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事务所的困境
前文有讲,特勤局主要的职能机关有六个,分别为政法司、业务一司、业务二司、业务三司、业务四司、外事司和人事司,其上还有总办以及顾问团。像陶晋鸿所在的全国道家理事协会这种地位超然的社会团体,其实也是挂靠在局里面,接受外事司的指导。本书中经常提到的有关部门,一般指的是业务四司这个隐秘而庞大的机构。
言归正传。东南局位于南方市西郊的训练基地是一个准军事化机构,主要是对新招入有关部门的相关职员和行动部队,进行针对性培训。毕竟像我和杂毛小道这样的人很少,赵中华、赵兴瑞这种已经算是人中龙凤,就连曹彦君这种龙虎山天师道的二流子弟,也是极为稀少的,缺口很大,更多的成员都是从社会上招募,以及定向学院培训而来。
像怒江集训营那种专门培养局内骨干成员的培训机构,规格是极高的,以至于邪灵教认为将我们这些种子成员杀死,便会使特勤局一蹶不振,不过这种集训营一年只有一次,各省都只有少数名额,平常的培训都是各大区自行解决。
西郊训练基地位置十分隐秘,周围是大片的农田,离市区也远。我们到达门口,远远看到有武警放哨,进入的时候除了出示证件,还需要人员接引,好在「七剑」中的尹悦是这基地的主管,也就是坐地虎,我们很轻松地办理了出入卡,并且找到了威尔。
有大师兄的特批,威尔手下的这些血族被安排在靠南的一处小楼内,里面还有哨岗,防范有些森严。我找威尔谈事,杂毛小道则直接溜到了楼上,去找奥黛丽关心关心生活情况去了。坐在一楼的会客区,威尔向我表达了对大师兄的敬仰之情。
他颇为夸张地谈起,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官员有像陈先生这样开明、睿智和果断,这是一个极为优秀的领导者,善于把握手中的一切筹码,总能够在人生的博弈中,取得出人预料的好成绩。
我对于他和大师兄的计划并不关心,倒是对杂毛小道和奥黛丽的事情感兴趣,问威尔:「老萧喜欢奥黛丽这种大洋马,那妞儿被你种下印记之后,智商会不会有影响,你能不能控制奥黛丽,然后让老萧……嘿嘿,你懂的。」
对于我的想法,威尔摇头否定,说:「不行。首先,作为一个绅士,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但是这一切都需要以双方自愿为前提;其次奥黛丽是茨密希家族的重要成员,她的父亲甚至是一名大公,贸然对她采取强制措施,只怕即使有印记在,我也遭受不住大公的怒火——印记并不是让血族变成奴隶,而只是一种意识上的强烈认同感。」
得到威尔的答复,我幸灾乐祸地笑了,杂毛小道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接下来恐怕又是一场为期甚长的攻坚战了,要知道,大公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好攻克的。我与威尔稍作接触,又有工作人员过来找他交接雷昂伯爵和瑟特的相关事宜,于是不再打扰,也没有去叫正在兴头的杂毛小道,而是径直去找也被安置在这边的堂妹小婧。
西郊训练基地占地面积颇大,我几经周折,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终于在地下练枪场找到她。尹悦带着小婧在这里练枪,我看着小婧打完十发子弹,然后与尹悦开心地交流着,心中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这小姑娘动枪,还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说说笑笑,看见我出现在门口,于是放好枪具迎了上来,小婧手上还拿着避音耳机,兴奋地跟我说道:「左哥,你看到没有 我打了 54 环哎,尹悦姐说初学者能够打到我这个成绩的,算是十分厉害的啦。」
我笑着点点头,跟她说了两句,然后一把抓过尹悦来,低声问这个女汉子,让你们看着不出事就行,你没事带这小屁孩子打什么手枪,会出人命的你知道吗
尹悦一脸无辜地摊手说:「陆左,你知道的,我们这基地里都是训练场,根本没有什么可玩的,连网络都是内部网,而且还不能给她接触。小女孩无聊又好奇,我也是看在你面子上才给她玩玩枪的,你还不领情。」
我无语了,正想跟她辩驳几句,小婧在我旁边闹我,说:「左哥,听尹悦姐说你认识这儿的大人物。你能不能跟领导说说,走个后门,我以后毕业了,能加入这里吗 我实在太喜欢这里了。」
我木着脸说不行,这丫头便一直说说说,说得我头都大了。过了好一会儿,我问她学校那边怎么样,假请好了没有 小婧点头说学校批了半个月假,她可以在这儿学习。说到这里,小婧告诉我,说紫汐告诉她,我们老家有个帅气的大哥曾经来找过她,还说好几个当时牵连到的同学也被人询问了,不过因为小婧的交待,都没有透露。
小婧这边儿我算是放心了,让她先待在这儿,等风头过了再回去上学。差不多到了饭点,赵兴瑞打电话过来,想请我和萧道长一同吃个便饭。
这是应有之礼,我找到正在骚扰奥黛丽的杂毛小道,过赵兴瑞定的餐厅去。到了地儿,除了我和杂毛小道之外,老赵还请了董仲明和余佳源,因为是中午,一会儿还要工作,大家都没有怎么喝酒,浅尝辄止。
老赵此次前来,是接替董仲明的职位,董仲明前些时候已经升了办公室主任,接下来应该会调往鹏市去挑大梁。席间董仲明不断地跟老赵讲一些大师兄的工作习惯和理念,老赵也听得仔细,不断点头。
不过我瞧得出来,老赵这人心思太重,做助理的话应该是做不来的,大师兄大概是想带他在身边了解一下,倘若可堪大用,自然可以走董仲明的道路,倘若不行,那也怪不了谁,反正机会是给了的。老赵知道大师兄能够接纳他,多少也是看了我和杂毛小道的面子,不住感谢。
午餐快结束的时候,我接到事务所王铁军的电话,跟我说新来不久的那两位风水师已经递交了辞呈,准备离开事务所了,让我如果有时间,尽快回公司一趟。
我和杂毛小道从藏地归来,其实很少参与事务所的正常运作,一般事务还是依托于张艾妮和新来的两个风水师在处理,此次事务所一下子走了两个风水师,基本上就开不下去了。
得知消息之后,我立刻与杂毛小道说起,这家伙并不上心,说这事务所不过是当时的游戏之作,既然变成了麻烦,不如直接关张了便是,何必心焦。他倒也是洒脱,不过我多少还有些责任心,也不理会他,出门打车,赶回了东官。
刚进办公室,王铁军就赶了过来,递交给我两份文件,正是两个风水师的辞呈。辞呈这东西可以写得天花乱坠,但就是没有一句实话。我请王铁军坐下,也不看辞呈,直接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个顾老板派来的公共关系专员沉默了一下,还是说道:「老板,李悦和唐道他们两个人呢,倒是都有些本事,不过走的都是文路子,跟我们事务所一直以来的定位并不是很相符,不过我们这儿薪水优渥呢,也就养着。可是前几天你办公室发生的那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家里面还有长辈和孩子呢,苦学一身谋算业技,所为的也不过是名利和钱财,到哪里高就都一样,倘若真的有危险,他们怎么肯把小命赔在这里 」
王铁军虽然没有前任苏梦麟那么长袖善舞,但也是一个实诚人。他离开之后,我沉默了很久,一直在思考,茅晋风水事务所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这件事情让我头疼极了,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傍晚。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上面的号码,是许久没有联系的顾老板。
他打电话来干吗 是作为股东,问责茅晋事务所的业务吗
第二章 各奔东西
说句老实话,我陆左从来都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顾老板在我人生最落魄的时候赏识我,也无私地帮助过我,到了现在,即使我有了一身本事,常人不敢小瞧于咱,而顾老板在我的朋友圈子里面并不算厉害的,但是我对他的尊敬,并不逊于大师兄。也便是如此,我才不想把我们合伙弄起来的茅晋风水事务所给弄砸了,这里面,毕竟灌注着我们的心血。
电话一通,顾老板开口便大声嚷嚷,陆左,我这边出大事了,你能不能立刻来一趟 顾老板这话儿让我心中一惊,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儿呢
顾老板有些激动,说:「呃,我说错了,不是我有事,是老李,李家湖,雪瑞爸爸,你还记得你以前给雪瑞解的那个降头术吗 老李现在也被中上了,很急,眼瞧着都快不行了,我现在正在仰光帮忙照看着呢,Coco 的眼睛都快哭瞎了,你现在手上的事情多不多 如果能够抽得开身,就赶快过来吧,就当老哥我求你了,好不好 」
雪瑞所中的降头术
我脑子还停留在如何处理那两个风水师辞职的事情上,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来。好几秒钟后才想起来,问是不是马来西亚的那个行脚僧人达图禅师 顾老板说:「对,应该就是那个人。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是瞧老李那症状,跟雪瑞当时是一模一样,陆左,你老哥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了,帮帮忙,好吗 」
顾老板这般恳求我,让我不由得一阵诧异,说:「不对啊,倘若是那玻璃蛊降头术,雪瑞也直接就能够解了,为何还千里迢迢找到我这儿来呢 」
顾老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当我几乎都要抓狂的时候,他叹息了一声,说雪瑞失踪了。
放下电话,我立刻匆匆收拾了行李,打电话给还在南方市的杂毛小道,结果电话一直不通,找了好几个人,都说没有看见,急得我都想把电话给摔了。实在没有办法,我只有叫小俊先送我前去鹏市过关。在路上的时候,董仲明打电话过来,说找到杂毛小道了,在局里面跟大师兄谈话。我本来以为这个家伙谁都联系不上,说不定是在跟奥黛丽大洋马啪啪啪呢,没想到在跟大师兄谈正事,心中的火气也消了一些。
等快到鹏市的时候,杂毛小道打电话过来了,问我火急火燎地找他有什么事
我听他情绪很不错,下意识地问他到底跟大师兄谈什么,搞这么久 杂毛小道笑嘻嘻,说,正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呢,大师兄那里得到一个线报,说在湘南洞庭湖那边有人发现了真龙出没的踪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心中一动,莫非是龙涎水
杂毛小道哈哈大笑,说:「对头咯,这雨红玉髓之所以被唤作龙涎水,并不是它就是那真龙的口水,而是跟凤凰栖那梧桐树一样,有那龙涎水的地方,才是真龙所喜欢盘踞之处。不过这件事情暂时还不确定,我也是先在南方市这儿等消息,顺便帮大师兄谋算那帮偷偷潜来的血族。你呢,那两个屌毛的事情搞定了没有 若是能够搞定,便过来,我们这边需要人手呢!」
我苦笑,没想到事情居然还赶到一块儿来了,捏了捏鼻梁,我将顾老板刚才电话里面的信息,告诉了他。
「什么 雪瑞失踪,李家湖身受降头 」
果然,听到我的话语,杂毛小道也是大吃一惊,问怎么回事
我告诉他,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大概就是李家湖缅甸分公司的经理郭佳宾里通外贼,将分公司的财产转移一空。这还不是关键,因为要添置翡翠原石,总公司押了一大笔资金在那儿,结果给那狗东西动了手脚,串通了卖家和鉴定师,买了一堆无用的玉石,然后一把火烧在了仓库里。李家湖的一个叔叔栽在那儿了,他亲自去,据说又牵扯到南洋黑巫僧联盟契努卡,雪瑞过去了,结果莫名其妙李家湖就受了降头,雪瑞则在追击敌人的时候失踪了,到现在还杳无音信。
我的这一番讲述,让杂毛小道感受到了形势的严峻,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小毒物,你在关口那儿等等我,我跟大师兄说明情况,然后直接赶过来帮你。
我考虑了一下,拒绝了他的提议,说:「老萧,三叔的情况,我们上次回去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倘若再找不到龙涎水,只怕他整个人就要废了,说不定也活不了几年。这事情呢,两边都急,不过孰轻孰重,我们心中都有一杆秤。所以呢,你先待在南方市听候确切消息,而我则赶往缅甸去,实在不行,我去找熊明,找蚩丽妹,雪瑞也是她的徒弟,我不相信那老蛊婆会不出手。」
听到我的话,杂毛小道那边沉默了许久。我知道他在纠结,雪瑞是他的朋友,但是三叔的病也实在拖不得,两边冲突到了一起,着实难以抉择。
差不多一分钟的样子,我听到了他在与虎皮猫大人对话,声音很小,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又过了一会儿,他在电话那头问我:「小毒物,你还在不在 」
我答在。他说是这样的,他在南方市这边呢,主要是探听消息,即使过湘南那边去,估计也用不着费什么力,而南洋一行,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凶险,虎皮猫大人放心不下它的媳妇儿,所以决定跟我一起走。至于他,到时候看情况,如果实在凶险,而他这边的消息又不确切的话,他也会赶过来的。
听得杂毛小道的话,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暖意,所谓朋友,所谓兄弟,不就是这样,处处都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吗
有着虎皮猫大人这种睿智与装波伊都十分在行的老家伙前来坐镇,我自然是欢迎都来不及的,当下约好在香岛见面的地点和时间。小俊送我到了罗湖口岸,那边过来接我的是事务所以前的公共关系专员苏梦麟。此时已是夜里,他直接将我接到酒店安排住下,并告诉我已经定了明天中午直飞缅甸仰光的班机。
当夜虎皮猫大人寻来,与小妖、朵朵和肥虫子好是一番嬉闹。我心忧雪瑞,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初次见到这个小女孩时那张苍白柔弱的脸孔,心忍不住地变得柔软。
次日中午,我们登机前往仰光,落地时顾老板亲自过来接我。空气中依旧是熟悉的南洋气息,潮湿的风让人浑身发腻,我看见顾老板除了身边的贴身助理阿洪外,另外还聘了四个职业安保公司的彪形大汉在旁,黑衣墨镜,便知道他的心情已经是十分忐忑。我问他,电话里不清不楚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老板让我先上车,待坐安稳之后,他才与我谈起,说当时李家湖已经找到保人去跟郭佳宾那个二五仔谈判了,那家伙也有些怵,托人说会退一半的资金回来,然后此事作罢。因为此事涉及南洋最大的黑巫僧组织契努卡,老李其实是有些想妥协的心思,只不过看看能不能再谈谈,获取最大的利益。然而雪瑞这小丫头却不肯,硬仗着自己的一身本事,非逼得包庇郭佳宾的那个人,让郭佳宾交出吞没的全部钱财,并且将这个二五仔给交出来,方才罢休。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雪瑞自然是一身本事,结果却惹恼了人家,偷摸使了手段,不但将老李给下了降头,而且还设计将追击而去的雪瑞给掳了。
我皱了皱眉头说,雪瑞按理说不是这么死轴的人啊,郭佳宾这种人,先放过,到时候召集人手再抡死便是,何必直接耍狠
顾老板摇摇头说,陆左,你还记得崔晓萱吗
我点头,说记得,是雪瑞以前的女保镖,两人关系很好,后来嫁给了郭佳宾这小子,婚礼我都参加了,怎么说起这个
