧上面的黑色黏液开始消退,而面对着我们这边的茧丝,肉眼可见地解开来,没有几秒钟,上方便褪去了一小半,显露出了那凝若牛乳的雪白肌肤、鸦色如云的秀丽长发,接着那明媚动人、璀璨夺目的双眸、月儿弯弯的眉目、完美到了极致的脸庞以及粉嫩欲滴的红唇,也都一一显露出来。

我再次看见了一个倾城倾国、绝代风华的大美人儿,只是让我遗憾的是,这次虽然蚩丽妹显露出了艳光四射的容颜,可惜那蚕茧抽到了她脖颈下的那一片雪白之后,便停止了。

不得不说,蚩丽妹是我见过的女人中,除了小黑天之外,最美丽夺目的一个。

她出现之后,美目扫量了我们一番,淡淡地说道:「魔罗来了!」听到这曼妙若仙音的话语,我的双眼瞪得滚圆——什么,她,居然开口说话了 

第三十二章 十八郎

这虫池我来过两次,这两次与蚩丽妹的交流,都是通过她的妹妹蚩丽花婆婆来完成的。当时我的猜测,那便是她沉浸于这虫池之中,沉眠静养,属于二次发育,就是在等待破茧成蝶的那一刻,而在此之前,我相信她除了露出来的这张脸孔之外,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发育完全。这里面,也包括了人体发声所必需的音带。

然而时隔两年有余,这个绝代风华的美丽女人,不但上半身都已经发育完全,而且还能够开口说话了。当我还在为蚩丽妹开口说话而震惊的时候,雪瑞却听出了她所要表达的含义,开口说道:「是的,魔罗已经通过一个孕妇的子宫,经过一个叫做钟水月的女性降头师接引出世,并且据说已经被控制住了,而那人也已经前往泰国去了。」

蚩丽妹摇了摇头,说,「不对,他们就在附近,没走远。」

旁边的蚩丽花婆婆听不懂,问她,姐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牵扯到了魔罗身上去了 

蚩丽妹脸色凝重地说道:「我刚才在边界,看到了魔罗从深渊浮出,挣破罡风,越境而过,朝着我们这边来了。」她说得轻松,而我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句话里面,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美女,你不是在这虫池底下待着么,说边界啊,深渊啊什么的,到底是在闹哪样 

不过不管我这边心情惊诧到什么地步,姐妹俩的谈话依旧在进行,蚩婆婆将雪瑞的情况说与她姐姐知晓,听完之后,蚩丽妹面无表情地跟雪瑞说道:「过来。」

雪瑞依言走到了虫池边缘,池子里突然伸出了一条宛若螃蟹腿般的修长节肢,将雪瑞头顶的白色小洋帽给取下,瞧见龟甲之下那不断游动的粉红色肉丝,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了,那节肢末端有着锋利如刀的硬化角质,闪着寒光,在雪瑞的头上舞弄了几下,试探了个来回,然后她扭头瞧向我,问道:「谁干的!」

我被她盯着,莫名感到有一些胆寒。我不知道这种恐惧来自于哪里,但仿佛能够感受到如同陶晋鸿、杨知修那种级别碾压性的力量,在锁定着我。抿了抿嘴唇,我说道:「是马来西亚的一个行脚僧人,叫做达图,现在挂名在……」

「哦,是他,我知道了。哼,当年在我面前,宛如蝼蚁一样的生物,现在竟然敢骑到我的头上来了,真的是可悲啊。」蚩丽妹闭上眼睛,弯弯的睫毛在微微抖动着,似乎有些生气。

达图这样厉害的角色,在她的眼中竟然只是蝼蚁一般,她的口气是如此之大,然而我却没有觉得她在装波伊,因为在我面前神秘得宛如深邃星空的她,绝对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蚩丽妹睁开了眼睛,对我说道:「我需要你做三件事情!」

她的语气几乎是直接命令式的,我拱手回答,说:「请讲!」

蚩丽妹的声音空灵而玄妙,轻启红唇,开口说道:「我现在动不了身子,所以需要你帮我做三件事情:第一,我要给雪瑞提升修行的功力,你给我找到三样药草,分别是龙血树浆、人熊面包果和七星蚕花,它们在这方圆五十里内。具体的信息,一会儿我妹妹会告诉你,在找药的过程中,你顺便将骚扰寨子的王伦汗给击退去;第二,帮我杀了达图这小和尚;最后,帮我把魔罗杀了!」

听得蚩丽妹的要求,我顿时就是一阵头大。真的把我当牲口了,我也干不成这些事情啊!

第一件还好说,我挖掘身边所有的资源,驱动肥虫子,勉强能够成功。至于后面两个,就我孤身一人,怎么搞得定 我面露难色地抬起头来,刚要说拒绝的话语,她似乎能够洞察我的心灵一般,直接开口封死了我的退路:「放心,你的潜能比你自己所想象的要大得多,你可以的,去做吧,不要回头!」

蚩丽妹直接来这么神棍的一句话,我就真的无语了,倘若再次拒绝,倒显得我真的懦弱胆小、没有担当一般,于是点了点头,说,既然前辈你这么说了,我自当效死命便是。

见我爽快答应了,蚩丽妹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过头来瞧着雪瑞,平静地说道:「雪瑞,你现在功力太浅,留在我这里再修行一段时间吧,我亲自来给你补课,如何 」

雪瑞对于自己师父的话语自然是言听计从,点头说谨遵师命。

蚩丽妹点头,而就在此刻,在雪瑞旁边一直徘徊着的那根螃蟹一般的黑色节肢,突然将虫池边缘的雪瑞一绞,这少女「啊」的一声惊呼,话儿都还没有说出口,人便跌落进了那虫池中去。

瞧见剧变陡生,我的心中一跳,一股愤怒情绪从心底里升腾而出,整个人仿佛被这种情绪所控制,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敬畏和恐惧,阴沉着脸,朝着虫池中大吼一声:「你干吗 」

我的这一声大吼,将整个虫池的液体都震得一阵抖动,房间里来回地荡起了我愤怒的吼声。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冷若冰霜的蚩丽妹瞧见我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脸上竟然露出了少女一般的娇羞,眼神迷离地盯着我瞧,朱唇轻启,缓缓地说道:「十八郎,是你吗 你回来了啊 」

我这股怒气在蚩丽妹这柔情的呼唤中霍然消散,旁边的蚩婆婆则拄着拐杖走上前来,拦住了剑拔弩张的我,指着虫池中迅速生成的另外一个白色巨茧,厉声骂道:「小子,你看不出来么,要想隔绝精神世界的联络,只有将雪瑞沉入这万毒魔神厄罗池中,方能做到!」

我瞧见雪瑞从池中浮起来,那些从黑色池水中不断生成的白色丝线将她包括得严严实实,才知道这只是一种救治方法,当下幡然醒悟,诚惶诚恐地拱手谢罪:「小子一时之间看花了眼,没有瞧明白过来,惊扰了两位前辈,还请恕罪!」

瞧见我这番谦卑的模样,刚才还眉目含笑的池中美人此刻又换了一张冰霜脸,眼睑低垂,看都不看我一眼,淡然说道:「好,你退下吧,让外面那个小和尚进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一切恍若幻觉,我有一种在云间行走的感觉,空虚得紧,不过也不敢惹这喜怒无常的恐怖女人,不再多说什么,拱手离开。

回到了上面,蚩婆婆跟着我出来,给了我一张地图,标明了那三样东西的所在之处,说这三个地方十分隐秘,很久以前就被她姐姐用法阵封锁起来了,东西应该还在,算起来差不多也到了成熟期,熊明会跟你一起去,你看看什么时候能出发呢 

我问什么时候要,她说越快越好。我点头,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不过王伦汗的人要是过来的话……她看到了我眼中的疑虑,平静地说道:「保护自己的家园,这一点,老太婆我还是能够做到的,敌人只要是敢来,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有蚩丽妹这尊大神在此坐镇,我自然是十分放心的,当下拿起了地图,问明情况之后,去找熊明作出发前的准备。

熊明是山里汉子,猎户出身,同时也有当年耶朗祭殿中护殿武士的格斗法门传承,行事极为利落,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工夫,我们就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这时坡上下来一个秃瓢,却正是小和尚他侬,只见他的脸色惨白,似乎还吐过了几次,有气无力的,瞧见我们的装扮,问是不是要出门。

我点头说,瞧你这番无精打采的模样,还不赶快进屋休息 

他摇了摇头,也要跟着去。我问为什么,他哭丧着脸,说,不行也得行啊,那位姐姐说了,倘若我能够协助你完成她交代的事情,那么她便传我一门术法,专门用来克制类似于青伢子那种歹毒的功法,我想要给师父报仇,这段时间就得跟在你身边拼命了。

我问什么术法,他摇头说,那姐姐说不准告诉任何人,我不敢说。

瞧他虽然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是眼睛里却闪耀着缕缕精光,跟以前那种惶然无措的神情,有着明显的区别,我点头,说好,那你自己小心一些。

因为担心寨黎苗村被人监视,我们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一处角落偷偷潜出,在此之前还让肥虫子和小妖去探了路。不过事情倒也奇怪,那御兽女昨日被擒,敌人却没有任何反应,让人感觉这平静的背后,有着山雨欲来的趋势。

没有监视,这也是好事,我们三人一路小心,朝着西面的龙血树林前去。

第三十三章 龙血树旁的武装分子

什么是龙血树 这并不是什么传说中或者捏造出来的神物,而是一种热带常绿乔木,它的树皮一旦被割破,便会流出殷红的树脂,如同鲜血一般,又名「血竭」或「麒麟竭」,是一种名贵的中药,可以治疗筋骨疼痛,活血化淤,同时还是一种高级防腐剂,古代东南亚各国王族,都会用这东西来保存尸体。

不过我们这次所要寻找的龙血树浆却非同寻常。须知这树生长十分缓慢,一年内树干增粗不到一厘米,几百年才能长成一棵树,树龄可达八千年。想想这八千年的风雨岁月,会历经多少沧桑变故 

一路上我们小心翼翼。作为侦察兵,肥虫子和小妖展露出了极好的天赋,方圆 1 里内,查探得明明白白,不留一丝空地。只是可怜了那些常年在潮湿丛林中蛰伏栖息的各路蛇虫鼠蚁,纷纷流出了一包眼泪水,仓皇搬家,被驱赶得四处奔逃。跑得快些的,哧溜一下不见踪影,跑得慢些的,则直接被肥虫子那股恐怖气息给碾压在地,动弹不得。这些腌臜货色,卖相好的直接就给肥虫子当作零食一般活吃生嚼了,倘若是卖相不咋地,总算是逃过一劫,不过心中却还是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作为有翅一族,虎皮猫大人就显得疲懒许多,它老人家一会儿去干扰肥虫子这吃货的进食,一会儿又消失无踪,一会儿竟然叼着一条浑身毛茸茸的大虫子过来四处蹿,还非要喂给肥虫子吃,说是关爱。

按照地图,我们来到了离寨黎苗村二十里地的一片老林子。这儿的路况有一些奇怪,按理说龙血树比较喜欢干燥的环境,但是这周边却尽是溪水蔓延,半人高的水草地,一踩进去就是一个大脚印子,让我怀疑地图是不是有误,毕竟瞧着这布的材质,也是有些年头了。

我刚刚走到边缘的时候,前面查探的小妖返回来示警,告诉我那里有一个临时兵营。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不会吧,一路上都没有瞧见王伦汗手下的身影,没想到他们居然扎根在我们的目的地 这事情也太巧合了吧 

当下我有点儿懵,熊明也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就负责过来给你们破阵,以及指导取药的。

小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摩拳擦掌地说:「嘿,陆左,敢不敢干,要不要弄 」

三个人,对抗一支军队,嘿,我勒个擦擦,这么凶残的事情我还真的没有做过。我吞了一口唾沫,左右打量了一番,只见他侬一副梦游发呆的状况,而熊明则满目崇拜地看着我,想来是在回忆我昨天的威风,以为此乃区区小事。我稳定一下心情,折中说道:「先过去看一看,倘若好弄,搞垮他们;倘若不行,我们偷偷潜入,然后再伺机而动!」当下我们商定,由小妖领路,悄悄朝着前面的坡地洼处摸去。

我和身边两人相互照看,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边缘处,这时小妖指着前方的一片草丛说道:「别走路了,前面有一组暗哨,那边有两组明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巡逻,整个临时军营有差不多九十人,戒备还是蛮森严的。」

我眯着眼睛望去,虽然只是临时军营,但是周边的铁丝网和戒备手段都搞得像模像样,而且瞧那些明哨的装备和精神状态,想来应该是王伦汗手底下的一支精锐。要知道,金三角很多有名的毒枭虽然手上有部队,但是能够做到如此齐整的,实在难得。

我左右瞧了一下,发现布置临时军营的人十分周密,很难有秘密潜入的机会。极目远眺,发现在一顶顶帐篷中间围着一块平地,那儿竖立着几个木架子,上面绑着三个人,一堆人围在旁边,有一个赤裸上身的光头壮汉不断地抽打着鞭子,皮鞭在空中炸响,那汉子浑身热气腾腾,身上纹绘着的黛青色刺青是一只猛虎,活灵活现,在这雾霭中几乎都要扑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 听到声声凄厉的叫喊声,本来还在神游的小和尚他侬突然身子一僵,低声喝道:「不对,那是我三个师兄!」

乃篷 我放目看去,只见那个一身精瘦肌肉的契迪龙寺泰拳高手,被捆在正中间的那根木桩上面,被那个身纹猛虎的光头男抽打,他倒也是一个硬汉子,咬着牙,默默念诵着佛经,以求得到钢铁般的意志。

不过这世间的硬汉并不多,旁边那个猥琐的小个子,叫做沙曼的家伙在惨叫得喉咙沙哑之后,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是王伦汗的手下对不对 我也是萨库朗的人,我是在他们身边的暗线,别打了,你们倘若不信,看看我身上的文身。」

他这几声特别犀利,我们相隔这么远都能够听到,本来还在念经硬扛着的乃篷听到这话,顿时就暴跳如雷,朝着这个没骨头的家伙一阵大骂,而一身肥膘的光头男则将沙曼的裤带一把拉开,在他的裆部掏弄几下之后,转头吩咐旁边的人松绑。

被松绑之后的沙曼给人搀扶着,似乎还讥讽了几句乃篷。乃篷气得几乎都疯掉了,使劲地挣扎,摇晃身子,那深埋在土里面的木桩子几乎都给他弄出来,然而终究还是受制于人,给那光头男重重地抽了几记鞭子,立刻老实了,头垂了下来,显然是已经昏厥过去。

虽然此前为敌,但是乃篷到底还是他侬打心底里敬重的师兄,见到他受到这般折磨,小和尚心底里也多了一团怒火,紧紧抓着我的手,说,陆左,救救我师兄吧!

其实在此之前,瞧见了这里戒备如此森严,我都已经做好了先行离开的打算,不过乃篷之所以被抓起来,想来也是因为我们。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的心终究是不安的,再说了,倘若乃篷能够活着回去,我身边这个小和尚也就有了一丝沉冤得雪的希望。班智大师对我有恩,而我又深深知道那种被冤枉的滋味,如此掂量一番,我终于点头说好。

既然准备营救,那么我就开始上了心思。回头数一数,一二三四五,总共就这几个人,手上还都是冷兵器,如何冲击这上百号人的临时军营呢 不过对于普通的士兵,肥虫子就代表着战略级的核武器。但金蚕蛊也不是万能的,并不能虎躯一振,整个军营便轰然崩塌。我把肥虫子找了过来,与它商量,让它到军营的水源处去下点蛊药,不需要谋人性命,只需要让他们丧失战斗力即可,等这大半个军营的丘八都不行了,我们再前去营救,如此最是妥帖。

肥虫子闻得指令,振翅而飞,猥猥琐琐地沿着附近的草丛行进。

也是巧了,肥虫子进去不到十分钟,便有人招呼喝水,有人过来舀水喝,也有两个汉子抬着一桶水,走到脑袋低垂着的乃篷面前,一盆泼下。被水淋醒过来的乃篷破口大骂,沙曼在旁边怂恿催促,那个光头男似乎听信了他的话,从手下那里接来了一把匕首,瞄准了乃篷垒块结实的胸口扎去。

他这突如其来的杀手将我们所有的计划都给打乱了,他侬几乎是第一时间站出来,朝那平地上远远大吼:「不可以!」

他这一声激动的叫喊立刻把我们的位置给暴露了,「操!」熊明一声粗话出口,人便朝着旁边的岩石滚去。沙曼瞧见了他侬的身影,立刻跟光头男说了一句,我听到了下命令的声音,接着明哨、暗哨以及巡逻队都动了手,铺天盖地的枪子横空飞来。

还好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深坑,死死低伏着身子,那弹头带着硝烟,从我们的上方飞过,那爆豆一样的枪声让我顿时就想把被我按在深坑中的他侬,给活活掐死。

所谓的猪队友,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我们伏卧着这儿,仅仅几秒钟,旁边的小妖便大声示警,不好,手雷!

这一声喊得我们魂儿都飞了,朝着旁边翻身滚去,下一秒钟,小妖霍然从我们的藏身之处冲出去,将那个横空飞来的手雷朝着前边儿踢开去。

哐啷一声响,那手雷虽然给踢开了,然而她却在一刹那,暴露在了敌人的视野中,立刻有子弹朝她身上射来。小妖虽然有麒麟胎身,但是被子弹给射中,却也是受不住,跌落在地。在一声巨大爆炸声中,我伸出手,紧紧抓住小妖的手,使劲儿一拽,将她给拉到了我们这边来。

当下我也是不敢停留,朝着旁边的树林死命狂奔,跑了二十来米,我回手,抽出鬼剑,招呼旁边的熊明和他侬先藏起来。

这样躲下去不行,肯定要反击的。我望着前面不远处的追兵,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三十四章 营中异变

瞧见小妖被枪击得一身伤痛的模样,我的心几乎在滴血,这情绪传递到了肥虫子身上,它那边便有一种汹涌奔腾的愤怒冲出来。我不再约束它,而是紧紧地低伏着身子,让吓得快要丢魂的他侬朝着回路跑,吸引敌人的视线,让那些前来搜寻的武装分子持枪追过去。

前来追击的差不多有三十号人,都拿着枪,一起朝着他侬逃离的方向追去,脚步错乱,大呼小叫,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巡查沿途的可疑之处。

瞧见对手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我心中大慰。在这幽深的林子里,我将早就按捺不住的朵朵给唤出来,塞给她陶晋鸿所赠的那把碧落回阳伞,嘱咐她小心一些。当最后一批人朝着前方冲过去的时候,我再次深吸一口气,将鬼剑激发出黑雾,手持着宽阔了整整一倍的大号鬼剑,朝着敌人的尾巴扑过去。

其实在出发前我的心情是无比忐忑的,见识过热兵器真正威力的人心里面都会有阴影,都会把看到被枪打死的那种血腥场面,不由自主地移植到自己的身上来,从而心中发慌。然而当我提着鬼剑冲入人群中间的时候,看到那些人慌乱的脸容,我才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是一名真正的强者,对于弱者的恐惧,只是根深蒂固的屌丝心态而已。

此念一起,鬼剑就化作一阵龙卷风,肩部、腿部、臀部……特别是持枪的手腕处,我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整体的画面,但凡对我有威胁之处,立刻就是一剑划过,鲜血迸射。

这种战斗中的诡异宁静,并没有被一声声的惨叫所打破,鬼剑所指之处,必有鲜血飙射。不过即便是到了生死相搏的这一刻,出于人道主义和我那固有的道德观念的牵绊,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死手。能不杀人,便不杀人。

鬼剑一旦灌注劲气,顿时无可匹敌,倘若运对了旋转中的气力和剑势,便是钢枪也能够一刀斩断,鲜血狂飙间,有一种猛虎入了羊群的错觉。几乎在很短暂的时间里,有十余人被我贴身给砍得失去战斗力,躺在血泊之中。然而到底都是训练有素的武装分子,当距离拉开之后,剩余的那一半人全部钻入了草丛中,朝着宛若凶神一般的我射击。

我抓起一个因为太过凶悍而被我狠心击杀的武装分子,这是一个大个儿,绝对的亡命徒,刚才在右手腕被斩之后,他居然想拉响身上的手雷,与我同归于尽,却终究还是被我一刀捅入胸口,劲气一运,内脏爆出,血腥异常。将这个死去的家伙当作盾牌,我朝着树林里躲去,身后子弹飞扬,就像欢快的小精灵。当炁场全开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躲闪子弹,并不会比正面交锋困难多少,就宛若下围棋,普通人事到临头才知晓,而国手则总能够先知先觉。

世间万物都是有联系的,子弹从枪口射出,到火光四溢的那一秒钟,我便有所知觉,再联系自己的方位,下意识地调整姿势,便能避开必杀的一击。

我以前所面临的战斗,大部分都不是势均力敌,两者实力悬殊,要么是闵魔或者杨知修这种神州大佬级的,让我感觉自己总是在死亡边缘求生存,根本没有自信,也没有依靠自己的能力去奋力拼搏的雄心;要么就是普通人或者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三流货色,让我感觉胜利来得太容易,真正像与乃篷以及当下这种程度战斗相当的,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拼搏,取得胜利的并不算多,所以我更加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潜入林中之后,我形如鬼魅,不断地在茂密的丛林中奔走,见到落单的,或者三两一组的人,便跳出来制服,并且将武器给全数斩断,与此同时,熊明、朵朵也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相对于人来说,朵朵似乎更加厉害,那些枪火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身为鬼妖的她根本不像是麒麟胎体的小妖,必要时可以直接隐去身形,故而对那些出身缅甸山林中的武装分子来说,绝对让他们精神崩溃。

战斗在五分钟之后结束,我的最后一个对手,是个额头上面文着三颗星星的青年男子,黝黑的皮肤以及那狼一般狠戾的眼神,让我能够知晓他应该和那个驭兽女央仓一样,都是那个神秘的黑央族成员。他并没有用火枪,而是双手各自反提着一把菊纹鲜明的日本军刀,看样子是二战遗物,不过保养得十分好,砍出来,一蓬雪亮。这个青年在追兵中,是身手最为厉害的一个,双刀如飞,身上还有隐隐黑雾缭绕,口中不断地高声喝骂着,也不知道在说个啥。然而鬼剑却不是普通日本刀所能够比拟的,我一个前冲,鬼剑以最蛮横无理的攻势砸出,叮的一声响,两把上等钢口的日本刀应声碎裂,而他则被巨大的力道往后砸飞,重重地撞在树林中,折断好多小树。

这时一个身影蹿了出来,是熊明,在那人的后颈处双手一捏,这人便昏了过去。

战斗结束,他侬和熊明也都跑了回来,朵朵在挨个儿排除隐患,而小妖则捂着肚子,脚步缓慢地从草丛中走了过来,我朝她笑了笑,说,怎么样,没事吧 这小狐媚子一脸不快,嚷嚷道:「早知道就不换这副身体了,搁以前多好,小娘早就直接掩杀过去,把这些人都给活活吃了。麒麟胎身孕育而出的这身体,现在连吃人肉都没有胃口了,这可叫小娘怎么活啊 」

旁边的他侬上来劝解,「妖妖,你这样挺好的啊,跟正常人一样,你别吃人肉了,吃素挺好。」

小妖横了他一眼,闷声说道:「小娘我就是素菜成的精,下不去那个嘴!」

他侬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啊 那、那我以后也不吃素了,就吃三净肉,好不 」

小妖不理他,说,「你爱吃啥吃啥,关我啥事 」我见大家都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小妖这会儿还有气力吵架,想来也不太严重,便担忧起军营中的乃篷,招呼众人一声,再次折回。

这次回去,我和熊明都捡起了地上完好的枪支,当作戒备的武器。

回到原路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沿路倒下了好几个人,我检查了一下,都死了,尸体完整无损,口张开,双目瞪得滚圆,仿佛看见了人世间最可怕的事情,而四周突然间静得可怕,就连鸟叫虫鸣的声音都没有,我瞧着这尸体,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当下也是顾不得太多的戒备,朝着低洼处的那片临时军营冲去。

很快,我们就到了军营外的平地,放目过去,到处都是倒卧在地的尸体,有的交叠在一起,有的则四处分散。瞧见这一副瘟疫般的场景,我心中发凉,放目瞧去,才发现这临时军营早已经死气沉沉,让人心中压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另外杀出来一队人马,在这短暂时间里,将此处给踏平了 只不过,这手段也太暴烈了吧,让刚刚杀气凛然的我,心中都有些发寒。

正犹豫间,他侬突然急躁起来,说,我师兄怎么了 他顾不得里面潜在的危险,奋不顾身地朝着营房门口跑过去。我担心有事,也紧紧追随。我们如风一般越过营前平地,冲进了临时军营中,正好看见之前那个身上文着一头活灵活现猛虎的头领,这汉子一身肥膘肉,脸上堆积着的蛮横也都化作了乌有,一边扬着手中一支五色令旗,一边大声地叫嚷着,似乎还在求饶。他从我们前面十几米处跑过,一身肥肉直晃荡,似乎瞧见了我们,却也不敢停留,朝着营中的那片空地跑去。我们正诧异,却见一道闪耀的金光从他身后射来,径直逼近他的身后,那人似有感觉,将手中令旗一抖,黑气涌出,朝着金光罩去。然而那金光只是稍微停止一下,倏然挣脱,射进了他的体内。这壮汉捂着喉咙跪倒下来,下一刻,轰然倒地。

我瞧见这副情形,感觉到浑身冰凉,大声喊道:「肥虫子……」然而我并没有得到回应,只见那道金光朝着营中间的木桩射去。我们跟随着冲过去,却并没有见到肥虫子的身影,只是见到小和尚他侬的师兄乃篷,正在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绳索,给解了开来。

瞧见我们出现,他抬头望了过来,我心中一冷,这眼神,冰冷。

第三十五章 肥虫凶虐

他侬最后一个进入营地,不了解情况,瞧见自己的师兄脱离了危险,心情激动,高兴地冲上前去说道:「师兄,师兄!你刚才听到沙曼的话了没有 我真的是冤枉的,他们根本就是萨库朗的人,杀害师父的,就是那个青伢子啊。」

瞧见他侬一点儿警觉心都没有,我不由得浑身冰凉,冲上前去厉声喊道:「他侬,小心!」然而我的提醒并没有引起一心想要洗脱冤屈的他侬注意,他太过急切地想得到最尊敬的师兄乃篷的谅解,却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早就不是他的师兄了。

乃篷脸上的阴寒,浓郁得几乎都能滴下水来,一双眼眸中凝现出诡异的暗金色,他将双手放在脸前二十公分处,异样地瞧着自己的双手,脸上隐约露出了一点儿好奇。他就这样盯着自己的手在看,当他侬一边说着话,一边靠近的时候,乃篷立刻露出了被惊扰的神色,仿佛自己的地盘被侵扰了一般,脚步瞬间前移,二话不说,一掌就击打在他侬的胸口。

小和尚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话,胸前喀嚓一声响,人便飞了出去。

我顿时就有一阵火气,冲到近前来,大声叫道:「肥虫子,是你吗 」

乃篷将他侬一掌击飞,脸上立刻露出了不似人类的扭曲神色,眼神凶狠非常,见到我冲了上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递出一掌,朝着我的胸口猛力拍来。我心中焦急万分,意识中与肥虫子的联系早已经被切断了,此刻蔓延过去,只能够感觉到一片寒狱般的冰凉,瞧见乃篷一掌打来,想也不想,回手便硬拼一击。

嘭!两掌交击,巨大的气劲爆发声骤然响起,我们各退好几步。看着自己的手掌,我心中一凛,乃篷之前虽然是个一等一的泰拳高手,一身的外门功夫,钢筋铁骨,然而断然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气力,从刚才的交击之中,我更加肯定对面这个乃篷的身子之中,金蚕蛊绝对在里面。

只是,肥虫子这是在干什么,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我刚才那一掌似乎也激发了乃篷血液里面的泰拳天赋,当下身子一震,浑身仿佛充上了电一般,背脊骨一挺,人就冲了上来,双手如电,宛若毒龙出巢,凶猛非常。

我不愿意打这种莫名其妙的架,一边往后退,一边问小和尚他侬的伤势如何。熊明在我身后回答,说断了好几根骨头,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我正想回头过去瞧,却因为分了心,给肥虫子驻扎的乃篷手掌擦到一击,顿时胳膊火烧火燎的,疼得厉害。

这疼痛也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想起了当日在茅山后院里陶晋鸿跟我说的话,这肥虫子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让我厉害非凡,也能让我死于非命,所有的转变,都只是在于我能否有镇压住它的力量。

往昔我有镇压山峦十二法门里面记载的手段,初始之时,乃至一转二转,肥虫子都无所挂碍,然而到了三转之后,肥虫子就有了明显的转变,它倘若不是为了抵御噬心雷而丧失大部分力量,只怕一开始就暴走了。

肥虫翻脸,六亲不认。倘若现在它进入乃篷身体里,是嫁金蚕的节奏的话,只怕我们都得遭殃了。当务之急,并不是跟暴走的肥虫子摆事实讲道理,而是先将这闯祸的小惹事精给揍一顿,镇压住再说。如此一想,我的心中就有些激情澎湃。肥虫子与我自相遇,命运就连结在一起,相生相息,它是个不会说话的小东西,却能够卖得一手好萌,比起小妖和虎皮猫大人来说,它是个老实性子,被自己人欺负了,从来都不知道反抗,就像我们身边最老实的那个孩子,从来都只知道傻笑。只有在一致对外时,它才会显露出自己狰狞的爪牙,显示出自己身为万蛊之王的豪气。肥虫子跟我们身边那个最不起眼的老实孩子一样可爱,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与它对敌,心中没有怨恨,反而有一种友谊赛的稀奇,当下也是稳住身形,朝着身形如电的乃篷迎去。