顾老板叹气,说:「这女娃也是命苦,她嫁给郭佳宾之后便留在了仰光,还怀了娃。结果后来郭佳宾认识了一个叫做钟水月的女人,这女人是个有夫之妇,两人不知道怎么就勾搭在一起了。这是人家自个儿的家务事,本不必言,然而崔晓萱十月怀胎,竟然生下一个三头六臂的鬼胎来,当场就把接生婆给生吃了,而这女娃也疯了。后来我们才晓得,那个叫做钟水月的女人其实就是个降头师,此次事件也多是由她来策划的。雪瑞和晓萱是极好的朋友,这也只是为了给疯了的朋友出气。」
顾老板说着,而我的眉头却越发地皱了起来,感觉目前的情况就如同一团乱麻,叫人如何解开
车子晃悠一个多小时,在仰光最大的一家医院前停下,我长吸了一口气,对顾老板说道:「好吧,我们先去看看李家湖,至于其他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再细谈吧。」
第三章 华人商会
李家湖住的是医院的贵宾间。阿洪在前面带领着,我们来到了医院主楼的第六层,通道有人盯着,门口也有两个黑西服的安保人员执勤,阿洪跟他们交谈几句,门打开了,请我们进去。
这病房是套间,里外两室,还有独立的洗手间。我们进去的时候,看见沙发前李家湖的妻子 Coco 正在跟一个秃顶半老头儿说话,情绪悲恸,瞧见了我,Coco 抛下秃顶半老头儿,一阵香风携着,跑到我面前,紧紧握着我的手,惊慌地说:「陆左啊,你终于来了,你可要救救我们家老李啊!还有,雪瑞那孩子失踪了整整一天,这可怎么办 我们都指望着你呢!」
这个香岛的名门贵妇在我的印象中,向来都是高贵典雅,充满了知性美,然而此刻眼袋红肿,头发散乱,脸上黯淡无光,疲倦就像爬山虎,悄悄地攀上了她那张酷似雪瑞的成熟脸孔上来,人都老了好几岁,让人心酸。想来也是,丈夫和女儿,她生命中两个最亲密的人突然就遭了劫难,难怪她会崩溃。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好言安慰,说,一切有我,无需担心。
说着话,旁边的秃顶半老头儿也迎了上来,他穿着一身质量考究的灰白色衬衫,领口处一尘不染,面含微笑,显示出了极好的素养。顾老板给我介绍,说:「来来来,陆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缅甸华人商会的戚长生戚副会长,今天是特地过来看望老李的,你们可以好好亲热亲热。」
我伸出手,与副会长握在一起,不卑不亢地说道:「戚会长好,我叫做陆左,是李先生和顾大哥的合作伙伴,也是平日里极好的朋友。这次过来主要是处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些估计您比我清楚,而我人生地不熟,又是一头雾水,所以这几天可能还要多多劳烦您才是。」
戚长生与我使劲地握了握手,说:「早就听说老李家有一个神通广大的神秘朋友,现如今一见,陆先生还真的是年轻有为啊,不错不错。呃,至于相关之事,不必多言,咱们华人在国外本来就弱势,倘若再不抱团起来,相互帮助,相互守望,只怕就要给赶回老家去了。」
他跟我讲起了现在事情的进展:「目前我们已经跟军政府在交涉了,希望他们能够尽快交出凶手来,私下里我们也托了比较亲近的师傅过去说情,希望能够将事情用一个双方都能够认可的办法来解决。做生意嘛,以和为贵,即使现在亏损了,日后再赚便是,没必要将性命留在这里,太不值当了。」
他说的是老成之言,应该也是当地华人圈子应对这种危机时所采取的常用公关法子。不过说句实话,就是因为我们中国人惯来表现出这种谦隐忍让的态度,才会让很多白眼狼肆意妄为,将华商当作肥羊,平时没事的时候就让你好生养着,一旦需要,便拿起屠刀来,磨刀霍霍,毫不留情面,也没有顾忌。
我心中虽然对这件事情充满怒火,但也不会如雪瑞一样冲动,当面表达出来,而是对能够前来帮忙的华人商会表示了最诚挚的谢意。
再聊了几句,戚会长瞧出我们这儿有要事,也不久留,说他先回去打点,等到有了确切的消息,会立刻通知这边的。
我点头,与他再次握手,顾老板将戚会长送出病房去,我则平静地跟雪瑞的母亲说道:「带我去见一下李先生吧,我想先看看他的病情。」Coco 连忙点头,将我带到里间的病房。走入里间,我瞧见病床上躺着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双目紧闭,眉眼深凹,一张脸虽然消瘦得不成模样,但是依稀还能够看出是李家湖本人来。此刻的他比痛失爱子的李隆春还要憔悴显老,虽在昏迷,但是喉结和眼珠不停抖动,显然是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叹息了一声,还没说话呢,Coco 便哭泣起来,痛苦地抽噎道:「老李当日发现仰光分公司这边的账目不清,而且手续十分混乱,便过来这里查账。他是那么信任郭佳宾那个烂仔啊,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勾结当地人,将财产给转移了。雪瑞听说了便赶过来,跟当地军政府磨了这么久的嘴皮,一直在协商解决,终于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谁想到那个家伙竟然会下这种狠手,不但将老李给害了,就连雪瑞都给抓去。这挨千刀的啊,老李和雪瑞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可怎么活啊!」
这贵妇变成了祥林嫂,我也没有办法,她往日倒是颇为镇定,只是这天塌了,人的精气神就没了。
我走到床边,仔细端详着李家湖的脸,感觉其晦暗的脸皮下面,游离着许多负面诡异的东西,手搭在他脖子的大动脉上,那心跳衰弱到了极点,有一搭没一搭,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歇般;在他的胃袋右侧,盘踞着一团阴寒的气息,如那盘树的老藤,吸血的虫子,正源源不断地摄取李家湖的生命力,并且将他体内的脏器逐渐转化为晶状体。
此为玻璃降,但是与雪瑞当日所中的又有着极大的区别。须知雪瑞中降半年,除了眼睛受损之外,身体机能都还在运转,而李家湖此次中降,却是又急又猛,直接就躺倒在病床之上,药石无力,倘若我来得再晚一些,恐怕他就真的逃不开那肠穿肚破的惨死下场了。
我的手指不断在昏迷中的李家湖旁侧敲击着,闭上眼,用心感受着里面的气息流动。此为苗家巫医的勾连诊脉法,宛若敲鼓,测听风险。那个邪恶气息被如此挑逗,便顺着血气流转,朝着我的手上侵蚀而来。我微微一声冷笑,当下也运起了劲力,与其猛地一相撞,那气息并不能敌,缩了回去。
它倒是退缩了,却是苦了李家湖,昏迷中的他咳起来,浑身颤动,一张口,一大堆凝结成果冻块状的黑血就流到了下巴来,隐隐还有不断扭动的虫子,细长如蜈蚣,看着让人浑身发麻。
我收回手,旁边的雪瑞母亲瞧见了这模样,连忙惊慌地按铃叫护工。一番忙乱,终于收拾完了之后,Coco 小心翼翼地问我,刚才老李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说老顾说得没错,这降头术还真的是给雪瑞下降的那个家伙,或者跟他有关的人下的,不过这一次是真的想要人命了,又凶又急,李先生这一次可真的是遭了大劫了。
Coco 表示听不懂这些,直接问我:陆左,老李这回到底有没有救
我沉吟,不知道怎么回答。Coco 顿时就急了,紧紧抓着我的手,说,陆左,你救过雪瑞,这回一定也能够救我们家老李,对不对 我点头,说问题应该不大,不过现在我担心的事情在于,这东西已经病在脏里了,而且太过于诡异和沉重,我这边强行解除,只怕以李先生的身体状况,未必能够扛得过来,所以我还需要思考一下。咦,虎皮猫大人呢
我环顾一圈,却见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虎皮猫大人不见了,正问着,窗口传来了「扣扣」的声响,一瞧,却是大人在窗外,用鸟喙敲击窗子呢。雪瑞妈妈去开窗,大人飞了进来。我将情况跟它说明,问那股灵降气息一旦扩散爆开,对李家湖定会有很深的影响,只怕解了降头,也会扛不住这阴寒,没几日的活头,怎么办
大人也不说话,飞到病床上,拿着翅膀搭在李家湖的脖子上,过了好一会儿,大人声音凝重,意味深长地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过呢,既然要救人,就不用犹豫太多事情。这样吧,小毒物,你让小肥肥来解蛊,至于那灵降意志,便交由大人我来解决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级病房里面没有药水的味道,只有淡淡的香水味儿,但是我却能够闻到,病床之上,那掩盖不住的腥臭。这里面是汇聚着人类最邪恶的意念化成的古怪长虫,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腥臭。
我转过头来,对着露出一脸盼望神情的雪瑞母亲说道:「李太太,你出去吧,这里我来应付就好了!」雪瑞母亲露出了紧张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跟我商量:「陆左,我能够在这里看着吗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 」Coco 显得很不理解,「我就在身边看看,不会打扰到你的……」
我将她给推出了门外,在关门的那一刻,我轻轻对她说了一句话:「太恶心了,我怕你以后会做噩梦,所以一切都交给我吧!」
门关,世界为之一静,我朝着胸口拍去:「有请金蚕蛊大人现身!」
第四章 说曹操
肥虫子出场,摇头晃脑,三转过后的它模样显得有些狰狞了,平日里看着肥肥软软,一旦较起劲儿来,金光灿灿,柔和的暗金色氤氲化作千般游丝,无风自动,身子两侧的眼睛原本微微眯着,但倘若是进入战斗戒备状态,便个个睁开,大小不一,射出不同情绪的光芒来,让人看上一眼,满心底里都是那晶莹的眼睛,恍若天神在俯视凡间。
陶晋鸿曾说不要过度使用本命金蚕蛊,因为它很容易摆脱我的控制,六亲不认,化作灾难,故而我也有所忌惮。此间一出,它倒也还是往日那憨皮模样,与我亲昵招呼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地飞落在李家湖的头上,缓缓爬到了这位可怜的父亲唇边。它肥硕的身躯不断蠕动,奋力地钻进了李家湖的嘴里去。
看着李家湖脸上尽是清亮的黏液,一张嘴被撑成了「O」字形,我心中并没有笑意,而是用绳索将他的四肢给固定住,然后紧张地看了虎皮猫大人一眼。事到临头,大人倒也淡定,挥挥翅膀,说,小毒物你只管施为便是,那东西,有我罩着。
我点头,口吐九字真言,双手结印,从不动明王印、大金刚轮印一直到最后的宝瓶印,统统快速演示一遍,整个空间炁场中,都充满了佛法律理的真空鸣动。
此为何哉 需知下手的乃一名研习降头术的黑巫僧。何谓黑巫僧 这其实是东南亚一种特殊的人群,是印度传来的小乘佛教与当地最盛行的黑巫法相结合,从而掌握信仰和神秘力量的僧侣。他们在佛教的理义中断章取义,获得信仰的力量,又掌握邪恶的秘法,心中自有一套准则,平日里总在深山隐修,或者为了教义四处行走,部分人终生参研,修为极高,最是可怕。要化解这样的气息,须采用同如觉者我佛的方法,徐徐图之。
一套印法结完,空间中隐隐有佛陀诵经之声,这是我的修为已经登堂入室之体现。虎皮猫大人双翅一张,低声喝道:「小肥肥,行动吧!」
话音一落,本来安静躺在病床上的李家湖浑身一颤,脸色立刻由蜡黄转为了锅底一般的黑,而脖子之下,则有无数蚯蚓般的血管在蠕动。肥虫子在李家湖体内开始驱赶那些化虫和结晶的降头戾气,这是全面战争的第一步。而我也毫不含糊,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锋利小刀,抓紧李家湖的手掌,在他的十指指尖,全部划上了一个「卍」字形的口子。
一刀划破,有浓黑如墨的汁液从他的指头破口处,一滴一滴地挤出来。与此同时,我还需要不时地关注他的口鼻之处,那些有着积粪老坑气味的污秽之物不断冒出,将他整个儿头都给覆盖住,我需要保持他鼻子和嘴巴的呼吸通畅,必要的时候,甚至不能计较那种极致的污秽,直接动手去抠。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李家湖像是个溺水者,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嗬嗬」的声响,时而身子弓成了煮熟的虾子状,时而又奋力地左右摇晃,即使将其捆住也无用。不得已,我只有唤出了小妖和朵朵,两个小萝莉帮忙按着,方才勉强好一些。
此时,床头已经充满了秽物,尽是些黏稠的黑色液体和呕吐物,里面还有密密麻麻翻滚的虫子和结成晶状物的小石块。整个房间臭味熏天。就在我准备将这秽物移至卫生间的时候,李家湖浑身突然一震,口中大叫一声,整个人几乎就要坐起来。门外雪瑞母亲在大声地问,我只是不作理会,将手中的脸盘往旁边一甩,冲将上去,双手扶住李家湖的头,运出一股柔和的气息,护住他的脑袋。一股浓黑如墨的气息被那金色光芒给驱出体外,一停顿之后,化作无边森寒,朝着我迎面袭来。
我冷笑,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于一了前仇。不过我已非吴下阿蒙,不急不慌,双手结一不动明王印,迎上这黑气。
下降者到底是极为厉害之人,单单这一股离体气息,都让人不寒而栗,与我双手接触之后,化作一个面目狰狞的古怪头颅,往上飘飞,朝着我的脑袋咬来。而我心脉深处那曾经的印记,也与之交相呼应,如那南北极磁石,这两者融合一体,朝着我的脑域袭去。一阵铺天盖地的黑暗侵袭,如巨石压顶,我却双手回拍,将浑身的气劲转化为恶魔巫手的力量,与其击挡。
轰然一声,我听到一声惨烈的呼叫,从仿佛很近的遥远之处传入我的耳中。
这一场无声的战斗极为凶险,我瞧见李家湖终于平静下来,知道灵降源头已灭,而他呼吸通畅,显然是在虎皮猫大人的护翼之下,总算熬过了这次劫难。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须知此役最难的不是清除灵降,而是保住受降者的性命,所幸我做到了。
喘了几口气,虎皮猫大人抖了抖羽毛,围着朵朵转了几圈,然后与我们告别道:「我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狗东西在弄这腌臜事,你们且等,大人我去去便回。」
这肥母鸡朝着窗口飞去,朵朵交待道:「臭屁猫大人,你可要小心呢!」
听得这心窝暖暖的话儿,大人心中一颤,差一点儿撞到墙上去。我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往外望,但见在远处街角,有一个红袍僧人正朝着这边望,见我看去,他故作不经意地将视线移开。我心中冷笑,这些家伙欺生,当中国人是那软柿子,我倘若真软了,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都说猛龙不过江,但是兔子逼急还咬人。到了现在,为了雪瑞,我也只有破釜沉舟了。
病床上的解降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为避免太多的解释,我将小妖和朵朵唤回槐木牌中,然后揪着臭烘烘的肥虫子,让它自己去卫生间洗刷几遍。肥虫子不情不愿地离去,我则将早已经敲得震天响的门给开启。
门一开,我发现外面围着一堆人,为首的便是雪瑞妈妈 Coco 女士,她一脸焦急地问我到底怎么样了,老李没事吧
她话儿还没有说完,房间里那股排泄物的气味便铺天盖地地袭来,人便给熏昏过去。顾老板在后面指挥护士扶住她,捂着鼻子叫嚷:「陆左,到底怎么回事啊,这病房怎么变成毒气室了 」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之上还有虫子爬行的黑色浓浆,再回头,一床的秽物,虫子满地爬,那臭气浓郁得跟高百分比的浓氨间一样,确实是十分恐怖。
我吩咐旁边的医务人员,请给李先生换间病房,洗一个热水澡后安心静养便是。