虽然之前与乃篷交过手,然而再次与他交锋之时,我立刻感受到了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压力,真的是仿佛变了一个人,肥虫子不但增强了乃篷身上的劲力,而且还将这个外功达到一流的泰拳高手,所有的天赋都开发出来,我感觉跟自己作战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精准无比的机器,全身上下,每一处器官都是武器,手掌、脚、膝、肘、头、肩、牙齿。

倘若之前的乃篷是一名顶尖的匠人,那么此刻的他,绝对是一代宗师,他的战斗方式简直已经是一门艺术,是教科书式的打击,即使是全神贯注,运转周身气力而动的我,也顶不住这暴风骤雨般的打击。

交手几十个回合,我便败下阵来,跌倒在地,倘若不是朵朵上前以癸水之力阻拦,只怕我就要给一脚踩死。我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开,这会儿回复过来的小妖从我身边越过,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瞧瞧,同样是小肥肥在肚子里,你这么弱,那人却强得没有了边,这就是差距啊。」说完这话,小妖一脚踏前,双手往头上一举,一股青朦朦的光芒就笼罩在了正与朵朵对阵的乃篷身上,地上那些杂草开始疯狂蔓延开来,将双眼暗金的乃篷给困住,朵朵一手拿着碧落回阳伞,一手与小妖紧紧相牵,共同将这青木乙罡给激活增长。

然而乃篷此刻的气势十分强盛,那些疯狂攀附在他腿上的杂草野藤仿佛被洒了毒药一般,纷纷枯萎,而他则在一步一步地坚定前移着。小妖瞧见乃篷如此犀利,顿时就着急了,朝天上望了一眼,大声喊道:「肥母鸡,你再不下来帮忙,我和朵朵都要死了!」

一道肥硕的身影从天而降,虎皮猫大人一脸郁闷地说道:「不是不帮,是帮不上忙,小肥肥找人附了体,我这瘦胳膊瘦腿的,可顶不住它一巴掌!」话是这般说,但它还是不断地念起了古里古怪的咒诀。

此时的乃篷当真有些势不可挡的意思,当下双脚一蹬,从地上突然冒出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劲来,将整个炁场都搅和得极端紊乱,小妖和朵朵联手激发出来的青木乙罡也就此湮灭,乃篷倏然前进五米,双手分别抓中了小妖和朵朵的胳膊。朵朵乃鬼妖之体,一被触及,立刻化作虚无,裹挟着碧落回阳伞往旁边退开;而小妖却是个暴脾气,抬腿便朝着乃篷踹了过去,乃篷伸手来挡,两人眼花缭乱地互攻了几回合,结果乃篷身体一阵金光萦绕,小妖顿时就没了气力,给一把抓住,举得高高,然后再往下面用力一掼,硬生生地给砸到了泥地里去。

「啊!」即使是麒麟胎体,被这般重重摔下来,小妖也忍不住呼痛。我不知道肥虫子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小妖突然失去了力量,当时的心中却是无名业火熊熊燃起,一股我也说不上来的气息从小腹之中升腾而起,某一种藏匿在脑海神识深处的意识,正在迅速觉醒起来。它似乎对我的这般弱小极为愤慨,我的意识在一瞬间就被压制,接着我看见自己身子如飞一般,冲向了前面的乃篷,一拳击在其胸口。乃篷腾空而起,飞跃过数十顶帐篷,跌落到了附近的淤泥洼地里面去。

我纵步如风,根本就不顾旁人,越过周边的一顶顶帐篷,跨越栅栏,一跃而进入了那泥洼之中,骑在还兀自挣扎着的乃篷身上,不断地扇耳光,将这硬汉扇得直发懵,牙齿都吐了好几颗。他奋力反抗,然而我根本就不在乎,将他给死死地压在身下,将他的脑袋往泥浆里面灌去,然后死死摁着。

好几秒钟之后,一只拳头大、全身都是古怪眼睛的虫子从乃篷的身上射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朝着我咬来。我伸出手,虚张五爪,口中莫名就喊出了一句话来:「孽畜,敢尔!」话语一出,一股恐怖的气息直接罩住了肥虫子,将它给裹得紧紧,一丝都动弹不得。

就在此刻,一道青光从寨黎苗村的方向横空射来,落在了肥虫子的旁边,然后蚩丽妹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来:「十八……」

第三十六章 关于死亡,关于生存

永恒的黑暗是死亡,短暂的黑暗是沉眠,而人的思维一旦陷入停滞,便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是生,还是死——没有知觉、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很多人应该都思索过死亡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按照最科学的说法,人是由有机物所组成,那么死后蛋白质被分解,也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风、没有水、没有阳光,也没有人世间种种让人依依不舍的一切,皇帝和农夫,贵族与走卒,都是一样的归宿,想想这种可怕的事情,都会让善于思考者不寒而栗。对于死亡之后的想象和思考多了,就产生了信仰,产生了宗教,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好奇,也产生了我所述说的,多彩迷离的世界。

我的意识从心灵之海中一点一滴地浮现,当我感觉我还是我的时候,疲劳潮水一般从全身各处袭来,我想努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静静躺着,意识中妥协的因素不断在聚集,好想永远沉沦进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听到有声音在呼唤我,似乎远在天边,似乎又近在眼前,模模糊糊听不清楚,却让我有努力醒过来的欲望。慢慢的、慢慢的,当这种情感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量变引发质变,我终于能够睁开眼睛,苏醒过来,入目处,是朵朵、小妖以及虎皮猫大人关切的面容。

瞧见我醒了过来,朵朵欢呼雀跃,虎皮猫大人长舒了一口气,至于小妖,在微微一笑之后,伸手就拧住了我的耳朵,大声叫嚷道:「哎呀,你终于醒过来了是吧,想想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居然敢骂小娘是个小浪蹄子,你还敢反了天 看小娘我怎么收拾你!」

我脑袋乱糟糟的,疼得厉害,此刻又感觉自己的右耳都快要被拧下来了,大声求饶道:「小姑奶奶,我到底做了啥事,你说清楚呗,先别动手哈。」

朵朵瞧见我龇牙咧嘴地直叫唤,由不住地心疼,上前好言相劝:「小妖姐姐,臭屁猫大人不是说了么,骂你的不是陆左哥哥,你就别生气了啊。」

小妖瞧见我一副头疼欲裂的表情,心里面也有些软了,松开手,嘴上却还强硬地骂道:「陆左,你给我记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敢再犯,别怪小娘不客气,到时候,哼,我直接阉了你!」

我揉了揉快被扯下来的耳朵,委屈地朝正幸灾乐祸的虎皮猫大人问道:「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虎皮猫大人正自顾自地用鸟喙,梳理着自己鲜艳的羽毛,见我问起,它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咳咳,小毒物,小妖妹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问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自己先仔细回忆回忆吧。」

我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昏迷之前的事情,一幅一幅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龙血树林旁边的临时军营,猪一样的队友,丛林杀戮,诡异营地,恐怖的乃篷以及……变异的肥虫子!

啊!

我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捂着头,感觉仿佛被人用棒球棍重重敲击了一番,疼痛欲裂。朵朵和小妖各自一声惊叫,两股性质各异、但都很柔和的气息注入我的体内,让我这种疼痛舒缓下来,我的嘴唇上痒痒的,摸了摸,才知道自己流出了鼻血来。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患得患失地问道:「肥虫子呢 」

虎皮猫指着朵朵的肩膀说,「看,不就在这儿吗 」我急切地抬头一看,却见肉乎乎、软绵绵的肥虫子攀附在朵朵的肩上,正用一双黑得发亮的黑豆子眼睛,无辜地瞧着我呢。它完全没有之前那般凶神恶煞的模样,萌得可爱,除此之外,就是屁股肿了一圈。

我对这个家伙狂暴时的恐怖心有余悸,问,「它现在变乖了 」

小妖叉着腰,说,「看屁股不就知道了 」

肥虫子委屈地飞上前来,讨好地蹭了蹭我的脸,我心软得很,没有再多责怪它,只是问旁人:「这么看来,营地里外躺着的那五六十号人,全部是这小东西弄的 」虎皮猫大人点头,说是,全部毙命了,就因为造了太多杀孽,死气累积,方才使得它暴走失控。

我左右看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是回到了寨黎苗村,此刻正躺在熊明家的客房床上。为了照顾朵朵,屋子里光线偏黑,不过依旧有金子一般灿烂的阳光在窗棂上停留,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我问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虎皮猫大人回答,说那个临时营地的武装分子,的确是王伦汗派来围攻村子的大部队,不过现在的情况有变化,差不多有七十人死于我们的围攻,剩下十五人或伤或残,包括一名黑央族成员,被我们缴了武器之后,驱赶回去。临走之前,他侬这个小和尚十分机智,跟那些人宣扬,说是他们得罪了神灵,所以才会遭受此灾。缅甸人普遍信奉这些,再加上他侬这光头身份,基本上都跪下来,请求宽恕。所以这三天来,王伦汗都没有过来找麻烦了。事实上,失去了这近百人精锐,他手上的实力也有些捉襟见肘了。

我问,那小和尚他侬,还有熊明呢 

虎皮猫大人告诉我,乃篷给揍得不轻,现在还下不了床呢,所以他侬这几天都在照顾自家师兄。熊明正率领着村里面的民兵队在村外巡逻,所以都不在。

我问,蚩丽妹交待找寻的任务呢,我们可有找到 

旁边的小妖抱着胳膊,愤愤不平地说道:「当时你尽顾着跟青虫惑讲话去了,打扰一下就给你骂得半死,谁还敢提这一茬 等到你跟那死虫子讲完话之后,双眼一翻白,就昏死过去了,谁还管得了这些 还不是屁颠屁颠地把你给带回来。」

我知道自己理亏,也没有接腔,只是看向虎皮猫大人,说,现在呢 

大人也有些不满,说:「送你回来后,蚩丽花自己出马,头天傍晚就带回来了,你不必担心。」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蚩丽妹当年收藏之物,地理位置、取药手段以及相关的法阵布置,他们最是清楚,本来就不必叫我这外人前去取出,如此说来,蚩丽妹当初跟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所谋算,要不然青虫惑也不会这么快就赶来。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凝重的口气问虎皮猫大人道:「我昏迷之前,他出来了吧 」虎皮猫大人抖抖身子,装作听不懂,说,谁啊,谁出来了啊 

我大怒,伸手揪住这肥母鸡的脖子,拎到我面前来,说:「得了吧,不要给我装,大家心里面其实都清楚得很,我体内住着的这一位大神洛十八,时不时出来放一下风,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跟我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支支吾吾的!」肥母鸡被抓住脖子,大声向朵朵求救,然而朵朵到底还是心向着我,手指放在唇间,咯咯直笑。

吵闹间,房门被推开,我抬头一看,却是熊明的叔叔熊付姆走了进来,他瞧见我在床上与虎皮猫大人嬉闹,高兴地上前来打招呼:「陆左,蚩婆婆刚才叫我来找你,说神女要见你,我心想着你不是还在昏迷么,没想到她当真是神机妙算,你果然已经醒过来了。三天了,不容易啊,走吧,我带你去。」熊付姆二话不说,上前来拉我。这老叔叔五十多岁,我可不敢劳烦他伺候我起床,当下也顾不得与虎皮猫大人求证,起床穿衣,随便洗漱一番之后,跟随着熊付姆离开。

走在寨子里,我发现几天不见,路上的人便多了起来,虽然暂时还不会回复往日轻松,但是他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我发现当他们瞧见我,脸上都会露出一丝敬畏的神色,站定身子,朝我鞠躬致礼,让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很快就来到了祠堂,蚩丽花婆婆正在这里等着我,熊付姆告辞离去之后,她领着我前往地下密室。说句老实话,不管第几次来到这密室中,我的心情总是很压抑,这一方面是因为满目的虫子,显露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另外一方面,就是那个虫池之中,让我揣摩不透的女人。想一想,一个活了超过一百岁的女人,却如同十八岁少女一般鲜花绽放,让人感觉实在是太诡异。

缓行慢走,再次来到了虫池之前,那里面的池水似乎又涨高了一些,漂着一大一小两个白色蚕茧,大的那个露出了脸目,里面正是蚩丽妹,她显然已经在等待着我们了,瞧见我站到跟前来,她的脸上露出了观音娘娘一般的微笑:「陆左,关于你的身世,你想知道吗 」

第三十七章 耶朗秘闻

狗血电视剧或者话本小说,通常会把主角演绎成自己并非亲生,而是领养,至于他的父母则是十分厉害的大拿。这种段子我最近也瞧过一些,听到蚩丽妹如此说起,下意识地想到那上面去。

不过继而我便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到好笑,我就是在晋平那种穷乡僻壤土生土长的小屌丝一枚,父母也都是很普通的人,除了外婆龙老兰稍微厉害一些之外,有什么身世可言 

面对着绝代风华的蚩丽妹,我莫名地感觉自己低了一头,心中又有无数疑问,便拱手说道:「还请前辈赐教。」

蚩丽妹长吸了一口气,平缓地说道:「你出身的敦寨苗蛊,和我所在的白河苗蛊,其实都是来自于当年耶朗大联盟的祭师后裔,这你可知道 」我点头,说知道,苗家三十六峒,花开天南与海北,纷纷离散,不知东西,不过源头的确都是当年那些在耶朗祭殿中幸存下来的祭师,还有护坛武士。

蚩丽妹说,你知道就好,那么背景便不用与你普及了。

话说当年耶朗大联盟幅员辽阔,盛名远播。之所以能够在这穷山恶水中有如此成就,这与各处祭殿中的祭师有很重要的关系。当年耶朗祭殿中的祭师在联盟中的地位十分尊崇,他们信奉一种叫做「巫咸」的三眼小人为神,据说这种生物通过洞悉天地之间的至理,打败了当时统治天地的大巫一族,残暴的大巫要么被赶尽杀绝,要么就远走他域。

巫咸在平原和山区建立了辉煌的文明,然而这一切,却被一名逃遁至深渊的大巫给打破,那个叫做共工的大巫,将封锁各界的晶壁给撞塌,从深渊里放出了数不胜数的怪物和灾难,喷发的火山、裂开的地缝以及滔天巨浪的洪水,将那个辉煌的文明给摧毁,将世间扰得一片混乱不休。

直到后来,那些巫咸遗族与这片土地上逐渐成长起来的其他种族,经过长达几个世纪的时间,终于将这些怪物赶回深渊,并且分别在五个裂缝处建立了祭坛,以所有巫咸人的生命为代价,将这些裂缝给永远封印住。

听到她说起往昔的神话传说,我刚开始还在撇嘴,然而听到后面,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我第一次进入神农架的耶朗祭殿之时,那祭坛石壁雕版之上,所描绘的画面:

第一幅画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世界在一个胎腹之中;第二幅画是群山出现,天空环绕,林木森森,巨人出现在巍峨的高山之中;第三幅画是两山间的冲积平原上出现了三只眼睛的小人,它们建立了国度,耕作、狩猎、打鱼、祭祀;第四幅画是混沌黑暗的地底,涌现出各种恐怖的怪物;第五幅画是战争,家园毁于光与火,伏尸千里;第六幅画是建筑祭坛,三眼小人终于战胜了黑暗,带翅膀者成为王,铸了四个大鼎,镇压各方山峦中的黑暗阵眼。

那壁画上面的故事,与蚩丽妹所讲的事情,几乎都能够重合在一起,这情形让我浑身僵直,不再说话,继续听蚩丽妹诉说着尘封已久的历史。

巫咸族的覆灭,换来新世界的重生。耶朗大联盟的祭师们找到了古巫咸的遗迹,并且从中找到了力量的修行之路,于是这个国度开始兴盛起来。然而好景不长,盛极而衰,被镇压的裂缝再次动荡,黑暗势力蠢蠢欲动,越境而出,耶朗大联盟的国力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迅速衰败。而且,中原大国也对这个国度开始觑觎。终于,在一次大动乱中,耶朗大联盟覆灭了。

时间慢慢过去了,然而一个流言却越传越广,光明虽然永远,但是黑暗却会再次来临。有的人对现实绝望,屈服于恐惧,幻想让那黑暗将这人世间的所有给重新洗牌,并且崇拜起从深渊诞生出来的邪神;有的人却桀骜不屈,宁愿战死,也不愿意让黑暗重临。

传说神奇恐怖,然而现实却从来平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除了一部分执着的人在思考,更多的,则是忘却和抛弃,因为未来太遥远,那些都是子子孙孙该考虑的事情。千年沧桑,时光流转,当工业革命兴起,大潮流、大时代之后,那些末法时代的修行者陆续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一切都已经被人淡忘。而就在百年之前,有一个叫做洛东南的人出现了,自称已经轮回十八世。

蚩丽妹平静地看着我,淡淡地说道:「你应该能够猜到,那个人叫做洛十八,也就是你的太师祖,同时,也是你的前世。」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很久以前就猜测到了,不过我的心中仍旧有很多疑问,既然前辈提出来了,那我就斗胆请您帮我释疑了。」

蚩丽妹精致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肯定,点头,说,你讲。

我说:「你前面说的五道裂缝,也就是耶朗人看守的五座祭坛,其实我已经去过了三个半,之所以有半个,是因为那个地方我只是在梦中去过,而它,就在此地,就在萨库朗的基地下面。我想问的问题是,前辈,你之所以隐居在此,是否就是为了守护祭坛 」

蚩丽妹点头,又摇头,说:「我隐约能够感觉到这里是耶朗大联盟南部祭坛的所在地,但是不知道具体方位。而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的祖辈也在这里,我的根在这里,这里有我所需要守护的子民,从来没有变过。」

我点头,又问道:「都说黑暗会再次来临,那么我想问,什么时候 」

蚩丽妹依旧摇头,「不知道,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不该来的时候,有人导引,也会来的。」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说法,我的脸顿时就黑了,这一副神棍腔,我往昔陪杂毛小道摆地摊算命的时候就十分熟稔。心里面也知道蚩丽妹并不会在这些方面给我回答,于是我努力地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然后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觉醒了,我还会是我吗 」

问完这句话,我的心情立刻变得无比紧张起来,其实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一件。

什么是「我」 

看过美国大片《第六日》的朋友也许有过这样的思考:虽然拥有着共同的记忆,但是无数的前尘往事相叠加,那个时候的我,还是真正的我么,还是现在的、此时此刻的陆左吗 我还会对自己的父母、亲人以及所有的朋友怀揣着同样的情感,遵循这二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的人生观和道德体系吗 洛东南变成了洛十八,而我陆左,会不会变成陆十九 

说实话,我不是尼奥,也不想当什么救世主,我所追求的从来都只是小富即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人生活,倘若注定要有一个为了拯救世界而经历无数轮回的绝世高人,我想那一定不会是我了。既然不是我,那意识消亡之后,陆左虽然依旧活着,但是我却已经死去。

想到这一点,我不由得一身冷汗。蚩丽妹似乎看到了我的紧张,不由得笑了。她很少笑,一笑便宛若鲜花绽放,阴暗的密室里立刻充满阳光,让人感觉浑身暖洋洋的。瞧着我,她平静地说道:「你以为洛十八会夺舍重生,将你的神识侵去 」

这个时候我也说了实话,点了点头,说,「我怕,要是那样,我宁愿自己不是他,不是那个人。」

蚩丽妹没有接着说起此事,而是问起我来:「你可知道,洛十八是怎么死的吗 」

我点头,说,「听说死于洞庭湖的一处龙宫之中,他以及三个亲信弟子前去,结果只有一个能够回来,那个人,就是我的师公许邦贵。」她又问,「那你知道洛十八为何偏偏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我皱眉想了一番,然后回答道:「呃,不知道!」

蚩丽妹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问我,「你体内的本命金蚕蛊,带了没有 」

我点点头,说在,说话间,我已经将肥虫子祭了出来。蚩丽妹眯着眼睛打量这个装萌卖傻的小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当年洛十八对我说,炼就此物,三十六峒无一人可先于他。我尤不相信,现在想来,到底还是他深谋远虑啊。」

我说,「这是何意 」蚩丽妹认真对我说道:「如果洛十八对我说的话是真的,他当年和带翅膀者的传人,早就已经推算过了,而这小东西,则是解决一切的关键。只可惜,没有人能够控制得住它,而洛十八,就是在洞庭湖寻找控制本命金蚕蛊秘法的过程中,丧生的!」

听闻此言,我不由得大惊失色——洛十八,竟然是为了金蚕蛊,而死的 

第三十八章 离别苗寨

「这小东西里面,可有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啊!」

蚩丽妹美目流转,定定地瞧着这个浑身皆是各色形状眼睛的肥虫子,轻轻叹道:「十年为蛊,百年为惑。当年我还以为我能够凭借着白河苗蛊中的不传之秘青虫惑,扳回当年的战局,现如今看来,我当时真的是太天真。凡事皆有天定,人力难有所及。他在多年以前,就向我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到了最后,他依然是对的,是最后的胜利者!」

蚩丽妹这般感叹着,而我还在纠结之前的那个问题,再次认真地问道:「我,不会被夺舍吧 」

见我这般说,蚩丽妹笑了,她盯着我,淡淡地说道:「这个很重要吗 」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对于别人或许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对于我,对于我现在的朋友和亲人来说,却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情,所以还请前辈,如实相告。」

蚩丽妹没有再回避,直勾勾地瞧着我说,「小子,你身上,有山阁老、洛十八传承下来的《镇压山峦十二法门》,还有洛十八都没有瞧见过的《正统巫藏》的携自然论述巫力以及巫蛊两部上经,我说得可对 」

青虫惑仿佛蚩丽妹分身一般,而这些事情在我们小圈子里面又不算是秘密,蚩丽妹能够知晓,我并不意外,点了点头,说,「没错,我有山阁老传承下来的三部经诀,这又如何 」

蚩丽妹摇头叹息,说:「这些别人是遥遥不得企及,你是空有宝山而不知。山阁老是南明之时最强大的蛊师,也是十万大山中万毒窟陨落前最后的一代传人,他是个绝顶的天才人物,当年遍访遗失之古迹,重新订正了流传各处的苗蛊之法,铸就此十二法门,意在镇压各处山峦中蠢蠢欲动的黑暗力量,如此之磅礴远见,岂是今人所堪比拟 《巫蛊上经》,乃镇压一切蛊毒之总诀,压制蛊物降头一脉;《巫力上经》,乃修行自身之法门,可以对抗带翅膀者,也就是「仙人」传承的中原道门——当年虚清真人带陶晋鸿游历天下,此经便是中原第一人从汉蛊王手中亲自夺得,没想到最终又流转到你的手中……」

讲到这里,蚩丽妹顿了顿,突然抬头看我,说:「讲了这么多,你可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吗 」

我挠挠头,摇头说不知道。

蚩丽妹大为叹息,说:「孺子不可教也。当年洛十八仅仅凭借着十二法门,便能威震苗疆,宵小不敢犯,而你现在的际遇,比他好过不知多少倍,却驽钝不堪,难怪还在头疼这等问题。简单告诉你吧,世间之事都是相通的,你强则敌弱,你弱则敌强,倘若想要保存自己的意识不受侵害,那便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当你足够强大,万事莫可挡,到了那个时候,你才能够完全把握自己的命运。」

她身子往巨茧中缩去:「洛十八对于你来说,他可以是一场助力,也可以是覆灭你的恐惧恶魔,至于他是什么,其实说来说去,最终还是你来作出选择,知道了吗 」

话说得这么透彻,我点了点头,说知晓了。这洛十八的回归,或者说是苏醒,自然是不可预料的,但是就跟陶晋鸿跟我谈及肥虫子时候的道理一样,如果我没有足够强,强到主宰一切的程度,那么到最后,我终究沦为给他人作嫁衣裳。但倘若我能够将自己体内的力量真正汇聚在一起,成为一个绝对的强者,那么无论是肥虫子,还是那虚无缥缈的前世,都只能够屈服于我的意志之下。

见我通晓此事,包裹着蚩丽妹的白色巨茧往下沉了一截,她明亮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我的身子,那仙音般曼妙的声音从我的耳边响起来:「相比洛十八那茅坑里臭石头的死人脾气,我倒是蛮喜欢你这个有礼貌的小子。加油哦,陆左!」

她的这一句话,听得我一阵酥软,禁不住就心驰神荡起来。这个美貌绝对堪比妲己、褒姒的女人,一旦给人好脸色,还真的是让人把持不住啊——特别是素了好久的我。不过到底不是毛头小子了,我很快就将心情给扳转回来,深吸一口气,指着旁边的那个白色巨茧说道:「前辈,雪瑞什么时候能够安好 」

蚩丽妹并没有瞧自家徒弟,缓缓说道:「她头上的龟甲封神术已经被我依照那小和尚之法解开。同时,我也将那个下降之人给引了过来。不过那人到底是多年的老油条,并没有冲动,只是远远瞧了一眼之后,便不再向前,所以暂时也没有办法。你无须担心雪瑞,她留在我这儿,一两年的功夫,自然会打着我白河苗蛊的招牌出现,到了那个时候,她未必会逊于你,或者其他人。」

我点头,说:「我远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那达图、魔罗之事,我也插手不得,既然一切安好,那么我便要离开此处了,不知道前辈有何指教 」

这句话,我其实在来的路上就在想,因为达图与我,实力悬殊,他不找我麻烦,我就阿弥陀佛了,杀了他,便等于跟东南亚最大的黑巫僧、降头师联盟契努卡结仇;而被郭佳宾和钟水月拐带走的魔罗,则更不关我事,之前我对魔罗那种不共戴天的心情,想来应该是来自洛十八对我的情绪控制,现在想想,东南亚隐匿的高手何其多也,宛若那过江之鲫,我何必去操那闲心 我此番前来,所为的就是解救李家湖和雪瑞,如今李家湖降头已解,人回了香岛,而雪瑞则有蚩丽妹罩着,不劳我担忧;至于郭佳宾和钟水月,跳梁小丑而已,人贱自有天收,我何必理会。

不过我之前答应了蚩丽妹,此番又反悔离去,总有些担忧她的反应,然而她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而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好吧,你若有事,自行离去就好。

蚩丽妹这回答颇为诡异,让我感觉到她那淡淡的笑容里面,也有很多看不清楚的奇怪东西,不过我还是强行按捺住自己心中的疑惑,最后问道:「临行前,不知道前辈对我,还有什么交待 」

就在我说话的时候,白色蚕茧开始重新织丝,那些不断变换的丝线开始遮掩住了蚩丽妹宛若天仙的精致面容,接着这两个巨茧相继沉入池底,只有一声飘渺的声音传到我耳边来:「命运是一条河流,总会流向一个方向。是你需要经过的风景,就一定会经过,逃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至于建议,洞庭龙宫里有降服本命金蚕蛊的大秘密,你如果解开了,那么便不用这么恐惧了。」

走出让人心情凝重的密室,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瓦蓝瓦蓝的,纯净如镜面一样光洁,心情似乎又好了许多。

我们在苗寨里又待了一天,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我便与虎皮猫大人商量回国事宜,虎皮猫大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并不表态。得知自己体内还有着另一位住客,并且随时都在对我的掌控权进行觊觎,我的心情一直很乱,没有再多说,决定第二日清晨离去。

一直叫嚷着要跟我回国的小和尚他侬此时却没有跟我一同离开的意愿,他当日受了肥虫子附体的师兄一掌,人飞出去,听熊明说几乎要挂掉,却没承想一股气息将他包裹,又将其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虎皮猫大人告诉我,这小和尚并不简单,他身上有般智上师的气息,应该是一缕残魄寄托,使得他能够在危急时刻自救,不过他自己却并不知晓。

几天过后,他侬的伤势虽然还是有碍,却并没有多严重,勉强能行走,然而他师兄乃篷却还在昏迷中。不过好在乃篷是因为被肥虫子寄身,然后将所有的潜能给榨干,所以才会昏迷,只须好好调养十天半月,应该就会醒来。他侬自己身上有伤,师兄又在此处,另外这里又有蚩丽妹罩着,也便不想再到北方那个陌生的大国里去。

各人自有各人的想法,我自然不强求。第二天清晨,用过了早点,我与村子里几个相熟的人物依次辞行之后,带着小妖离开此处。

出了寨黎苗村,路过福龙潭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当日与杂毛小道再次遇到熊明之时的情景,如今回忆起来,颇多唏嘘。不知为何,我总有些感伤,感觉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渐渐少了。如此心绪不宁,也就精神恍惚,小妖叫了我几声,都没有听到,结果屁股被飞起一脚,人直接就往前一扑,来了个狗吃屎。瞧见一身草屑的我,小妖哈哈直笑,气得我一声大叫,朝她追去,小妖咯咯地笑着,说,小毒物,来追我呀。

有这小女王在旁边闹腾,我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追追逐逐间,便到了克扬族人的聚集地错木克村,远远望着那处村落,我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回头对小妖说道:「小妖,你看看,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啊 」

第三十九章 魔罗初现

上次我们路过的时候,能够看见村里炊烟袅袅,富有生气,然而此刻,却根本见不到人影,就连活着的动物都没有一个,有浓郁的血腥味,附在人的鼻头上,麻麻痒痒的,让人直想打喷嚏。

我招呼小妖过来,让她瞧一瞧。小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惊叹道:「好重的魔气啊!」

魔气 我的眉头一皱,不由得心中发凉,说,「难道是魔罗来了 」

小妖点了点头,说,「有可能,说不准就是啦。」

我心中不由得有些纠结起来,理智告诉我,此刻的我可能把握不住那种场面,倘若贸然前去,只怕自己还给陷进去。但倘若无动于衷,不管不顾,我的心中却总有些难安。我在这儿犹豫,旁边的小妖则说道:「去看看吧,开启遁世环,小心点,谁能发现你呢 」

此言说得极是,当下我与小妖商量完毕之后,从东侧面的一片田地进入。这一连片的田地里有好多枯萎的植物,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快接近村子边缘的时候,我看到村中有好几口煮熬用的大锅,才明白这些都是罂粟。这一片区域,居然沦为毒枭的后花园。

悄然潜入村中,朝着有动静的地方摸去,终于,我们在小莫丹家附近的一处茅草房旁边,瞧见了人影。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和尚,正缓缓走来,他孤身一人,身着红袍,拄着一根雕工精美的木质禅杖。瞧着这人年岁颇高,垂垂老朽,然而脚步走动,却有如同山一般的凝重,让人瞧一眼,就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达图上师!

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人来,此人应该就是契努卡的高层人物,来自马来西亚的行脚僧人达图上师。在他的对面,站着两个人,男的长得倒也帅气,只是脸色苍白,畏畏缩缩,让人感觉并不强势,另外一个,是个女人,长得一副好相貌,丰乳肥臀,眼含秋水,有着当地人所没有的牛乳白肤。那男的我认识,他便是拐走李家湖公司大笔资金的经理郭佳宾,至于那美貌的妇人,想来应该是果任的美女徒弟钟水月。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钟水月的怀中,还抱着一个黑乎乎的小家伙,有一两岁的小男孩那么大,不过浑身发黑,身有细密麟甲,黏稠发光。这东西有点像是那螃蟹一样,居然有三对手,每一只手上都拿着一样人体器官,有手掌、脚踝、半张人脸、一颗眼球或者湿漉漉的一大坨肠子,上面的鲜血嘀嗒直落,热气腾腾,显然是刚刚从活人的身上挖出来的。左右周围,都有哀号的人群,不过他们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凄厉。

那小家伙六臂,却不是三头,整体来说,应该是一个头颅,三张脸孔,成三面分布在那头颅之上,三张嘴不断地咀嚼着新鲜的人肉,吃得高兴了,还将手上那颗挂着许多肉屑的眼球,递到钟水月的嘴边,「啊伊、啊伊」地叫唤。

这眼球在它的心中,应该是美味,然而对于人类来说,不呕吐出来已经算是有极高的忍耐力了。然而小家伙很执着,一定要让这妇人吃,无奈之下,钟水月张开红润饱满的嘴唇,将这眼球给活生生地吞了下去,那小家伙才高兴地拍着手,引来鲜血飞溅。

这三面六臂的小家伙,想来就是众人所要寻找的魔罗吧 

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它居然就长成了这副模样。瞧这副做派,这整个山村的村民,只怕都已经遭了它的毒口。生吞完一整颗黏乎乎的人眼球,钟水月显然有些难受,不断恶心反胃,不过她并不敢触怒怀中的这头魔物,只是凝声朝着面前走来的这个老和尚说道:「老和尚,你追了我们快五天了,到底想要干什么 」

达图猥琐的脸上长了一个鹰钩鼻,目光凝聚间,显得十分锐利,他将手中的禅杖缓慢扬起,指着她怀里抱着的那头魔物,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它,给我,你们自己离开!」

「不行!」

旁边吓得直发抖的郭佳宾突然发声道:「这是我的孩子,我谁也不会给的!」他挺身站了出来,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也抬起,一把手枪,准星对着达图。有枪在手,他的胆气也旺盛了几分,大声喊道:「你太托大了,竟然敢一个人来。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枪!枪,知道吗 有了它,我想要你黑你就黑,想要你白你就白,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给抹杀了 」

达图不理会「一枪在手,天下我有」的郭佳宾,而是平静地看着钟水月,再次说道:「把魔罗给我,我还是能够饶你们一命的!」钟水月笑着说道:「我带孩子不容易,大师,你何苦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呢 再说了,我们现在,是许先生的人,您不看僧面,也看一下佛面不是 」

达图的脸上波澜不惊,不过眉头却皱了起来,轻轻叹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郭佳宾大喝道:「老婆,跟这秃驴说啥呢,杀了他就是!」他话说完,我们这边就听到了三声枪响,砰砰砰,枪声在村中回荡着,然而在他正前方五米处的达图上师,却依然站在那里,连衣角都没有被沾到。

开枪的郭佳宾自然是被吓得半死,而在旁边观战的我,心中也是惊诧到了极点。郭佳宾普通人一个,自然瞧不出什么蹊跷,然而我却能够看到,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达图的身形连着变换了三次,在躲开了子弹的攻击之后,他又稳稳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让人有一种子弹穿过虚空的错觉。

好精准的身法,好淡定的心境,好恐怖的实力,我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然而我还来不及感叹,便见到达图上师已经化作一道虚影,出现在郭佳宾的前方,手一伸,那把被郭佳宾依赖制胜的手枪立刻化作了一堆零件,散落在地上。而郭佳宾的脖子,则被这个矮他一截的老和尚给紧紧掐住,动弹不得。

相对于只是一个普通人的郭佳宾,自小就师从了仰光一流降头师果任的钟水月,却是一等一的练家子,她抱着怀中魔罗往旁边一跃,正瞧见达图将自家相好给死死掐住,不由得心急地大叫:「老公,你还好吧 」

郭佳宾都喘不过来气了,脸涨得发紫,却仍忘不了给她回应,「宝贝,我没事,你快带着宝宝离开。」

两人浓情蜜意,而达图则第三次肃容说道:「交出魔罗!」

钟水月瞧见郭佳宾脖子被掐,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本来还可怜兮兮的美艳脸孔之上,突然浮现出了疯狂的神色,双眼鼓出,厉声大叫道:「它是我的,是我一点一点将它从深渊中导引而出的,是我将它喂养长大,我以后就是圣母,统御天下,谁也休想从我的手里夺走它,要么放我们离开,要么,一起死吧!」

她这般说着,怀中正在吃人肉的魔罗感受到了钟水月心中的怒火,「嗷呜」一声叫,整个天空似乎都低了几分,黑云垂落而下,而它则化为了一道黑色闪电,朝着达图扑了过去。

瞧见魔罗陡然间气势大盛,朝着自己扑来,达图上师的脸上也出现了慎重的表情,将气息奄奄的郭佳宾给扔在一边,手上突然多了一团浓黑如墨的雾气,朝着魔罗罩去。黑雾悬空浮起,立刻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将气焰滔天的魔罗给一下网住,收紧。举手之间,达图便将这恐怖的魔罗给收于囊中,显然是有过针对性的准备。然而事情总是出乎人的预料,魔罗被黑色雾网给紧紧束缚,最后给缩成了一团之后,并没有放弃挣扎,它大声地尖叫起来:「呜哇、呜哇……」这叫声诡异,周边散落着的那些伤者突然停止了呻吟,仿佛受到了魔力导引一般,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朝着达图上师的方向飞奔而去。周边或死或伤的村民有十来个,此刻一番冲刺,几秒钟便到了达图上师的身前。他用脚蹬飞几个后,却发现更多的人奋不顾身地冲上来,当下也是怒了,挥手拍死一个之后,朝着旁边退开。

这时,正在照看郭佳宾的钟水月突然站起身来,双目喷发出疯狂的怒气,厉声喊叫道:「风、风、风,宝贝,给我杀了他!」一直被达图控制着的魔罗一听到这叫声,身子一摇,化作了一阵恐怖的飓风,脱离了雾网的束缚,朝着达图上师卷去。

第四十章 达图降魔

魔罗化作飓风,不断旋转,周遭的劲气宛若最锐利的刀锋,但凡被它卷入其中的东西,立刻就变成一堆不断飞扬的碎屑。

达图上师极为厉害,早前一步,已经做好了防范。当魔罗挣脱开了他的控制,他已退到了十米之外,手中的拐杖不断地旋转,化作一块盾牌,产生着与魔罗排斥的风力。

魔罗在钟水月的驱使下暴走,将旁边那些无辜的村民给碾得粉碎,漫天的血浆与碎肉飘扬,然后朝着达图碾压过去。达图上师人看着矮个瘦弱,身手却是一等一的厉害,人影在废墟中不断地穿梭奔走。而魔罗则一路碾压,将村中幸存的茅草屋给拆得散乱,恐怖非凡。如此周旋了三两分钟之后,一直疲于奔命的达图上师突然回转身子,将手中的禅杖高高举起,一股血红色的气息从禅杖龙头处喷薄而出,迎着那股黑色旋风冲去。

那血红色的气息一离开达图的禅杖,立刻化作曼妙的美女数名,搔首弄姿,扑进了黑色旋风之中,魔罗化身的飓风一停,浓黑的色彩一点一点儿地褪去,最后展露出了三面六臂的魔罗来。但见三个风骚无比的曼妙女郎围着它,上下其手,似乎已经将这暴戾无比的恐怖生物给制伏了。

瞧着魔罗那一脸的茫然,达图上师长舒了一口气,得意地朝着满脸错愕的钟水月笑道:「魔罗与其他魔物所不同的一点在于,幼时其性甚淫,太容易被迷惑,被勾引,倘若不是这一点,我还真的不敢只身前来,夺取此物!你们炼制的手法实在是太落后了,这魔罗倘若在我的手中,三五年之后,整个世界,都会传颂着我的名号!」他手一招,那三个正在搔首弄姿的血红色女郎立刻回首轻笑,朝着达图这边飘来,被这三个幻化鬼灵所勾引的魔罗根本不作犹豫,直愣愣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瞧见自家的魔罗被那个道貌岸然的达图上师,用美女鬼灵给勾引走,钟水月顿时就气疯了,站前一步,厉声念起了古怪的咒语来。这咒文叽里咕噜,谁也听不懂,然而本来双目呆滞的魔罗,三张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笑、一哭、一怒,三种不同的诡异表情,身子在空中一顿,接着冲到了中间,三对胳膊各自抱住一头妩媚风骚的鬼灵美女,张口一吸,那些从达图禅杖中冒出来的粉红女郎,全部丧身于魔罗之口。

吞服了这些血腥之气所幻化出来的美女,魔罗身上那股黑色的气焰顿时就涨了几分,眼睛变成血红色,死死地盯着达图上师,喉咙里不断地发出让人恐惧的吼声来。

达图瞧见那钟水月能够完全控制这魔罗的情绪,略为惊讶,指着她说道:「不可能,果任都没有操纵魔罗的手段,你为何会如此厉害 」

钟水月脸上浮现了胜利的笑容,得意地说道:「这孩子自降临于世间,十月怀胎,我都一直伴随它的身边,悉心导引照料,它熟悉了我的气息,自然会听从于我。啊,这就是母爱的伟大!」

达图脸色阴沉,指着面前这个恐怖的魔罗说道:「你还真的好意思,它的母亲,不是那个躺在精神病院里面,被抛弃的可怜女人吗 你……」

听得这话语,钟水月愤怒地打断道:「不要再说了,你这混蛋!宝宝,吃了他!」

那魔罗宛若一条最忠实的小狗,听得命令,立刻朝着达图上师扑去。这小东西在钟水月怀中看着腼腼腆腆,然而此刻却是凶恶之极,三张脸同时张开了嘴巴,里面一片黏糊,尽是血浆和黏稠的体液,那六只眼睛中闪耀着恐怖的红色,让这个看着柔柔弱弱得如同小孩儿一样的魔罗,竟然发出了大魔王的威势来。

轰,一声巨响在村中爆出,达图与魔罗交上了手。一方是成名已久的行脚僧人,一方则是转生投胎,不过一年光景的传说魔物,两者轰然撞在一起,立刻爆发出了精彩绝伦的战斗来,漫天的黑雾以及光芒乍现,两者竟然拼得旗鼓相当。手持禅杖的达图上师浑身青黛色的气息流转,禅杖舞动得看不见本体,只是一道道永不停歇的残影,在不断地防守着,抵御着魔罗状若疯狂的攻击。

两人斗得正酣,我瞧得精彩,不由得全神贯注,仔细观摩。

某一刻,我的心突然一跳,扭过头来,发现身边的小妖不见了踪影。这情形吓得我魂飞魄散,四下张望一番,发现刚才在天空上远远跟着我们的虎皮猫大人,也不见了踪影。这种突发情况让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就在此刻,我瞧见对面的茅草屋里,突然出现了小妖曼妙的身影,她一点一点地从屋子边缘摸出来,移动身子,低伏着,朝正在旁边观战的钟水月和郭佳宾潜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魔罗的恐怖我们也都见着了,硬拼过去,只怕要被它给活活磨死,但倘若将郭佳宾和钟水月这两人给擒获,威逼其自投罗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小妖的思路倒也是蛮清晰。

在魔罗又一声恐怖的大吼中,小妖从对面的茅草棚中一跃而下,朝着那对私奔的情侣冲过去。

钟水月一直在提防着达图,此刻感觉有异,回过头来,正好与小妖四目相对。钟水月不认识小妖,却能够感觉到这小狐媚子身上汹涌的气息,顿时拉着郭佳宾,慌不择路地朝着我们这边跑来。

小妖既已出手,我自然就没有得选择,当下将鬼剑抽出,静静等待着。两者来得很快,几息之间便已冲到了近前。瞧着两人从我身边越过,钟水月穿着暴露,我不好意思下手,一手抓住郭佳宾的脖子,扯过来,然后往地下一摔,按倒道:「别动,动一下,杀了你!」

郭佳宾给我死死按着,挥手乱舞,待听闻我的话语,不由得诧异地喊了一声:「陆左 」

我一声冷笑,说,「正是我,郭佳宾,你个吃里爬外的畜生。枉李家湖对你这般好,你竟然伙同那女人,谋害结发妻子,又盗谋公司资产,真以为没有人收拾你吗 」我说着话,啪啪两记耳光,甩得郭佳宾一阵发懵,大声哭喊道:「你误会了,你误会了,我没有……」

「哪来的小贼,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一道鞭子横空飞来,空中一道炸响,我退开一些,却见钟水月抖着手上红绳缠绕的皮鞭,朝着我的身上抽来。她这皮鞭之上,仿佛有着浓重的鬼气,我想,自己倘若被抽上,妥妥的皮开肉绽。

然而她师父果任都败于我的手下,她又待如何 

我一声冷哼,退后一步,正想祭起鬼剑,将她拿下,小妖手持着九尾缚妖索,一声喝骂道:「你这个浪货!」那九尾缚妖索光华毕露,微微一抖,便将钟水月手中的皮鞭给交织在一块儿,伸手一拉,钟水月便被扯得飞身上前来,小妖啪啪两个巴掌扇过去,口中大骂道:「这是为了精神病院的那个姐姐抽的!」

她骂完,还待甩耳光,却见一道黑色魔气倏然撞到胸口,将小妖给撞到了坍塌的茅草棚里面去。我在旁边瞧得分明,是魔罗瞧见了这边有危险,奋力来袭。

这小畜生虽然并未成熟,然而已是极为恐怖,将小妖给撞飞之后,又瞧上了我,正面对着我的那张脸露出了恐怖而细密的牙齿,嗤嗤一笑,化作一道闪电扑来。我二话不说,将鬼剑抖起,立刻化作一把巨剑,朝着这东西劈去。

我这一用力,附于双手之上的恶魔巫力便开始激发,这一下可好,就仿佛鲨鱼闻到了血腥味,魔罗立刻放弃了与达图缠斗,全力朝着我攻来,一时间,漫天飞舞的黑气以及锋利爪牙,将我所有的精力都给牵引住。

偷鸡不成蚀把米,泥巴掉进裤裆里,我心情坏得很。达图上师缓过气来,居然并没有走,而是围上来,朝我招呼道:「这位小兄弟,坚持住,待我与你共擒此魔!」

达图与我虽然没有照过面,然而我们却是知根知底,彼此都了解,听得他这一句话,我便知道他是在忽悠我给他当作肉盾,顶住这暴风骤雨的攻击。当下我却是不愿,一边朝着小妖跌落的地方退去,一边大声叫道:「上师,这魔物的控制者便是那个穿短裙的女人,你将她制住,一切皆安!」

达图的手段其实并未用尽,听到我这话,却鬼使神差地信了,折身朝着被小妖推落地上的钟水月冲去。他这一下,使得被钟水月控制得严严实实的魔罗慌了神,顿时转换了攻击对象。我这边压力一减,便冲到废墟之中,将里面躺着的小妖扶起来,大声问她,还好吗 

小妖满脸都是疼痛,却扭开了头,瞧向了我们的身后。我抬起头来,却见从一片尘烟中,走出了一大群人来,为首的一个人,甚为面熟,脑筋转了一圈,我骇然喊道:「怎么是你 」

第四十一章 言午先生

眼前这个老头仙风道骨,精神矍铄,一把漂亮的雪白胡子将他衬托得跟电视上那些世外高人一个模样,让人心中好不敬仰。他的脸色微红,有着老年人所没有的光滑和健康,皱纹也细密些,骨骼精奇,仿佛躯体里面藏卧着一头猛虎。这老人天生一副好相貌,想来年少之时,定是一翩翩少年郎。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我恰好认识这人,而且还有过交谈。

他便是我刚来缅甸时,前往坦达村去讲数,华人商会的副会长戚长生所请来的言午老先生。

戚副会长曾经跟我谈起,说这位老先生为人虽然低调,但是在清迈、曼谷等地颇有些强力的朋友。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山村中,在魔罗大开杀戒的情况之下,他竟然会带着大队人马赶来。

是过来救援的吗 

不是!我从言午老先生身旁那些披着黑色大氅的同行者脸上,并没有瞧见一丝一毫的善意,他们狞笑着,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和小妖,仿佛我们便是他们手中的猎物。锐利的目光将我们洗礼了一遍又一遍,不过他们并没有行动,而是等待着走在最前面那个老头子的吩咐。我相信,只要言午老先生一声令下,他们便会群狼扑食一般,狂涌上来。

我的身后战况激烈,达图上师和狂躁的魔罗战作一团,这么多人围拢上来,他也就没有了战意,一边拼斗,一边往后退却。然而那魔罗就仿佛一头发疯的野狗,追着达图上师嘶咬着。

既是认识,我也尽量装得自然一些,不动声色地将脖子上的槐木牌取下来,塞在小妖的手上,然后牵着她的手,跟言午老先生打招呼,说,「老先生,当日仰光匆匆一别,没有想到我们竟会再次见面,幸会幸会啊。」

言午带着身周二三十号人,走到我面前五米处站定,一笑,说,「自古英雄出少年。陆左小友,没想到你不但把果任这个目中无人的狂徒给干掉了,而且居然还能适逢其会,来到这里。不过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为了那第六天魔王,还是为了谋害你朋友的达图小和尚啊 」

那达图上师七老八十,然而这言午老先生却称呼他为小和尚,跟蚩丽妹一个口气。不过我并没有感觉他在托大,真正有实力的人,说的话都是理所当然。心中不由得暗自戒备,嘴上说道:「以上两者,皆不是。我就是路过,感觉这小村子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过来瞧一瞧,却没想到那魔罗害人,当下也只是想着除魔卫道而已。既然老先生您过来了,那便无须我这小辈出马了。我还要赶路,先行别过了!」

我向他,及其身后诸人拱手致意,然后也不管旁边被魔罗纠缠着的达图上师,牵着小妖往侧里走开。我用极低的声音与小妖说道:「小妖,一会儿若是闹起来,你便带着朵朵返回寨黎苗村,将这件事情告诉雪瑞师父,听到没 」

小妖摇头说,「不,生也好,死也好,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这小妮子的倔强让我火冒三丈,正想与她分说明白,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带着人拦在了我的前方,面色肃然地说道:「先生还没有发话,你着急跑什么 」我扭头瞧向了言午,他抚摸了一下颔下飘逸的胡须,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朝我招呼道:「陆左小友,你我颇为有缘,既然来了,便到寒舍坐一坐吧,顺便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找你印证,且留下。」

我也尽量装着心平气和的模样笑道:「老先生,并不是小子不肯去,只是这小孩子思乡心切,所以才要匆匆回国,此番就不便叨扰了,下一次倘若有机会,一定会登门拜访。」

我这边说着话,却见达图上师中了魔罗一爪,跌倒在我的旁边。他翻身爬起,一身的鲜血淋漓,瞧见当头这人,口中不由得厉声大叫道:「许应智,你这个老乌龟居然没死,又冒出来了 」

什么,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唤作言午的老者,竟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萨库朗二号人物,许先生 听到这话,我浑身一震,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是啊,既是如此,事情方才会变成这样,定然是钟水月和郭佳宾投靠了萨库朗,许先生才会带着这么多人,前来接应。

言午言午,不就是许吗 

这个年龄仿佛刚刚六十岁的老头儿,想来应该过了百岁,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才会显得比达图上师更加年轻。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既然他就是许先生,那么师出同门的他,必然会要我的十二法门。看来此遭,我的劫难是逃不了了。

心中知晓了个大概,面对这样的传奇人物,我也没有什么反抗之心,当下紧紧抓着小妖的手,恳求她道:「带着朵朵离开,去给雪瑞师父报信,要不然,我们大家都得死了。」听我说得坚决,小妖终于妥协了,点头说好,她会见机行事。

我们这边刚刚说好,达图上师又被疯狗一般的魔罗缠上。这小东西个儿虽小,然而力气大、速度快、魔气浓郁,实在让人烦不胜烦。达图上师一边抵御着小魔罗的进攻,一边朝着许先生放狠话,大声骂道:「许应智,你这个老王八,你不要以为我契努卡没有人,尊者很快就要出山了,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得覆灭!」

群星捧月,许先生微笑,淡淡地说道:「达图,时代不同了,当年神山之战的风光早已不再,整个契努卡虽然还是一个联盟,但如同散沙,便是博罗尊者亲自来,他也不过是一个高级打手而已,这一点,你应该很明白,要不然也不会对魔罗这小家伙这么上心了。我看你是一个人才,不如转投到我的麾下,到时候,新世界自然会有你一席!」

达图上师正在与魔罗激烈战斗,也抽不出心思来与他打机锋,一边将手中的禅杖舞弄成一道屏风,将魔罗给抵挡在外,一边大声呵斥道:「痴心妄想,告诉你,绝不可能!」

他这般说着,意志坚定无比,而我则不想再作停留,当下拱手道:「老先生,您既然有事,在下便不久留,先行告辞了!」

语毕,我转身飞奔而走,小妖紧随其后。刚刚跑出几步路,一直沉寂无声的钟水月突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叫喊:「许先生,抓住他,不能让这臭小子跑了,你看看,他们刚才欺负我,扇了我好几个大耳刮子呢!」这妇人的嘶喊声中,竟然还有一丝娇媚,楚楚可怜。先前拦着我的那个高大汉子快步拦在了我们的面前,口中高呼道:「先生让你们留下,你胆敢离开,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

我哪里还有跟他理论的工夫,当下伸手一抓,将他胳膊拿住,往着旁边就是一甩,大声喊道:「拦我者死!」

仓皇逃跑者,必须要有这般一往无前的气势。然而眼前这个小跟班的修为却是十分高明,我这奋力一甩,竟然拿不动他,两人竟成僵持。他冷冷一笑,口中喷出腥臭的气息,不屑地说道:「小子,真当老子这首席弟子,是那小杂鱼了 」此言方罢,他的胳膊陡然间就粗壮了半圈,我抓拿不得,滑脱开去,接着他一手蛟龙缠身,想要用双手将我给紧紧束缚住。

这大汉看着粗豪,然而手上的技法却是十分精妙。当下我也是有些心惊,后退两步,然后朝着前方一脚踹去。大汉与我硬碰硬地踢在一起,两人都是一声惨叫,往后跳开。小妖上前去攻击他,却被那家伙灌注鬼雾的黑拳给格挡,那青木乙罡滑落,杂草疯长,将他的双脚给缠住。

我再次上前,黑虎掏心,一拳即将击在他的腹部,突然四道黑雾旋转,当日我战那降头师巴颂时出现的水草鬼再次出现,手持修长镰刀,纷纷朝我跳来。

我知道逃开不得,于是一边迎战那水草鬼,一边叫小妖快些离开。

小妖也瞧出了那个许先生收敛起来的恐怖气息,知道事不可违,当下也是不再犹豫,一声「保重」,人便朝外跑去。那汉子瞧见小妖想逃,一声冷哼,手中多了一个寺院佛钟一般的小铃铛,往小妖头顶一扔,立刻化作了四人环抱的大铜钟,将疾奔的小妖给罩在里面,嗡的一声响,那铜钟来回震荡,耳膜都要穿空。

我心中惊惧,正想冲上前去,却听身后一声惨喝,扭头一看,却是达图被许先生给一把掐住了脖子,高高地举了起来。

一招,他似乎只用了一招!

第四十二章 巫山镇宁,人皮封蛊

达图上师手中的禅杖不断挥舞,试图攻击许先生,挽回此刻崩坏的局势,然而并没有用,那抡起如鞭的禅杖打在许先生的背上,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激烈,仿佛变成了稻草一般,气力轻得让人诧异。转瞬之间,达图上师的生命力似乎被许先生给摄空了一般,完全地衰老下来,那光滑圆润的脑袋开始萎缩,本就不高的身子变得佝偻了,仿佛一个老猴子。几秒钟的时间里,达图上师仿佛老了几十岁,宛如一个临终之前的老人。而许先生这边,眉宇间明朗了许多,皱纹舒展,光华明显,让人有感觉得到却说不出的神采。

达图上师被许先生摄完生命力之后,所有的精气神都萎靡下来,四肢垂落,仿佛死去了一般。许先生没有多瞧一眼,将他像布袋一样,给扔在了地上,然后抬头看向正与他大弟子拼斗的我,和颜悦色地招呼道:「陆左小友,少安毋躁,请平心静气地停下来,不要伤了和气。」

我一剑挑飞面前一杆黑铁镰刀,这些与我交手的水草鬼面貌凶恶,悍不畏死,可比往昔巴颂那几只要厉害许多。我心急被罩在铜钟里的小妖,下手也就没有了轻重,瞬间便斩杀了两头,弄得面前那汉子也来了火气,亮出手中武器,竟是一把沉重无比的寒铁鬼头刀,舞弄起来,气势如虹,一时间逼得我接连后退。

听得许先生的劝导,我扭过头去,却见小魔罗口中发出一声尖厉至极的嗥叫,浑身那柔软的鳞甲迅速变化为硬角质的凸起,每一块的末端都有尖锐如刀的锋利口子,乍一看,仿佛蜂巢构连,非常恐怖。我正诧异这是为何,那魔罗身子一缩,再一涨,竟然朝着许先生射去。

瞧见魔罗暴走,许先生分身乏力,我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也来不及分说,将鬼剑再次激发,长了一倍,将这剑抡圆了,一剑杀出,眼前那两头水草鬼手中的勾魂镰立刻断裂。我前冲一步,鬼剑以最诡异的弧形角度插入左边一头水草鬼的天灵盖,这凹槽藏水的鬼物倒也是个暴躁的性子,被我一剑刺中,扔开手中断开的勾魂镰,双手来抓鬼剑,那黑雾萦绕的鬼剑被这血淋淋的手一抓,气势顿时收了一圈。

我瞧这水草鬼也是拼了老命,不过那又如何,往昔或者它还能逞凶,此刻却并不在我的眼中,当下鬼剑放力一撬动,那坚若钢铁的颅盖立刻被我打开,洒落一大团豆腐脑儿一般的热浆,含愤死去。这物一死,一身戾气立刻被鬼剑吸收,气势又涨几分,我当下也是顺势而为,将最后一头水草鬼给收割完毕。当我将这些蛮横的水草鬼给全部收拾完毕,发现身前已聚集了十来号黑袍大氅的男女,手持各式法器,挡在我与铜钟之间。

此时的我已经杀红了眼,想着小妖可能被镇压在那铜钟之下,顿时一股无名火烧起,仿佛全身血液都被点燃,当下将肥虫子放出来,举剑高喝道:「挡我者死!」豪言喊出,我冲入人群,举起手中鬼剑,气势一震,便大开大阖地砍杀起来。然而这些人并不是王伦汗手下的那些草包士兵,个个都是精锐的降头师或者修行者,而且平日里配合十分默契,我才冲入几秒钟,便感觉自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落了个空,浑身都不得劲。

这些家伙的反应速度绝对都是一流的,并不与我硬拼,而是不断地回转盘旋,只留前方几个身手最为高明的家伙在前面顶着压力,其余人等,则在我的周围不断骚扰。我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却感觉前方的路越来越少。那些家伙布阵,就仿佛弄了一个绳套,然后将其慢慢收拢,直至打上死结。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高手围攻中,我依然势不可挡,先后砍伤了三四人,一时间鲜血飙射,让那些家伙心中畏惧不已。另一条战线的肥虫子那边,先后有五人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捂着令人难堪的部位,要么蹲下,要么躺倒在地,浑身肌肉一阵抽搐。不过因为我心有余悸,肥虫子倒也没有如上次一般逞威,直接夺人性命,所以这痛苦的哀号声此起彼伏,仿佛奏响哀乐。

肥虫子的攻势在那个自称大弟子的汉子面前终止了。但见那人将手中的鬼头刀一收,掏出一个碧油油的竹筒来,打开遮盖的红布,里面飘出一种古怪的香味,有点像炒熟了的肥肉,但是又有腐烂的味道,正在伺机攻击的肥虫子闻到了,黑豆子眼睛一眯,刷地就钻了进去。

那汉子忙不迭地将竹筒收拢,在上面贴上一道纹绘得有咒文的符箓。这符箓的材质并不是普通的黄符纸,也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张人皮,一经贴上,立刻将口子紧紧封闭。里面的肥虫子似乎觉察到自己上了当,不断撞击筒壁,但是挣脱不出。

我与肥虫子两位一体,它那边一沦陷,我这里就有些乏力了,鬼剑挥舞间,黑雾也黯淡了几分。那个将肥虫子给镇压起来的大弟子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鬼头刀冲天而起,指着我大声喊道:「兀那小贼,我师父便是玩蛊的高手,岂能没有一份准备 刚才倘若不是防备这小东西,老子早就将你拿下了,岂容你将我宠物砍杀!众人退下,待我麻贵拿下他的人头!」

得闻吩咐,旁边连绵不绝的攻击立刻退去,麻贵一个大踏步,冲到了我的近前,手中的寒铁鬼头刀高高扬起,以力劈华山之势,由上而下,呼地劈来。

我举起鬼剑格挡,轰!