身处缅甸,类似的事情虽少,但是也都有听闻,钱给足了,那些医务工作者倒也敬业,戴着口罩便进去了。我则去洗了一个手,跟顾老板说:「老李应该没事了,过一会儿我给他们公司的工作人员留一个调养的药方子,休养一两个月便无大碍,走,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聊一聊雪瑞的事情。」
顾老板喜形于色,说:「好,陆左,我说找你来没错吧,手到擒来啊。不过,呃,你去洗个澡吧,不然自己和别人都难受。」
瞧见顾老板一副都要被熏晕的表情,我装作要将手揩在他身上,吓得这家伙敏捷度瞬间超出上限,惊慌地往后躲闪,惹得我哈哈大笑。
我下了飞机就直接赶到了医院,行李箱也在这里,老李换了房间之后,我在他的浴室里匆匆洗过后,来到医院主楼前的花园里。这边有一个专供人吸烟的区域,顾老板坐在那儿等我,见我过来,散我一根烟,我摆摆手,说不用,还是谈谈雪瑞的事情吧。
我们两个坐在石凳上,不远处还有安保人员,蓝色的烟雾迷蒙中,顾老板盯着我看好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陆左,多谢你。
我说都是自己人,何需多言
顾老板摆手说,「真的要感谢,你知道么,陆左,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日后一定能成大器,没想到我还真的是一言成谶了。」我也感慨地说:「顾哥,当初若不是蒙你看重,说不得我还在江城那个工业园里面卖快餐,这情谊,兄弟我一直记着呢。」
我们两个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然后顾老板说雪瑞失踪一事,他们现在是抓瞎了,除了报案之外,只有寄希望于商会协调的结果,没办法,他真的没有这方面的人脉。我问,报案了,官方有什么说法没 顾老板冷笑,能做什么 军政府的那些家伙,一天八小时有五六个小时不在工作,这效率,只怕找到雪瑞的时候,她已经……唉。
我点点头,说,那看来只有靠自己的了。
顾老板说是啊,就指望你了。他话还没说完,从远处来了一个黑西服,朝着我们说道:「老板,有一个叫做吴武伦的政府官员找你们。」我和顾老板诧异地对望一眼,不会这么巧吧,还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第五章 吴武伦的警告
吴武伦一身黑衣,面容严肃,从花园的转角处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贴身小弟,有一个看着特别眼熟,好像上次在缅北山林中见过。
跟我们这边的特勤局一样,吴武伦也属于缅甸军政府方专门从事相关工作的人员,不过与我们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是一个法制社会,特勤局诸多事务都会受到牵制,而且为了避免民众恐慌,一般都隐秘低调,而吴武伦他们这儿全民信佛,社会风气如此,而且又经常处于战争和动荡之间,相应的权力也极大。
都是老相识了,双手合十敬礼完毕,我们都坐了下来。我问吴武伦怎么来了,他说这次本来是来看望李先生的,过来才知道我在这儿,都是老朋友了,而且还有并肩作战、生死患难的情谊,自然是要过来一见的。
这家伙的话自然不可信,我看顾老板一脸茫然的样子,知道吴武伦以前是没有露过面的,此时出现,大概也是因为我。我心中明了,却也不点透,与他叙起了旧日情谊。说了没一会儿,吴武伦便有些按捺不住,旁敲侧击地问我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这是废话,我直接挑明,说我过来就是处理我朋友李家湖被诈骗以及雪瑞失踪一事。吴武伦咳了咳嗓子,告诉我,说这案件今天已经正式转交到了他的手上,虽然是朋友,但是有些话不得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点头说,但讲无妨。
吴武伦说,我们都是老交情了,你的本事我自然也是清楚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在缅甸法律的条框下行事,不要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不然的话,到时候双方都难堪。
我笑了笑,说,武伦你说得倒是直接,按理说这越俎代庖之事,谁也不想做,倘若是之前的诈骗案,你们拖几个月我也不会说,但是我朋友现在失踪了,生死不知,再让我拖几个月,人都变成地下的白骨一堆了,你要我怎么办
听得我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他们办事效率低下的伤疤,吴武伦略有些尴尬,又咳了咳,说以前是别人办的,他不了解,现在他接手了,那就不会。说到这里,吴武伦真诚地跟我说:「陆左,我知道我拦不了你,但是一旦有情况,你最好还是及时联络我,要不然我们很难做的。」
我知道在人家的地头办事,确实是要守人家的规矩,官方人物也得罪不得,吴武伦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多是因为当日在缅北山林萨库朗总部的情谊。我于是点头,与他互留了联系方式。
吴武伦此番前来,仿佛是专门为了向我警告一番,谈完之后便匆匆离去,案情的进展也没有透露几分,这让我十分郁闷。吴武伦离去之后,顾老板愤愤地说,这些黄皮猴子,对我们就耀武扬威,对那些真正的凶手却置若罔闻,根本就不敢管,最让人恶心了。
我接着之前的话题问:「现在确定郭佳宾那龟孙子藏在哪儿了吗 」
顾老板点头说,「之前雪瑞已经查出来了,郭佳宾和他的那个姘头在出事后,并没有跑远,而是躲在了仰光东郊的一个小村子里。那村子有一家大户,主家叫做果任,是仰光附近最有名的降头师之一,也是契努卡的成员。这个果任就是钟水月那个贱人的授鼎师。」
见我凝神细听,他便接着讲:「雪瑞去找过那人两次,结果人家都没有搭理她,到了第三次,雪瑞放了狠话,说如果再不交出钟水月和郭佳宾的话,她就不客气了,不但是那两个狗贼,便是所有包庇者,也不会有好下场。当时雪瑞准是气急了,准备回去找她在缅北的师父来。当时陪她去的代经理连双龙回来跟人说,果任那老头儿当时的脸就黑了,一言不发,他总感觉会有事,结果第二天雪瑞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而老李这边也中了降头,昏迷不醒,直接进了医院。我当时还在清迈。Coco 一个女人,六神无主,就找到我这儿来了。老李跟我是多年的朋友了,他有事,我自然就赶过来了,想来想去,就打了你的电话。」
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明了,雪瑞在这里其实已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在我看来,她实在是太心软,对于这种家伙,太客气了。当然,底层出身的我和从小都是小公主的雪瑞,在处理事情上的看法是不一样的。
第一天来,我两眼都抓黑,现在急也急不来,只有等虎皮猫大人那边的消息,才能定下一步行动。于是我在顾老板的提议下先去宾馆落脚,养精蓄锐。
杂事不谈,与顾老板吃完晚饭之后,杂毛小道的电话就打到了我刚刚买的全球通上来,问我情况怎么样。我把我了解的情况跟他谈起,他叹气,说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只是雪瑞处理事情的方式实在是太小孩子气了。
叹息完,他给了我一个号码,说他特地跟大师兄谈过了,局里面已经通过外交途径,连同港府向缅甸的有关部门施压了,相信那边会给予配合的。这个电话呢,如果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打过去寻求支持,反正大师兄已经交待好了。
杂毛小道的话也解开了我心里面的疑惑,敢情吴武伦今天之所以找过来,是大师兄那边给使了力。我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样的弯弯绕绕,不过缅甸官方能够积极一点的话,我们就不至于那么被动。
我和杂毛小道谈了好一会儿。他告诉我,他在南方市这儿等消息,龙涎水大师兄已经托专人去调查了,报告过几日就出来,至于那些血族,消失无踪影。
时间好无聊,所幸他亲爱的奥黛丽开始理他了,两个人勉强能够交流,拉拉小手什么的,只不过这老外怎么不像电影里面的那么开放,怎么弄都弄不到床上去。我听到这话都内伤了,憋了半天,问他那种电影,确定不是在快播里面看的
玩笑话说完,我告诉杂毛小道关于洪山大学之事,那六芒星精金项链的主人找回来了,说不定要找我们麻烦。其实这是必然的,血匙是血族圣器,不是六福珠宝店里面万儿八千的金项链。我让杂毛小道追踪一下,其一是为了小婧安全,其二这些人没安什么好心,来意不善,一定会出幺蛾子。给杂毛小道找点事情做,总比他终日无聊泡妞要有意义得多。
挂完电话,我见时间还早,又与顾老板去了一趟医院。新病房里,李家湖已经醒了过来,雪瑞母亲正在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汤。
我们进来后好是一番热闹。我瞧见雪瑞母亲脸色稍好,笑着跟她说,下午叫你不要进来,你偏进,结果晕过去了吧 Coco 红着脸说谁想到老李会搞得这么臭啊。我笑,而李家湖则对我说,陆左,救命之恩不言谢,我李家湖记住了。
我摇摇头,说无妨,你能够挺过来就好。李家湖又问起雪瑞,我告诉他,一切有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这两口子又是一番感谢。我顺便将后续调养的方子给他们说起,其实雪瑞当年也用过,Coco 记忆犹新,倒也不陌生。
刚刚解完降头的人需要静养,我和顾老板告辞。走出了房间,顾老板突然问我:「陆左,雪瑞今年满十八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
我一脑子事情,正计较着呢,结果被顾老板这一句话给雷得外焦里嫩,连忙辩驳说没有,我跟雪瑞除了朋友,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顾老板说,拉倒吧,什么都没有,人家小姑娘会抛下美国的学业,跑到你事务所里去打工
我说,爱信不信吧,我懒得跟你解释。顾老板笑嘻嘻,说,傻子都看得出来雪瑞喜欢你,说实话,依她的条件,你们两个真就是绝配了,老李也很喜欢你,恨不得把你当作女婿了。顾老板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直在我耳边讲。雪瑞此刻生死不明,我连反驳的心思也没有了,于是不理。然而回到宾馆,躺在浴缸里面泡澡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又不由得想起了顾老板的话儿来。我又不是傻子,雪瑞对我的好感自然心里明白,然而我却一直抗拒着不去接受,这是为什么呢
我脑子乱糟糟的,想了好久,才发现我总感觉自己并不是单身。在家乡的那个小县城里,还有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温暖的小窝,还有一夜迷梦,在等待着我。我和黄菲的分手实在太突然了,突然到我怀疑这或许是场梦。然而一直放在我钱包深处的那张纸笺,却是那么的真实。
一夜乱梦,虎皮猫大人没有回来,倒是华人商会那边传来了消息。
第六章 我的肚子里有魔鬼
华人商会在缅甸扎根多年,跟当地自然也是盘枝错节的关系,托朋友中转,说说话,通通气,最终还是能够牵上线的。李家在香岛商界是名门望族,除了李老太爷,李家湖的小叔李隆春在金融界也是呼风唤雨的腕儿,这样的人物华人商会自然会多加照拂的,故而办事效率极为迅速。
第二天,戚副会长便遣人过来,说果任那边已经松了口,愿意跟这边先接触接触,讲讲数。何谓讲数 其实这种事情我们在茅晋风水事务所刚刚开张、立招牌的时候,就在锦绣阁茶楼做过一次。也就是邀请一些有名望的业内长辈前来,然后双方开始掰扯,要么讲道理,要么斗本事,文斗武斗皆可,负者服输,在众人的见证下,断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这本是封建社会时,那些乡绅享老处理问题的一种手段,沿袭至今,在国内都快没有了,没想到在缅甸这边,居然也还兴这一套。
对方既然提出讲数,自然也是有一定信心的。我沉吟了一会儿,问参加的都有什么人
那个传话小弟说,我们这边有戚副会长,还有当地几个颇有名望的华侨——反正商会想办法多叫几个有名望的人;至于对方,也会叫一些同样地位的长辈。我点头,说好吧,什么时候 他告诉我,说明日下午五点过一刻。
我一愣,酉时过后,公鸡归巢,太阳即将落山,正是降头术张扬之时,他们倒也是好谋算。不过对方既然划出了道道来,为了雪瑞的安全考虑,我不答应自然是不行的,便让他回话,说行,我们准时到。
传话小弟告诉我明天中午先去商会总部,与戚副会长合计一番,到时候再出发。
等传话小弟离开,顾老板一脸发愁:「怎么办,对方让李家这边的话事人过去讲数,老李大病初愈,而 Coco 又做不得主,这可如何是好 」
我想起一人来,说总公司那边不是派了一个李家的人过来么,那就他呗
我说的那人,是李家湖出事之后,李老太爷派过来的一个高级经理,算是李家湖的堂弟,这人一直在分公司那边处理事务,这两天我也没有见着。顾老板听到这话,嘴巴不由得一撇,说李宇波这个混蛋,他除了玩女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到时候真的动起手脚来,只怕就给吓尿了。
我说先去医院合计一下吧,我们两个在这里说有什么用
顾老板嘿嘿笑,说,陆左,倘若照我昨天说的,你要真成了老李的女婿,那可就名正言顺了。
我不理会顾老板的玩笑话,赶到了医院,走进病房的时候,看见里面除了雪瑞母亲和床上躺着的李家湖之外,还有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缅甸这边的气候偏湿热,常见的穿着都是短装,或者一块笼基围住,我难以想象到底是有多骚包的人,才会穿着一身白西装出门。
当雪瑞母亲跟我介绍,说这是分公司暂时派驻的高级经理李宇波时,我终于明白为何顾老板会评价此人极不靠谱。李宇波先生穿白西装、白皮鞋也就罢了,还打着让人鼻子受不了的古龙香水,着实是奇葩一朵。不过他在得知我就是顾老板请来的救兵,而且昨天刚刚给李家湖解了降头之后,言语间便多了几分热情,与我好是一番握手。他细腻而修长的手指滑得跟小姑娘一样,摇几下,我后背立即一身的鸡皮疙瘩。
寒暄几句,我走到床头来查看李家湖的病情。恢复得不错,肥虫子基本已经将他身体里的毒素或吞噬或驱除,而那灵降也被我和虎皮猫大人合力降服击溃;只可惜那降头之害来得太猛,他的身体机能受损严重,乐观点估计,只怕一年都难以好转过来。
华人商会那边也遣人来通知过了,他们三人刚才还在商谈此事呢,我们这会儿又谈及,没说两句,那李宇波便气势汹汹地埋怨道:「还谈什么谈 我来的时候,老太爷已经托人找过港首了,到时候让缅甸政府来制裁这些人。我还就不信了,区区一个小村长,泥腿子一个,我们还会怕他 」
李宇波说的这话,让我感觉还真的是遇到了猪队友,即使李家在香岛商界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是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两个地方离得远着呢。
李宇波的天真让我和顾老板一阵苦笑,而 Coco 却是黑起了脸,说,老八,你说等官方,那雪瑞怎么办
「咳咳,雪瑞啊,这个嘛……」李宇波低声说道:「雪瑞这孩子顽皮,说不定是到哪里去游玩,没有告诉家里面呢,我们可能完全就担多了心,过几天她就回来了。」
李宇波的话说得病床上的李家湖和旁边的 Coco 脸都黑了起来,李家湖为人稳重,并不说话,然而 Coco 却直接顶了过去:「老八,老爷子还健在,你能够收敛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来吗 」香岛豪门恩怨,风云诡变,不过都是私底下的事情,被自家堂嫂直接指出,李宇波脸上立刻挂不住了,好是一阵辩驳。