我的身子往下一沉,而麻贵则直接一个倒翻,连退了好几步,当他终于站定的时候,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握着鬼头刀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旁人则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情来。

「好剑!」麻贵对我手中那把吞吐不定的鬼剑称赞道。

一场激烈战斗,我的气息有点紊乱,当下也不说话,不断地调节气息。麻贵踏前一步,再次夸赞道:「好身手!」我依旧不说话,目光跨越人群,瞧向了麻贵出手镇压小妖的那尊铜钟,心情十分沉重。

我算是瞧出来了,麻贵此人年纪并不算大,甚至还没有以前在江城攻击我们的巴颂大,却自称大弟子,想来手段是极为厉害的,平日里也自视甚高,然而此番率众围攻我,却被我干倒七八个,一剑挡回,心中自然是战意昂然,极想找回面子。

我将鬼剑一抬,直指前方,肃声喝道:「放我们走,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麻贵抱刀而立,冷冷地说道:「要你留下来,是我师父的意思,没有人敢违背我师父,我不能,你也不能!」

我正想撂点什么狠话,却听身后一声尖厉的叫声,是小魔罗的。转头瞧去,见小魔罗给许先生像捏小鸡一样抓住了脖子。许先生左手上红色的雾气蔓延,将魔罗给笼罩着,那小家伙发出了「妈姆、妈姆」的叫声,声声悲戚,旁边的钟水月不由得热泪纵横,伸出手痛哭道:「我的孩子……」

许先生没有搭理她,直接走到郭佳宾的面前,肃声问道:「这魔罗的亲生母亲在哪里 」

郭佳宾瞧着气势凛然的许先生,嚅动了一下嘴,犹豫地说道:「在,在……仰光吧 」许先生瞪了他一眼,郭佳宾不确定地说道:「应该在国际饭店附近的那家精神病院里,叫什么名字来着 」

他连自己妻子所住的医院都记不得了,抓着头在想。许先生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轻轻说了一声:「人渣、废物!」这话说完,郭佳宾的脸色都变得雪白。许先生不管,转头吩咐了一声,手下点头,转身离去。许先生将手上陷入昏迷的魔罗抛给钟水月,吩咐好生看管,不要出了纰漏。钟水月不敢不应。

处理完这一切,许先生走到剑拔弩张的我和麻贵之间,和颜悦色地与我打招呼:「陆左小友,好生叫你去我那里作客,你何必刀兵相见呢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小妖和肥虫子的安全,我也不敢与这传奇人物闹翻,将鬼剑收起,拱手说道:「只是惶恐扰了先生清净。」

听得我服了软,许先生也不管死伤的手下,对着麻贵说道:「收起巫山镇宁钟吧!」

麻贵得闻,口中一阵咒文念诵,那铜钟缩小,返回他的手中,然而瞧那下面,哪里还有小妖的半分影子 

第四十三章 身陷牢笼,达图交心

瞧见空地上鬼影都无,麻贵等人不由都愣住了神,而我则是心中狂喜。是啦是啦,小妖天生麒麟胎体没错,但是身为妖精,遁地之术她自然也知晓,当年我们在逃亡过程中遇到作恶的山神,她便是遁入地下,此时不过是故伎重演而已。

小妖得脱,不管是去找蚩丽妹报信,还是自行逃脱,她和朵朵都不会有事,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大半,于是平静地交出了武器,束手就擒。

瞧见小妖逃离,麻贵自然是错愕加后悔,然而许先生却并不在意,挥挥手,说:「走就走了吧,不必理会。今天过来,能够将魔罗控制在手,也算是完成了目标。而陆左能去我们那里做客,那更是惊喜之事。至于其他,就不必挂怀了。」

说罢,许先生走到我的面前来,轻轻一掌,拍在了我的额头之上。

我顿时就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当下头就有些晕乎乎,眼皮沉沉的。瞧见我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他淡淡称赞道:「孩子,你实在是太厉害了。我的这些个徒弟,没有一人,能够及得上你,所以必要的防范措施,还是要做一下的,千万不要介意啊。」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和,就仿佛长辈摸了摸我的头,鼓励一番,让我心中生不出抵抗的感觉来。世界在眼皮的一开一合间变换不休,有一个轻柔的声音不断地告诉我:「睡吧,孩子,等你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会过去的……」于是,我感觉自己身子越来越发软,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之后我似乎恢复了一点知觉,感觉自己应该是被人给背着,山上山下地走。

背着我的是个男人,一身臭汗,混合劣质烟叶的熏臭味道充斥着我的鼻翼间,让我晕乎乎的,却又无力推开。更加过分的事情是,这人心理有病,走路一颠一颠的,让我和他的屁股之间,不断地亲密摩擦……呃,这种说不出来的恶心感,将我仅有的一点儿意识给吞没。

当我再一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戴上了镣铐,手上脚上都是铁制的,脚铐上面还挂着一个大铅球。更加让我感到恐惧的事情是,我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一点儿气劲都集聚不得。当日在萨库朗监牢中的回忆一点一点地浮现在脑海中,我知道自己又给喂下了那蚀骨草的草汁,大量的肌酸分解,使得我完全用不上力。

我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栋砖石结构的屋子里,这房间分成了很多格,都是用婴儿臂粗的钢管分离,屋子里的窗子又高又小,洒落进一点儿阳光,让这黑沉沉的屋子里,多了几丝光明。

满屋子都是腐烂发霉的气味,我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面,喉咙干得似火在烧,不由得大声喊道:「水,水……」我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理我。勉强坐直身子,背靠着墙打量,发现屋子里关得有好多人,有的人在低声咒骂着,有的人在呼呼大睡。

瞧见这些,我勉强能够知道自己的处境,应该是给羁押在这里了,至于以后的处境,应该要看许先生召见我的情况吧。

我坐了一会儿,感觉喉咙干得越来越厉害,渴得都快要死了,不由得跌跌撞撞地爬下地来,在这仅可容身的地方摸索了一番,除了摸到一个豁口的破碗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干渴让我有些狂躁起来,用手上的镣铐敲打着钢管,   、   ,在这屋子里显得十分高亢。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道吱呀声,铁门开启,三个手持着皮鞭的家伙走了进来,口中高喊着,哇啦哇啦,我也听不明白,瞧见牢房里面顿时乱成一片,哭喊声、咆哮声、高叫声……不绝于耳。我喊不出声来,只有继续敲,想要吸引来人的注意。

一个肚子老高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我急忙伸出碗,祈求道:「给我点水喝!给我一点儿……」我话还没有说完,那人手持着皮鞭,隔着铁栅栏就冲我劈头盖脸地一阵痛打。

我忙不迭地往后退,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但手上还是挨了几下皮鞭,火辣辣的,那破碗跌落在牢外,碎成好几瓣。

瞧见我躲开了,那个肥人又是一阵痛骂,见我并不还嘴,心满意足,抽了几下铁栅栏,跑到别处去维持秩序了。我缩在角落里,被抽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语言又不通,心中好不郁闷。而就在此刻,旁边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声音:「中国有句老话,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人在屋檐下,你还是低调一点好些。」

我听着声音苍老,有些熟悉,扭过头看去,只见黑乎乎的地上,坐着一个容颜衰老、垂垂老朽的和尚,正是当日与魔罗对战的行脚僧人,达图上师。我上次瞧见他被许先生制服,没有想到他并没有死,而且还被带了回来。

或许是因为共患难的关系,面对这个平日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老贼秃,我忽然起了交流的心思,于是问道:「达图上师,没想到你也被抓来了啊 」这老家伙倒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听得我这般问,他冷哼一声,说道:「要不是被那魔罗给缠住了身,我哪里能够被许应智那个混蛋得了手 」

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瞧见这老和尚真的老了几十岁,便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达图上师叹息了一下,说道:「神山一战之后,许应智这个老家伙离开了风口浪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真的练就了不老禅,抛开敌对的立场来说,他真的是一个天才啊!」

我问什么是不老禅。达图自知必死,也不跟我计较,详细解释。

世人皆想长生,然而古今有几人能够成就 古人皆想成佛化仙,超凡入圣,通过修行、顿悟的手段,将这肉体舍去,超脱于物外,然而终究缥缈,难有具体之法。然而少有,却并不是没有。当年三藏返唐,北渡之时遗失一卷秘典,名曰「谶」,上面记载术法若干,其中最为深奥者,便是这不老禅。谶流暹罗,历代皇室有习,然而并无成效。后来许应智自北方而来,机缘巧合得一残本,故能闯下若大名头。只是神山一役之后,再无影踪,如今也到了期颐之年,世人皆以为他已死去,没想到他重出江湖,竟然能通过手掌,吸食他人生命力,想来是此法已然修至大成了。

世人修长生,各有手法,且不谈金丹炼炉、羽化成仙,便是我亲眼所见的,就有陶晋鸿勘破死关成地仙,蚩丽妹虫池给养返少年,洛十八生生世世轮回,至如今,许先生修这不老禅,吸食别人的生命力,也不算奇怪。

我问达图上师,此番栽在这里,可还有一线生机 

他靠在墙上,头往后仰,长长地叹息了一会儿,喃喃说道:「我自是必死无疑,至于你小子,那我便不得而知。」我问他的小伙伴呢,契努卡那些豪雄,怎么一个也没有见 

谈及此处,达图又是长叹一声。我盯着他,他倒也诚实,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说出了原因:「都怪我,太过贪心,孤身前来,以为能够虏获魔罗,到时候我隐居深山之中,炼制几年,再次出世之时,必是石破天惊之日。没曾想竟然还是中了敌人圈套,把许先生给招来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得,这回连援军都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问达图,「上师,那魔罗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都要抢夺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问我,「陆左,你很厉害,比我所见过的年轻人都厉害,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厉害在什么地方呢 」

我跟达图相交不多,而且此前多有仇隙,故而知晓不多,只是摇头。他则说道:「今天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妖精,瞧她周身玉质闪耀,定是宝玉成精。我还听说你有一头吉祥鬼妖,以及恐怖的蛊毒,这些,都是你实力的构成部分。而魔罗此物,虽然也经历过转世重生,然而它可是能够与佛祖为敌的魔头,他擅长控制洪水、火焰、雷鸣和闪电,控制人心和欲望,它是一切邪恶的代表,成长迅速,可以成为让所有人所敬仰的高贵存在,倘若在其幼年之时,将它降服,那么从此以后,谁还敢与其掌控者对敌 」

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对力量的渴求,只是我还有疑问,说,「魔罗既然能与未成佛祖的悉达多为敌,那你们怎么确定自己就能够控制住它 」

达图上师苦笑了一下,说长生无望,然而世间追求永生者,何其多也 

我终于明白了,这东西如同买彩票,中大奖的只有一个,但是每一个人,都执着地认为,那个人可能是自己。

我跟达图上师聊了好一会儿,这时牢房的门又开了,牢头领着一个人,径直走到我面前,说许先生要见我。

第四十四章 毒枭基地,许家堂弟

瞧见这人,我的脸不由得变得黑如锅底,恨声说道:「许鸣,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一身迷彩服打扮的许鸣还是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笑起来阳光灿烂,然而在我的心中,宛如鼻涕虫一般,让我恶心。

听得我这含恨的话语,许鸣叹息一声,用最真诚的语气缓缓说道:「陆左,你知道么,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与你为敌的想法;恰恰相反,对于你和萧道长当日对我身份的隐瞒,我一直感恩于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冒着巨大的危险,提前与你沟通。然而让我很不解的事情是,你当日说会考虑我的建议,现在却又搅和进来了,还弄成这番模样,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

说话间,牢头已经将我这边监牢的房门打开,然后恭谨地跟许鸣说了几句话,许鸣点头,走到我面前来,把我扶起来,我脚镣上的铅球三十公斤,他轻松地一只手拿着,然后搀扶着我走。有过之前那一次恶心的经历,我本来有些抗拒,不过浑身酸软无力,自己走肯定是不可能的,也只有由他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出这个熏臭不堪的牢房。

这监牢很大,走了几道关口方才离开。等我出了牢房,回头一看,发现居然跟以前萨库朗基地一样,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的建筑风格,上面刷着的日文油漆,过了大半个世纪都还在。除了牢房,还有高高低低的建筑,分布在一个山包之上,大都是些木质结构的,整体看上去有点像一个大的村落。不过周遭有巡逻的武装人员,眼神锐利,显然都是见过血的,这些人的出现,将这个不伦不类的村落弄得像个军事基地。

我被许鸣扶着,目光不断移动,当瞧见了山下大片肥沃的土地上,那些绿色植物时,我回过头来,问许鸣道:「这里是王伦汗的地盘 」

许鸣惊诧地瞧了我一眼,也没有否认,点头说:「是,你的观察力还真不错。」

押解我的除了许鸣之外,还有四个持枪的武装人员,跟那日我在龙血树林旁边遇到的那些打扮一样。路途有些远,我随着许鸣慢慢爬坡,那些家伙如临大敌,枪口时不时地指着我的眉心和心脏位置,小心防范着我的任何动作。

许鸣瞧见了我情绪里面有些不满,笑着解释:「这讲起来还是怪你,中午回来的人告诉我,说你一个人单挑十几个降头师,其中还有麻贵这样的大头目,结果到了最后,竟然给你伤了四五个,死了两个。就凭这战绩,哪怕是你就只剩下了一口气,他们也得怕你。」

我没有说话,此刻的我,小伙伴们全部失散,身上所有的法器被收,功力也被压制,如同死狗一条,谈那些威猛往事作甚 

我们一路走,旁边的木屋里时而有人探出头来看我,这些都是山里面的土著,皮肤黝黑,脸上纹着刺青,大都是些老人以及带孩子的妇女,至于成年男人和正值壮年的妇女,都到山下的罂粟地里面劳作去了。被这些人用瞧怪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我的心里面有些发麻,郁闷不已。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来到一座竹楼前面。竹楼坐北朝南,周围建筑稀少,方位十分独特。瞧模样,建得倒是蛮精致的,也颇合许先生的身份。院子门口有三个黑袍守卫,其中的一个,就是麻贵,他目光凶狠,死死地盯着我说,小子,你总算是醒过来了。怎么样,这一觉睡得还舒爽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意图挑衅的他。瞧见我不悲不喜的模样,旁边一个络腮胡男人笑了,推了麻贵一把,说:「老麻,别在这里装了,刚才谈起他的时候你还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还想吓唬别人 有本事再打一场呗,我乐意看这戏码。」

麻贵与这络腮胡子关系应该是极好的,被拆穿了也不恼,笑闹两句之后,将门给打开,说,「进去吧,我师父在里面等着你呢。至于能不能再跟你比一场,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活着出来了,哈哈。」麻贵笑着,拍了拍许鸣的肩膀,说,「小鸣,你在这儿先歇着,我带这小子进去。」

说完话,麻贵从身上摸出几把钥匙来,把我身上的手铐、脚镣都给解开了。瞧见我在旁边活动因血液流通不畅而发麻的手脚,他揪着我的衣领,低声警告道:「小子,我再提醒你一句,我师父可是玩蛊毒降头的老祖宗,你倘若有什么异心,最好不要在他面前献丑,免得到时候他老人家震怒起来,谁都帮不了你!」

听得他这句话,我苦笑着抖了抖身上单薄的囚衣,说,「我的家伙什儿都给你们收走了,拿什么来玩花活儿 」

麻贵笑了笑,说:「这谁知道,上次我亲自埋的那小子,就是直接将降头媒介物藏在胯下老二处,结果在出手的时候,给师父一招了断,腰斩了。那场面,你是不知道,要多血腥有多血腥。我倒不是关心你,只是懒得收拾那场面而已。」

我笑了笑,跟着麻贵往前走,感觉这小子倒也有点儿意思,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坏。

进了竹楼,缓步走过两道走廊,我们来到东面的一处小厅门前停下。竹楼吱呀,两壁都挂着龙飞凤舞的中国字,看着有点像是符文的技法,让人心中感觉到里面蕴含着神秘力量。这里的环境是如此的幽静凝重,连麻贵这般粗豪的汉子也放慢了步子,轻轻叩动木门,禀报道:「师父,陆左给带来了。」

「门没关,你让他自己进来吧!」里面传来一声和缓的回答。

麻贵帮我推开门,却不进去,示意我直走即可。我进得厅内,发现这其实是一处视野很开阔的房间,宽敞的小厅中只在临窗处有一个黄花梨雕花矮茶几,别无他物。茶几上面有宣德炉一个,泥陶茶壶一把,清茶数杯,香茗散味,手炉燃香,而鹤发童颜的许先生,正盘坐在茶几后面,专心致志地在泡茶。

这地板全部竹制,人走在上面,吱呀吱呀地响。瞧见我进来,许先生并不理会,而是沉浸在茶艺之中,当我走到茶几前,他方才抬起头来。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深邃仿若星空,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我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差一点要被吸进去。

不过这仅仅是片刻,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来了啊,坐吧。」

虽然此前我对这位传奇人物有着各种好奇、猜测或者畏惧,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畏畏缩缩只会让人看轻,我坦然地在躬身之后盘坐了下来,不过眼睛还是忍不住地瞧向了茶几上面的热茶。此前我的喉咙干渴,瞧见这散发着迷人香味的茶汤,渴意更盛,喉结不住蠕动。瞧见我这副样子,许先生笑了笑,伸手邀请道:「喝吧!」

听得这句话,我忙不迭地将身前一杯茶端起,往口中倒去。微黄的茶汤入口,立刻化作一道滚烫的热流,从我的喉咙滑过——「啊,好烫!」

我大叫着,不住地哈着气。瞧见我这副模样,许先生不由得微微一笑,宽言道:「慢些喝,不着急!」

在许先生的注视下,我待茶汤稍微凉了些,接连喝了三杯方才停歇。瞧见我这副样子,许先生笑了,说:「想起来了,服用了蚀骨草之后,大量的脂肪燃烧,体内的水分流失,通常会感到很渴。嗯 他们没有给你水喝吗 我这茶是大佛白龙井,你这么囫囵吞枣地喝,倒是有些浪费了。」

我被囚困于牢中,他却像是没事人一般,跟我谈起了茶道,心机城府让人警戒。我一抹嘴上的茶水,开门见山地说道:「许先生,不知道您请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呢 不瞒您说,这两天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过生日,所以我也是归心似箭啊!」

许先生是个雅人,瞧见我这般直截了当地说出想要离开的话,摇了摇头说,「我问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让你前来这儿做客 」

我摇头,说不知。许先生这会儿已经冲完第二道茶,抬起了头,一脸慈祥地盯着我的脸,说,「陆左,如果我说得没有错,你的外婆是龙老兰,而她的师父叫做许邦贵,没错吧 」

我说没错。许先生点了点头,说,我就是许邦贵的堂弟。

第四十五章 弃徒遗恨,生死难消

我本以为许先生要跟我讲他是我师叔公这件事情,没想到他和我那惨死深山的师公许邦贵,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因而诧异地轻呼道:「这怎么可能 」

瞧见我这激烈的反应,许先生淡然笑道:「猜不到吧 别看我久居东南亚,但若是追根溯源,我也是晋平大山里面,那个苗寨子的放牛娃出身。离开敦寨差不多也有一甲子了,现如今回想起来,那里的山和水,还有风里面那油菜花的味道,那些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还真的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啊!只可惜……」他用一种惆怅的语气述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饮了一杯茶,问我道:「你可知道我和你师公许邦贵师出同门,而师父则是当年威震苗疆的那个汉蛊王,洛十八 」

我点头,说我太师祖是洛十八这件事情,的确也听人说起,不过说句实话,我并不知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听说天资聪颖,厉害得很。

许先生点了点头,说:「何止是天资聪颖。他在修行之路上,简直就是旷世奇才、一代天骄,不过他这个人呢,优点自不必谈,单说这缺点也是一大堆,脾气暴躁、性格执拗,有时候迂腐得跟一个榆木疙瘩一样,有时候又激进得打了鸡血一般,气量狭小,容不得他人……总而言之,他并不是一个完人,而是一个让人诟病的疯子!」

听到许先生这极富贬义的盖棺之论,虽然没有与洛十八有过交往,我仍然忍不住地反驳道:「许先生,他可是你的师父,你怎么……」

我的话说到一半,许先生笑了,说:「我这话可不是无中生有,他便是这么一个人,无论他的成就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再有,我当年或许是他众位弟子里面最聪明的一个,不过很可惜,仅仅因为一些观念上面的分歧,假仁假义的他竟然将我给逐出了敦寨苗蛊,所以我不再是他的徒弟,而是一个穷尽一生之力,都要超越过他的对手。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打败他,踢开他,成为苗疆三十六峒、敦寨苗蛊一脉的头人!」

这个威震东南亚的传奇大神在跟我谈及他昔日的理想时,脸上有着神圣的光辉,不过对于我来说却实在好笑。以他此刻的权势,说这番话就好比一个市委书记说我的理想是当某个村的村支部书记。

不过瞧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我也不敢笑,只是提醒,说太师祖好像死在了洞庭湖底。

许先生一脸愤恨地说道:「你看看,他就是个一意孤行的混蛋,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结果赔了自己性命不说,还把其他人都给拖下了水,他就是个妄人,肆意妄为的混蛋!」

不知道怎么回事,瞧见许先生这么数落自己的师父,我感觉他或许在修为上已经是十分厉害,超脱物外了,然而当年被逐出师门之事,在心中形成了一个结,这个疙瘩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够放下,总想证明自己比那人强,然而憋足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了。

上一辈的恩怨,我不了解,也不敢发言,只听许先生像祥林嫂一般唠叨着洛十八的坏话,各种刚愎自用、虚伪作态的言辞,将洛十八描绘成了一个虚名之士。我也不敢辩驳,反正说的又不是我,过耳不入便行了。

然而这话听多了,我总感觉自己心头的血不断翻涌,似乎有一种狂躁的怒意在积蓄,仿佛许先生此刻所痛骂之人,就是我一般,好几次我都想拍案而起,直接辩驳:「你这个逆徒少在这里瞎咧咧,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

然而这话还没有出口,我便打住了,虽然蚩丽妹说我是洛十八的转生,但是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干吗来这么强烈的代入感,骂就骂呗,关我屁事 

许先生说了一大通洛十八的坏话,把自己的师父给黑出了屎来,见我稳坐钓鱼台,一脸微笑,不为所动,终于停下了,歉意地说道:「陆左小友,抱歉了,洛十八虽然领我进入了这修行之门,然而人品实在太差,又将我那些情同手足的师兄弟给害死,一时间忍不住,说多了一些,你可别介意。」

我微微笑,说老一辈的恩怨,相隔太远,我也没有经历过,所以也不好表什么态。不过这么说起来,我倒是应该尊称您一声师叔公了。我站直起来,双手抱拳,腰弯成九十度,恭敬地行着礼。

我曾听过一句话,「男人是否成熟在于他是否善于妥协」,此刻的我被囚困在此,贸然讲什么骨气啊、气节什么的,不但没人理会,说不定还给当作了罂粟地的肥料了,还不如攀攀亲戚,或许还能路转峰回;退一万步说,许先生的年龄资历在这里,也当得起我一拜。

果然,见我如此作态,许先生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他坦然接受了我的拜见,然后请我坐下来,好言宽慰道:「陆左,不必拘礼,按照辈分,我的确是你的师叔公辈,但是我既然已经被逐出门墙,那便不必按照洛十八那家伙的道理来讲。你是我见过的后起之辈中,让人眼前一亮的一位,便是当年的小佛爷,也不过如此。你我做个忘年交,却也不错。好了,往事说完,我们谈谈正事。」

我恭敬地应了一声。

许先生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花白胡子,说道:「开门见山地说吧,陆左,坦白说我很欣赏你,虽然你曾经与善藏这个蠢才为敌,并且将萨库朗的基地给捣毁一空,但是我想告诉你,这都没有关系,十个善藏,都不如一个你。」他长叹一声,说:「自从王洛和的师父二十年前在丛林里病死之后,敦寨苗蛊的传承就越发单薄了。你莫看我这里徒弟众多,但是能够得到真传的,真的没有几个。这世间蠢才太多,天资聪颖者少之又少。有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们敦寨那方水土实在是太好了,才会养育出我们这些人来 呵呵,有些啰嗦了。好吧,其实我想说的事情是,现在萨库朗是我做主,而我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真正能够传承我事业和精神的人。我等待了很久,终于等到你来了——我觉得你就是我所等待的那个人。怎么样,加入我们吧 」

许先生的话语十分具有诱惑力。只要投效他们,我便有了继承人的身份。不过,世间哪里会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我已经不是头脑一热的毛头小子了,自然知道在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里面,或许这位师叔公有着足够的威信,但是如果处事不公,那么所带来的后果一定会使得整个组织分崩离析。对于萨库朗来说,我有着不可饶恕的罪孽,如果突然间翻身成为他们的头领,我估计第二天就会有成员转投契努卡去了。更加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对于练就了「不老禅」的许先生来说,他要这继承人,有个毛用 

想通此节,我的心中明澈,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而是一脸激动地说道:「这怎么可以,承蒙前辈看重,只是……只是无功不受禄,陆左何德何能,怎么敢受此重恩呢 」

许先生挥挥手,说:「你先别急,当年我堂兄许邦贵从洞庭返回,应该有带回一本书,名叫《镇压山峦十二法门》,是我敦寨苗蛊一脉所学重典。我虽然格调已定,不必再学,不过这是我敦寨苗蛊的根本,倘若想要将其发扬光大,必须有此书方可。当年我便想去找寻,然而事务太忙,无暇脱身,不知道你外婆龙老兰,有没有将此书交给你 」

果然,果然!之前说得天花乱坠,都是为了此刻的伏笔。「十二法门」在我手,这是确定之事,我也不好否定,当下只是推说,我得倒是得了,不过是一份残本,后来还给烧了。

许先生明亮的眼睛盯着我,与我对视,举起手中茶杯,淡然说道:「好,那你回去,将它述诸纸上,什么时候完成了,我们的约定,就什么时候开始。」

许先生既然已经举杯送客,我也不敢久留,起身告辞,离开小厅。

门口的麻贵一直都在等待,见我出来,让我稍等,然后进去听师父吩咐,出来诡异地瞧了我一眼,也没有多说,将我给送回牢房。

回到牢房里,正好赶上晚饭,热腾腾的红薯虽然并不管饱,但是总比肉糜让我吃得心安。吃完晚饭,我本待跟达图上师聊几句,结果他根本就不理我,独自打坐沉眠。我无奈,躺在床上歇息。如此迷迷糊糊地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牢房里面一阵闹腾,睁开困倦的眼睛,便听到有人在高声喊道:「你们不可以这样,我们是许先生请来的客人!」

听得这声音,我疲倦的精神立刻一振,咦,这两个贱人怎么进来了 

第四十六章 狱花绽放,编撰法门

因为又给戴回了沉重的镣铐,我爬起来的时候有些勉强,借着走道处几盏昏黄的油灯,我瞧见郭佳宾和钟水月正给人推搡着,朝这边走来。厉声大叫的是那钟水月,她的脸色苍白,走路都无力,显然也是被灌了蚀骨草,不过即使如此,她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将牢房里面吵得一片混乱。

牢房里面为何会混乱呢 

与钟水月有关。这个正值妙龄的美艳少妇一出现在这里,顿时就有一大堆如饥似渴的壮汉嗷嗷直叫,全部围到了铁栏杆前面来,手往前面抓去,想着哪怕就摸到一点儿那牛乳一般滑腻的肌肤,死了也是情愿;更有甚者,直接就不求人,黑暗中左右舞动,不一会儿,一股难闻的洗衣粉混合苦栗子的味道,就飘散开来。

钟水月一开始还在大声抱怨着,然而瞧见这幅场面,顿时就心虚了,也不敢发声,让人带着,朝我们这边最里处走来。

前面有讲,这日军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修筑的监狱颇大,里面关押着超过五十名囚犯,而且几乎都是男的。我不知道这些家伙因为什么而被关押至此,不过按理来说,越靠近门口的,罪行和威胁最低,像是我和达图上师这种的,则被安排在最里面。

一行人走得近了,我才发现跟着前来的竟是许鸣,他先是跟牢头将郭佳宾和钟水月安排在了我的对面,让人将门给锁好之后,带着一个盒子朝着我这边走过来。瞧见端坐在床上的我,他朝我笑了笑,说:「怎么样,被吵醒了 」

我点头,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对面那两位,说:「怎么回事啊,人家都已经投入你们门下了,怎么还给关了起来 」

许鸣一边翻着带来的盒子,一边跟我解释:「这两位也真是闲得发慌。许先生已经同意收留他们了,并且还答应给一个合适的位置,妥善安排,不过他们呢,却并不满意,一会儿嫌住宿条件差,一会儿又对我们的安排不满,总想把魔罗控制在自己的手上,当作底牌,以此求得富贵。半个小时之前,他们趁着夜色,带着魔罗从南边逃离,还伤了王伦汗手下的几个士兵,结果给麻贵发现了,直接将他们给抓了回来。魔罗催眠单放,他们则被扔到牢房里面来,清醒几天,让他们晓得晓得什么叫艰苦,什么叫幸福。」

说完这些,他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包,说:「这是我到厨房里面给你找来的食物,玉米饼还有饭团子,你要是饿了可以吃一点;这里有盒蚊香,你晚上点一下,不用那么受罪;还有纸、笔、蜡烛,这些是给你誊写法门用的。这事情许先生交待下来了,只是麻贵太忙,到现在才想起来。还有,这儿夜里会有些凉,我待会儿吩咐人给你送床毛毯,你睡觉时盖着。我已经吩咐过牢头了,你有事就叫他,他虽然不通中文,但是比划对了,应该都可以帮你……」许鸣这般唠唠叨叨地说着,我并没有说话,只是点头。他本来以为我会说些感激的话,见我无动于衷,自觉没趣,于是站起身来,与我告辞离开。