这般吵闹,我看李家湖眼皮子不住翻动,显然是困倦之极,当下上前一步,直接说道:「别吵了,都听我说!」
所谓「养移体,居移气」,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交锋,我一旦严肃起来,自然有一种威势,这可以理解为淡淡的杀气。如此说来或许太玄,但当我的精气神一往外释放,被我主要锁定的李宇波浑身就是一阵哆嗦,脚一软,差点就要跌倒在地。
我只是想保持安静,并不想刺激周围,一放即收,然后环视左右,平静地说道:「这样吧,对方既然要求李家人到场,李先生病倒在床需要休养,那么李宇波先生,你就代表李家去一趟吧。放心,到那儿之后,一切都由我来应付,你只要摆个台子就好了。」
李宇波刚才说得轻松,但是在缅甸待了这么些天,所见的、所闻的也并不少,自然知道其中厉害,于是发了虚,推说公司诸事繁忙,怎么说都不肯去。
我自然是知道他的打算,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背,他吓一跳,问我这是干吗
我笑了,说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阴寒的凉气,顺着自己的脊梁骨,一直蔓延到心肺处,浑身直想打哆嗦 李宇波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惊恐地跳开,大声尖叫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微微笑,说你知道的,我略微懂一点巫医之法,刚才帮你诊断了一下,发现你体内有异,好心提醒一下你。李宇波阴着脸说,竟敢给我下降头 我耸了耸肩,不承认。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点头说好,明天下午是吧,我准时到。
说完这话,他匆匆离开。顾老板望着这白色的背影,不由得蔑然说道:「自己家人的事,还要让别人来逼他就范,这也太草包了吧 」我摇头苦笑,而病床上的李家湖则虚弱地问道:「陆左,你不会给他真的下了蛊吧 」
我看着旁边隐没了身形的朵朵,哈哈一笑,说我才没时间浪费在这家伙身上呢,刚才就是朝他吹了一口气。房内几人哈哈笑。
李宇波是惜命之人,我们也不必担心他会临时出状况,谈了一下明天讲数的讲究,李家湖授权我处理,一切皆由我来做主,那李宇波只是一张门面而已。我向他保证,说只要雪瑞在那儿,我一定会将她给带回来的。
Coco 跟我说着话,不由得就泪流满面了,拉着我的手说,陆左,钱不钱的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别让雪瑞受欺负了啊。我点头答应。
离开医院之后,我在顾老板安排的翻译程思齐陪同下,去了一趟附近的精神病院,探望雪瑞以前的女保镖崔晓萱。
来之前我就打听过了,崔晓萱疯了之后,被郭佳宾直接送到了这家精神病院里来接受治疗。在交了一年的费用之后,郭佳宾便很少来看望她,公然跟钟水月过上了姘居的生活。在经过一番折腾后,我终于在会见室里见到了崔晓萱。这个当初英姿飒爽的漂亮女保镖此刻完全憔悴了,脸色蜡黄,嘴唇苍白,眼神游离不定。
我想起当日那个因为雪瑞和我大声争吵的女孩子,又想起她婚礼上那甜蜜温馨的笑容,再看看此时她畏首畏尾、将自己的心灵小心翼翼地包裹进自己世界的恐惧模样,我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女孩子嫁人,还真的是一件慎重的事情,倘若嫁了个人渣,这辈子就完全毁了。
医务人员和程翻译关门离开之后,我叹了一口气,轻轻问这个将整个身子都缩在椅子上的可怜女人:「崔晓萱,你还记得我吗 」
崔晓萱听得我的话,缓缓抬起头来,凝望我,那浑浊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儿神采,几秒钟之后,她突然大叫了一声,疯狂地笑道:「啊,哈哈,我的肚子里有魔鬼,我的肚子里有一个小魔鬼啊……」
第七章 夙敌
崔晓萱突然癫狂地大嚷大叫起来,她奋力地挥舞着手臂,朝自己的肚子猛烈敲打。周围有精神病人的朋友或许能够知晓,这人一旦发起癫狂来,气力是极大的,便是一个小孩,或者弱女子,都有不输于壮汉的爆发力。如果用来自残,瞧她这虚弱的身板,估计还真的扛不住几下子。
医生并没有走远,一听到动静就推门而入,两三个人将她给紧紧压住。崔晓萱表现出了很强烈的攻击性,奋力挣扎。有医生立刻拿出了镇定剂的针管来,准备给她注射。我拦住了,口中快速念了一遍「金刚萨埵降魔咒」,手中还结着内狮子印,朝着正在疯狂叫嚷的崔晓萱头上猛地一印,口吐真言,曰:「洽!」
我将手印在了崔晓萱的额头上,闭上眼睛,万物之灵力任我接洽,意念传导间,她也安静了下来,随着我的呼吸而呼吸,禅念游动,整个人的身子都放松了几分。我睁开眼睛,对程翻译说,给我们一些时间,我来处理。女翻译立刻转告了旁边的两个医生。缅甸乃万佛之国,我刚才的那一手充满禅意,他们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力量,于是尊敬地双手合十,表示同意之后离开。
送走了这些人,我回过头来瞧崔晓萱,她轻轻地闭上双眼,鼻翼微动,安静得像是一个婴孩。我这一招是从藏地跟那些喇嘛学来的,乃当头棒喝之法。然而让人遗憾的是,这崔晓萱并没有因此惊醒过来,显然她的魂魄病离太久,已然呼唤不回来,唯有慢慢调养。不过此时的她,已经处于类似于深度催眠的状态,我倒是可以问一些问题。
想到这里,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盘问起心中的疑惑来。
事情大概的经过,其实我已经从顾老板等人的话语中,拼凑了一个大概,但是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味道。
迷迷糊糊中,崔晓萱告诉我,她是在孩子满五个月的时候认识的钟水月,郭佳宾告诉她这女人是他的表姐,专门从桂林过来照顾她的。钟水月来了之后,总是给她熬难吃的药汤喝,还让她对着一个十分难看的黑色恶鬼雕像进行冥想。在她快八个月的时候,钟水月甚至带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人体彩绘,就是在凸起的肚皮上面画出丑陋之极的恶鬼油像。她不愿意,钟水月便让郭佳宾来劝,说这是一个能够赐予孩子幸福吉祥的宗教仪式。崔晓萱人在异乡,又没有什么依靠,迫不得已,只有听从。崔晓萱谈到自己生产的那一天,语气显得格外地瘆人:「我生产的前几天晚上,一直在做梦,感觉天地都是黑的,总有一个东西在看着我,没有模样;在临盆的头天夜里,我做梦,有三个脑袋的一妖怪来找我,这三个头,一个笑,一个哭,一个怒,它们转啊转,转啊转,就钻到了我的肚子里面来。」她做了一个猛然撞击的动作,然后回忆道:「第二天是预产期。哈哈,你知道么,我生得很顺利,别人说的分娩那种痛苦我完全没有,就感觉肚子里那一坨肉,一使劲儿就出来了。结果你知道么,我睁开眼睛来的时候,产房里面已经死了三个人,那小畜生趴在一个护士的头上正啃着呢,那女人半张脸全部烂了,它看我望过来,突然就朝我笑。它就是个怪物你知道吗 」崔晓萱有些语无伦次了:「它脑袋上面有三张脸,全都糊在一起,就是眼睛特别亮,手也多,哈哈哈,它出来就会说话,嘴巴里面一边啃肉,一边叫妈妈。天啊!啊!」
悲惨往事的回演,让崔晓萱再次陷入了疯狂,她放肆地尖叫着,双手不断地抓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儿地撕扯头发,歇斯底里。一个人不能在同一天接受两次棒喝,我没有办法了,只有上前去将她给紧紧抱住,向她输入平和的气劲,舒缓紧张的心情,不让她自残。
门外守候的众人再次拥入,将崔晓萱给死死压住。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倘若不是我在,只怕这几个大男人都拿不住她。我按了几次,发现反抗过于激烈,当下准备提神运气,这时崔晓萱突然停了下来,僵直不动,扭过头来冲我们笑。这笑容僵冷得厉害,我看见她的眼神,寒得像一块冰。
沉默了几秒钟,只见她冷冷地笑道:「苍天已死,黑天当立,吾为圣母,管辖天地!」这话一说完,她的头一歪,昏迷过去,旁边一个打完镇定剂的医生朝我叫嚷了几声,程翻译告诉我,说我给医院的工作带来了太多的麻烦,他们让我离开这里。并且如果能够找到病人家属的话,请转告他不要关机,要是到时候不能交纳相关费用,他们就要将病人给转交出去了。
我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没有理会任何人,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崔晓萱刚才说的那句话:「苍天已死,黑天当立,吾为圣母,管辖天地!」我心中一直在吐槽,这话不是抄袭人黄巾军的谶言么,能创新一点不 然而那一瞬间,我却是被崔晓萱冰冷的眼神给吓到了。其实这么说来很可笑,我陆左出道三年多,见过凶险无数,生死好多回,怎么会被一个疯子给吓到呢 但我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当时的心就是一惊,感觉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和恐惧。
我坐了好久,直到程翻译反复地催了几遍,我才醒过神来,跟着她离开。
回酒店的时候,我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计较:此次前来缅甸,救雪瑞自然是第一紧要,但是郭佳宾和钟水月炮制出来的那东西,我也一定要消灭掉,无他,直觉告诉我,不共戴天。
我回酒店后,饭都没吃,倒头便睡,感觉浑身都冷,一觉醒来,已经后半夜。我躺在床上,一身的冷汗,听到窗子有动静,我打开灯,是虎皮猫大人回来了。屋子里小妖在对月吞食光华,朵朵则依在我不远处打坐,大人要耍流氓来抱朵朵,结果给甩到了床上,翻了几个身,肚皮颤动,将小妖和朵朵逗得直乐。
玩闹了一阵,虎皮猫大人开启了正经模式,仔细打量了一下我,说,小毒物,怎么感觉你人不对劲啊,有点中邪的感觉。我点头,将下午去精神病院探望崔晓萱的情况,说与它知晓。听得这些经过之后,虎皮猫大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长叹说,多事之秋,它们竟然纷纷前来。
我惊讶莫名,问「它们」到底是谁
虎皮猫大人抖了抖脖子上面的露珠,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抬头问我,还记得我们在大其力北部深山里,曾经遇见过的阿耐刚亭勒吗
我点头,说就是小黑天,那个萨库朗从血池之中召唤出来的女人。
虎皮猫大人点头,说:「你说的那东西上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叫做魔罗,最早出现于印度教的典籍里,曾经是悉达多成佛过程中最大的敌人。它们来自于我们身处之地外,不同的世界。你听着可能有些玄啊。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人死之后都会前往幽府,但是在到达那里之前,会经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古人把它叫做『房子』,西方人把它叫做『十字路口』,而佛教则将它称为『六道轮回』,不管是什么,都能够通往它们所处的世界,那里到处都是火山、地震,悲伤、分离,以及宇宙的黑暗深渊。深渊盛产强者,但深渊没有一丁点美好的东西,里面的存在都是恶魔,而现在,它们不甘享受漫无边际的苦难,准备将血腥、杀戮和绝望,带到这里来!」
虎皮猫大人说得郑重,望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小毒物,告诉我,你会将它们给全部驱赶回去吗 」我说当然,这还要说 虎皮猫大人脸色依旧郑重地说道:「小毒物,摸着你的心,再说一遍!」我被它严肃的声音吓到了,照着念了一遍,它方才满意,然后开始说起它追踪之后的收获。
原来昨日它跟着那红袍僧人离开之后,一路向东,到了离仰光足有两小时车程的一个山村中,瞧见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和尚,因为感觉到对方的强大,所以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不过它能够确定,这个家伙,应该就是几年前给雪瑞下降,又将印记标注在我身上的那个行脚僧人,马来西亚瓜拉丁加奴婆恩寺的黑巫僧达图。
当听到虎皮猫大人这番话时,我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第八章 小村坦达
听到这么多麻烦之人扎堆,我的心中便有些郁闷。虎皮猫大人安慰我:「你不必太过介怀,说实话,你刚刚出道三年,就已经拥有了不弱于他们的实力,有小肥肥在,何必怕他们 到时候你可要把敦寨苗蛊的名头给立起来,不要给洛十八那家伙丢脸啊!」
这家伙的安慰反倒像是给我刺激一般,搞得我心头压力山大。
次日早晨,我前往李家位于仰光的分公司。仰光市内缺少高层建筑,分公司单独占了一栋五层大楼,产业倒也不小。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直接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敲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面容姣好、脸色潮红的女人过来开门。
我闻闻空气中还有一丝苦栗子和洗衣粉混杂的怪味,朝着坐在老板桌后面的李宇波笑道:「你倒挺有空闲,堂哥躺在医院里九死一生,堂侄女失踪,生死不知,你还躲在办公室里搞女人 」
李宇波没有了昨天的气愤,端着桌子上面的红酒杯喝了一口,微微一品,用一种很恶心的语气缓缓说道:「82 年的正宗拉菲,在这个鬼地方还真的少见,要不要来一杯 」我耸耸肩,直接坐到他桌子前面的大靠椅上,问他准备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走
李宇波故作不知地问,走什么走 没见我在公司这么忙么,我可没有时间跑那个乡下的鬼地方去玩儿。
我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平淡地说:「你确定 」
李宇波被我瞧得毛骨悚然,却依然嘴硬:「别唬我了,我昨天回来,越想越不对劲,你小子在诈我吧,反正我现在身体好得很。」我看着办公室为了偷情而拉得昏暗的窗帘,轻轻敲了敲胸前的槐木牌,看到朵朵隐匿身形飘到了李宇波身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认真说道:「有没有病,你自己不能肯定,医生说了才算,对……不对 」
我说得缓慢,而这个时候朵朵已经开始朝着李宇波吹气了,一股严寒的气息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上下,这家伙浑身僵直,汗毛竖立,霍地站起来,恐惧地朝我问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
我躺在舒服的靠椅上,往后仰了仰头,说:「小子,说句难听的话,你的性命有人或许会很珍惜,但是在我这里,一文不值。我这次来呢,对手是仰光最顶级的降头师和黑巫僧,而不是像你这种纨绔子弟,所以我没有闲情逸致再跟你玩什么花样。你要么乖乖跟我合作,救出你的侄女,或者是你遗产继承的有力竞争者;要么我转身离开,你则受那万虫吞噬而死。给你一分钟,你自己选择吧!」
我说过,世人都很惜命。李宇波尤其如此,几乎没有几秒钟的时间,在朵朵鼓着腮帮子一阵猛吹之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妥协,说了好多冠冕堂皇服软的话。我本来还想跟他好好相处,然而见到他这般谄媚的模样,知道这种人就是欠抽,更是瞧不起他,于是便当作手下一般,带着他前往华人商会的总部。
到了地头,发现这是一个富有东方气息的大型会馆,门前开了一排商铺都有中文招牌,周围来往的多是些气宇轩昂的男男女女,跟当地人的体型面容有着很明显的区别,显然都是中国人,而这一片区域,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唐人街。
与我同行的除了李宇波,还有分公司新提拔的经理连双龙,以及顾老板派过来帮忙的安全助理阿洪,还有这两天一直跟着我的程翻译。
来之前我们有过联络,下了车,会馆门口已经有人在接引。走过两进院子,那人将我们带到了一间会客厅落座。稍微等了几分钟,我们听到门口有谈话声,刚刚站起来,就见戚副会长带着好几个气度不凡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有的正值盛年,有的也颇有些年岁,头发斑白了,他们都是在仰光颇有些名望的华人华侨,也是商会的主要成员,能够抽空前来,颇为不易。戚副会长与我们几人一一介绍,好是一阵寒暄。李宇波到底是出自名门,在这种场合还是能够收敛性子,待人接物都十分妥帖,当下也是相谈甚欢。各自坐定之后,戚副会长跟我们谈起此次讲数的流程,逐一确定之后,他停顿了一会儿,跟我们商量,说此次前去,最重要的就是先把雪瑞接回来,确保安全之后,再作他图。
听到这话,我们都点头,而李宇波却有些愤愤不平,说这怎么成,难道我们家的那些钱就这样打水漂了 他说的这话颇不合时宜,然而他却不自知,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旁人皆尴尬。
我则咳了咳,沉稳地恭声说道:「戚会长说得极是,只要人没事,一切休提。」我瞪了李宇波一眼,他这才闭上了嘴。旁边的连双龙跟各位隆重介绍:「陆左先生是李家湖先生的朋友,也是特意从内地请来的高人。来的时候李先生特意交待,此次讲数的一切计较,都由陆先生来主持。」
确定主次地位之后,再次交流起来就顺畅许多,进展很快。看看时间,差不多到点了,我问何时可以出发 戚副会长问了旁边一个年轻人几句话,那人摇了摇头,他便告诉我说要再等等。我下意识地问等谁;戚副会长说等一位大人物,有他镇场子,谅那些人也不敢使什么龌龊手段。听他说得神秘,我不由来了好奇心,说这还真的要请教了,敢问是何方神圣 戚副会长说等的这人,是会长的老朋友,本来住在清迈,不过这几天正好路过仰光,就央求来看看了。这人自己倒不厉害,主要是认识许多高僧名流。他也不知道那人具体叫什么,就听会长称呼为「言老先生」。
等到下午三点多钟,那个言老先生来了,看着年岁并不算大,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衫,精神矍铄,道骨仙风,有一把漂亮的斑白胡须,像是古董店里的大掌柜;为人也客气,跟我们寒暄,当我们表示感谢的时候,他摆了摆手说,我言午就是个糟老头子,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凑个人头,看看热闹而已。
车子早已等待多时,言老先生来了之后,我们便出发了。一路朝东,越过一个个街口,看着那些热带植物在路边肆意生长,那些富有异域风情的建筑和人物朝着身后移去,瞧见好多佛塔和寺庙,以及穿着红色僧袍的僧尼。这些景色看腻了,我便不再关注,而是跟身边的阿洪聊起天来。
阿洪是万岁军松骨峰英雄连出身的退伍军人,现年三十五岁,性子跟牺牲在怒江的刘明差不多,骨子里都有一种军人的气质和情怀。阿洪家是苏北农村的,退役之后在县里待了两年,然后出来闯世界。不过跟传奇小说里不同的是,他并没有闯出什么名堂,反而因为在军队熔炉里面磨练出来的耿直性子,处处碰壁。最穷的时候跟我一样,除了一张嘴要吃饭,什么都没有。后来碰巧,救了顾老板一回,结果就做了保镖。
跟他聊起往昔的峥嵘岁月,倒使得我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浑身喷香的娘娘腔。
这一路往东,我们终于在快五点钟的时候,到达了那个叫做坦达的小村子。这村子背靠青山,前面一条蜿蜒清亮的小河,田野里尽是金黄的稻子,倒与我的家乡大敦子镇有几分相似。
传统的讲数,一般都是在茶楼或者宗族祠堂,这里与附近镇子离得远,当地人又不像中国人那般信仰祖宗,于是便直接在对方家中进行。所幸的是这家在此处是大户,富有缅甸风格的大屋,里里外外好多间。
村口有人接引,华人商会找的中人也在,领着我们进了村子里最大的一户人家,来到一间木结构的茅草大厅中。里面已经有了七八人,年纪也长,当地人模样,我们这边的人跟他们聊天招呼,显然是认识的。
我打量四周,发现这个人的家里占地颇广,别说藏两个人,便是藏一个排的军队都足够。一路走来,我发现这房梁屋角的布置都有蹊跷,红线、籼米以及红砖垒砌的小庙,都显示出主人家的身份;再观炁场,阴寒浓郁,显然是常常接触阴灵之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这个地方果然不凡,还真的有一点龙潭虎穴的样子啊。
堂上座位一左一右,左为主人,右为来宾。我们坐定之后,我瞧了一下手表,正好是五时过一刻,正想问主人何在,便听到一声清脆的磬声响起,接着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我抬头,只见一行穿着当地服饰的人正朝着堂中走来。
第九章 以退为进,釜底抽薪
在这一行人中,为首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黑瘦男人,颧骨有些高,两腮刮得铁青,嘴唇乌紫,紧紧闭着,看起来显得有些刻薄;而他露出来的两条胳膊上面,纹得有两条交缠的青蛇,狰狞触目,栩栩如生,周边还有许多古怪的符文,我看着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
那人带着几个男女走进来后,双手合十,给场中的人致敬,然后冷冷地瞧了我们一眼,一甩头,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左边的竹编椅子上。
我们这边,只有我和李宇波有椅子坐,那么相应的,对面也只有两个位置,除了那个黑瘦中年男人之外,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留着胡须的青年。
落座之后,场中有一个主持人,胡须花白,开始为双方作介绍。对面的那个黑瘦男人便是此行的主要人物,也是这套宅院的主人,降头师果任,而他旁边那个看上去有些老实的青年,则是果任的侄子歹菲(音译,或是戴菲,不详)。
我特意扫量了一下,并没有看到那个行脚僧人达图的影子,不由得朝外面的窗口看去,但见虎皮猫大人贼眉鼠眼地挂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朝我眨眼睛。
所谓讲数,自然是要说一说这事情的经过,于是在给双方做完介绍之后,主持人让提议方开始呈诉。我们这边安排的,是刚刚提拔上来顶替郭佳宾职位的分公司经理连双龙。他是在缅甸土生土长的华人,语言和沟通自然不是问题,在向众人合手为礼后,他便从我的身后走到场中来,轻轻咳了咳嗓子,开始讲述。从钟水月的出现说起,讲到了公司账目变得混乱,讲到钟水月如何勾引郭佳宾,如何一步一步将郭佳宾的新婚妻子弄成疯癫,将其孕育的孩子变成怪物并掳走,并且如何谋算公司财产,运用移花接木的手段,转移公司的流动资金,又火烧库房,再接着就是在被识破之后逃遁,又找人谋害了主家,并且掳走了雪瑞。这一切的一切,作为事件部分当事人的连双龙讲得情真意切,内容翔实,听得在座的我方各位见证者莫不咬紧了牙根,直感叹这对狗男女,做法实在是太过分了。
在整个讲述过程中,我都在观察那位据说是极为有名的降头师,果任法师。我发现他听到连双龙的讲述,并没有表现出情绪波动,而是眯着眼睛,昏昏沉沉,仿佛是睡过去一般,表现出了十分的漠不关心状。看到这情况,我心中有些奇怪,要知道这所谓的讲数,除了比拼实力之外,主要的还是讲理。正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倘若果任将这整件事情都给断然应承下来,只怕在座的诸位都会看不下去。而事实上,就连果任请来的这些老者,也都不断摇头,纷纷朝着左边主座看来,眼神里充满了疑虑。
而就是在这样的注视下,果任法师坦然自若地坐着,仿佛一尊佛像。倒是他旁边的侄子歹菲有些愤然不平,含怒之色溢于言表,嘴巴里面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几次还都想站起来,却被这老法师给伸手拦住,不得发作。歹菲显然对他的这个伯伯十分敬畏,那手势刚刚一抬起,他就心虚了,坐了回去。
我瞧着果任这般淡定,心中不由得一阵又一阵的疑虑,这到底是什么节奏 要知道当初华人商会请的调解中人传回来的消息,说这次讲数可是由他们发起的,而我们这边的发言也是证据确凿,在道德上面占据了制高点,倘若他们坐视不管的话,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心思,对方直接就理亏了,打都打不起来。而倘若对方硬是蛮着来的话,吴武伦这些人自然不是吃素的,到时候该打击还是得打击。不过对方真的会这么蠢,直接将自己的把柄送到我们的手上吗
连双龙讲述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指着坐在椅子上面打盹的果任厉声说道:「今天我们之所以找过来,便是因为那个叫做钟水月的女人,她的授鼎师便是我们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果任法师。她那所有恐怖的害人手段,都是果任法师授予的。而事发之后,郭佳宾和钟水月又躲入了您的庄园里,我们老板的女儿雪瑞几次找您,请求您看在公平和正义的份上,交出这两个人来,然而您这样一个有着尊崇地位的人,竟然不问是非,直接将雪瑞给掳走,还给我老板李家湖下了降头,倘若不是我们请来了解降之人,只怕现在我们老板一家人,早就分东离西、阴阳两隔了。」连双龙说得悲愤,眼眶通红,泪水都憋出了好几行,湿嗒嗒地划过脸面,颇为感伤。
场中大部分人都被连双龙的讲述给打动了,特别是华人商会这边请来的见证者,这些人都是在异国他乡打拼成长起来的,经历过类似的欺诈和痛苦,更能够理解这种感受;而钟水月对付崔晓萱的手段则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动容,要知道类似这样的行为,即使是在降头术横行的东南亚,都是十分恐怖的。婴儿是人类延续的基本保障,一个文明社会,对于婴儿的珍惜程度是极高的,在东南亚,即使有很多降头师鼓捣死人、虫子和阴灵,但是少有人对婴儿下手,更何况是处心积虑地对付一名孕妇 飞头降虽然在降头术中是最厉害的招数,然而实际上也常常被人唾弃,只有那邪恶至极的激进教徒,才会练那玩意儿。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飞头降在第四个阶段往后,就要去吸食孕妇肚中未成形的胚胎。这样灭绝人性的行为多了,自然会引起各方高人的关注,追寻而来,一招弄死。
这时候所有的人,都瞧向了被连双龙手指死死指着的果任法师,都想听一听这位法师的解释。
这一下是要揭牌的时刻了。我瞥了一眼旁边的李宇波,只见这个身穿白色西服的花花公子满脸的汗珠,一双手紧紧抓着扶手,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果任法师缓缓地睁开眼皮,双手虚按着椅子的扶手,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目光。这些目光中有疑惑,有质问,有愤怒,也有坚定不移的支持。果任法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平静地说道:「的确,我承认钟水月确实是我的弟子,她从十一岁的时候就跟着我了,这大部分的本事,也都是我教的。」
果任法师的这一句话,惹起了轩然大波,好多人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直接站了起来,围到了前面,大声嚷嚷。面对着群情激愤的场面,他摇头一笑,沉声说了一句话:「先听我说!」这句话他用上了自个儿的修行手段,一言既出,便来回在空间中震动。我听得翻译,心中暗叫不好,这个家伙如此说话,定然是早就计算妥当了,然而他到底想要怎么解围呢 在安静下来的气氛中,果任法师突然将坐在旁边的那个黑脸青年给拉了起来,朝着众人介绍道:「有的人可能知道,有的人可能不知道,我这里再跟大家讲一下,歹菲除了是我的侄子之外,他还是钟水月的丈夫!」
什么 这个从出现就一直表现得暴躁不安的黑脸青年,居然是钟水月的合法丈夫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倘若这个黑脸青年歹菲真的是钟水月的丈夫,又是果任法师的侄子的话,那果任法师怎么可能会派自己的侄媳妇去勾引郭佳宾那厮呢 对于性观念,缅甸这种国度其实还是趋向于保守的,头上有这么一顶绿帽子,作为一个男人,只怕要给嘲笑半辈子。
等等,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啊,果任法师之所以敢直言不讳地说起自己与钟水月的师徒关系,不就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吗 果任法师再怎么下作,也不会派自己的侄媳妇去勾引一个无名小卒啊 换言之,他们也是受害者!
想到这一节,我浑身冰凉,感觉中了这个家伙的诡计。他一直隐瞒着这关系,所为的,就是今天的这致命一击啊!
第十章 先文后武
果任法师的话,让刚才群情激奋的旁观者偃旗息鼓了,难以置信地瞧着面前这两个男人,交头接耳。而一直被自己伯父给阻拦着的歹菲也终于站了起来,似乎在大声说着什么,义愤填膺。
我看向了程翻译,她小声给我讲起,原来这歹菲从小就很喜欢拜入果任法师门墙里面的钟水月,屡次央求自己的伯父说媒,为此果任也撮合了好几次,于是钟水月一成年,两人就结婚了,还有了孩子。不过钟水月这个人性格比较开朗,而歹菲是一个地质勘探师,总是在城里面忙碌自己的事业,得了闲就爱钓鱼,也不怎么管那妇人。他这次应政府邀约前往克钦邦地区去勘探玉矿,一去两年,没承想妻子竟然「红杏出墙」了。
歹菲的叙述愤然不平,脖子上面的青筋不断鼓起,朝着我们大声地叫嚷着:「太过分了,那贱人被你们的人给勾引,自己的孩子都不要,这也就算了,你们还好意思几次三番地找上门来闹事。前几次我们也就忍了,毕竟你们也蒙受了损失,这次居然还诬陷我伯父谋害了你们的老板、又绑架一个小女孩,诸位评评理,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是不是太过分了 」
尽管隔了一层翻译,然而我却能够从他的这表达中,体会到最深沉的疼痛来。这是一种极度的悲哀,自己的爱人不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而且还直接跟人跑了,消失无影踪。歹菲将绿帽男的悲哀表现得淋漓尽致,真假莫测,即使以我的阅历,也瞧不出来,倘若是假的,只怕这人真的是奥斯卡影帝级别了。
不过我知道,对方绝对不可能无辜,因为虎皮猫大人亲眼见证,给李家湖下降头的那行脚僧人达图,就在这个庄子里,达图和果任法师认识,那么所有的一切,特别是雪瑞的被掳和李家湖的中降,果任要是不知道,我想我都可以直接跳进村口那条河里面去了。回想起事情经过,我不由得感叹:老辣,真的是太老辣了!