许鸣走后,我再次躺倒在床上,睁着眼睛,考虑现在的处境,到底应该怎么办。虽然小妖和朵朵得以逃脱,又有虎皮猫大人在,然而蚩丽妹身在虫池,走脱不得,这里又是萨库朗重地,外围有持枪的武装分子,内围有大批实力不俗的降头师,再加上许先生这个逆天的恐怖角色,总感觉前途一片渺茫。

我正想得头疼,旁边的达图上师有了动静,他轻轻地敲了敲铁栅栏,呼喊我的名字。对于这个同病相怜的仇敌,我还是能够保持着一定的尊重,起身来问什么事情。达图上师双手不断地在自己的身上挠着,小声地跟我商量,能不能给他一盘蚊香。

前些日厉害之极的他,此刻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光头之上有好多个红色斑点,显然那些凶猛的蚊子对他这肉乎乎的脑袋最感兴趣。他本来还有些傲气,不过此刻却也是被折磨得没了精神,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心中不忍,于是下床来,翻了一会儿许鸣给我的盒子,没有发现火柴,于是用铁链敲了几下铁栅门,招呼牢头。那大肚子的牢头颠儿着板油就跑了过来,许是得了许鸣的吩咐,他没有了最初的暴戾,恭敬地问我话。我听不懂,把手中一卷拆开的蚊香给他看,达图上师则在旁边翻译。那人倒也爽利,直接取下走廊上的油灯,过来给我点上。我借着这火,顺便把蜡烛也点燃了,弄一点蜡油到床头固定好,待那牢头转身离去之后,我将点燃的蚊香通过铁栅栏递给达图,还分了一半的玉米饼给他。

瞧见我这般仗义,达图上师颇有些感动,说,「陆左,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当初倘若知道你的性子,不与你为敌就好了。」

我笑了笑,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嘛,很多的对立都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落难了,既是对手,也是熟人,相互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达图上师将玉米饼掰开,小心地放到嘴里,见我在整理纸笔,忍不住问我,你答应许应智的条件了吗 

我愣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他跟我说什么条件 

达图上师平淡地笑道:「你们中国人讲『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我不必知道全部,但也能够知晓事情的发展。」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抬头瞧着在吃玉米饼的他,说:「依你的能力,只要肯低头,一定能够在萨库朗里面谋得一席之地,那又何必在此苦撑呢 」

听得我问,达图上师抬起头来,淡淡说道:「就如同我以前并不会抢夺那个香岛商人的麒麟胎玉一样,我也绝不会屈服于萨库朗的淫威,这事关乎信念,宁死不屈。」他说得坚决,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誊写起十二法门来。

《镇压山峦十二法门》是我修行道路上的第一位老师,因为是自学,所以我并不能够通晓,只是囫囵吞枣地背诵下来。后来我谨遵外婆之意,将其销毁了,但是依然有电子文档存留下来,直到我后来真正能够了然于心的时候,才全部销毁。这经文总共有二十余万字,加上洛十八的注释,差不多有三十万字,煌煌大作。虽然经过了近三年的学习,以及虎皮猫大人的指导,但是我发现自己了解得越多,就感觉内容越发地深奥和晦涩,同样一句话,两年前和现在,我所理解的含义又各有不同。

这是一部需要人倾尽一辈子心血去研究的典籍,而我因为人生阅历和修行浅薄的关系,更多的时候只能断章取义,活学活用。但是许先生他不同,十二法门上面的东西,他应该通晓许多,只不过没有系统地融会贯通而已,倘若给他原著,到时候他的实力一定会有大幅度的提高。

倘若他是跟我一方的,那自不必言,但以他的性子和行事的手段,与我却是南辕北辙,倘若让他知道我便是他最痛恨的洛十八转世,只怕我活不过明天晌午。

不过万事都讲究圆融,我这番誊写,东抄一句,西编一句,实在不行弄点反意,将十二法门改得似是而非,云山雾罩,这一天千儿八百字的写出来,倒也能够拖延一段时间,让我不至于立马惨死在这牢房里。

当下主意打定,便开始殚精竭虑地造起假来。这可是一件十分困难之事,我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忆理解起其中的含义,然后再编撰,如此一番,倒也起到了复习和重新理解的效果,让我自己都受益匪浅。如此一用心,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得飞快,我仿佛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被蚀骨草弄得枯萎的经脉中,似乎有一丝涓涓细流在涌动,将我整个身体给滋润得恢复了些气力。不过幻觉终究是幻觉,当我认真去查探时,却无影无踪。即使如此,我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越写越来劲儿,奋笔疾书,直把此刻的牢狱之灾,当成宁静下来的一次思考,重新审视自己。我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前人的无上智慧中,突然对面一声甜美的呼叫,将我给吵醒了:「陆左小哥,求求你,能不能给我们也来一根蚊香啊,求求你啦……」

第四十七章 心生种子,移步囚楼

我抬起眼皮,见钟水月站在对面两米处的牢房中,一脸春色,眉目含情地朝着我这边望来,红唇轻启,嘬成了一个性感的造型,楚楚动人。瞧见我看过来,钟水月故作可怜状,继续软语哀求道:「陆左小哥,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此前多有误会,这里姐姐我给你道一个歉,可千万别伤了和气。你看看这牢房里面,又骚又臭,真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那蚊子又凶猛得很,今天晚上是消停不得了,还请你看在同是中国人的份上,给我们点一根蚊香吧 」

我不理正在搔首弄姿的钟水月,瞧向旁边的郭佳宾,他倒是蔫得很,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不时地拍打蚊子,挠一挠身上,显然对钟水月的卖好是持默许态度。

我这边还没有开口,在他们斜侧边就有一个一身脓包的汉子说话了:「朋友,这缅甸的毒蚊子,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勉强受得住,那娇嫩嫩的小娘子可遭不得,就给她一支呗 」这人说的是云南话,我倒是大概能听明白,笑了笑,没有理会,平静心情,自顾自地继续誊写起被我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十二法门」初章来。

要说这写文码字,还真的是一件让人头疼的活计,非全神贯注而不得。不承想我刚刚开写一行字,那钟水月见我根本就不理会她,不由气得头顶冒烟,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起来。

这妇人骂的话很粗俗,完全没有虎皮猫大人那种小清新,也不拐弯抹角,一阵国骂响亮,不堪入耳。我听了也不计较,自顾自地写。

恶人还需恶人磨,钟水月的骂声引来了正在打盹的牢头,那大肚子可是个粗鄙之人,更信奉拳头之下出真理,也没有那怜香惜玉的心思,当下扬起皮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一边抽一边破口大骂,吓得钟水月缩在郭佳宾的怀中,委屈得直叫「老公我怕」,小绵羊一般,完全没有之前那泼辣的气派。

人前人后、得势失势的两面派,这种人我见得多,不再理会,继续抄抄改改,直到蜡烛快要燃尽,终于鼓捣出一千多字来。我心力交瘁,通读了一番,感觉跟十二法门有些像,个别众所周知的理论完全没改,至于秘而不宣之法,则是南辕北辙,模棱两可。我暗自得意,将蜡烛吹灭,然后靠墙而坐,身子习惯性地呈打坐姿势。我下意识地从丹田之中提气行周天,让人诧异的事情出现了,本来一身修为受限的我突然感觉到一颗种子萌芽,那种生的力量,挣脱出所有的束缚,一段诀文自心头浮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行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如此奥义一入心头,那气劲便无中生有,一点儿、一点儿地滋润着我枯竭的身体,酸软无力的全身仿佛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泉水里面,所有苦难都化作了乌有,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直在往上飘着,有一种让人深深沉浸其中的美妙感觉,满心的欢喜,想要高声歌唱。

融会、贯通、聚合、引导……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我终于明白服用了蚀骨草之后的自己为何还能够有气劲在经脉中流转——这让人绝望的药草,只能够封住人体的气海以及经脉,而我的小腹之中,却有两股不属于我的神奇力量。一是来自于怒山峡谷青铜棺柩中的巫咸遗族;二是来自于青山界飞尸集千年而化出来的尸丹。这两者皆有洪荒远古的气息,并不是区区蚀骨草能够压制住的,经过我用正确方法的导引,便能够融聚而出,将我被蚀骨草封住气力的经脉给解开来。

这个过程虽然有些漫长,但是我并不在乎,因为有了希望,世界就是一片光明。怀着这样的信念,我打坐到天明,当早晨的阳光从那又高又窄的窗口洒落下来的时候,为了避免他人起疑,我还是躺卧在了牢头送来的那床新被褥上面,假寐一番。

幽闭的牢房里,其实蛮无聊的,所以才会发生那么多扭曲人性的事情,不过我却是难得这般闲暇,躺在床上仔细思考着十二法门和两部正统巫藏上经,总感觉每默诵一遍,就会有新的感悟,结合自己几年来的遭遇和见识,以及临战时的那些生死经验,越发地投入了,很多法子和手段,恨不得马上出去尝试一下。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用过午饭之后,门口突然来了一堆士兵和黑袍修行者,径直走到了牢房的最里面,许鸣从黑压压的人群中间越众而出,问我写好了没有。我将桌子上面写好的两页纸递给他,说这东西有二十多万字,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来,只好一点一点地写,这是第一卷坛蘸的部分内容,你过下目。

瞧见我如此配合,许鸣点头接了过来,不过并没有看,而是折好放进一个皮袋子里面封装。小心收好后,许鸣告诉我,这个地方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今天要给你们换一个地方。

我虽然对蚊子并不害怕,但是这里面一股死气沉沉的霉臭味的确让人受不了,于是点头,并不多说。与我一同转离牢房的,还有达图上师以及钟水月和郭佳宾。在其他囚犯大声的咒骂声中,我们出了牢房,然后沿着山路,走向了西面的开阔地。我依旧是镣铐加身,不过许鸣这家伙也是让人刮目相看,那沉重的铅球一直都是他帮我提着,轻松自如。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在大批的押运者护送下,我们终于到了。那里有一栋造型别致的三层小楼,之所以说是别致,其实就是周遭都有宝塔镇守,屋檐上有红色绳索系挂着风铃,周边外墙都画有古里古怪的血纹,地面上用鹅卵石铺出了古怪的形状,远远瞧去,仿佛有沉重的气息屏蔽,显然是作了精心安排,防止我们在牢房里面作乱。

这地方离许先生所住的竹楼行程不过一分钟,以许先生的速度,几乎是转瞬即至。

我的心中不由悲凉,然而脸上却不表现,反而跟许鸣没口子地夸赞道:「这里不错,风景秀美,空气清新,跟牢房比,一个天堂一个地狱啊。」见我这般说,许鸣放心了,随口答道:「先前没有收拾出来,所以有些怠慢了你,昨天连夜加急弄了出来,也是希望你能够静下心来,不被旁人所扰。」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楼门口,门是铁门,需要借助导轨的力量,才能够勉强打开来。我走进去的时候,回了一下头,瞧见远处有一道女性身影,正被人搀扶着走向山上,我觉得眼熟,正待分辨个清楚,却被许鸣拉着进了楼去。

灯火通明的一楼有四五个铁门紧闭的房间,正中大厅有一个长条桌子,旁边还有持枪戒备的武装分子。我的房间在二楼,里面东西不多,一床一桌一椅,桌上纸笔都有。因为需要长期誊写,所以我身上的镣铐都给取了下来。我感觉这栋屋子里面有很阴森的鬼气,知道里面有蹊跷,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宽松。

达图上师也住二楼,钟水月和郭佳宾住三楼。这里面依然简陋,不过比起牢房来说却好了很多。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们几人都有拉拢的价值,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待遇。不过在许先生的眼皮子底下生活,这种感觉还是让我有些不习惯。

许鸣跟我交待,让我安心在房间里写东西,如果头脑疲倦了,可以去一楼逛一逛,但是最好不要出去。我说好,他又去找达图上师交待一番,然后上了三楼。

虽然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是我总感觉受到了监视,于是不敢放肆,在书桌前伏案,装模作样了好一会儿,然后喝了点水,躺床上歇息。服用了蚀骨草的人本来就容易困倦,所以即使有监视者,我也不怕露馅。

我是真困了,眼睛一闭,人又迷糊过去,其间外面似乎敲了几次门,我都没有理会。

当月上中天的时候,我突然间就醒了过来,鬼使神差地走出了房门,瞧见一脸衰容的达图上师也在厅中。他看见我,用手指了指上面,我会意,一步一步地走到楼上去。在楼道口,我瞧见黑暗中站着一个人,正是钟水月,而本来应该消失无踪的小魔罗,居然又出现在了她的怀中,眯着眼睛,惬意地喝着奶。

第四十八章 天空之战,诡异来临

瞧见达图上师和我出现在楼道口,钟水月冷冷地瞧着我们,哼道:「昨日之仇,我已经记在心头,以后必定奉还。」达图上师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钟水月怀中那头眯着眼睛的小魔罗,咽了咽口水,难以置信地说道:「他们居然又把魔罗还给你了 」

钟水月得意地说,「对啊,小魔罗只有在我的手上,才能够收敛起那暴戾的脾气,他们自个儿带不了,没了法子,所以又将它交给了我。」达图上师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说,「别人不行,我可以理解,但是许应智这人,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你在说谎。」钟水月不置可否,说,你爱信不信。她瞪了在旁边默然不语的我一眼,脸上有着浓浓的恨意。我一笑,没想到跟人结仇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不过那又怎样 在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力量都被压制,即使是魔罗,也不过是一头普通的野兽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

知道了让我心绪不宁的源头来自于此,我没有再作停留,与达图上师说了一声,回到了二楼房间里。

既然已经醒过来,我就继续完成许先生交待的课业。达图上师不知晓,但我却知道许先生为何会把魔罗拿给钟水月养着,大概就是我今天弄出来的那一千多字的「十二法门」初章,让许先生无暇他顾。知道了许先生是如此的上心,我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行事,需要更加小心,不然被他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只怕我就会被拖出去,头颅枭下,挂在山前。

沉浸在镇压山峦的十二法门之中,然后心连另外两部上经,如此专心致志地研究,便不觉得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一声炸响,整个天地都在摇晃,这坚固的大楼也止不住地来回颤抖。铺天盖地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将我从沉思中唤醒。这栋房子是特制的,我的房间没有窗子,当下我惊异地推开椅子,旋风一般地冲向一楼。住在一楼的都是些监察人员,瞧见我猛冲下来,立刻持着手枪,对准我的眉心,大声警告着。

所幸留在这里值班的是许鸣,他刚才也被爆炸声给惊到了,正在挂电话联络,瞧见我冲下来,急忙吩咐道:「陆左,你先回房间里面去,这里没事,一切有我呢。」

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没有回答我,而是专心致志地在打电话问询。这时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朝着我走过来,口中大声斥责着。我瞧了一眼那封得死死的大铁门,还有根本就没有窗户的墙壁,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服从,然后转身朝着二楼走去。走在爬楼梯上,突然天空又是一阵落雷般的爆响,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说道:「许应智,你若有本事,便跟我滚到寨子里面来!」这声音遥远,然而在我的心头却是那么地亲切,因为发出这声音来的那人,正是我叫小妖去报信的蚩丽妹。

她来了吗 我的心头疑惑。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蚩丽妹,我敬你乃苗疆一脉,故而留你到今日,你今番前来,倒是让我有了借口。战便战,还真的当我怕了你不成 」

许先生的回应中充满了狂暴的霸气,并不比蚩丽妹弱上几分。两人言语交锋完了之后,天空上又传来了一连串炸雷般的响声,两者仿佛用精神力在空中作了对撞,差不多一分钟之后,这连绵不绝的炸响终于消失得无影踪,让人心中好不激荡。

这般虚空中的交手消失之后,死一样的沉寂便浮上心头。我不知道这一次交手到底谁胜谁负,但可以肯定的是,战斗并没有结束,而是朝着南方,渐行渐远。闻得这样恐怖的战斗,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阵热血,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够拥有这种强大的意志和力量 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傲然屹立,一言九鼎,不再像此刻一般奔波忙碌,最后碌碌而无所得 

我在房间里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门被敲响了,许鸣进来通报消息,说刚才有一个厉害的对手闯进来,结果与许先生交手之后,朝着南边逃窜,先生去追踪那个前来捣乱的人了,不必心惊。他说完这些之后回到一楼。我瞧见达图上师倚在门口,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四下无人,才走到我面前来,将门给关了,小声说道:「陆左,你倘若想走,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你可知道 」

我瞥了一眼达图上师,感觉他整个人虽然衰弱之极,却仿佛藏在鞘里面的尖刀一般锐利,心中知道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衰弱,于是问,此话怎讲 

达图上师低声说道:「许应智被引走了,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我们倘若能够趁这段时间控制住魔罗,然后冲破这座法阵,找到蚀骨草的解药,到时候天高海阔,还不是任你我逃离 」

我没有听信达图上师的话语。这个给雪瑞种下龟甲封神术的老和尚倘若善良,那么全天下被关进监狱的恶徒,就都化身为小白兔了。于是我出言问道:「那你为何还不快去 」达图上师说道:「我现在已经气力全无了,需要你的帮助才行。具体的计划,那就是我布一个可以擒获魔罗的阵中阵,然后你将钟水月和郭佳宾给控制住,等到我收服了魔罗,到时候自会带你一同离开。」

我眉头一掀,说,「你可有把握 」达图上师自信地笑了,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只要你肯跟我合作,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我盯着这连走路都在喘息的老头子,沉默不语,差不多两分钟的样子,我才缓缓说道:「不,我不愿意!」达图上师诧异,说:「怎么可能,你不是这种坐以待毙的人啊 难道你不知道,许应智必定会杀你的,现在留你,不过是想让你交出他需要的东西而已!」我依旧摇头,将他给推出门外去。

关上门,我听到了达图在门外的叹息声,他在我门口待了很久,方才离去。又过了一会儿,我把门打开,一道黑影从暗处飞进门中,瞧这肥硕的身子,不是虎皮猫大人是谁 大人闯入,我并不意外,直接抓着它问话:许先生真的离开了这里 

虎皮猫大人点头说是,蚩丽妹那妹子倒也给力,将意志转移到了青虫惑身上,然后借降临之威,将他给挑衅勾走。

我问朵朵和小妖呢 虎皮猫大人说这鬼地方的阵法太强大了,它推导了好久才找到阵眼进来。至于朵朵她们,都还在外围等待着接应我们。我问肥虫子呢,它说好像被许先生给封印起来,不知道藏在哪里了,一会儿还要找一个高级点的舌头问一问。我指着楼下,说许鸣这厮的级别好像就蛮高的。它点了点头,我们正要继续谋划,突然听到楼梯口那儿有一阵吵闹哭喊声。

我不明就里,以为肥母鸡的秘密潜入被人发现了,呼唤它赶紧藏起来,然后打开门一瞧,却是麻贵正拉着本来应该在仰光精神病院养病的崔晓萱上楼来。这房间阴气森森,本就十分敏感的崔晓萱觉察出不对劲来,死命地挣扎,大喊大叫,就是不肯上楼。不过她一个女疯子,哪里能够比得上麻贵这种一身气力的修行者 于是被一路拖拽着,往三楼走去。

听得这动静,达图上师打开门来,又缩了回去,不作理会,而我的心中则是有些怒火,冲到楼梯口,大声说道:「麻贵,你这是干吗 她就是一个疯子,你有完没完啊 」瞧见是我,麻贵嘻嘻笑道:「没错,她就是疯子,不过也是那小魔物的老娘,血脉相连,舐犊情深。这是师父临走前布置下来的任务,陆左,你可别挡我啊!」

麻贵说着话儿,将披头散发的崔晓萱拖上了三楼。我怕出事情,也跟了上去。来到三楼,隐隐听到男女之间那种啪啪啪的声响从房间里传来,高亢的呻吟声婉转入耳,麻贵也不管,直接大声喊道:「Mara,拉库嘎啦(音译)。」这一声喊,立刻从黑暗中射出一道油黑锃亮的身影来,这物三面六臂,一身黏稠黑鳞,正是那幼年魔罗。

魔罗正对着我们的这张脸上,满是疑惑,眼睛是红色的,死死地盯着崔晓萱看,鼻子不断地耸动着。崔晓萱在极力反抗麻贵的拉扯,瞧见从黑暗中蹿出来的魔罗,顿时一声凄厉惨叫,全身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口中哇哇地叫道:「啊,怪物啊,怪物啊……」她这般惊魂地叫,那魔罗却如同一头凶悍的豹子,倏然前冲,朝麻贵抓着崔晓萱的那只手张嘴咬去。

麻贵此番前来,自然早有防备,当下立刻放开崔晓萱,退开三四米外。

崔晓萱人被放开,瘫软在地。魔罗也不追麻贵,而是直接扑在了崔晓萱的怀里,「啊呜啊呜」地叫唤着,像只小狗儿,十分亲密。瞧见这魔物与崔晓萱极为亲热的模样,麻贵不由得意地跟我笑了:「师父说的事情,果真是准!」

而就在此刻,一直在房间里面嘿咻的郭钟二人胡乱披着衣服出来了。瞧见魔罗扑在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怀里,钟水月不由一声尖叫:「宝贝,我的孩子!」

第四十九章 真假圣母,驱凶伤人

小魔罗在崔晓萱怀中磨蹭得正欢,听到钟水月这一声呼喊,不由停止了动作,疑惑地回头望来。它出生不过一年,智商还没有发育完全,血脉中天生存在的东西让它对这个不断挣扎的女人倍感亲切,然而崔晓萱疯狂的叫喊声,又让它感觉到身下的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它。此刻见到熟悉的钟水月出现在门口,小魔罗一时间就有些懵住了,像个犯错的小孩,不知所措,嘴巴里发出奇怪的叫声,像只小猫儿。

钟水月一开始瞧见这幅场面也是有些慌神,待瞧见那个地上大喊大叫的女人,正是魔罗的亲生母亲崔晓萱时,更是有些歇斯底里,大声地招呼魔罗回来。小魔罗虽然有些懵,但是它在崔晓萱的子宫里待了十个月,天性便亲近,这并不是后天所能够比拟的,所以六只小手紧紧地抓着崔晓萱的衣服,不肯离开。

魔罗如此黏着自己的母亲,但崔晓萱却没有想到这个一身鳞甲的怪物就是自己所生的孩子,她的精神早就崩溃了,此刻更是大喊大叫,脸上露出了惊悸的表情,无助地哭喊道:「救救我,怪物啊,怪物啊……」

精神失控的人一般力气是极大的,然而相对于魔罗这种恐怖生物来说,却比不上挠痒痒,不过它瞧见这女人似乎不喜欢自己,不断地敲打它、踹它,踢它……这些动作虽然都不疼,但是在幼年魔罗的心中,每一下,都让它的心疼得难受。它也哇哇地哭了起来,口中发出奇怪的哭泣声,那场面,一时间让人颇感心酸。

钟水月不再旁观了,她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布袋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块发黑发臭的胎盘,腊肉一般。那小魔罗闻到了这气息,终于放开了濒临崩溃的崔晓萱,箭一般地投到了钟水月的怀中,头埋在她丰满的胸前抖动,似乎在哭泣。

钟水月小心地将胎盘收好,然后摩挲着魔罗黏稠恶心的背膀,柔声安慰道:「好了,乖宝宝,不要害怕了,他们不爱你,妈妈爱你,妈妈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呢,所以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对不对呀 」那小魔罗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语。

就这样,在崔晓萱惊悸的叫喊声中,钟水月冷静地抚慰着幼年魔罗,让这小魔头的心灵得到安慰,终于平息下来。而我也把崔晓萱扶起来,不动声色地注入一股温和的气息,让她几乎崩溃的情绪得到了一些好转。

当房间里恢复平静的时候,钟水月抬起头来,瞧向了正在轻声安抚崔晓萱的我,眼眸中充斥着炽热如火的仇恨,她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道:「陆左,你这个浑蛋,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

她定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这崔晓萱明明就是麻贵奉了许先生之命带过来的,与我无关,我在这儿,只是因为与崔晓萱认识,放心不下,结果反倒被视为眼中钉子。不过即使仇恨加身,那又如何 除了像陶晋鸿、许先生、蚩丽妹这种老怪物之外,我还怕谁 当下我也是毫不犹豫地直接顶了回去,讥讽道:「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般无耻的人,抱着别人的孩子,喊自己妈妈。啧啧,你倘若有本事,自己生一个便是,何必做这种恶心之事,让旁人听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长了出来。」

被我这劈头盖脸地一顿骂,钟水月也是怒火中烧,死死盯着我,说:「你闭嘴,再说,信不信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听得她的威胁,我一笑,说:「许先生敢把魔罗交还给你,你以为就没有了防范 你自己瞧这屋子里面的布置,这每一道符文描绘,都将此处化作了一个倒扣着的铜钟,镇压着我们这些人的修为。在这里,这小魔罗也不过一条野狗而已,我有何可惧之处 」

我说的是再正经不过的实话,然而却抵不住这个怒火中烧的妇人的愤恨。

欢情过后的钟水月眼球鼓鼓,里面尽是血丝,嘴一咧,发出了疯狂的笑声来:「『桀桀桀』,宝贝,你看看,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愚蠢之辈,总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殊不知,他只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宝贝,展现出来吧,让他们看看,你骨子里、血液深处的那股恐怖力量,有多么的强大!」她这般缓缓地说道,而那魔罗则在她如有催眠魔力的声音中,身子开始慢慢地僵直起来,仿佛吹气球一般,逐渐胀开。瞧见这异状,我扶着崔晓萱退后两步,回头瞧了麻贵一眼,小声说道:「麻贵,许先生叫你带魔罗的亲生母亲前来,可有什么交待 」

麻贵瞧见了魔罗此刻显露出来的暴戾,却是不慌不忙,凝神回答道:「没有什么交待,就是想看看这畜生除了天生带来的魔王本质外,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此时的小魔罗已经膨胀得有小妖那么高了,浑身黑黝黝的,鳞甲下面的皮肤像缎子一样油亮,它面对我们这边的脸开始变得类似于狗或者狼,嘴前突,有一些兽化的感觉。瞧见它那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我虽然能够行得一些气,但终究还是时间太短,只得扶着崔晓萱缓步后退,继续小声问麻贵:「这小楼不是由阵法封印么,怎么它还能变成这样 」

麻贵不急反笑,说:「倘若阵法能够压制它这魔性的话,那它第六魔王的名头,岂不是白叫了 」

这回答让我郁闷不已。瞧得出来,魔罗的实力在这里面受到了很强悍的压制,倘若我修为全在,装备齐全,恐怕早就冲上去了,只可惜现在的我仅仅比普通人厉害一点儿,所以很自觉地做起了观众,退到了楼梯边。钟水月瞧见我心虚了,大声地嘲笑道:「你怕了吧 怕了就赶紧滚过来,给姑奶奶我磕头认罪。」

有麻贵在前顶着,我根本就不急,嘿嘿笑着,说:「有本事你就来,要不然的话,就你这瞎嚷嚷的功夫,还不如将自己的衣服穿好呢。」

钟水月低头一瞧,原来自己出来得太急,衣服穿了一半,披在外面的衣服又被魔罗扯开,露出了大半个酥胸来,不由得气急而恼,大声喊道:「宝贝,给妈妈咬死那混蛋!」

那小魔罗倒也听话,立刻如电一般,跨越过麻贵,朝着我这边射来。

瞧见这魔物凶猛,我身旁的崔晓萱双手护胸,再次蹲在地上放声尖叫,而这声音则让魔罗稍一迟钝。麻贵手一招,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头只有上半身的鬼灵,挡在了魔罗身前,将它给逼退回去。瞧见那空中吞吐不定的雾化鬼灵,钟水月的脸色十分难看,盯着麻贵说道:「你也要帮他吗 」

麻贵一张麻将脸,淡淡地说道:「他现在是在帮许先生做事,还不能死!」

钟水月的情绪瞬间爆发,指着蹲在地上惊恐尖叫着的崔晓萱,厉声喝问道:「这个贱人,也是你给带过来的咯 」麻贵点头说,「是,都是许先生的吩咐。」

听到这话,钟水月笑了起来,嘴角不由自主地一阵抽动,她仿佛受到了刺激,拼命地摇着头,说:「骗人的,都是骗人的。说什么让我来带宝贝,竟然将这贱人也找过来了,看来是想把我一脚踢开啊 啊,许先生那老头子不在,这不是正好,对了,把那贱人吃掉,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圣母的地位了。哈哈哈,对,是这样的,宝贝,去吃了她,吃了那个蹲在地上鬼喊鬼叫的贱人。」她这般吩咐着,旁边一直默然不语的郭佳宾对崔晓萱到底还有一些夫妻之情,上前拉住新欢的袖子,恳求道:「月,别这样,她已经疯了,何必难为她 再说了,让自己的孩子吃掉它的妈妈,这么残忍的事情,你怎么做得出来 」

已经陷入疯狂的钟水月扭曲着面容,大声骂道:「谁是妈妈 我才是宝贝的妈妈,我才是!」她厉声驱使着空中的魔罗,大叫道:「吃了她,吃了她!」

那小魔罗在空中悬浮着,一脸的惶然无措和纠结。而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扭头一看,却瞧见达图上师一张诡异的脸,正在朝着钟水月笑。

第五十章 达图逆袭,大人解药

达图上师突然出现,的确把我给吓了一大跳。按理说,同样服用了蚀骨草,而且还被许先生以邪恶佛功「不老禅」给吸食了大部分生命力,此刻的达图上师应该只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而已。许先生或许因为他之前契努卡高层人员的身份而不断拉拢,但是论战力,他辉煌的时代确实已经过去。然而就在我们所有人都对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却宛如鬼魅一般地出现在我们的身后,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口中不断念咒。

瞧见达图上师乌紫的嘴唇上下翻动,我的心里面突然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本来还在犹豫的小魔罗,此刻三双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灯泡一样,将三楼小厅照耀得如同白昼,而这样的光亮,散发出来的,却是让人浑身发寒的冰冷。

不对!不对!不对!

瞧见小魔罗这般的异常情形,我心中一阵狂跳,联想起达图上师之前的言语,我突然抓住了一丝线索——对了,虽然修为被蚀骨草封印,但是达图上师最强大、最可怖的地方,并不在于他的身手,而在于他迥异于寻常修行者的强大精神力。当年我给雪瑞解降,相隔万里,他都能够在我的身上种下印记,而虎皮猫大人在香岛给麒麟胎驱降头,他也能够第一时间感应到,并与其意志交锋。这意志比之修为,更加虚无缥缈,非龟甲封神术之类的邪法而禁锢不得,也正是因为如此,达图上师方才能够有所凭恃,才会对我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

正在场中所有人都惊异万分的当口,小魔罗突然一张嘴,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蠕动着,洒下了好多黏液,接着它并没有朝着我们这边扑来,而是身子猛地一扭,径直扑向了正在指手画脚、大声使唤的钟水月。

或许是过于自信,沉浸于圣母威严的钟水月还在大声嚷嚷着,冲着小魔罗喊道:「宝贝,去把那女人给咬死吧,你要听妈妈的话,要不然,妈妈就不喜欢你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扑到她怀中的小魔罗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兽性嚎叫,翻滚的黑雾将刚才的光华遮掩,它张开了嘴巴,一口就咬在她的脖子上面,用力一撕,气管断裂,使得钟水月最后一句话的音调陡然变化,拉得长长,颇为怪异,仿佛为她生命的消逝,在作最后的哭诉。

原来还在钟水月怀中如同乖宝宝的小魔罗,此刻如同最饥饿的野狗,将钟水月大半个头颅给啃了下来,果断而坚决,这魔物吃起人来的异常凶猛,口中那低沉的嘶吼以及咀嚼骨头的声音,让我们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郭佳宾在旁边瞧见魔罗发疯,将钟水月的头颅啃食得血肉模糊,身子顿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着达图上师发疯一般地大声叫道:「啊、啊、啊!你这个老畜生,你到底对我老婆做了什么 」

达图上师早已沿着墙走到了侧面,远离我们,听见郭佳宾这般问起,他指着蹲在楼道口完全崩溃的崔晓萱,嘿嘿直笑:「老婆 你的老婆不是这一位吗 」他这般讥讽,郭佳宾却完全听不进耳中,额头上青筋直露,大声喝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

达图上师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有着胜利者的淡淡笑容:「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它体内的魔性,给彻底引导出来了,哈哈……」

「你这个老混蛋,我要杀了你!」郭佳宾破口大骂道,想着眼前所有的希望一朝破灭,顿时不顾生死,朝着达图上师猛力冲来。蚀骨草名贵,而郭佳宾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享受到那样的待遇,所以还保留着普通人的气力,一旦发起疯来,当真如蛮牛一般凶猛。

这三楼小厅并不算大,郭佳宾很快就冲到了达图身前,结果眼前一道黏糊糊的黑影子出现,挡在了他的面前。这黑影正是小魔罗,它一脑袋的模糊血肉,都是钟水月尸体处刮蹭而来,刚才亮如灯泡的眼睛此刻暗淡下来,嘴里面不断地咀嚼着碎肉,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郭佳宾,仿佛他胆敢前进一步,它就立刻扑去。

虽然是这魔物的亲生父亲,然而郭佳宾对这相貌丑陋的怪物并没有什么感情,平日里还嫌弃这小东西一身古怪的黏液,抱都不肯抱一下,此刻瞧见这小畜生死死地盯着自己,更是心中惶恐,口中高叫道:「不对,不对啊,它不会这样对待我的,我是它父亲!」

即使控制住了魔罗,但达图上师还是摇摇欲坠的样子,他环顾周围,为自己这番大逆转而得意:「你说得对,它现在不是自己,而是我的意志,其实这也多亏了你们的布置。」他盯着麻贵,嘿嘿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要想充分发挥魔罗的邪恶力量,就必须将它的魔性给完全开发出来,激发潜能。那么如何开发魔性呢 我熟知一切佛典,知道最好的办法,无外乎让它弑杀自己的父母,了断一切人性的情感,最后变成一头恐怖的、让所有人震撼的魔,而这座小楼,则是你们给它套上的枷锁。」

他朝着周围一指:「这房子有着压制魔罗的力量,不过你们万万没有想到,正因为如此,才给了我最后的机会,使得我能够以微弱的优势,压倒了年幼魔罗的意志反抗,成了它的主宰,从此以后,魔罗是我,我即魔罗!」他狂热地说完这一段话,双膝跪倒在地,手朝天举起,口中喃喃地念叨着古怪的咒文。小魔罗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一点儿一点儿地移向达图上师,当他的咒文念至最高亢的时候,小魔罗一挥手,达图上师的头颅被它给活活从体内拉出来,下面带着一大团黏糊糊的内脏,热气腾腾。直到此刻,达图上师的脸上还带着微笑,眼睛一眨一眨,应该是施了极为恶毒的降头术,将自己的意识保存着,死而不休。

小魔罗将达图上师的脑袋给一下撬开,里面一团黑雾将它给萦绕住,它并不管这些,捞出白花花的脑浆子,开始哧溜哧溜地喝了起来。瞧见这幅场面,完全不受阵法束缚的麻贵却作壁上观,不管不顾,反而冷声笑道:「看来师父的谋算是对的,这个老和尚,果真还留有后手,不过他这般努力,到最后,也只是为我们做嫁衣裳罢了,哈哈。」

连续两人被吃,三楼小厅一时间血腥气味浓重。我想起房间里虎皮猫大人还在等我,便不再停留,正要拉着崔晓萱下楼,麻贵看着我,严肃地说道:「陆左,你且回房,关上门,专心完成你的任务。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管,至于这里,就交给我吧。」

我指着惊慌失措的崔晓萱,说,她怎么办 

麻贵很肯定地对我说:「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你放心,我会保证她的安全。」

说话间,小魔罗已经将达图上师的头给啃食干净了,不过仿佛有些醉酒了一般,脚步蹒跚,不断摇晃着脑袋。这场面有些诡异,我不敢再作停留,跑到了二楼,发现下面人头济济,好多身穿囚服的男人,面目枯槁,正茫然地四处望着。有七八个武装人员正在维持秩序,还有两个头上扎着鸟羽的黑袍巫师在人群中跳跃。

许鸣也在人群中,瞧见了我,大声招呼:「陆左,刚才敲你门半天没回应,原来你跑上面去了,快点回房间,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要管。」

麻贵和许鸣两人都这般说,我心中越发觉得诡异,当下越过人群,跑回了房间。口中轻呼虎皮猫大人,那肥厮立刻从床底钻出来,飞到我的面前来。我将刚才发生的状况快速讲给虎皮猫大人听,它闭着眼睛想了一下,大叫不好。我说怎么了 虎皮猫大人忧心忡忡地说道:「达图这老秃驴修为受损,这才想把精神意识转移到魔罗身上去;许先生则更加极端,直接想让魔罗通过弑父弑母,通过杀戮来开启魔罗的魔性;而外面那一堆人,应该都是给魔罗的饲料。他们想要揠苗助长,只可惜,终究还是低估了那个可以跟悉达多为敌的深渊恶魔,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怖敌人!」

我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虎皮猫大人摇摇头说,别的先不多说,越乱越好,我们趁着这当口逃出去!当下它与我商量一番之后,尖锐的爪子在我的手心处画了一个「卐」字血口,翅膀在我的背后拍了三记,立刻有墨绿色的腥臭脓汁冒出来,我的丹田之中开始不断旋转,气力逐渐恢复。几分钟之后,我打开一点儿门缝,瞧见厅中乱成一团,那些武装分子开始驱使着囚犯们上三楼去。在一片混乱间,我悄然出手,将一个武装分子给拉扯进房间里,一拳打晕。

第五十一章 离火隐身,魔罗暴走

我匆匆换上这名武装人员的衣服,瞧了一眼他那猥琐蜡黄的形象,再捏了捏自己的脸皮,感觉外面虽然混乱,但是就这般走出去,只怕浑水摸不到鱼,还是会给人认出来的。

没办法,谁叫咱的气质就像那黑夜里的萤火虫,实在是太璀璨夺目了呢 好吧,其实就是因为这儿的武装分子都太矮了,我比他们整整高出了一截。

外面持续传来古怪的咒骂声,我瞧见那几个黑袍巫师正在驱赶着囚犯们走上三楼,知道再等下去,只怕没有机会了,回过头来看虎皮猫大人,焦急地问怎么办 

这肥鸟儿嘿嘿一笑,说,你叫我一声女婿大人,便救你出去。

嘿,这死肥母鸡倒还有逗趣的闲情逸致!

为了自由,不得不暂时屈从于它,闷着头叫了一声「女婿大人」。这肥厮乐得肚皮颠颠,深吸一口气,朝着我脸上喷来,微微香甜,然后那爪子在屁股后面挠了挠,弄出一根色彩绚丽的尾羽,让我别在耳朵间。

弄完这一切,它志得意满地趴在我的头上宣布道:「大人我当年从那崂山臭道士身上学来的离火隐身术,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走、走、走,从一楼光明正大走出去,我看看这穷乡僻壤的窝子里,到底有谁能够拦得住你 」

它说得如此牛气,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来,瞧见被虎皮猫大人这一口气吹过之后,那手还是手,脚也还是脚,只不过周身迷离,有着古怪的光线游离,将我给折射得不成模样,那手就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一样,模糊得很。

瞧见这诡异情景,我「哎呀」一声,说,「啥玩意儿这么神奇,以前咋没看你用过呢 」

虎皮猫大人嘿嘿笑,心虚地说,「没有用过吗 哈哈,可能吧。」

瞧它笑得这般诡异,我这才回想起来,难怪这肥厮神出鬼没的,原来它之所以总能如及时雨一般前来救场,或许早就猥琐地蹲在一旁瞧看,直到我们撑不住了,它才牛轰轰地闪亮登场,凸显自己的伟大。

瞧见我的眼珠翻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虎皮猫大人咳了咳,催促我道:「快点吧,这玩意儿也支撑不了多久,倘若被人发现你不见了,或者魔罗真的发了狂,到那个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紧急时刻,我也没有心思跟肥母鸡计较什么,当下将那被我敲晕的男人给拖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脚,整理一番后,推门而出,再回手将门给锁死。此刻,二楼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挤到了楼梯处,被驱赶着到三楼去,末尾有两个武装分子扭过头来,往我这个方向瞧了一眼,但是并没有露出惊异的表情,枪口下垂,很自然地移开视线。瞧这情形,知道虎皮猫大人果真是打了包票,没有半点儿掺假,于是心中大喜,快步朝着一楼冲去。

一楼大门处有一个独眼黑袍巫师,这人个儿不高,然而浑身展露出来的气势,并不比麻贵淡薄多少,显然也是这边的高层人物;而在门外,则站着一大圈儿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灯光照耀,众人围着的正中一人,是个满脸刀疤的秃头汉子,这人有着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以及虎狼一般雄壮的体魄,手上有一把很少在东南亚见到的 Deert Eagle,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沙漠之鹰,雪白铮亮。这种原本设计用来猎杀大象的大型手枪,除非是拥有过人的臂力和精准的枪感,要不然只能成为装波伊的工具。然而这玩意儿在秃头汉子的手上,便仿佛一件小玩具一样,举重若轻。直觉告诉我,这人就是这几天从来没有露过面的大毒枭王伦汗,也就是这次行动的主事人。

瞧见下面这么一副大场面,我便知道今天麻贵的行动应该是预谋已久的,而达图上师的行为估计也在许先生的掌握之中,要不然像他这样表面上看来基本没有什么利用和拉拢价值的人,是不可能会被从那牢房里转移过来的。至于我,从许鸣和麻贵的反复叮嘱声中,也可以瞧得出来,他们对我还是蛮在乎的。

当然,这一切,其实都是看在那未誊写完成的《镇压山峦十二法门》的份上。如果我真的把全本写完了,只怕我早已经给塞入牢中,成为一堆烂肉了。

我被铁门处的那个黑袍巫师注视着,心中莫名地就有些慌了,下意识想要躲闪这些人的目光,结果给虎皮猫大人一抓,头皮发疼,方才想起自己已经被那肥母鸡作过法,隐去了身形。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人瞧了个透彻,不过也唯有稳住心神,将脚步放缓。

在我与铁门之间,有十来个黑袍巫师,这些人在门口那个独眼巫师的指挥下,正在大厅中快速地布置,洒下了许多动物新鲜的血和内脏,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古怪的符号来,让人瞧了,直感觉血煞满天,莫名心冷。

这些人不断地跑来跑去,将场中挤得满满,而且地上那么多东西,倘若不小心踩到,被心细之人瞧出不对劲,到时候必定会立刻曝光。瞧这阵仗,曝光就意味着死亡。

我的心中发虚,不敢直行,于是沿着墙边缓行。还没走几步,听到那个独眼巫师突然大声地尖叫起来,嘴里面高声咆哮着,那些正在中间布置的黑袍巫师都慌了手脚,有的速度加快,有的胆怯得直接撒腿想往外逃。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家伙,自然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独眼巫师飞起一脚,将领头外逃的一个给直接踹飞到了对面墙上去,只听到「啊」的一声叫唤,鲜血飙射一墙,好多都洒在了我的身上。

有了这样血淋淋的教训在前,其他人蠢蠢欲动的心也顿时被浇得冰冷,纷纷招呼着,继续忙碌起来。就在此时,从二楼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大声的呼叫,正沿着墙角缓步行走的我回头一看,见许鸣、麻贵以及那几个黑袍巫师,带着一堆武装人员急匆匆跑下来,而崔晓萱则早已昏迷,被麻贵扛在了肩上。虽然扛着一个人,但是麻贵的脚步如飞,三下两下,人便窜下了一楼,绕过正在布阵的黑袍巫师,朝着门口冲去。随后的许鸣则高声示警:「魔罗被达图这老鬼给附了身,并没有一味的杀戮和进食,而是有选择地进攻,事态的发展比计划更加危急,再不布完这金刚萨埵逆魔阵,那就只有将大阵封死,等待下一次月圆之夜,再行度化了!」

麻贵绕路,正好从我身边越过,我倘若给他撞到,别说是实力并未完全恢复的我,即便是全盛状态,我也定然冲不出这重围,当下收腹贴墙,让过了他,然后气都不敢呼出,随着他的身后往外溜。

独眼巫师听得许鸣的话,也是有些着急了,大声喊道:「给我半分钟,马上弄好!」

半分钟 半分钟对于平时的我们,或许只是眨眼之间,但在此刻,根本就是一种奢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有人不得不做出牺牲。王伦汗越众而出,走到了铁门中来,握着手中的沙漠之鹰朝着正匆匆跑下楼来的那些武装人员大喊,似乎想让他们折回楼上去,抵挡住暴起的魔罗。然而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哪里还有人有勇气返回身去,直面死亡 更何况发起狂来的魔罗定然是恐怖非常的,那些人早已经吓破了胆子,脚步根本没有停。王伦汗做了一个与独眼巫师同样冷血的决定,手中的那把大型手枪直接开了火,枪声将整个房间都震得一哆嗦,当头的两个武装分子直接就化作了一团碎肉飞扬而出,洒落在一楼楼道口。

那些武装分子平日里对王伦汗唯命是从,此刻又瞧见这大毒枭展露出了无情的冰冷,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折回了上面去。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响起,连在一块儿的,还有人们绝望中迸发出来的疯狂嚎叫,以及凄厉的哭喊声。

麻贵背着崔晓萱从王伦汗的身旁穿过,后面跟着的我为了躲闪许鸣,让开了一个身位,结果许鸣也跟着出了铁门,而我则被王伦汗给拦住了。所谓拦住,并不是他瞧见了我,而是枪口前指,然后与独眼黑袍巫师并肩而立,将出口堵上了。

我出不去,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却见从楼上滚下四五人来,接着一道黑影如同闪电一般,裹挟着腥风血雨,冲下楼来。

魔罗!

第五十二章 金刚降魔,魔罗异变

此时的魔罗,在吃过了二十多个活人之后,跟刚才的模样相比,发生了很多变化:本来还显得有些柔软的身体,此刻化作了坚韧的流线型;头也锐利了,双臂如刀;身后长出了一条如鞭的骨质尾巴,不断摇晃;在背脊两侧,还有肉膜一般的翅膀,宛如刀锋;那三张脸几乎重合到了一起来,六只眼睛从额头一直往下排,发出蓝莹莹的冰寒光辉;那嘴倒没有变动位置,只是变得更大了,这使得它的三张嘴几乎连成了一片,上下两排雪白铮亮的牙齿宛如刀锋,不断咬合着,里面的血肉翻滚。魔罗周身魔雾翻腾,变换出各种悲惨凄厉的鬼脸来,这使得它虽然只有三两岁小孩儿那般大小,却是真正具有了再世魔王的风范,凶恶非常。

浑身黑雾翻腾的魔罗出现在了楼梯口,那些黑袍巫师还没有布置妥当,三四个人正在收拾阵心处的一大摊血,准备弄出诡异的黑莲花造型。魔罗瞧见这副阵仗,心中也是大概明了的,根本不作停留,强而有力的后肢猛地一蹬,便化作利箭,朝着阵中射来。

它的速度简直让肉眼都难以把握,黑乎乎一道光,转瞬即至。眼看着就要冲入未成型的阵心,这时一名已完成任务、正在戒备的黑袍巫师却强悍地挡在它的前面,手掌一招,一方洁白如玉的人头骷髅浮现。那骷髅被打磨得圆润光滑,内里有金银镶嵌,在双眼之中,有碧油油的阴火各一缕,一经激发,气势立刻膨胀十数倍,幻化出偌大一个骷髅头,簸箕一般,将电射而来的魔罗给一下咬在嘴中。白玉骷髅头看来是一件毒辣的法器,我瞧见这威力,心想,到底是许先生之老巢,高手果然是层出不求,让人心生敬畏。

然而那黑袍巫师弄出来的白玉骷髅头,瞧着声势浩大,然而在血腥魔罗面前,就如梦幻泡泡一样,一戳即破,那碧油油的偌大骷髅头,仅仅阻挡了三两秒钟,便给魔罗撕开。那小东西裹挟着黑雾,射进了黑袍巫师的胸口,那名修为不错的巫师立刻身子僵直,整个儿腹腔都给魔罗搅作了一团,魔罗那骨鞭一般的尾巴,在他的身体外面无意识地摆动飘扬。

这场面异常血腥和诡异。不过也正因为这停顿,场中那些巫师得到了缓和的时间。就差最后几秒,那个独眼巫师终于扛不住了,一个箭步,从我的身边掠过,袍子翻飞,几乎拍打到了我的鼻尖,转眼冲到了骷髅头被破的黑袍巫师身后,挥起一掌,朝着这尸体的背脊之上挥去。这人也是一个狠角色,魔罗的尾巴忽然打来,他仅仅偏开一点儿,然后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仅剩一张皮囊的背脊上。

砰!一声巨响,那尸体并没有飞开,而是化作十来块热气腾腾的血腥肉块,四处散落。漫天的血雨之中,一道快如闪电的利爪朝着独眼巫师的胸口划来。那独眼巫师手往虚空一招,立刻出现了一个面带诡异笑容的人形木偶,接下了魔罗这一抓。我本以为那人形木偶会立即碎裂开来,然而它竟然生生扛住了这暴烈若雷的攻击,不退反进,从身上伸出了十来道浸润了人油蜡膏的绳索,将魔罗和自己给紧紧缠在一起,滚倒在地上。

那血腥大阵终于布置完毕,场中幸存的黑袍巫师潮水一般地挤出了门口,我顾不得瞧看场内情景,跟着人群往外涌去。

然而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王伦汗正皱着眉头,目光朝着我这边看来,似乎发现了什么。

我心里清楚,常年在生死边缘漂泊的人,对于危险的预知是最强的,即使眼瞧不见,心中的警兆也是一样存在的。好在我一心只想逃脱,并没有趁乱杀敌的心思,故而没有让他感受到杀气。

当时兵荒马乱,我也顾不得许多,从他身边越过,往外面拥去。然而当我与王伦汗错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他突然伸手,朝着我这边抓来。这一下几乎是下意识而为之,我差一点就给他捉住了胳膊,好在我早有防备,手往回收了一点儿,然后脚步加快,迅速出了门外。一手抓空的王伦汗有些意外,似乎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摸了摸鼻子,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回了房子内。

我被刚才那突然的意外吓得有些心慌,当随着那些黑袍巫师退到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们身后时,才感觉到了一丝可笑。这王伦汗当初能够跟善藏法师、黑央族并立山头,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但是虎皮猫大人这般气定神闲,却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勘破的。

我大概是因为力量处于低潮期,所以才会有这般的畏惧吧。

想通此节,我不再纠结,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瞧向了房间。那人形木偶最终还是没有束缚住发狂了的魔罗,被从中间给划开,断成两截。当魔罗再次冲向独眼巫师的时候,那金刚萨埵逆魔阵已经布置妥当,一团红得似血的雾气从地上蒸发出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血气腾腾的怒目金刚。这金刚手持降魔杵,脸上有着诡异的邪恶笑容,伸出手,一把将这魔罗给捉在手上,然后拿带着血光的降魔杵,一下就砸在了它的头上。

此中有讲。莫觉得佛即是善良宽厚之意,道便是道,无关正邪,而在于使用者的心思。很多去请泰国佛牌回家来的朋友,会发现自己夜夜噩梦,恶鬼困扰,这便是力量用到了邪处的缘由。独眼巫师弄出来的这法阵,阵中金刚并无半分佛家气质,血气缠绕间,满目的邪恶恐怖,并不比魔罗差上几分。

血红降魔杵砸下,魔罗竟然躲不开来,生生摔在了地上,接着那金刚猛起一脚,大步踩向魔罗,那小东西居然呜嘤一声叫唤,给踩个结实。

像金刚这般的导引阵灵,在阵中是最能发挥其周身灵力的,便如同二毛当时在东夷迷幻杀戮阵中一般,不过它竟然能够这般凶猛,却实非我所能料。我忘记了赶紧逃离,只是躲在角落处瞧看。要知道,这头看着邪异的生物,可是神话传说中的魔物。虽说这神话故事里面的真伪有待考证,但是能够挤进佛经之中,必是了不得的大拿之辈,岂能被这样区区一个法阵就束缚住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它年纪还太小的缘故吗 

在房中,瞧见魔罗倒地不起,独目巫师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喜色,而是更加严肃地站在旁边,双手作飞翔状,跳起了古怪的舞蹈来。

《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之中有祈雨和祀神两节,涉及传统跳大神的内容,这是一种用形体代替符箓,释放精神和信仰,借由沟通神灵的方式,各家有各法,不一而足。我知道他应该是试图用阵法来降服这魔罗,随着他的身子舞动,地上阵阵血雾腾起,化作十八道游绕不定的汽龙。这些汽龙之下,化出一片汽海,里面不断有晦涩难懂的符文飘荡出来,撒落在了魔罗低伏着的身子之上,金光闪耀,将它全身给衬托得一片朦胧。被金刚踩在脚下的魔罗身子不断颤抖,仿佛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嗷嗷地嚎叫着。

许鸣在远处瞧着,忍不住问旁边的麻贵,「麻哥,这魔罗能够被降服吗 」

麻贵早将肩上扛着的崔晓萱递给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壮妇,手中拎起那把寒铁鬼头刀,凝神瞧着正在一楼大厅作法的独眼巫师,咽着口水说道:「哈罗上师是老挝下寮一带,最有名的黑巫僧,对封印度化术,颇有手段。这才被师父特意请过来布阵的,应该没事。」他这般说,但是心中还是颇为忐忑,吩咐左右,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随时将铁门封闭。

一系列的舞动之后,独眼哈罗上师伸手一抓,将十八道翻滚不休的汽龙给控制住,直接打入了魔罗体内。此番打入,魔罗身体剧烈颤抖不休,几秒钟之后才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它的身上。它突然抬起头来,之前那兽性火焰不住燃烧的眼球里,迸发出了诡异的光芒,口中发出「桀桀桀」的厉笑声,在空中飘扬:「到底是深渊魔头,果然不好控制啊。」

第五十三章 三人夺舍,谁人能成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本来应该被金刚萨埵逆魔阵中十八道翻滚汽龙给降服意志的魔罗,突然表现出了极富有人类特征的情绪来,尽管被金刚阵灵镇压,它竟然还有足够的气力,缓慢,却坚定不移地站了起来。

那血色金刚,根本阻止不了它的站起。金刚萨埵逆魔阵边缘处隐隐存在的沉重力量,根本压制不住魔罗。

我的心中惊诧,之前达图上师将自己的脑浆子献祭,让魔罗生吞,我以为他能够夺舍成功,但结果魔罗有了一些智慧,却依旧不改吃人的习性,只以为达图上师意识被吞噬了。此刻,这一整段富有达图上师语气的话语在空中响起,我发现达图上师或者真的已经取得了控制权。

要知道来自深渊的魔物,一如小黑天,都是口不能言,或者它们的言语除了虎皮猫大人这种妖孽之外,基本上是无人可懂的。既然它说出这话儿来,说明达图上师的意识已经浮现了。达图这种老狐狸,再加上魔罗本身的天赋和优势,两相结合起来,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我们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应着哈罗上师的念诵声,魔罗也开始念起了相应的符咒来。作为契努卡高层人员,降头术造诣高深的达图上师,此刻寄托于魔罗身上,表现出了恐怖的实力,竟能够抵御整个法阵的攻击。

独眼哈罗代表的是金刚萨埵逆魔阵的红色,魔罗身上则激发出冉冉的黑色魔气,两者交锋,一时间成了胶着状态。正在门口指挥众人严防死守的麻贵难以置信地大声叫道:「不可能,师父明明说过的,魔罗的魔性,是来自深渊中的罪恶,凡人根本就无法降服其心,你怎么能够占领它体内的主动权呢 」

魔罗三面合一,发出了古怪的笑声来:「是啊,原本是不会这样的,然而你们偏偏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为了彻底地控制住它,将它的生母和养母给弄到了一块儿来,更巧的是钟水月那妇人还偏偏是一个不自量力、自我毁灭的娘们,竟然想让魔罗,将自己的生母给吃掉……」

魔罗的笑声颇为悲凉,指着眼前的所有人道:「这一切,都符合你们的计划,然而你们却偏偏没有想到一个尚存人性的孩子,对于血脉、对于亲情的渴望。当它朦胧的世界观完全崩塌之后,能力又被这周遭大阵给彻底压制,终于给了我夺舍的最佳时机。当我让它将自己心中的妈妈给吃掉的时候,完全崩溃的魔罗终于没有了与我一战的意志,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

魔罗一边说着话,一边站直了身子,将气势激发到了最强盛的状态,强壮而有力的后肢将它弱小的身子给支撑住,微微翻转,绷如一张弓,目光犀利地望着场外所有人,声音里面突然充满了极度的怨恨:「是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毁了我的世界,那么现在,将轮到我来将你们送入那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永坠沉沦了!」

我注意到了魔罗的最后一句话。它之前还在以达图上师的口吻与我们交流,而现在,它将自己真正地当成了魔罗。之前的小魔罗,只是丛林中的野兽一个,而此刻的它,才是来自深渊的真正噩梦。

说完,它整个的身子都在喀嚓作响,鳞甲下面的骨骼和肌肉正在高密度地蠕动,仿佛有数十头老鼠在身下钻来钻去一般,六只手好像开始融合,逐渐生出了一对强壮的臂膀来。那臂膀上面的肌肉,宛如钢浇铁铸。独眼巫师哈罗似乎恐惧于它的这种变化,正极力催动法阵之中的各种力量,全力阻止。此刻,魔罗周身覆盖着的坚韧鳞甲,下面开始喷射出一股又一股的浓黑雾气来,这些气息凝而不散,将它整个儿都笼罩着。被这种黑雾裹挟着的魔罗似乎不会被阵法左右,故而能够完全自由地变化躯体。

危急时刻,麻贵越众而出,朝着魔罗喊道:「达图上师,你倘若能够投入我萨库朗麾下,我师父必定不会亏待于你,不但能够帮你压制魔性,成就新生,而且还能够让你成为这举世瞩目的王者,哪怕是那大黑天,也不会比你风光;但倘若你一意孤行……」

魔罗抬起三双蓝光紫气流连的诡异眼球,死死地盯着麻贵说道:「我若不愿,那又如何 」

麻贵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傲然笑道:「倘若你不愿,那明年的今朝,便是你的忌日。而魔罗的力量、世间的荣誉以及你拥有的一切,都会与你无关——我用我师父的名义保证!」

麻贵的表现有些反常,而他这强硬的话语让魔罗产生了更加强烈的抗拒感。虽然此前它曾经被灌服蚀骨草,虽然被这房子的法阵所压制,虽然它身在新设置的金刚萨埵逆魔阵中,但是转世之后的这具魔体,乃是最契合天地的媒介,一旦灌足饱饮了鲜血,藏于意识深处的魔气,便有让人恐惧的力量涌现。几秒钟之后,魔罗终于挣脱了金刚萨埵逆魔阵的力量控制,浑身一震,周遭气息狂敛,它身后那根狰狞毕露的尾巴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朝着正前方的独眼巫师胸口扎去。

这魔物最大的优势便是速度,那骨节错落的尾巴几乎都瞧不见影子,刚一抬起,便出现在了哈罗上师的胸前。哈罗上师吓了一大跳,想都没想,直接将旁边那怒目金刚给唤至胸前来抵挡。轰,一声巨大的音爆声响起,哈罗上师疾退,怒目金刚则与魔罗战作一团。此刻的魔罗与先前被直接拍在地上的弱态没有半点儿关系,那金刚萨埵逆魔阵中的怒目金刚,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手中的血色降魔杵不断抵挡,节节败退。