「是啊是啊,人家都悲惨成这副模样了,他们还要苦苦相逼,实在是太过分了……」
「要真的如此,只怕误会人家了!」
听得这两个人的表述,旁观者中便有人立即倒戈,摇头叹气,看我们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质疑。便是戚副会长这边,好几个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过那个言老先生却是出奇的气定神闲。
面对着这么多人的质疑,连双龙不由得有些慌了,不假思索地质疑道:「你说是你老婆,就是你老婆啊 口说无凭,你拿什么来证明 」他这话正好配合了对方的表演,歹菲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本证件来,摔在了连双龙的身上。这本子掉落在地,连双龙弯腰捡起来,仔细一看,脸色大变。我不知道缅甸的结婚证长什么样,瞧着这怪怪的模样,以及连双龙那见鬼的表情,也知道这东西确凿无疑。
连双龙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而歹菲则凄惨地冷笑着:「我们在这一带地面也是有名望的家族,犯得着为了你们那点小钱,将自己老婆都给献出来吗 你们还好意思找我要人 我不找你们要人,已经是极为克制了,你们还有脸 」
这般颠倒黑白,连双龙瞠目结舌,语无伦次,而旁边的诸人也都议论纷纷,似乎已经听信了果任伯侄两人的解释。瞧着这几乎失控的场面,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来:「双龙,你先退下吧,我来。」听得我的吩咐,连双龙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一边退回,一边喃喃自语:「明明都是你们在捣鬼,还装什么清纯 」
我双手抱拳,朝着场中拱手,高声唱喏道:「在下陆左,来自中国苗疆,此番专门为了解决这件事情而来,见过各位,见过果任法师!」我说的是中文,然而在场的大部分却都听得懂。程翻译在旁边给我翻译,果任法师伸手打断了她,眯着眼睛盯了我好几秒钟,才用一种沙哑而怪异腔调的中文缓缓说道:「年轻人,我看你年纪轻轻,眼睛炯炯有神,是个不错的孩子;然而这修行不易,你还是需要修养一些气度,凡事不要收了人钱财,就强出头,倘若是让自己莫名陨落了,那可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呵呵,年纪大了,心也软了,最看不得英杰才俊遭受委屈,这便多唠叨了几句,莫见怪啊!」
他这一番爱才兼威胁的话语,让我不由得哂然一笑,扫视一番周围的这些人,平静说道:「果任法师,并不是说我非要趟这摊浑水。我这次下南洋,所为的只是雪瑞,如果她没有事,我立刻调头就走!」
「好情谊。不过既然如此,你更不应该找我了,像这种失踪的事情,你应该去报警,让军政府来帮你出头,而不是来骚扰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果任法师一点儿也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面前这位是个滑不溜手的老油条。我将心神沉下来,不慌不忙地说道:「果任法师,或许你不是很清楚,我也没有跟你提起,这雪瑞呢,她有一个师父,名字叫做蚩丽妹,不知道你可知晓 」
果任法师的眉毛一掀,说,「我可不认识什么妹不妹的,也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年轻人,你想唬我吗 」
他不知晓,堂下却有人惊讶说道:「啊,这事情还涉及白河苗蛊神女的后辈 」
听得这句话,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却见之前淡定无比的言老先生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似乎晓得些什么。白河苗蛊神女 这个名号,说的是那个泡在虫池中的绝色女人吗 我的心中还在诧异,果任法师的眉毛却是又一阵耸动,他眯着眼睛说道:「好大的名头,还真的有些唬人呢。这位老先生,未曾请教高姓大名 」
言先生摆摆手,摇头说:「我就是一山野村夫,临时过来凑数的。不过小法师,作为一个年长者呢,我给你一个忠告,那就是倘若那个叫做雪瑞的小女孩在你手上的话,那就把她交出来吧,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和解也容易。你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惹到了什么人。」
果任法师浑然不理,微微一笑,说:「你个老家伙,倒是好谋算,你和这个疤脸小子这般一唱一和,不就是想诓骗于我吗 然而我什么都没有做,正如你们中国人所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心里面坦荡荡,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抬起头来,沉声宣布道:「陆左,还有你,李宇波,既然大家都召集了乡绅名望之辈前来,摆场讲数,所有的事由都掰烂了、揉碎了,讲了个清清楚楚,你们是受害者,我们也是,老天公平,并没有厚此薄彼。不过我这里提前讲明,此次讲数都是因为你们的纠缠,我们才不得不劳烦在座诸位名望之士前来勘查。既是如此,那么我们虽然不要求你们进行精神损失的赔偿,但是你们还需要出一笔车马费,犒劳众人,如此可好 倘若你们同意这个数额,那么就万事皆休了!」瞧见果任法师这般说法,又摆出一个让人诧异的数额,言老先生摇了摇头,叹了声「自作孽不可活」,然后隐入了人群中。
这番讲理,不但没有讨到个说法,将雪瑞给救出来,反而被这家伙一番羞辱,临了,居然还敢叫我们赔钱,这可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回头瞧了一眼,发现我方之人,脸上皆露出了愤慨的神色。我心中愤怒,却不露于脸上,而是淡淡地说道:「倘若我们不罢休呢 」
「不罢休 」果任法师双目如电,猛然瞪了我一眼,磨着牙,阴森森地说道:「倘若不愿,我这大门,也不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果任法师脸色肃然,整个人轻轻一抖,立刻有一大团黑雾弥漫开来,肆意张扬。这黑雾乃灵阎之气,如鬼魂一般,非修行者不可见,常人只感觉整个空间突然一阴,而我眼里这个家伙则是「魔焰滔天」。
不过瞧见他露出这番模样,我不怒反喜。因为斗心眼,讲诡计,我还真的不是这种活了一大把岁数的老家伙的对手,但若是斗本事,我还真不惧。当下摆明车马,我也是哂然一笑,说:「大家都是明白人。果任法师,你既然说出这般话,那我们便斗上一斗,倘若你赢了,我们调头便走,该咋赔咋赔。但倘若是我赢了,一天之内,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见到活蹦乱跳的雪瑞!」
果任瞧见我战意盎然,却不接战,左耳朵微微一动,旁边蹿出一条大汉,怒吼道:「想与我师父较量,先让我姚谦书试试你的本事!」
第十一章 泰纹瞬破,法师斗法
这汉子与一般缅甸当地人不同,他身高足有一米八,显得鹤立鸡群;赤裸着上身,硬生生露出了一身精美绝伦的文身来。
我瞧这文身,上面有佛像,有符文,小腹间还盘踞着一头吊睛斑白恶虎,那蝎子、蛇、蜘蛛、蜈蚣和蟾蜍等五毒,更是环绕其间。我越看越熟悉,猛地想起来,也是上一次茶楼讲数,吴萃君从泰国清迈契迪龙寺请来了一位名字叫做巴剃的白巫僧人,身上也有相差不离的青黛色文身,瞧这手法和画技,倒是有几分神似。
此为泰纹,起初的文身图案只有佛像和佛经,据说是 13 世纪时由高棉(即柬埔寨)传入泰国的。16 世纪欧洲人到达泰国的时候,文身已在当地流行起来。人们相信文身能够带来勇气和毅力,以及达到改善运势、广增善缘、护佑健康等非凡作用。到了后来,文身图案渐渐增多,逐渐扩展到神灵、符咒及一些动物和神兽,每种图案都代表不同的含义,它开始发展成为一种专门的符刺文化。刺符师需要经过「龙波」或「阿赞」这种高僧的祷告验证,方能执业。
我当日便见过巴剃将一身的符刺文身炼制成鬼降之物,心随意动,竟然能够驱使身上的刺符文身下来,直接作用于实体,取人性命。瞧见这个壮汉从斜侧里冲出来,比梁山好汉九纹龙还要拉风的刺符文身之上,隐隐散发着一股氤氲的光华,我便知道这人应该跟巴剃修行的方向差不多,都是走的文身唤灵的路子。这人应该是华裔,说的是类似于白话的中文,几乎没有一刻停留,便抡直拳头,朝着我砸来。
我心中郁闷,还没有跟正主撞上,便被他的「脑残粉」给缠住了;对手明明就是一个华人,却偏偏做了人家的狗腿。当下我左脚后撤,气沉丹田,将劲气全部凝结于腰胯之间,见这人没头没脑地直冲我的面前,我一不犹豫,二不闪避,将拳头绷得挺直,朝着这人的拳头砸去。
硬碰硬,刚对刚,针锋相对!
这人是个壮汉,捏紧的拳头几乎有我的一个半大,然而我根本就不怵,迎击上前。只听到「咔嚓」一声,那人哀号着往后退。我寸步不让,收回拳头来,瞧着这个叫做姚谦书的壮汉脸色憋得铁青,显然是在刚才的那一击中伤到了筋骨。不过他也是一个硬汉子,这十指连心的痛苦说忍就忍了。踉跄后退两步,双手一展,如那白鹤亮翅,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刺青陡然间就活了过来,如同显示屏一般闪动着。接着并不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那一股由刺符文身组成的气息,开始疯狂地攀升着。
我感觉这个家伙应该是被我强硬的对抗能力给吓到了,只见他回过身之后,并没有着急攻击,而是后退两步,大叫了一声:「好汉子!」这一声大吼仿佛是一句咒诀,他的脸变得有些陌生,冷若冰霜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机器人。他的眼睛中闪现出了红芒,身上那些青黛色的刺符文身光芒流转,开始往他的体内灌注。想必他平日里不断对自己身上的刺符文身进行祈祷祝愿,积蓄愿力,而此刻,他对于这刺符文身的所有修行,都开始反哺至自己的身体中来。
吼——
姚谦书像野兽一样狂吼一声,堂中围观的人纷纷往后退开。伴随着吼声,姚谦书浑身肌肉绷起,再次朝着我冲来。此人攻击颇为狠厉,而且手肘和膝盖用得有些频繁,显然是学过些泰拳套路。我不急不慢地应付着他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不断后退,将他引到人少的地方。瞧见他这打得虎虎生风的直拳勾拳,我在退避了大约一分钟后,突然加速,将劲力灌足于右腿之上,迅猛而果断地拼力朝前一踹。
这一脚,穿过所有的虚招,直接踢在了姚谦书的肚子上,他整个人停滞几秒钟,然后往地上滚了两圈之后才勉强翻爬了起来,一口黑红色的血块就喷了出来。
我收回脚,刚想说两句场面话,结束这小辈的挑衅,突然感觉左耳一阵「呼」的风响,下意识地往左边一偏,一股阴森寒冷的气息绕在了我的身后。当下我随意往后一抓,恶魔巫手也下意识地启动了一下,立即听到一声惨烈的虎吼,回头一看,却是从对方腹中文身所化鬼降。我对这类降头之物素来不喜,刚才那一下鬼降虽然有人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极大的挑衅。当时右手使劲一掐,将那鬼东西给死死掐住,不得动弹。抓紧之后,我拿到前面来瞧了一眼,还真的是一头灵性猛虎,文身愿力所化。我心中默默念了一句超度咒诀,然后直接嘲笑道:「想试我的斤两,却忘记了自己的屁股不干净,跟我还有这天差与地别。我可不想跟你们来车轮战大循环,要上,一起抓紧时间,不必这般扭捏纠缠。」
我也是心中恼恨,当下劲气吞吐,一阵激烈的颤动过后,那东西消失于我的手中。离我四五米远的姚谦书则滚倒在地,嘴里有大口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浑身青黛之色似乎浅薄了几分。
看到徒弟的志气被我瞬间破去,果任也变得黑雾缭绕起来,浑身「魔焰」,嘶吼一声,直接朝着我冲了过来。我正在想办法震慑敌人,下下狠手,便见果任法师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倏然朝着我连出四拳,风声呼呼,凌厉之极。我下意识地反应,避开锋芒。
身具降头奇术的果任法师,速度十分迅疾,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与我交手十来个回合,那双手捏合如毒蛇吐信,一会儿在我的喉咙间,一会儿晃到腋窝处,一会儿又飘到了胯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攻击如同暴风骤雨。
说实话,果任还真的是无愧于「仰光附近最杰出的降头师之一」这称号,别的不说,光这瞬间的爆发力和格斗水准,就着实让人侧目。不过所谓降头师,擅长的东西并不是打打杀杀的手段,在与我形成了胶着状态之后,果任突然间人就闪到了东北角,这处几乎没有什么人,站在这个位置,他身子半蹲着,犹如蟾蜍蹲坐,眯着眼睛瞧我,说,「果然是从中国请来的年轻高手,真是好本事,竟然能够做到这般地步。只可惜,太年轻了,肝火旺盛,害了自己的性命。」
他身子轻微一动,手中立刻多了一串古铜色的铃铛来,轻轻一晃,我便感觉双脚像是黏到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不过这只是一种炁场变化的瞬间感觉,一秒钟过后,我开始感觉到身下的土地变得绵软,宛若泥潭,有无限的吸力从里面传出来。我低头一看,只见木地板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从那口子处有密密麻麻蠕动的斑斓腹虫涌现,拇指大,朝着我的双脚攀爬上来。很快这些虫子就将我大半条腿给包裹住,尖锐的口器开始撕咬我的肌肤。
蛊术迷幻吗 我一声冷笑,这本事旁人会怕,我哪里能够被这玩意儿迷惑 当下一跺双腿,口吐真言,内狮子印结在胸口,朝着果任法师断然印去:「一切奸邪,破!」
第十二章 战!仰光地区顶尖降头师
轰,我心中嘶吼着,然而这实际上是悄无声息。世界在印法结出、前推之后,廓然一清。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真实而清晰。我瞧见堂下安坐之人不多了,大部分人都惶然退到了角落或者门口处;李宇波这小子吓得连连后退,倘若不是阿洪扶着,只怕就要瘫倒在地了。我还看见那条浑身刺符文青的大汉被人搀扶下去,而与我拼斗的果任法师则在离我四米的地方,手中持着一坨生长在银盘中的血肉,正对着我。我眯着眼睛一看,方才知道自己刚才所有的感触和体验,都来自于他手中这物件。
这东西盛在一块刻满繁复符纹的银色圆盘中,整块肉足有手掌大,扁长块状,呈现出了粉嫩的红色以及清亮的黏液,不停蠕动,许多丝状触角紧紧黏着银盘。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那肉块的中间,有一颗黑白两色的圆珠子,我怎么看,都像是人的眼球。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对这种眼珠子极度排斥,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这东西给扔在地上,踏上一万脚,碾个粉碎。不过,我还是压制住这种近乎生物本能的冲动,努力地调节着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处于最佳的状态。
果任法师瞧见我在极短时间就清醒过来,手中银盘一收,凝重地瞧着我,缓缓说道:「不错啊,能够在我的精神冲击下,瞬间回复清醒。小伙子,你的意志可真的是坚定啊。」
我踏前一步,看着被拖出去的壮汉姚谦书,冷冷说道:「怎么,这么说我现在有资格说刚才那句话咯 还有谁觉得我没有资格的,站出来,我不介意出手再重几分!」
果任法师摇摇手,平静说道:「不用了,我的弟子里面,还没有能够与你比肩的人,所以你的实力已经得到肯定了。不过年轻人,你确定要跟我赌 」
我点头,说这是自然。
果任法师又说,你新来,可能没有人提醒你,我可是整个仰光地区最厉害的术法师之一,便是那大金塔里,比我厉害的也没有几个。
我点头,说:「你厉害,自然有人说与我知晓了。不过失踪的雪瑞,与我有非同寻常的友谊。我这次来,答应过她的父母,我必须找到她,要不然,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点头,说好,来签生死状吧。
早已有人备下此物,而且为了照顾我们的身份,这文书还是双语版,缅文版和中文版都有,我草草浏览一遍,签下大名。然后勾动肥虫子,摩挲了一下,才将笔递给了果任。生死状签署完毕,双方退回安全位置,然后由主持人大声公示生死状内容。我听不太懂,便眯着眼睛打量果任法师。这个外貌偏老、实力正值盛年的降头师脸上有着一双毒蛇般的三角眼,这使他变得十分的猥琐和凶恶。我仔细回忆了刚才与他短暂的交锋,感觉他不但拳脚功夫十分了得,而且下降的手段也层出不穷,幻术厉害,手中那银盘眼球也诡异得紧。等等,那眼球血淋淋的,仿佛是刚刚掏出来的一般,难道是
我想到一个可能,心中不由得诧异,难道郭佳宾与钟水月已经能够完全地控制住崔晓萱生下来的那个怪物魔罗,并且将这魔物的眼睛掏出了一颗,用来给自己师父上贡,寻求庇护吗
想到这个可能,我似乎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了一些把握。这时又是一声清脆的磬响,回音阵阵,果任已经化作一道黑影,朝着我冲来。
这是一位成名已久的南洋降头师,此人的战斗风格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玩神秘术的降头师,而如同邻国凶猛狠戾的泰拳高手,指戳、肘击、高踢腿、头槌……一连串的攻击行云流水,如瀑布连绵。不过这种强度的格斗,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当下也是空着双手,与他过招。
再次交手,我发现此人在明处是运用修为拳脚相加,暗则不断地将指甲处蕴含的粉末朝我弹射,行走的步伐诡异变换,一直试图通过空间移位,将我的气场变得紊乱,继而再次施行降头之术。
若以接敌为前提,降头师分为两种:一种是终日在巫像前祈祷,将自己的一身念力淬炼,然后通过谋算、排列和毒性牵连,不露面而杀人,这种类型的降头师最多;还有少部分就是实打实地战斗,他们通常有着一身厉害格斗技、召唤技以及体术,能够在与敌人纠缠的过程中对其下降,达到高效、轻松以及迅猛的目的。果任法师属于后者,乃实战型的降头师。
激烈的战斗一直在持续,几乎每一秒钟都有凶险。有时我占上风,有时又被追得处处逃遁,而我们的战场也不再局限于堂内,当我被一脚蹬飞,破壁而出之后,我们两个都跃到了草庐堂前的平地上来。这里是果任法师授徒的道场,修葺平整,周围有石锁若干,是用来打熬气力的器具。我将这百斤石锁轻松挑起,与果任玩起了「扔枕头」游戏,将他这院子里好是一通砸,墙裂屋垮,惨烈不堪。漫天的石锁飞舞,吓得来参与讲数的几个老头子紧紧捂着胸口,显然心脏是有些受不了了。
不过说句实话,也正是因为这些围观者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和果任法师都有所忌讳,没敢使出真正的本事,导致战况一直僵持。场中缕缕黑烟,那是果任法师下降未遂的药粉在作用,四周都是浓浓的腥臭。战况持续了近十分钟,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使得我们两个都是汗出如浆,白色的蒸汽从我们的头顶冒出。在经历无数次失败之后,果任法师一声大吼,从怀中掏出一粒腥臭的药丸,吞服进肚子中去,整个脸孔开始变得格外狰狞起来。
我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无边黑气,也感觉到了这药丸里面散发出的激进的死亡气息,猜测此人应该是准备给自己下降,激发潜力了。而这种力量勾连黑暗,正是我擅长克制的,于是哈哈一笑,怀中震镜一掏,一声大吼:「无量天尊!」
人妻镜灵在我刻意的压制下早就憋得一身法力,当下蓝光一耀,果任法师给我定在了当场,脸上的肌肉都停滞不动,我一个前冲,手抡得滚圆,照着那右脸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了上去——啪!
我这一巴掌扇得用力,一声脆响过后,果任腾空而起,重重砸在院墙上。我径直冲了过去,好是一阵拳打脚踢,将这个即将进入忘我魔境的降头师给噼里啪啦,捶打得毫无反抗之力。
我打得正欢,突然感觉砸到了一块软肉,却见这个家伙居然将刚才那块用银盘盛着的恶心肉块抵在了我的拳头之上,那眼球破碎,蓝色的脓汁飞溅,糊了我一手,一股阴寒之力蔓延到了我的全身。
他笑了,脸色扭曲,嘴里都是血,却异常开心:「小伙子,身手不错,不过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大意!你有没有感到浑身僵直,好像被恶魔给盯上了 」
我一抖身子,那股阴寒彻底的冰冷立即被我下丹田升腾而起的力量给包裹住,然后被缓缓推动至我的双手,逼行到了恶魔巫手之上来,缓慢磨砺。
果任法师扭曲而狰狞地笑,我也笑,惬意非常:「是吗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小腹绞痛,大肠、小肠和十二指肠都绞如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感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而属于痛苦之神呢 」我说着话,打了一个响指,刚才签订生死状时下在签字笔上面的蛊毒立刻发作,肥虫子疯狂地驱动着。果任法师闻言,脸色一变,立即感觉自己被痛苦的潮水淹没,起初强忍了几秒钟,豆大的汗珠几乎在瞬间出现于他的脸上,接着大浪奔来,他便跪倒在地,浑身直抽搐,口吐白沫,陷入了无边痛苦的修罗地狱中。
果任法师倒地不起,我平静地看着周边围上来的人群,拍了拍手,说道:「游戏结束,Game Over!」
第十三章 明暗两条线
说实话,拥有着本命金蚕蛊和法器震镜在身,这种程度的拼斗我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南洋降头术与苗疆蛊术,师出同源,一个爹两个崽,只不过一个是兼容并蓄,一个则是更纯粹的蛊毒研究。降头师防止蛊毒的手段虽有,但是并不像道家那般敏感,也没有专门的法器和理论系统来克制,在我刚才并没有表明身份的情况下,果任法师中招,就一点也不稀罕了。
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果任,我很想揪起他的脖子,盘问雪瑞的下落,然而旁边毕竟还有这么多见证人,倘若我直接施展暴力手段,只怕雪瑞还没有找到,吴武伦那些官方人员就已经找上门来了。故而在主持人宣布结束之后,没有再继续对果任法师展开攻击,而是看着歹菲等人冲上前来对他救治。
我此刻也被异样的目光包围着,许多人直接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吃惊模样,他们断然不会想到久负盛名、名闻仰光的降头师果任,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毫无争议地击败倒地,而且还被人反过来下了降头。在那一刻,几乎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充满了恐惧。
力量给予人权力,也给予人尊敬。当我缓步走回草庐大厅之中时,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路来。我方人员眼神炽热,不断地小声交流着;而果任这一方则面色尴尬,不能平静。安坐在椅子上,我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闹腾不休的肥虫子安静下来,饱受折磨的果任法师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湿漉漉的一层。果任法师不甘地开了口:「你是怎么做到的 」
什么 我不明白他到底在问我如何下蛊,还是对那魔物诅咒免疫。见我不明白,果任法师再次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竟然没有被恶魔诅咒到 」
面对着这个家伙喷火一般的纠结表情,我笑了笑,并不打算告诉这位对手我的底细,说道:「刚才我们已经讲定,我俩比斗,倘若我输了,你开的一切条件我都接受,而我们则自行离去,不做纠缠;不过若是你输了,就交出雪瑞来。那么现在,请吧!」
果任法师此刻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土狗,瘫软在椅子上,却仍有抵抗心理:「我有答应过你这条件吗 」
我眉毛一掀,的确,开打之前,因为那个壮汉姚谦书的介入,他的确是没有开口同意,不过我并不怕他耍无赖,于是冷冷地笑着提醒道:「看来你是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悔了 那么也罢,如果你真的喜欢刚才那种感受的话,我们立刻离开,也无妨!」
回想起刚才的痛苦,果任法师不由得又是一脸的冷汗,他痛苦地捏着拳头,脸色灰白地辩驳道:「你们的那个雪瑞失踪,与我并无半点关系,你要我将她交出来,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让我怎么去执行呢 」他这番表现让人由不得不相信,然而我却根本不管。说:「既然如此,那我们离开吧,此次比斗,双方都是签了生死状的,一切后果自行负责,到时候出了岔子,你们可不要来找我。」
我站起身来,吩咐左右,然后走到戚副会长面前,拱手为礼,说,此次有劳华人商会的诸位前辈了,不过事情既然这样,我们便回去吧。戚长生笑容满面地摇摇手,说无需客气,自家人,彼此相帮也是应有的。自古英雄出少年,陆左你这一身本事,倒是给我们华人长脸了。旁边几人也都称赞不已,便是阅历颇广的言老先生也抚颔称赞说,陆左,好本事,让人刮目相看啊。我再次拱手为礼,表示感谢。
准备离开之时,果任法师叫住了我,一脸沮丧地说道:「雪瑞失踪之事我确实是一点儿也不知情。不过我在这边经营多年,很多朋友都能给些面子,倘若我要打听,应该能够得知消息的,这样吧,给我三天时间,到时候我给你回复。」
我转过身来,盯着他,知道在刚才的时间里,他已经检查过身体,并且知晓自己没有能力驱除我的手段,方才会如此好说话,不过我并不打算给他拖延的机会,而是郑重地下了最后通牒:「一天之内,我要见到完好无损的雪瑞。另外,我要搜查你的宅子,以确定你话语中的真伪。不然,我们一拍两散!」
瞧见我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歹菲不由得气愤地大声质问道:「太过分了,你们怎么可以这么逼迫我们 我们本来就够倒霉了,你们还步步紧逼,到底想怎么样 」
我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位绿帽男。他不但被自己的妻子欺骗,便是他的伯父,以及周遭这些人,都在欺骗着他,然而他却一点也不自知,反而在这里强出头,着实可悲可怜。果然,感受到了我话语里面的强硬,果任法师在沉默了数分钟之后,语气沙哑地同意了我的要求。
当下我也不客气,与阿洪分了两组,在这大宅子里搜索起来。
有虎皮猫大人在空中坐镇,我并不怕里间有人在我视线范围之外离去,哪怕是有密道暗室,我相信我也能够找寻出来。然而出乎意料,一个小时的仔细搜索后,我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目标人物,郭佳宾、钟水月、雪瑞,乃至之前虎皮猫大人确定无疑的那个行脚僧人,都消失无影踪。在整个过程中,果任都表现出了极为配合的态度,哪怕是我搜查他静坐修行的房间,以及配制降头之物的地方,他都没有阻拦,一副天生的无辜模样。
他的这番表现也赢得了许多人的同情,便是李宇波也犹豫了,凑到我的耳朵边来,小声商量道:「呃,陆左,你看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人家既然都已经服软了,那就不要这样紧紧相逼呗,他们都是仰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们毕竟还要在这里做生意呢,和气生财最重要!」
尽管有人相劝,我还是将整个大宅子搜索了一整遍方才罢休。我们是下午五点的时候过来讲数的,在此差不多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等到离开村子的时候已经快 8 点。
天色已晚,夜幕初升,坐在舒适的商务车里面,随着这道路左右摇晃,阿洪瞧见我眉头不展,便劝慰我,说:「陆左,你也别太担心了,那些人是地头蛇,白道黑道的关系熟络得很,消息也灵通,今天你既然逼迫得他们答应明天便找到人,那么他们一定会拼了死力,玩儿命地去找寻雪瑞,我相信这事情应该不会有差池的。你今天连战两场,也是累得厉害,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旁边的李宇波也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接口说,是啊,是啊,陆左你今天实在是太厉害了,果任那个家伙牛皮吹破天,据说是仰光这一带顶尖的法师,却三拳两脚之下,就给你弄趴下了。实在是太厉害了。
自上车起,我一言不发,任由两人说话,等车驶出小村庄的时候,我突然说道:「阿洪,事情有蹊跷,路过那片树林的时候我便下车,你们不要停,装作我在车上的样子,并且见到顾老板之后,告诉他,倘若我明天没有回来,让他打电话给我的朋友,将情况讲明。李宇波,一会你请此次前来的华人商会诸位前辈吃饭,倘若有人问起我,便说我今天比斗太过劳累,先回宾馆歇息了,改天再登门拜访。我说的话,你们可都记住了 」
听闻我的这话儿,车内的人都大吃一惊,问为何这么急 我也不解释,只是让他们照做,并且叫司机落在车队尾处,在路过前面一个转弯的时候,我将车门推开,车速不减,人便朝着路边的田里跳了出去。从车上跳下来,我朝前又跑了几步,瞧见一行车列朝着黑暗的远处离开之后,毅然转身,身子贴着山林中的黑影,快步朝着那座小村子,潜返回去。
第十四章 契努卡的危机
随着夜色潜入坦达,一路上我身形宛若鬼魅,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小心打量,防止被人发现。所幸天色已晚,家家户户炊烟升起,辛劳一天的村民守在屋子里,开始享受起了并不富余的晚餐来,倒也没人有闲情张望。此番前来,所为的是雪瑞的安危,我也不敢托大,把注意力放在随时有可能发生的状况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一路潜行,速度并不算快,好久才从山林边缘摸到果任所住的大宅院。瞧着那两人高的墙垣,以及上面红线勾连、木牌错落的布置,我知道此处并不好闯,稍有差池,我便有暴露的危险。要知道,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离去,这个黑黢黢的大宅子,便成了龙潭虎穴,我自得小心。
围着院子绕了一个圈,我来到了东南角的一处凹口停下,抬头张望了一番,这时墙头上出现了一道黑影,压低着声音问:「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碰到这种又爱表演又爱胡闹的家伙,我也很无奈,抬头望着虎皮猫大人肥硕的身影,低声问道:「我走了之后,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这肥母鸡翅膀一扇,飞了下来,告诉我,我们离开之后,宅子里立刻跑出一个黑影,往村东而去。而就在刚才,那人引着一个光头老和尚回来,果任去迎接了,两人刚刚躲入修行静养的屋子里去了,似乎在密谋什么,你赶巧了,快去。
听得虎皮猫大人的话,我心中一阵激动,将隐匿气息的遁世环开启,顺着这处已经被大人破解了阵法的墙体,攀爬上去。院墙颇高,不过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双手微微弯曲,形如龙爪,劲气从小腹往着肩头提去,人便轻了数分,很轻巧地翻上了墙头,一个跃身,跳入了院子里。
果任这老宅子面积颇大,里里外外加起来有三十多间房子,占去整个村子的一小半。这里面居住着的,都是果任法师的家族成员以及诸位弟子。我之前已经对这个地方进行了详细的探查,自然知道修行室在哪里。
修行需要安静,所以果任法师自己参详静养之处,离其他建筑也远,周边有一个小花园,小径门口有两个没有露过面的弟子在把守着,我从侧面越过竹篱笆,悄然潜到旁边。因为知道房间里有果任以及达图两位极高明的人物,风吹草动皆入耳中,所以我更是小心翼翼,十来米的距离,足足用了差不多 5 分钟。
终于,在虎皮猫大人的指引下,我来到一扇有灯光的窗前停下,小心地蜷缩着身子,窝在黑暗中,将耳朵附在墙壁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耳膜之上,仔细倾听。也是极为幸运,两人谈话的地方离我所在的位置并不算远,一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来,我听了几句,顿时无语。这尼玛说的是啥话啊,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顿时感到一阵无力。正郁闷间,胸口的槐木牌冒出了微微的白色光华,小妖出现在了我的旁边。小妞儿眉目曼妙,红唇似火,咬着我的耳朵轻轻说道:「我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我才帮你翻译。」
我感觉耳朵痒痒,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压低声音问她什么事。
小妖咬着粉嫩的嘴唇,媚眼如丝,轻轻说道:「你答应便是,他们在谈很重要的事情哦!」
听得她的诱惑,我虽然知道这是不平等条约,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听从。我这边一点头,小妖便在我的耳边开始同声翻译起来:「……他这蛊毒并不可怕,从清迈到曼谷、四色菊,会解的人遍地都是,你无需害怕。按理说,只要你与他保持距离,他的咒怨便传不到你身上;即使当着面,你有我这佛牌护翼,也不怕他半分。我已经叫我徒弟回去招人了,不出三天,我们找的解降师便能够前来,到时候你身上的蛊毒自然解了,何必怕他 」
「那小子看着年纪不大,但是修为却十分高深,而且也是一个降头师,真不知道那个小公司去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高手。说实话,今天和他交手之后,我感觉如果没有恶魔之眼,我都没有信心一个人对上他,而他明天就要来找我交出那个上好的鼎炉了,达图上师,你是举世的贤者,你来说说,这可怎么办 」
大概是听出了果任语气里面的一丝慌张,达图说道:「这个人呢,虽然与我素未谋面,但是算起来我们还是打过几次交道的。他成长迅速啊,当年我随便标记的小人物,现如今竟然能够在正面拼斗中,击败于你,可叹可叹!」
果任不满地反驳:「倘若不是那小子手中古怪的铜镜子,我哪里能够这么快就落败 虽然掌握的时间不长,但是只要让我将那魔罗之魂附在体内,十个那样的小子,也要给我生生撕碎!」
「也许吧。魔罗的力量,确实能够让人疯狂,只可惜我此番前来,却没有能够一见,实在是让人遗憾啊。」行脚僧达图轻轻叹气,问道:「那两个贱人现在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
果任说:「是。最近一次,是听在大其力的差猜传来的消息,说他们曾经出现在湄公河,去了泰国湄赛,据说准备前往清迈,不过后来便再也没有消息了。」
「务必要抓紧,魔罗的力量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要不然以现在动荡的局势,只怕我们契努卡很快就要被萨库朗给吞并,消亡殆尽了!」