所幸的是那魔罗虽然能脱离阵法之中种种力道的束缚,却离不开金刚萨埵逆魔阵边界的阻拦,这一点儿优势才使得独眼巫师没有被当场击杀,逃脱出来。抹了一脑门的汗水,回头瞧了走上前来的麻贵,责怪说,「干吗要这么强硬,挑动得它完全失控了 」

麻贵还在为之前的诸番不顺而恼恨,瞧见阵中对怒目金刚不断打压的魔罗,愤愤地骂道:「别怕,这老秃驴害死了咱们这么多兄弟,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了,今天我们就让它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话说罢,麻贵从怀中拿出了一面铜镜,在手上颠儿两下。我瞧得眼熟,探头一看,这不就是俺家的驱邪开光铜镜么,怎么在这厮手上了 我这边正心疼,却见麻贵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是陆左那小子怀中之物,蒙得师父恩赐,现在归我所有,虽然里面的器灵并不是很听话,不过倒还好用!」说罢,他指间射出一道寒光,直入镜中,我似乎听到了人妻镜灵的一声惨叫,接着一大蓬蓝光,朝着正在与怒目金刚缠斗的魔罗身上兜去。

我瞧见自家的东西被别人耍得熟溜,心中好不愤怒,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震镜抢回来。却听见麻贵大笑:「哈哈哈,这小子给定住了,哈罗,还不驱使法阵,使那移魂夺魄之术 」

独眼巫师也是哈哈一笑,说了一声「好嘞」,手中一扬,一道煞气冲天,笼罩阵中。我听到一声极为慌乱的叫喊,应该是达图上师的意志:「你们到底在这里布置了什么东西 为何我感觉自己意志开始销蚀了 」这声音慌乱不休,而魔罗则发了狂,四处乱舞,将怒目金刚给拍打得一阵憔悴。

过了半分钟,魔罗终于一声厉叫,又出现了一个娇媚的声音来:「你这秃驴,想让老娘死,哪有那么容易。」我的眉头一皱,这不是钟水月的声音吗 接着的几分钟里,钟水月、达图上师交替不断地说着话,最后的那一刻,两双眼球突然全部炸开,眼珠子里面的液体洒落一地。一声恐怖的嘶叫,响彻了整个山谷,四下的鸟儿飞起,纷纷逃向远方。

麻贵拍手笑了:「好好好,它终于勘破一切了。魔罗,欢迎回来!」

第五十四章 魔罗逃逸,暗室中的那一抹刀光

魔罗一身戾气,杀气腾腾。而麻贵和哈罗上师等人却并不惊慌,一步踏前,口中不断念诵咒文,有如胶状的血雾从地上翻涌而出,将魔罗周身缠绕,仿佛想把它给拉扯到地上去,与大地融为一体。然而那魔罗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用双手捂住那炸裂开来的眼睛部位,呜呜地哭泣着。

作了一阵法,哈罗上师终于抵受不住那种游绕不定的魔气侵袭,回头与麻贵以及旁边的王伦汗商量:「此时的魔罗虽然纯粹,但是恶,太恶,除非是许先生在,不然不能够降服。倘若再拖延下去,只怕它蹿出大阵,到时整个基地都要遭它毒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暂且将阵门封闭,让它在里面先行停歇蜕变,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再想办法吧 」

王伦汗点头同意,这个地方是他立身之地,有任何变故,到后面受损最大的都是他;而麻贵也肯定了哈罗上师的说法。他师父不在身边,一颗心总悬在半空中,空荡荡的不得着落,还不如等许先生返回。

三人商定之后,哈罗后退至门口,准备趁那魔罗还被金刚萨埵逆魔阵困住,不得解脱,而且神识又还在混乱之际,将那道沉重的大门拉下,而麻贵则驱使着周遭的黑袍巫师,给囚困内里的法阵作加持。这时,一直沉默在旁的许鸣突然出声喊道:「不对,不对,你们怎么忘记了,还在二楼房间待着的陆左呢 」

听他这般说起,我鼻子一酸,是啊,我还真的是属于那种无关紧要的人,到了最后,只有许鸣想到了本应该待在二楼房间的我,其他人早将我给忘在了后脑勺外。

听得许鸣提醒,麻贵掂量了一番颇为好使的震镜,浑不在意地说道:「对哦,倒是忘了那个家伙还在里面了。不过无妨,我们之前为了防止不测,已经在他的床下放了好多给养,足够他活上一段时间,节约一点,一个月也熬得住的。如果他听了我的招呼待在里面,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这家伙拿着本应该属于我的震镜,便起了占据之心,巴不得我这个原主人早点挂球。但许鸣却大声辩驳道:「这怎么可以,他被灌入了蚀骨草,浑身无力,一旦有个什么闪失,许先生所要的东西,不就没有了吗 」

麻贵有些不耐烦了,不屑地说道:「我师父一身业技,惊若天人,哪里还需要再参考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他要陆左整理出那典籍,不过是为了博采众家之长,为以后作长远打算,而这些与魔罗相比,孰重孰轻,你自己应该知晓,何必在此纠缠不休 」

麻贵这句话的口气有些重了,但是许鸣却还是不依不饶,再次提道:「可是许先生十分看好陆左,还曾经提起,如果陆左能够加入我们萨库朗,以他的实力和资质,一定是我们组织最得力的一员大将,甚至还可以成为许先生的继承人。」

「够了!我师父说过,他离开之后,这里由我和王司令全权决定。许鸣,你废话说得太多了,别以为你是佛爷堂出身的人,就可以在这里指手画脚。所有人,听我命令,合拢闸门!」麻贵没有再理会许鸣,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瞧见那铁门缓缓下沉,被麻贵无情训斥的许鸣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额头青筋直跳,一咬牙,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上走去。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了再看热闹的心思,转身悄然离开。

突然,那缓缓下降的铁门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求求你们,别把我关在这里,不要啊,啊……」我回过头去,瞧见铁门已经轰然落下。仔细回想一下,那声音似乎是郭佳宾的,难道这家伙还没有死 

是啦是啦,达图上师也说过了,经历了转世重生,魔罗也沾染了一些人性,郭佳宾即使再不待见它,那血脉上的共鸣,也使得它不会对其下手。再说了,萨库朗在许先生的计划下,白送了这么多囚犯给魔罗作为血食,有了这些,不到万不得已,郭佳宾是不会死的。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我与那样阴森恐怖的魔物共处一室,还要时时担忧着自己的性命何时丧失,而且又几乎没有补给,这样的日子,还真的不如早些被吃掉,来得干净利落。

想想还真的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郭佳宾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他的仰光分公司经理,撑两年场子再调回香岛总公司,几多自在,结果受了钟水月那女人的勾引,抛妻弃业,如此一番折腾,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自作自受。

不过这人的下场此刻已经与我无关了。跟虎皮猫大人说道:「肥虫子在哪儿,我们要先找到它!」

虎皮猫大人也舍不得它的小伙伴,四处回望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了山坡上,指着山顶那座竹楼说道:「如果大人我谋算得没错的话,小肥肥应该是被镇压在那儿了。」它翅膀指着的方向,正是许先生暂居的碧翠竹楼处。

那儿倘若有许先生在,还真的是龙潭虎穴,但是现在,我还是有些胆量去闯一闯的。思考了三五秒钟后,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山上跑去。因为之前下了命令,大部分普通的村民都紧闭着门窗不露面,这座准军事基地的山村中,人迹罕见,只有武装人员在房前屋后巡视着,不过这也方便了我。差不多 10 分钟,我摸到了竹楼前面的竹篱笆处,站定身形。

瞧着黑沉沉的小楼,蹲伏草丛的我心中略微有些慌乱,这许先生的居所,要不然就有高手看管,要不然就有机关布置,倘若一不小心,鲁莽一些,只怕我又要栽在这儿了。

来的路上,虎皮猫大人早就先去通知在外面接应的朵朵和小妖了,而我在这竹篱笆外等待了一两分钟后,突然听到西面很远的那小楼处,传来一声让人震撼的兽性嗥叫,几乎将这整个夜空都震得一片颤抖。

瞧见大批夜寐的飞鸟从林间惊起,然后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我一愣神,一股阴寒之意从心底里冒出来。眯着眼睛瞧过去,但见一股血煞直冲云层,通向天际,将头上的满月都遮掩得一片血色,仿佛全天下都感受到这一份凝重,以及深深的恶意。接着,那边的平地处一片混乱,好多人在奔走逃离,各色光华升起,绚丽夺目。竹楼里也有了动静,门被推开,一对佝偻着腰的老年夫妇出现,往西边瞧了一眼,一声大喝,直起了腰杆,脚一蹬地,人居然飞向了空中四五米,两人宛若大雁,飞快地朝着西边奔去。

瞧见这阵势,我方才知道这萨库朗中,许先生旗下,卧虎藏龙之辈,何其多也。

我一身冷汗,还好刚才没有摸进去,要不然被撞到了,还不是给小鸡一般地逮住 这时我听到身后有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是虎皮猫大人。我指着西面问它,「快看,那魔罗似乎冲破了那房子的镇压,逃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虎皮猫大人一拍脑门,懊悔地说道:「哎呀,刚才潜进去救你的时候,在那法阵间隙开了一个暗门,扭曲了空间,出来时太紧张,忘记补回去了。现在定是被那魔罗给发现了,跟着摸了出来。」接着催促我道:「既然魔罗吸引了火力,你赶紧进去解救了小肥肥吧!」

我推开院门进去,三两步便到了台阶前,推门而入,里面是黑漆漆的长廊,通往不同的房间。我上回来到这里,只到过茶室,别的地方没有去过。闭目感应,根本没有一丝肥虫子的信息回馈。我扭头瞧向虎皮猫大人,这肥厮拍打着翅膀,径直朝着茶室那边飞去。我也不作犹豫,快步跟上,那吱呀吱呀的地板声在空寂的房间里响起。

然而就在我推开茶室的那一刻,暗室中闪出一道雪亮的刀光,朝着我的脸上洒落下来。

第五十五章 瞎眼老头,背后暗算

这一刀凶猛,裹挟着尖锐的破空声,朝着我的头颅斩来。此刻月光如水,山村之中又燃起了熊熊烈火,这些光亮透过竹楼缝隙,照射进来,全部被这凛冽刀光所集聚,化作一团光亮。霎时,我竟然有一种头颅飞起的错觉。

反应倘若延迟一秒,我必死无疑,然而这些年来我屡经生死练就的那股敏锐意识,拯救了我的性命。我下意识地一个铁板桥硬马,劈开这凌空一斩。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有一拨铺天盖地的攻势如潮袭来,刀风骤起,深得刀客要髓。此人出刀,潇洒至极,与之对比的,则是屁滚尿流、狼狈逃窜的我。几秒钟后,我们两个从走廊中已经追逐到了旁边的一个大厅处,慌乱之中,我随手从走廊墙上的挂饰处摸到了一把收藏的古剑,与此人对拼了两记,直感觉那刀锋刚劲猛烈,刀法刁钻毒辣,震得我双手酥麻,差一点那手中的剑,都要甩出去。

从长廊误入旁边小厅,风铃晃荡,透过朦胧的月色,我这才瞧见在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穿着宽松练功服的老人。老人留着凶悍的短寸头,额头绑着白色绷带,鼻下一圈杂乱的胡须,脸上尽是发黑的老人斑,光着脚板,一双眼睛翻白,耳朵不住耸动,听风辨物。

瞧见他这副模样,我心想自己暴露得还真的不冤,原来这是个盲人,全凭着耳朵辨物。

瞎眼老头冲进了小厅之后,并未继续追击,而是将手中那把凌厉的长刀收回,抱刀而立,摆了一个造型,脸色严肃地呱唧出了一段话儿来。这话并不是缅语、泰语,有过一段时间诸如《求婚大作战》、《一公升眼泪》之类追日剧经历的我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日语。

他说得慷慨激昂,我听得一头雾水。不得不回过头来,求助空中的虎皮猫大人。大人是语言天才,直接捏着嗓子低声叫道:「八格牙鲁,你的,说中文可不可以 」

「梭嘎……中国人 来吧,不管你是哪里人,我大野坂田刀下,从来不斩无名之鬼,报上你的名字,我会在你死后,为你唱一支安魂曲的!」这瞎眼老头儿倒是颇有古风,杀人还一定要互报姓名,以示尊敬。

听得这老头儿牛烘烘的话语,我倒是没有正面对抗的心思,当下便是满口地胡诌,自言名叫陈二蛋,是许鸣新带的跟班,奉他差遣,过来这边叫人去西边帮忙的。那魔罗您知道么,它出世了,正在这山村之中大肆屠杀呢。

听我这般说,那瞎眼老头皱着眉头,说,「那些猪狗一般的村民,有什么资格劳动我去关注 黑白双煞既去了,又何必劳烦我 」

我也是顺着编下去,说,「我只是一个跑腿报信的,既然您不肯出山,我自回去通报便是,告辞了!」这话说完,我抱拳敬礼,然后提心吊胆地绕道一旁,准备蒙混撤离。

然而没走两步,那瞎眼老头儿手中的长刀再次祭出,指向我的喉结,非常肯定地说道:「你骗我!我的责任便是守护竹楼,除此之外,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与我无关,这一点许鸣不可能不知道。你是那个被关起来的陆左吧,上次来的时候,我感应过你的气息!」

他,能感应到我的气息 

我扭头瞧向虎皮猫大人,埋怨地问道:「什么情况啊,你这偷学崂山压箱底的离火隐身术,到底有没有用啊,一个瞎子都能认得我 」

虎皮猫大人不屑地辩解道:「我早就提醒过你,这术法是有时间限制的,你没事站在旁边瞧个毛啊,打了半天酱油,将最珍贵的时间都给耗没了,现在倒是好意思怪起我来 」

我们两人吵架斗嘴,呱唧呱唧,忽略了旁边这持刀的瞎眼老头儿。或许是平日里得到了太多的尊敬,骤然被冷落,使得他怒意勃发,一步前冲,扬手便是一刀:「嗬,迎风一刀斩!」此人刀技已臻巅峰,一刀砍出,立刻有劲风扑面,让人瞬间便感受到凛冽寒意。

我退了两步,避无可避,唯有将手中长剑竖直一挡。那股劲力如巨浪扑来,我体内蚀骨草刚消,受不得这力道,整个人都不由飞了起来,朝着不远处一张屏风倒去。哗!屏风应声而裂,瞎眼老头再次递出一刀,准备将我了结。随着这刀风而来的,还有他极为鄙夷的一句话:「还道是什么厉害角色,不过小杂鱼一条而已!」

这不屑的辱骂声让我心头一阵火起,人弹起,挥手迎上去,铛铛铛,长剑与那寒刀对拼三记,相撞之处有火花闪耀而出。那人势头极猛,出刀的一瞬间,几乎能够调集全身各处的精气神,唰地一下挥出,刚猛而强硬,弄得我双手酥软发麻。

我此刻有些乏力了,然而怒火上了心头,一时间也能够勉强抵住,但被压得连连后退,很快便被逼至了墙角处。眼瞧着漫天的刀锋将我周身笼罩,我也是有些头疼,情绪在那愤怒和恐惧的边缘游走。突然心中一跳,先前在囚室之中悟得的那一缕旋转之气,从胸口浮现。

这一缕气息分为两种属性,一黑一白、一阴一阳,相互追逐,相互融合,相生又相克,而在这两者交锋的中间那一点,则有源源不断的劲力通融于我的全身,将我枯萎退化的肌肉和经脉给灌浇回春。这一缕气息的出现,仿佛严冬到了最后一刻,腊梅绽放,小草顶出了黑土,世间万物充满生机,所有的颓然之气在这一刻,消逝无踪影。

随着全身精气逐渐复苏,我感觉自己大约可以统御住这一股气力。旧力未消,新力又起,所有的毛孔在那一瞬间绽放,吸收着炁场之中繁复的回馈,耳灵而目敏,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涌上心头。瞧见这瞎眼老头攻势凌厉,我也起了怒火,一声大叫道:「好你个老鬼子,瞧你垂垂老朽,我让你几分,却没想到你竟是一个给点颜料就开染房的货色,如此紧紧相逼,真的是逼我下杀手了。」言罢,我将手中的长剑一抖,与瞎眼老头针尖麦芒,对着劈砍起来。

气海之中那阴阳鱼不停旋绕,我此番卷土重来,气力成倍增长,剑势凶猛。而瞎眼老头儿这边,虽然力道在瞬间就被我扭转,然而刀技实在了得,身法利落,出刀精湛,却也不差几分。我一开始还只是气愤反击,然而战至后来,感觉那阴阳鱼存于小腹,而活跃于心头,源源不断的气力积蓄于身体各处,六识敏锐,竟然在这场交锋之中,逐渐占了上风。

这可是了不得的成就,须知此老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能够被许先生留在这竹楼坐镇,必然是极为心腹的宿老之辈,这样的人物,莫说是许鸣,便是麻贵、王伦汗、哈罗上师诸人,瞧见了也会低头拜见,喊一声前辈,而此刻却被我这般压迫,着实难得。

得了那困境之中,由三部典籍引路,将我体内之力中和而孕育生出的阴阳鱼气旋,我这边是越战越勇,感觉热汗蒸腾,酣畅淋漓。而那狂妄的瞎眼老头则脸色越加凝重,终于在一记对拼之中,他手中的日本剑砰然断裂,而我手中这件不知名的典藏长剑,也飞了一截。

瞎眼老头哇啦一叫,将断剑朝我这边射来,我将手中长剑一引,然后甩飞,却见那老头的身影已退出了大厅,走廊处听到他光脚丫子在竹板上飞奔的声音。

此番我悄然而来,自然不愿意暴露身份,去面对外面那些人山人海,于是冲出大厅,疾步追去。然而我还没有追出几步,瞎眼老头去而复返,一道金光扑面,那气势比之前更加凌厉,我举剑来挡,却发现我这把剑竟然给人像削木头一般,剑影掠过,便从中断开。我提着断剑疾退,却见这老家伙手上紧握着的,竟然就是我的鬼剑。

鬼剑表面覆有精金,乃天下间一等一的坚锐之物,再配合如风的速度和娴熟力道,确实有断人兵刃的实力。我心中狂声咒骂,却也不得不避其锋锐,不断周旋。

鬼剑在手,瞎眼老头立刻又回复了大剑豪的气势,一时间整个人宛若一道龙卷风,将我给困得死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想到魔罗出世,萨库朗全力捕杀,而这边也必然不会平静太久,我的心中隐忧渐生。过了几十招后,我面色凝重,将小腹那股力量攀升至巅峰,转化为意志,与鬼剑相交呼应,接着避开攻势,单掌击出:「疾!」

瞎眼老头杀得顺爽,却不料鬼剑仿佛有了自身意识,凝身不前,被我单掌劈来,闪之不及,整个身子便往后面跌去。

我一招得手,正想踏前追击,却听这瞎眼老头「啊」的一声叫唤,胸口莫名多出了一截剑尖。

第五十六章 许鸣带路,阴阳镇压

是许鸣。

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避开我、瞎眼老头和虎皮猫大人的感应,出现在这黑暗中,趁着瞎眼老头气力消散的那一刻,一刀扎穿心脏,将这个来自日本的瞎眼老头儿,一击毙命。

杀完人,许鸣小心地将瞎眼老头儿扶到地上躺下,检查完尸体之后,将鬼剑抛给了我,激动地打着招呼道:「嘿,陆左,你真的神了,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出来,而且还能在剑道上使大野阪田这武疯子落于下风。简直是帅呆了!你身上的蚀骨草是怎么解开的,还有,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

相较于许鸣的热情洋溢,我则显得冷淡许多,也不言语,伸手接过抛来的鬼剑。这剑入得我手,一抖剑花,立刻兴奋地发出一阵长鸣,嗡嗡嗡地颤动声不绝于耳。我凝望剑尖十几秒,然后才抬头看向许鸣,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

许鸣见我脸色严肃,戒心满满,顿时便有一种热脸贴在冷屁股上面的感觉,不过他倒也是个懂得隐忍的人,将双手摊开,跟我解释道:「陆左,你或许会觉得我在萨库朗,必然跟麻贵这些家伙是一伙儿的,不过我想告诉你,不是!我跟麻贵闹翻了,而且这个时候,你也看到了,魔罗挣脱束缚,已经完全恢复了魔性,这个地方不可久留,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内讧。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想与你为敌的。」

许鸣一脸坦诚,一双真诚的眼睛盯着我,脸上写满了无害。然而我早已经过了轻易相信别人的年纪,许鸣此人向来行为诡异,而且背景复杂,不但与十二魔星中的秦伯有关系,而且还是佛爷堂的高级执事,更是能够在萨库朗中自由出入。如此的能力和际遇,我若贸然相信他的话,这些年还真是活到了狗肚子里面去了。

不过我也不会完全将他给拒之于门外,毕竟我在此地形单影只,而许鸣却还有可以利用之处。当下也不再作冷脸,只是问他道:「既如此,你且说说我的金蚕蛊被放在哪里,有没有被许映智给随身带着 」

肥虫子倘若被许先生贴身藏好,那我还真的是给人随意拿捏,动弹不得了——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然而所幸没有,许鸣摇着头回答道:「怎么可能 许先生修炼的是不老禅功,平日里最讲究养生和调养,轻易不会与毒类沾染,你的金蚕蛊应该被奉在二楼灵堂的神龛前,五瘟神像之下。你若想找到它,我可以带你去。」

听得许鸣如此积极,我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更多的是对肥虫子的担忧,于是也不作犹豫,让他在前带路。

许鸣见我点头同意,他倒也不着急离开,而是蹲身下来,在死去的瞎眼老头练功服里面翻弄了一下,最后摸出一块青鎏蟠龙玉佩,和一道血纹令符来,贴身放好,这才站起身来,朝着里面走去。

我跟在后面,吱呀吱呀的地板声在寂静的竹楼里回荡,与远处那震天的哭嚎声相互映照着。许鸣对此处还算是熟悉,穿过两个走廊和小厅,来到一个角落,拾级而上,到了二楼大厅处,四周都挂着旗幡,上纹蜘蛛、蜈蚣、长蛇无数,另有各类珍品,诸如宝剑美玉、铜鼎香炉、珊瑚银碗、美瓷古籍之类纷繁,在地上、木架上以及台子前,错落其间,虽然没有灯光照耀,但一股宝气袭来,让人觉得那世间的富贵荣华,皆在此处。

瞧见这副场景,虎皮猫大人欢呼雀跃,四处窜溜,没几秒钟便大声叫道:「哇,小毒物,这是你的遁世环!

「这是你的天吴珠!

「哇,黄大仙狼毫笔和凌破桃木钉这种东西,都给扔在了角落了!

「这是般觉老和尚送你的唐卡!」

……

这一刻虎皮猫大人宛如肥虫子附身,找东西倒是一流好手,不断地将我那些随身家伙什儿都翻将出来,然后丢给我。

我接过来收着,自然是十分欢乐,然而目光却被堂中正西方向那神龛所死死吸引。神龛前香炉一樽,里面有极品檀香,散发出让人心旷神怡的气息,上面供奉着一尊黑鎏玉雕的神像,此神像共有五人,身披五色袍,各执一物:一人执勺子并罐子,一人执皮袋并剑,一人执扇,一人执锤,一人执火壶。此五人在天为五鬼,在地为五瘟: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总管中瘟史文业,统管世间万毒,日夜朝拜可赐神力。这神像乃大家所为,材质更是名贵,隐隐有神力笼罩,勾连天地,让人望而生畏。

能够被奉在这厅中的,自然不是凡物,我也不敢多瞧,目光移到了神像之前那碧绿竹筒之上,心中不由得大喜,快步上前,大叫道:「肥虫子!」

我冲上前去,许鸣在我身后焦急大叫道:「陆左小心!」

话音未落,神像上执火壶者眼睛一亮,闪露红光,接着一团红云从火壶中激发出来,朝着我周身笼罩。说时迟那时快,我下意识地激发刚孕育发生的阴阳鱼气旋,一道蕴含肥虫子气息的劲道分布在我的全身。那些红云与我周身气劲一触即收,凝于我的身前。借着月色和大厅之中的宝光,我瞧见这哪里是红云,明明就是由成千上万只细小虫瘿而组成,密密麻麻地凝聚在一起,让人望而生畏。倘若不是肥虫子在我体内久矣,让我沾染到了它的气息,这些细小虫瘿必然会顺着我的五官,或者皮肤,直接钻入体内血管去。

许鸣紧跟过来,那块从瞎眼老头儿身上搜出来的青鎏蟠龙玉佩被他紧紧握在手上,然后缓慢地移动到了这片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虫瘿之前,在玉佩的逼迫之下,那片红云渐渐往后移动。许鸣口中突然念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咒语,它便缓缓收回了火壶之中去。

许鸣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小声说道:「这神像可通神,你所有的动作最好小心一些。」

有了刚才的教训,我也有一些戒备,指着被供奉在神龛上面的碧绿竹筒说,我现在能不能把它拿下来 许鸣点头说:「可以,不过这东西被许先生在此供养几日,说不定已被动了手脚,你一会儿解开封口的时候,务必小心。」

听得他的提醒,我心中也有些没底。先前肥虫子失控,是我体内蕴含着的洛十八出来,方才将其制服,此刻它倘若再次暴走,我也未必能够镇得住它。不过此时并没有可容我深思熟虑的时间,我一狠心,上前一步将那竹筒给拿下来,将封口处绘满符文的人皮给揭开一个口子。顿时,一道金光从里面飞出,朝着我的眉心射来。我瞪眼,见这肥虫子的模样狰狞,并无几分神志,那双黑豆子眼睛里面也充满了暴戾和乖张,全部是负面能量在作乱。

我早已有了准备,手结大金刚轮印,降三世明王心咒默诵,一印即法,言出即镖,全身的劲力在那阴阳鱼气旋的作用下汇聚于手,镇压住了这金光。这两相一较力,它身上黑暗的暴戾情绪如潮水退去,浑身一震,黑豆子眼睛里面又恢复了萌萌的单纯和顽皮。

瞧见它眼神这光芒,我心中欢喜得紧,知道我这新生的阴阳鱼气旋,恰好能够镇压住肥虫子易怒暴戾的性子,如此一来,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伸出手,小肥虫降落在上面,轻轻舔了舔手心,痒痒的,继而身子消融,从我手掌伤口处沉浸入内去。虎皮猫大人本来还待跟小伙伴打个招呼,没想到这家伙跑得忒快,正想骂几句,突然听到竹楼外面一片喧闹,于是出声警告道:「有人回来了!」

许鸣侧耳倾听,脸色难堪地说道:「黑白双煞负伤了,局势有些不妙,赶紧逃离此处!」说罢,他朝着东边跑去,我跟在后面。瞧见他从二楼一排窗户处直接一跃而下,身手颇为了得。我自然不甘落后,也跟着跳到了后面的草地上。听到竹楼前面有脚步声传来,当下不敢停留,顺着后院的竹篱笆翻出,朝着山下摸去。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毒枭基地,此刻已经变成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们,有妇人,有小孩,也有成年男子,他们脸上仓皇无助,漫无目的,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着;地上好多伏尸,血肉模糊,有的支离破碎。我知道这是魔罗四处作恶,大肆杀生。

瞧见这么多死去的人,许鸣的脸上也满是不忍之色,不过脚步却加快了许多。到了山下,我们冲进一片肥沃的罂粟地里时,不约而同地提出分开走。

我忍不住问道:「许鸣,你为何帮我 」

许鸣犹豫地看了我一眼,转身隐入夜色中:「韩月以前告诉我,要做一个好人。」

第五十七章 生日快乐,小妖朵朵

许鸣的实力比之在香岛的时候,实在是厉害了太多,而且透着一股子神秘感,行事之诡异,如羚羊挂角,让人完全就想不透这里面的缘由,也不知道他下一步准备干吗,我甚至连他的心思都猜不透——到底是想要逃跑,分道扬镳,还是去寻找许先生 

我和虎皮猫大人目送他离开之后,回过头来,瞧见那整个山村都陷入了一片腥风血雨之中,想起之前的钟水月和郭佳宾虽然贪婪无度,但总算是束缚这小魔头的一根锁链,然而此刻,它被设计,种种巧合,将钟水月活活生吃完毕,又经历过了达图上师和钟水月的夺舍磨砺,早就将心中那最原始的恶给激发出来,邪恶狡猾。

此刻的它,并不会与麻贵、王伦汗以及哈罗上师一干人作纠缠,而是采取游击战术,四处出击,神出鬼没,专门找那些弱小得不堪一击的普通人击杀,然后吞噬脑浆,将这血食转化为自己的能量,滚雪球一般地发展,最后成为让所有人恐惧的魔头。

这使得村里炸了锅,所有人都在逃命,也有的朝着我们这边跑来。我和虎皮猫大人也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事情,毕竟自身难保,唯有先行离开再谈,于是往山谷外逃去。跑了好几分钟,前面草丛摇动,明眸皓齿的小妖和粉雕玉琢的朵朵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瞧见我,朵朵眼圈一红,哭喊着投入我的怀里,说,「呜呜,陆左哥哥,你没死啊。」

这笨蛋萝莉的话语让我一阵郁闷,口中直念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小妖在旁边瞧见我被朵朵雷得外焦里嫩,不由乐得咯咯直笑,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道:「是啊是啊,真是遗憾。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你陆左哥哥就是这么一个大坏蛋,所以他怎么可能死掉呢 」

这小狐媚子嘴虽然硬得很,总是忍不住地嘲笑我,但是心里柔软,脸上还是止不住地露出了关心之情来,不住地打量我身上各处的伤势。瞧见她这副模样,我忍不住过去抱了抱她,轻声说道:「小妖,那天多亏你带着朵朵离开,才使得我今天得到营救。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谢谢你。」

瞧着我这真挚无比的眼神,这刁蛮的小辣椒顿时就有些难为情了,脸色红红,害羞地想推开我,似乎浑不在意地说道:「好了好了,这点小事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吗 朵朵是我妹妹,我肯定是要照顾她的啦。至于你,顺带救一下,你不要放在心上啦。对了,你没事抱我,是不是想吃小娘我的豆腐 」

瞧着小妖奋力地要推开我,我的胳膊也用上了力,将她和朵朵一起搂住,这些天来被囚困折磨得快要发疯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些明媚的解脱。盯着这小狐媚子美丽得如同星辰大海的双眸,我凝声说道:「小妖,生日快乐!」

这句简单的「生日快乐」仿佛是世界上最有用的魔法,直接就让扭捏挣扎的小妖停止下来,她坚毅倔强的脸上有了一丝柔软的神色,低下头,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缕头发垂落,将她精致的脸颊勾勒得格外妩媚。

沉默了几秒钟,她点了点头,用罕有的温柔语气答道:「谢谢。」

小妖异常的反应让旁边的虎皮猫大人嘎嘎大笑,说,「嘿哟,害羞了,害羞了,我们的女王大人害羞了。那我也说一句:生日快乐。」朵朵也抱着小妖洁白如玉的脖子,亲了亲她微红发烫的脸颊,开心地说道:「陆左哥哥好讨厌啊,这话本来应该是朵朵第一个说的呢。小妖姐姐,生日快乐啊!」

大家纷纷送上祝福,便是刚刚融入我身体里面的肥虫子也出来凑趣,亲了亲小妖脸颊。热闹的起哄声让小妖恢复了先前的小娘子脾气,将我一把推开,伸出白如皓玉的小手,颐指气使地念叨道:「礼物、礼物、礼物,说好给我的礼物呢 」

瞧见这小狐媚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回复成了满身是刺的小辣椒,我不由得苦笑,摸了摸穿在身上的囚衣,除了虎皮猫大人先前给我找出来的一应家伙什儿,我还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的。而就在我即将要被小妖给生吞了的这一刻,虎皮猫大人变成了我的救命及时雨,翅膀摸了摸屁股,弄出一颗硕大的蓝宝石来,递到了小妖的手掌之上。

「这个是刚才我们在许先生的藏宝库里面发现的,小毒物说特别合你小妖孤傲冷艳的气质,所以就让我给带着了,作为你的生日礼物!」虎皮猫大人如是说。

肥母鸡的这一番话儿,果真是让我泪流满面啊。什么叫做兄弟 这就叫做兄弟!这肥厮刚才在二楼挑挑拣拣,没想到居然还弄了这么一个东西出来,更加重要的事情是,它居然说是我叫准备的!

小妖拿着偌大蓝宝石,欣喜非常,翻来覆去地瞧了一会儿,惊喜地说道:「哎呀,这个东西不光是首饰,而且还有一股冰冰凉的气息在里面游动,仿佛蕴含着一整个森林的绿意在里面,这样的力量,并不比麒麟胎差几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虎皮猫大人也闹不明白,不过它也是极有眼光的家伙,二楼诸物品,它偏偏拿了这一个,自然是瞧着最为珍贵的。不过现在危险并没有解除,它没有解释,催促道:「先不说这些,魔罗横行,我们赶紧离开,小心被殃及了!」

它这般提醒,我们才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醒过神来。危机犹在,此时的魔罗气势正盛,但它自有萨库朗的一干人等去应付。我们还是先折回寨黎苗村,找到蚩丽妹再作打算。

主意打定,我们出发,在大片的罂粟田里面走了好一会儿,才从山谷旁的小树林处退出。走到山腰处的时候,我回过头,满月之下,瞧见麻贵一行人朝着南方匆匆离去,在人群中我似乎看到了崔晓萱的身影,昏迷过去的她被一个男人给扛在肩上,飞快远去。

瞧见这情景,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阵纠结,难道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还挡不住一个魔罗 我要不要去救崔晓萱 还有,我的震镜可还在麻贵的怀里面呢!震镜,那可是我挫败过多少大拿的阴人神器,就这样让麻贵给据为己有了,我的心中实在不甘啊!想起他之前使用震镜的时候,人妻镜灵的那声声哀鸣,我就有一种自己女人给欺负了的感觉,心中充满怒意。

这念头在我的心中刚刚一闪过,回头瞧见两个可爱的朵朵,我又犹豫了。危急时刻,还是稳妥一些好,要为了震镜而搭上了小妖和朵朵,以及我自己的性命,那还真的是有些划不来。这般犹豫之下,那群人早已走远。回望王伦汗的老巢,那儿燃起了熊熊烈火,将大半个夜空照得透亮,在这样诡异的亮光中,我瞧见了一股血气,直冲云霄。

魔罗出世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如同乔达摩悉达多这般伟大的人物,来降服它吗 

我带着两个宝贝离开,牵着她们的手,想起朵朵刚才流下着急的眼泪,和小妖另类的关怀,我便感觉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温暖,总是需要我用一生来守候,轻易地让自己处于险地,实在是一件太不负责任的事情。

我当时前来此处,是被敲晕了掳来的,自然是不辨方向,但是小妖却是万能导航,故而便由她来带路。我们一路南行,越过了好多深山林子,也途经过好几个山中小村庄。这些村子的周边都是罂粟田,显然还是在王伦汗的势力范围。魔罗出世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这里来,我瞧见村口有武装人员在持枪巡哨,也不敢进,直接越过。

如此行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小妖的脚步突然停止了,站定在一片树林前,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她神情凝重地说道:「呃,我迷路了。」

啊 我们所有人都惊诧万分,与山林天然亲近的这小妖,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今天是怎么了 

小妖也感觉十分郁闷,指着周遭的山林说道:「刚才想抄一下近路,结果进到这里来,发现这边的地形复杂,似乎被什么人给布置过了一样。」

她还待解释,虎皮猫大人从天空降落下来,示警道:「有人来了,小心!」

第五十八章 猴子偷剑,丢脸追踪

说句不好听的话,此时的我们还真的有点儿惊弓之鸟的意思,听到虎皮猫大人的警告,立刻躲入草丛之中,将遁世环给开启,气息也收敛起来,蹲伏着,瞧着来人到底是谁。

那人来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丛林中便跃出一头颇为庞大的黑影,草丛中有腥风刮来,接着又是一声低低的咆哮。借着月光,我瞧见这黑影是一头巨大的野兽,上面还坐着一个人,身形矫健。瞧着这场景,我感觉有一些熟悉,待那人近了一些,我的眼睛不由瞪得硕大。这、这个骑在老虎背上的女人,可不就是当日单身一人前往寨黎苗村,然后被我一招生擒的黑央族御兽女央仓吗 这个身材健美的小黑妞,不是在被我擒获之后,一直都待在寨黎苗村,给熊明看管起来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中充满疑问,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瞧着她,更不敢流露出敌意,只把自己当作一棵树、一株草,或者别的什么,不让她察觉到这草丛之中,还蹲着这么一大家子。

央仓骑着座下变异的孟加拉虎,在我们刚才待着的地方停下来。那头被二毛完虐的畜生鼻头灵敏,在地上嗅来嗅去,不时打一个喷嚏,脑袋朝着我们这边望了一下,然后又扬起了头。我皱着眉头在草丛中看,这时从树林处突然跳下了一个黑衣男人来,跟这小黑妞儿招呼了一声。这个黑衣男人却是那天我们在龙血树林旁边,王伦汗的军营里遇到的那个使刀的黑央族青年。刚才我们并没有感应到,他应该也是刚刚赶到,不过这人轻身的手段倒是十分厉害,便是我,也不能够在那树上窜来窜去。这种人猿泰山的行为,除了那种从小在山林里面长大的妖孽,还真的少有。

这两人说的话,我自然是听不懂的,扭过头来瞧小妖。这小狐媚子手上攥着虎皮猫大人刚才给的蓝宝石,脸上笑盈盈,见我求助,她侧耳听了一会儿,指了指那两人,也不说话。我明白小妖的意思,这两人都是黑央族的佼佼者,耳力灵敏,倘若我们这边有什么动静,他们自然就会感觉到。虽然我们并不怕这两个家伙,也有信心将他们擒获,但危急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谨慎一些好。

好在他们也没有久留,草草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待两人远离,小妖告诉我,这处密林是黑央族的聚集地,我们到了他们的村子外围了。我奇怪,说那个骑着孟加拉虎的黑妞儿不是给关在寨黎苗村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朵朵愣住神,说:「陆左哥哥你不知道吗 蚩丽花婆婆说那个央仓姐姐是个好人,那次是为了避免村庄遭屠戮,所以才过去的,她是黑央族里面少数一些亲近苗人的,所以过两天就把她给放了。」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件事情,可能是我被肥虫子弄昏迷的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吧。

不过放了央仓,我也能够理解,寨黎苗村和黑央族虽然彼此形同陌路,互不交往,但因为都是玩弄神秘之术的传承之族,又同处一地,彼此之间应该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王伦汗是外来户,但是黑央族的老人想来应是听过蚩丽妹的大名,央仓也能知晓,所以私底下未必不会有一些交情在。

不过这些东西我也不想了解,说:「小妖,你之所以迷了路,应该就是黑央族在此处做了布置,将你的感应弄得乱糟糟。不过我们急于返回寨黎苗村,而且就目前形势,黑央族是敌非友,我们还是离开吧 」

小妖点头说,「好,我们这就离开,没事,放心吧,我瞧着天上的星星呢,它在给我们指引方向。」

正欲离开,忽然从左边的密林处传来了一阵咕叽咕叽的怪声,我皱着眉头瞧过去,黑暗中突然蹿出了一大群瘦弱的黑影子来,在树上、地上以及草丛中,密密麻麻的,足有上百个。这些东西越来越近,居然是一群棕毛猴子。这些小家伙獐头鼠目,瘦骨嶙峋,脏兮兮的,大的三四十公分,小的只有一二十公分,吱吱地叫唤着,似乎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它们。

瞧见这些小东西仓皇地从丛林中往我们这边逃来,我们几个对视一眼,不由得感到浑身发冷。先前魔罗从房子里逃出来的时候,所有在山林中沉睡的鸟类都飞了起来,朝着远方没命逃去,而此刻这些猴子的异状,莫非也是感受到了魔罗的气息 倘若如此,那魔物不会是朝着我们这边飞过来了吧 

想到这个情况,我们不再停留,朝着斜侧面跑开。我心思沉重地跑了几步,脑子里乱乱的,那些猴子惊慌失措地从我身边越过,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吱吱乱叫,我也不作理会,朝着旁边跑去。冲出几步,突然我感到背上一轻,身后朵朵在大声叫唤:「小猴子,你干吗 」

我回过头,见朵朵朝着树上冲过去,似乎在追什么东西,下意识的,我伸手往身后一摸——我的鬼剑居然被那奔走的猴子给摸走了。

这、这……这什么个情况,这也太丢脸了吧 

刹那间我感到一股怒火在心头升起来。这些猴儿瞧着瘦瘦小小,一副皮包骨头的可怜模样,我也不理会它们,甚至都不提防,没想到这些猴子们,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顾忌,瞧见了我背上的鬼剑好玩儿,伸手就摸了过去,然后朝着树林逃窜。

朵朵钻进了树林,而小妖也是一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自然是奋起直追,我满肚子的火,正想冲过去,突然发现周遭有些不对劲,那些本来还在亡命奔逃的猴子突然都停住了身子,扭头瞧向了我,眼中充满恶意。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四五头身体强壮的公猴子已经朝着我的身上扑来,爪上指甲尖锐,声音也怪异,仿佛中了邪。

我这个人呢,心善,平日里不会杀生,便是去菜市场,也从来不买当场宰杀的鸡鸭,像这些仓皇逃窜的猴子我只是感觉到可怜,也无防范;然而一旦被惹恼了,我却又会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咬着牙,可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你只要敢伤害我,我便先把你弄趴下,是人我会留你一条性命,然而这中邪的猴子,我可不管它可爱不可爱,直接就挥手拍去,毫不留情。

我下了狠心,那些发狂的猴子顿时就被我拳打脚踢,没有一个近得了身,要么摔在树上,一命呜呼,要么跌落草丛,再无踪影。瞧见我如此凶悍,那些家伙也有些怯了,攻势稍缓。我朝着朵朵离去的方向气急败坏地追去,虎皮猫大人在旁边哈哈地笑,嘲讽道:「瞧瞧你,还真的可怜,连猴子都能欺负你!」

虎皮猫大人的话让我更加郁闷,只当不知,快步追了上百米,听见朵朵一声叫唤。我快速冲到前面,发现黑暗中前方竟然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山崖,崖边怪石嶙峋,老藤垂落十数支。我的力量也是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在即将踏空的那一刻停下了脚步,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我若是不知收敛,说不定就跌落崖底去了。这可恶的猴子,我说不定就要被它们给害死。

我见到了悬空的朵朵,问,剑呢 小丫头指着山崖之下,说,那调皮的小家伙跳下去了,我们要不要下去 我的脸都黑了,这家伙可不是调皮那么简单,能够有胆子下手夺剑,然后又有这么多猴子不要命地阻拦,这里面倘若没有蹊跷,我还真的是有些不信了。

小妖这个时候也气哼哼地冲了过来,说,那些猴子着魔了,拦着不让走,害得小娘跟丢了剑。陆左,要不要把剑追回来 

我瞧了一眼山崖下面,深邃的山谷底下似乎还有一些昏暗的光,想来是有人住着的,而这附近既然是黑央族的地盘,说不定这个地方就是黑央族的所在地。我想了一下,点头,说,好,下去。

说实话,鬼剑倘若真的给弄丢了,我的脸面都没有了。

第五十九章 崖底山谷,还我剑来

偷剑的那个猴子顺着山藤往下攀爬,并没有走多远。小妖自告奋勇,身子在空中一晃悠,连我的嘱咐声都没有听完,人便往下沉去。我怕山谷下面有什么厉害的角色,也不敢再作停留,让朵朵帮我照亮,也顺着这粗砺盘结的藤条往下摸。至于虎皮猫大人,这厮惯来喜欢独来独往,振翅一飞,说它去瞅瞅小妖,别让这狐媚子给人装到碗里去了。

说实话,在这样的夜色里,从悬崖上面攀爬而下,还是蛮危险的。普通人这般做,即使是在保险绳和登山道具的保护下,也是妥妥送死的节奏;即使是我,也是心中忐忑。不过这人一旦被怒火烧了心头,就不会有太多的顾虑。想着自己被那毛猴子给耍了一遭,我心中就有说不出来的憋屈,于是在朵朵的陪同下,借着这样美好的月色,缓慢摸下去。

我顺着山藤往下走,那藤条倒是蛮粗,而且一根接一根。这样往下攀爬,只要臂力足够,对于我来说其实倒不算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当然,我之所以敢下来,也是凭恃着自己一身的本事,以及刚开始炼就出来的阴阳鱼气旋。当我能够很好地掌控自己身上的力量时,那种油然而生的自信,让我有勇气面对任何艰难险阻,哪怕前面是刀山或者火海,也不过是哂然一笑而已。

如此攀爬,到了半山腰的位置,悲剧终于出现了,那从崖边一直垂落的粗藤,居然到此为止了!这事情让我几多郁闷,左右寻摸,只有四五米远的地方有一块坡型岩石,从那儿往内走十几米,才会再次出现大片墨绿色的玛瑙藤。

不过好在有朵朵,瞧见我这边没有路了,她便在后面推我,几下晃荡,通过荡秋千的方式,我身子一缩,翻腾一下,终于落在了那块突出的坡型石上面。

然而我这脚步都还没有站定,身形还没有平衡,突然一道黑影朝着我的手臂射来。这黑影呈长条形,烙铁头,全身碧绿,眼睛却似红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在月光之下,闪耀着诡异的光芒,是一条罕见的缅甸竹叶青。这东西或许是在对面就瞧见了我,早已蓄势待发,我一荡过来,它便弹射出来,嘴张得几乎 180 度,手掌般长。我不敢让它咬中,手一翻,直接将这蛇的三寸捏中。

这蛇的三寸,是它的脊椎骨上最脆弱、最容易打断的地方,我这手一捏,按道理它应该就挣扎不得,然而这玩意儿却违反常规,转头过来,再次张嘴咬。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轮不到我出手了,循味而出的肥虫子一口咬住了这碧绿之蛇的蛇唇,接着让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那一米多长的绿色,几乎在一瞬间,通体变成了纸张燃烧之后的那种死一样的苍白。

在肥虫子钻入这蛇尸之中吞噬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了下一步的攀爬。接下来的旅程倒是十分顺利,十多分钟之后,我的双脚踩在了山谷肥沃的泥土上面。这个山谷面积十分大,几乎是一个小平原,四处都长着药草之类的植株,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味儿,中间还有几个起伏的山包。那中间的区域,有一些颇有当地特色的茅草屋,里面有昏黄的灯光,十分黯淡,从上面看根本就瞧不出来。

当然,除了药圃之外,这山谷中还有许多参天大树,在几个山包子的中间,我甚至还看到了高有四五十米的望天树,让人心中震撼。我所在的这悬崖旁边,有好多怪异的岩石,古里古怪,内中有好多空洞。那空洞深邃曲折,隔四五米就有好些个,阴气森森。风呼呼地吹来,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如鬼泣一般,让人心中发毛。

我几步跳下岩石,旁边是一片竹林子,并没有瞧见小妖的身影,至于虎皮猫大人,那更是不知踪影。我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发现从东边走来了一队人,赶忙往竹林躲去。瞧见那些人走近了,是一列巡逻,这些人除了黑一点儿外,模样和缅北山林里面的山民并没有什么差异,唯有那额头,用特殊的颜料,涂出了很多白色的星星,在夜里面闪闪发亮,十分好辨识。我瞧着这些手上提弓捉刀的巡逻队,心想在热兵器时代,若是打夜袭战,这些额头有星星的家伙,倒是一等一的好靶子,根本不用什么好枪手。

这些人想来都是神秘的黑央族的族人,瞧着那动作,倒是个个身手矫健,必然也是在山上漫山遍野撵野物练就的身体,瞧着虽然也有厉害角色,不过能够与之前我们遇到的御兽女央仓和那个黑衣青年比肩的,却没有。世上并不会有那么多天才人物,黑央族年轻一代能够出现两位如央仓这般厉害的角色,也算是兴旺了。

我蹲在竹林里,瞧着那些人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刚要站起来,结果肩头被人拍一下,原来是小妖这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嘻嘻地朝着我笑。我压低声音,问:「怎么样,瞧见鬼剑落到哪儿去了没有 」

小妖指着不远处一栋独立的茅草屋,说:「就在那儿,那死猴子抱着鬼剑,直奔那儿去了。我刚要进去拿剑,有个老头儿咋呼了一声,我感觉我去的话,动静可能偏大,旁边又有巡逻队在,所以就先折回来找你了。」

我点了点头,说,「那便是了,还真的有人指使那猴群过来。不过夺我鬼剑,是什么意思 」

小妖耸了耸肩膀,说,「谁知道,说不定是别人感觉你这鬼剑实在是太过骚包了,起了拿过来亵玩一番的心思了呢 」我点了点头,顺着竹林前的小道往前走,一路开启遁世环,压低身形,很快便来到了那偏居一隅的小茅屋外面。

这种小茅屋跟当初错木克村的几乎一样,东南亚雨林里面潮湿多雨,房子多是离地半米而建,周边的墙壁是木板,做工并不算好,有的地方足有小拇指般粗的间隙。我悄无声息地靠近,然后找了一个透光的间隙,贴脸瞧去,看见一个又枯又瘦、满脸黄斑的老头儿,正坐在地板上。油灯如豆,将房间里照得一片昏暗。里面一片杂乱,到处都是散落的药罐和制药的原始器具,角落有一个小孩一般大的毛猴,这小家伙正在啃着手上的什么东西,欢畅得很。至于我的鬼剑,则正被那黄斑老头儿捧在手上,仔细瞧看着。

那黄斑老头儿脸上除了黄色老人斑,还有白色的古怪花纹,这些花纹末端,则是额头上的星星,我数了一数,这星星足足有五颗,这个倒是很少见。他用抚摸美人儿一般的态度,仔细地摩挲着鬼剑那镀着精金的剑身,嘴中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兴奋。随着他的摩挲,我瞧见鬼剑之上,有淡淡的黑雾渗出,在空中形成了一头茂盛的老槐树形状来。我阴着脸瞧,心中十分不爽,知道这老家伙应该是想抹去我在鬼剑之上留下的印记。

这时去周遭查探地形和人员的小妖返回来了,在我的旁边打了一个手势,表示万事皆无,我心中一紧,收敛气息来到了门口,暗自默数「三、二、一」,然后伸手敲了敲门。

我这边敲门,里面立刻传来一声愤怒的问候,我不解其意,不过也能够大概明白意思,无外乎是责骂以及询问的意思,于是闭口不言。接着我听到几下起落,是那小猴子被支使过来开门。当门被拉开的那一刹那,我一脚蹬开,朝着堂中的那个黄斑老头儿冲过去:「还我剑来!」

第六十章 五星长老,剑劈僵尸

我足尖点地,越过开门的小猴子,右手化作龙爪,朝着屋中的那个黄斑老头儿抓去。

我这一招志在取剑,胜在突然,想要利用我对鬼剑的亲近力争取一点儿缓冲时间,快速解决战斗。然而当我即将得手之际,被我用意念控制得牢固的鬼剑却突然失去了与我之间的联系,然后剑尖反转,飞快地朝着我的脖子划来。

瞧他拿剑的这姿势,看得出这老头儿并不是什么用剑的高手,然而他的这一剑却是浑然天成,无论是力道、角度还是意念,都有让人眼前一亮之处。

一事通,百事通,这个老头儿也是个老辣的家伙,在我避开这一击之后,他手中的剑便化作了万千光芒,朝着我的周身笼罩而来。鬼剑的锋利,我是深有体会的,当时双手空空,也不敢硬掠其锋,只是在房中腾挪周旋,不与其作正面交锋。

战了几个回合,我瞧见小妖恼恨那猴子,满地乱追;而朵朵则在门口那儿,帮我们封堵退路,并且望风。这里可是黑央族的老巢,底蕴深厚,各路高手都在,我也不敢多留,随手捞起一方齐膝高的桌子,上面的瓶瓶罐罐被我甩飞出去,然后抓住其中的一腿,将这桌面当作盾牌,反扑了回去。

那黄斑老头儿拿着并不安分的鬼剑,剑出如电,虽然并不得章法,但是极具威胁性,削、砍、劈、刺,竟然将我当作盾牌的这方桌子给削得漏洞处处。

不过我这边心惊,那黄斑老头何尝不慌乱,面对着我这突然冲进屋子里面与他混战的家伙,黄斑老头儿口中朝着我大声吵嚷着,尝试与我沟通,然而他这语言虽然有些类似古苗话,奈何我只听懂几句。想着别闹出太大动静,到时候不好撤离,于是我手上的攻势又加快了几分,然后嘴中忍不住骂道:「老贼,偷了我的剑,还不赶快还给我 」

之前我的那句「还我剑来」,说得太急,这老头儿或许是没有听清,但是后面这一句,他倒是听了个清楚明白,当下一惊,用口音古怪的中文说道:「啊,中国人 」

我更加恼怒,举起桌子朝他砸去,口中嚷嚷道:「哎呀,还会说汉话,那就把剑还给我吧,要不然,我让你死得眼泪直流!」我欺身上前,正想把桌子挡住他的攻击,然后取剑,却听到背后一阵风声响起,回过头去,竟然是那头偷剑的猴子袭来。

这家伙并没有刚才开门之时的那副毛茸茸模样,跟小妖追逐一番之后,此刻的它完全就变了模样,浑身毛皮不知道怎么回事全部脱落了,露出了红彤彤的癞皮,表面渗着体液,掺和着血浆,黏黏糊糊的;一双眼睛仿佛燃烧的煤炭,里面透着一股异火,仿佛碰到什么,就要将什么给烧燃了一般。瞧见这猴子的骇人模样,我便知道这小畜生应该并不简单,想来跟御兽女央仓座下的孟加拉虎一样,都经过特殊手法处理,早已变异。

这变异猴子来如电,朝着我的脑袋抓来。我并不怕这畜生,只是感觉倘若沾染上一些黏液,恐怕腐蚀,于是后退一步,将桌子反过来挡了一记。咚!那桌子发出了让人牙酸的碎裂声,我感觉仿佛有一颗沉重的铅球被抛射出来,正好撞在了这桌面上,震得我双手发麻。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手里的桌子便碎裂成了好几块,而那猴子居然凭借着硬如石头的脑袋,直接撞破出一个窟窿来,伸手抓我。

不过它的凶残进攻也到此为止了,当它想再次探爪过来抓我的时候,后脚被一双洁白如玉的小手给抓住,使劲儿一抽,整个身体就往着后面甩去。小妖追了这灵活得不像话的小猴子半天,这回终于抓住了它,当下一阵蹂躏,将这可恶的畜生往那房柱上一通猛砸,咚咚咚,跟打地桩差不多。

这猴子有人处理,我回过头来,正想再次夺回鬼剑,却见那黄斑老头儿右手往着身后的柜子门摸索,正当我再次踏步上前的时候,他挥手一甩,立刻有好几道黑影子射来。我手中的方桌被那魔猴儿坚硬的头颅捣碎,不过手上还有一条桌子腿,一点儿也不作犹豫,挥手去挡。没承想这几道黑色长影是一条条活的毒蛇,我手上这又粗又短的桌子腿一挡住,立刻一个大甩头,朝着我的手腕咬来。

瞧见这毒蛇,我心中的疑惑稍解,我说平日里那些毒蛇闻到肥虫子些许气息便退避三舍,怎么在悬崖峭壁上,会有毒蛇突然出现袭击于我呢,原来这里的蛇都是被人驱使的,无法无天,不畏生死。

对于蛇这种阴森冰冷的冷血动物,我从小就很怕,便是那种无害的蜥蜴四脚蛇,都躲得远远,不过到了后来,我才发现一个道理,那就是:心中无畏,很多可怕的东西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这种外表丑陋阴冷的爬虫,一个三寸,即是脊椎最脆弱之处,一个七寸,便是心脏位置,这两个地方一旦攻击得力,再凶悍也难逃一死。伸手抓住这蛇三寸,我放劲一捏,骨头碎裂,接着将这蛇提拎着一抖,整个骨骼哗啦一阵响,软绵绵地掉落地上,不再存活。

黄斑老头儿的蛇镖又多又快,我接了几条,便顾及不得,正郁闷间,肥虫子拍马赶到。有了这小东西在,让人头疼的蛇镖就变成了一场另类的盛宴。肥虫子如闪电般在那些嘴巴张得巨大的长蛇脑子里飞蹿,一会儿这里吃吃脑浆,一会儿那边啃啃毒囊,好不惬意。

肥虫子的出现,让这场激烈的战斗变成了闹剧,黄斑老头儿瞧见这一道金光在空中来回飞蹿,手中的蛇镖全部落雨一般跌落,要么软绵绵地不作动弹,要么浑身抽搐,尾巴和脑袋绞成一团,心中不由得也慌乱了,一边后退,一边大声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吗 」

左小妖,右肥虫,我一副泰山压顶的高人气势,冷笑着靠近道:「我是谁 我就是一个路过的酱油党,本来想着好好赶路的,结果被你这死猴子偷了我的剑。我想要的,也不过是把我的剑,拿回来而已!」

那老头儿脸上阴晴不定,看了看我,又瞧了瞧手中这把锋利沉静的鬼剑,眼中流露出了十分不舍的神色,不过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好的,给你吧!」他将鬼剑反转过来,剑尖对准自己,剑柄则朝我伸过来。

我心中有些犹豫,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要不然也不会支使猴子来盗剑,平白无故地生出这么多事端了,却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快妥协了。不过我还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

我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当我的手离那鬼剑剑柄还有一拳之远的时候,那个嘴皮一直在蠕动的黄斑老头儿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抽身往后面离开,然后往着身后那几扇连排的古旧柜子一拍,那几扇柜门突然往外面开启,轰,一股浓重腐烂的尸气便从里面喷薄而出,朝着我当头熏来。

其实我这边也早有计划,待那黄斑老头后退的那一刹那,将那癞皮毛猴子收拾妥当的小妖从侧面突出,一脚蹬在了黄斑老头儿的后腰处,这一脚虽然被那老头随手挡了,然而身子却是一晃,抓剑的手就不怎么用得上力,而就在这一刻,蓄谋已久的我口中一声真言喊出:「洽!」此言说完,我双手捏就剑诀,朝着鬼剑一指。

那鬼剑自出世以来,除了杂毛小道之外,就一直在我的身边,和我心思牵连,当下终于冲破了黄斑老头儿的束缚,「嗡」的一声响,浑身震动,传递出如电一般的力道,那老头儿手一松,它便朝着我这边射来。鬼剑一入手,便如亲人重逢,好不雀跃。

我抖落两朵剑花,抬起头来,却见从那齐房顶高的柜子里扑出了三头僵尸,脸型僵固,表面油光,有红色的毛发,又粗又长,宛若老家挂在灶台上面发霉的腊肉。这些家伙一跳出来,张开口,发出一股让人直欲昏厥的浓郁尸气,接着朝着我扑来。

这些僵尸看着是有些年头,而且好像还有最基本的神识,不是简单角色。然而我一剑在手,顿时气魄凛然,朗声一笑道:「让你看看鬼剑是怎么用的!」话儿一说完,我气海中的阴阳鱼气旋一动,恶魔巫手激发,气贯于剑,鬼剑陡然长了一倍,左一剑、右一剑,凌空一剑,由上至下,我总共出了三剑,结果是这三头僵尸要么腰斩,要么对半裂开,气息收敛,恶魄入得剑身,再不复鬼物模样。

此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老头儿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极度痛苦的嘶喊。我指着这个家伙,得意地笑道:「跟你说了,我只是想拿回我的剑,但是你要卖骚,我就不能忍了!」我蹲下身来,正想与他细说,这时门口望风的朵朵突然出声说道:「陆左哥哥,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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