行脚僧说得十分慎重,倒是让果任疑惑了。他问道:「达图上师,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萨库朗的善藏、麦神猜等人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他们的老巢都给缅甸军政府梳子篦头一样地扫过了一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
听到果任法师这疑问,达图沉默了将近半分钟之后,说道:「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那就是消失了半个世纪之久的萨库朗二号人物许先生,前些日子又出现了,他整合了萨库朗隐藏起来的所有力量,正在密谋着将我们契努卡的主要骨干给一网打尽呢。你也许不知晓当年的火拼大战,但是我告诉你,这一次,一定会比上次还要恐怖,血流成河。」
「许先生,就是那个来自中国的恶魔许应智 」果任一声惊呼,而达图也显得有些惊讶,说:「哎,常人知晓的都只是姓氏,你居然还知道他的名字 大半个世纪了,能够知道他名字之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果任尴尬地笑,说:「当年我父亲也参与了那一场大战,不过只是在外围而已,但是他的消息还算灵通,知道得多些。后来我父亲返乡,在我和兄弟们很小的时候,经常会说与我听。也正是因为这些故事的激励,我这些年勤练不辍,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
「最近发生的事情多得很,契迪龙寺的般智上师死了,在老挝南部有上千名的孩子一夜之间死去,欧洲人在步步紧逼,日本人四处蔓延,我们有很多成员开始与兄弟会接触,接受他们的灭世净化论,成为新世界公民,情形已经危急到了极点!倘若我们这个联盟再不紧密团结起来,只怕不但契努卡消失于世,就连我们这些成员的性命,都难以得到保证。我们需要力量,你知道吗 」
达图忧心忡忡地说着,惆怅极了,而我在墙角听得一身冷汗。他说得有些危言耸听,我知道契努卡虽然是一个极为松散的组织,但同时也是一个庞大的联盟,它囊括了东南亚十国杰出的黑巫僧以及降头师,倘若凝聚起来,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还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两人又聊了很多事情。谈完之后,达图说要前往市里,去查探一番那个疤脸小子的底细,倘若可以,顺手就料理了这个麻烦。说完他悄然离开,果任并没有离去,而是在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我听不到动静,心里就有些发慌,站起身来,准备去窗下探听,结果那扇窗户突然间被从里面推开,一声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在外面 」
第十五章 生日礼物
我吓了一跳,刚刚站直起来的身子立刻缩了回去,背脊骨紧紧贴着墙壁,缩在那个黑暗的角落,一点也不敢动弹。
果任法师狐疑地探出脑袋来,在窗口张望着。这时从前面花园处转过来一个身影,迎着果任说道:「伯父,是我。」来人正是绿帽男歹菲。他愤愤不平地朝果任法师说道:「伯父,他们明天就要来拿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果任瞧见自家的侄子,还是有些不放心,问:「你刚才在这里吗 」那歹菲倒也帮忙,点头说道:「是啊,我过来几次了,阿莱说你在跟人谈事情,让我不要打扰你,不过我心烦得很,想找你说说话。」果任法师这才放了心,把歹菲叫过来问,怎么了
歹菲说起他老婆钟水月跟别人跑了之事,颇为不甘,说道:「我父亲死于拼斗,结果我母亲自小便不让我学习降头术,而是规规矩矩去读书。现在想起来好恨,倘若我当年在您跟前学习,现在说不定就能够亲手杀掉那对奸夫淫妇了!」
果任法师问,水月可是小巴喜的妈妈,你舍得杀她吗
「我……」这一句话将歹菲所有的愤恨怨怒都给堵住了,愣在当场,一时语塞,竟然号啕大哭起来。
哭声悲恸,果任法师安慰他两句,然后又让门口弟子将他送回房间去。望着自家侄子离远,这位老人轻轻地叹气,说:「孩子,我当初派水月去谋夺魔罗,却没想到这欲求不满的女人竟然跟别人上了床。你恨,我也恨啊。不行,我这恶魔之眼被损伤了,没几个月好不了,我这就去将那鼎炉给吸了,免得明日那疤脸小子打上门来,又吃了亏。」他这般说完,在房间里收拾了一会儿东西,然后出了修行房,带着门口两个徒弟,朝着后门走去。
这老宅子被我搜遍,又在虎皮猫大人的监视下,藏不了人,那么倘若雪瑞被掳,只怕窝藏之处是另有地点。见到果任离开,我的心中暗喜,顺着原路折回,出了这套老宅子。黑暗中,只见果任一行三人,背着包裹,朝着村后山林行去。
进山了 我疑惑地看着这几人的背影,也悄然潜出村子。
离开了人群聚集之地,又要进入山林,我一挥手,便将朵朵和肥虫子给召唤出来,帮忙看路。虽然我今天打败了果任,但毕竟是因他太轻敌,而且又束手束脚。现在他得了行脚僧达图上师赠予的佛牌,我并不知道肥虫子能否联络到他肚子里的蛊毒,也怕倘若雪瑞真的在那儿,一威胁,我便投鼠忌器,于是也不敢跟得太紧,只是小心地远远跟着。
一路走得无聊,我这才想起刚才与小妖的承诺,回过头来,问这小妮子刚才到底想要说什么。小妖越过我,在前面领着路,默不作声。我以为她听不到,跟在后面又追问了一句,她回过头来,月光下,那张精致的瓜子脸上竟然有些许羞红:「陆左,一个星期之后,你要送我一份礼物哦,跟麒麟胎项链一样的礼物!」也许觉得直接要礼物有些不好意思,小妖说完这句话就扭过了头去,越走越快。
这要求提得有些突兀,我莫名其妙,问为什么啊 小妖不理我了,一溜烟竟然没了影儿。我摸了摸鼻子,脑子里乱糟糟的,扭头问朵朵:「小宝贝,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
朵朵的身子飘在半空,修为越发精深的她,身子宛若天上之明月,散发出荧荧的光芒来,这光芒传递不到远方,但是近着看,宛若天使。她将手指放在红润的小嘴里含着,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会儿,讶然道:「啊,差点忘记了,上次小妖姐姐说下个星期六是她的生日哎。我这猪脑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够忘记呢 小肥肥,你记住了啊,到时候记得提醒我,要不然我弹你屁股啊!」肥虫子瞪着一双黑豆子眼睛,也不知道明白了没有,忽闪忽闪,只点头。而我则是摸不着头脑,小妖她草木成精,竟然也有生日啊 朵朵说当然,她有了意识的那一天,便是她的生日啊,笨蛋!
要生日礼物啊,难怪这小狐媚子会这么害羞呢。我摸着下巴想着,不过跟麒麟胎项链一般的礼物,这叫我去哪里寻找啊 我本来在追踪果任法师,结果一路上却思考起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来。走着想着,两边的树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稀疏,转过一个山道,前面出现了一个狭长的山谷,坡地上面有草地,前方不远处还有一条一丈多宽的小溪,在山谷中间靠里的地方,还有一片巨大的榕树。这些榕树有了些年头,华盖笼罩,节枝丛生相连,密密麻麻,竟然连成了一大片林子,黑压压的。有亮光从这榕树枝叶里透露出来,透过间隙,能够看见十来间木屋搭建在榕树之上,看着颇有些情趣。我刚准备往山谷继续走,一只小手从草丛中伸出来,拽着我的衣角。我扭头,小妖微红的俏脸探出来,警示道:「这里应该是果任的大本营,前面有些布置,很危险,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需要绕路才行。」
绕路啊 我顺着小妖给我指的地方瞧去,在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宽阔的水潭。那里因为常人难以渡过,故而布置也相应少一些,我们需要绕到对面岩壁上,垂直而下,横渡水潭,然后再缓慢靠近这谷中的榕树木屋。事情是比较麻烦些,但也只有如此了。
我们穿过林子,绕到对面的山壁上。这山壁落差极大,下面又有深潭,我在两个朵朵的照顾下,攀着悬崖间的树枝儿往下,然后启用天吴珠,进入了有些寒冷的深潭。潭中淤泥甚多,所幸有天吴珠在,浮浮沉沉,我终于越过了寒潭,从另外一边爬了出来。尽管天吴珠能避水,但是在这潭里走一遭,我仍感觉自己浑身潮湿,颇为不自在,拧拧衣袖,甩甩头,想让自己变得干燥一些。然而我这边一分心,就忘记了看路,脚下一绊,整个人就朝着前面跌去。
哐啷!
安静的晚上,从我脚下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我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踢到了一个陶罐子,盖子掉了下来。这陶罐有我老家腌咸菜的那种坛子差不多大,一半埋在土里,还有一部分露在外面。刚才我没有注意,这会儿瞧了一下,才发现在这潭边往里的近百米内,密密麻麻,全都是这种陶罐子,怕不得有上千个,分布得错落有致,颇合章法。
我有些好奇,这陶罐子里面到底装着啥玩意儿,正想低头察看,却是心中一动,身子低伏,朝着不远处的荆棘林中躲去。
我刚刚在旁边的草丛中蹲下,便有两个人赶了过来,蹲在我刚才踢开的陶罐旁边察看。这两人一瘦一胖,瘦的那个拿出一个手电来,朝着陶罐子里面看去,里面有金属反光,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将盖子合上,然后与胖子左右查了一圈,嘀咕着离开。
我问小妖这两个家伙说的啥。她笑嘻嘻地轻声告诉我,那些人嘀咕,说定是麦阿龙养的狗又乱跑了,大晚上也不拴牢一点儿。
胖子和瘦子的出现,提醒了我,这个山谷里面,应该还有许多人,有可能还包括像达图这样的神秘高手。于是我更加小心了,待那两人离去之后,我才绕到小树林边,缓慢朝着里面的榕树林摸去。
榕树是热带植物中最大的木本树种之一,有板根、支柱根、绞杀、老茎结果等多种热带雨林的重要特征。位于这片榕树林中心的几株,树围竟能有七八米,高有二十余米,枝繁叶茂,浓荫蔽天,所盖之地有上百平方米。
到了边缘的时候,朵朵收敛身子,低声跟我说道:「陆左哥哥,我感应到雪瑞姐姐的气息了,她在那儿,不过很微弱,好像被什么给控制住了!」
雪瑞在那儿
听得朵朵肯定的话语,我朝最中间的那棵巨大榕树看去,树上有一间树屋,里间有着昏黄的光线传递出来。我心中一阵热乎,不过也忍不住担忧起来。当下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顺着树林的阴影,朝着目标疾步走去。
榕树林里不见天光,除了几栋树屋有灯光传来,下面一片黯淡,形如鬼域,而且陷阱也多,得亏小妖和朵朵在前引路。很快,我来到榕树下方不远处,那树下不远处站着一个黑影子,面朝北方,树上有软梯垂下来,得以出入。
这榕树巨大,我从后方绕来,前面的人看不到,而我也不敢爬那软梯子,沿着枝丫小心攀爬,很快就来到了木屋的下方不远处。里面有人说话,是果任的声音,而且还是生涩的中文:「小贱人,今天达图去市里面办事了,我忍不住了,你这鼎炉,就让我来采摘了吧,哈哈哈……」
第十六章 龟甲锁头,树屋搞塌
一声虚弱至极的骂声传入我的耳朵里:「老东西,你敢!」
是雪瑞,我浑身一震,激动得难以言表,当下一边倾听,一边悄然往上攀爬。
果任嘿嘿笑,似乎还在搓手,言语轻佻地说道:「我为何不敢 这些日子,因为达图那个老和尚在,我也就给他几分面子,对你礼待有加;现在那多管闲事的老和尚前去杀过来救你的疤脸小子了,无暇分身,这山谷里面也没有地位比我高的人,所以我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哼哼,虽然我采你阴元,是为了恢复修为,但是倘若这过程中你肯好生配合一些,浪叫几声,我倒是不会那么粗暴的。」
「呸!」
听到果任法师的这般污言秽语,雪瑞不由得怒火攻心,恨声说道:「我又不是你的乖徒儿钟水月,滚蛋!告诉你,那个老和尚是杀不了我陆左哥的,说不定明天传来的消息,死的反而是他。」
果任法师嘿嘿笑,说:「丫头,你也太瞧得起那个疤脸小子了!是,我承认他很厉害,但是你可能不知道,达图上师是契努卡里面地位甚高的观察员,一身法力和地位,便是政府都不敢小瞧的。」
雪瑞没有跟他纠缠这话儿,而是恶狠狠地警告这个老头儿:「我师父可是蚩丽妹,你不想死的话,赶紧放了我!要不然,我保证你下半辈子都会处于悔恨的状态之中。」
「蚩丽妹 你也来骗我,你之前不是说你师父,是那美国天师道北宗的大宗师罗恩平么,怎么又冒出一个什么妹来的 」果任法师嘿嘿淫笑,说道:「天师道修炼,养精、养气、养神、养形和养食,养精独占魁首,而你天生就是一个上好鼎炉,倘若用你来炼化精元之气,只怕我的修为就会更加精深了——啊,敢吐我口水 你这小贱人,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玩,你可不要急啊!」
在两人对话时,我已经小心攀爬到了木屋的窗子边上,透过缝隙,只见雪瑞整个人被用编织复杂的粗树纤维给捆住,她的头上罩着一个古怪的东西,那东西似乎是用青墨色的龟甲拼制而成,上面有许多梵文在不断地亮起,将雪瑞整个人给照得灰蒙蒙的,脸色苍白虚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闭上眼睛,再无声息。
而另外一边,果任已经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露出了一身丑陋的排骨,下身仅仅剩下一块布围成的短裤。这厮外表看着五十多,然而瞧这副骷髅一般的骨架子,以及虽然纹得有精美繁复的刺符纹青,但尽是老人斑的皮肤,显得比表面上的模样更加苍老。这道理其实前面有讲,那便是整日跟阴灵鬼气打交道,太过激进,调养又不得法,所以身体机能才会老化得快。而就是这具散发着沉沉暮气的身体,裆部却有一根木橛子一样的硬物,挺直翘起,两相对比,显得格外丑陋。
果任法师就这般嘿嘿地笑着,朝被捆得无法动弹的雪瑞走去:「小贱人,当日你隔天跑来我这里闹,还数次威胁于我,我懒得理你;而这次达图将你的天眼封住,一身修为也给禁锢,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底气,敢跟我较量,哈哈哈……」
面对着这个猥琐淫亵的老降头师,雪瑞莹白如玉的俏脸上终于露出了悲哀的情绪,闭上眼睛,滚落出两行晶莹剔透的清泪来。她咬着牙,嘴唇颤抖,带着哭腔说道:「老东西,你胆敢碰我一根毫毛,我陆左哥一定会把你剁成碎片,拿去喂狗的!」她是那么的害怕,以至于说话儿的语调都抖个不停。然而果任却是越发开心,跨步上前,嘿然说道:「小妹妹,你现在拼死拼活,一会儿你就会欢喜得直喊老哥哥我啦——啊,谁!」
这老家伙胸口的黑色佛牌一阵闪耀,他的脸色一变,滚爬到椅子上,将挂在上面的一个布囊拿起来,四处张望。瞧见这情形,我不由得暗自恼恨,达图给他的佛牌竟然真的起了作用,压制住了果任身体之内的蛊毒发作,不但如此,这小小佛牌居然还有预警作用——我这次可真的是打草惊蛇了。
我因为刚刚攀爬上来,暂时还够不着那窗口,果任法师警觉,我也只有暂且抓住树枝忍着。瞧见四周无动静,果任法师瞧了瞧自己胸前的黑色佛牌,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东西上面有达图的印记,一旦我行为不轨,它便示警 」
他也是精虫上脑,竟然没有想到我这一茬,而是怀疑起给他佛牌的达图来。他看了看佛牌,又看了看因为悲愤欲绝而俏脸通红的雪瑞,咽了咽口水,手几次伸向脖子,想将这佛牌给摘下来。我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了,只等着这家伙一摘落,我这边就催动蛊毒,悄无声息地将其解决,然后将雪瑞带离此处。然而他每次都停住了,四处张望,突然,他披上衣服,大步朝着窗子这边走来。
瞧见他离我越来越近,虽然我知道他未必发现了我,但是机会不易,我也是积蓄好全身气力,伺机而动。我猜测得没错,他果然将那木窗往外推开,伸出头来准备看一个究竟,结果,迎面飞来一个小拳头,直砸他的鼻子。
到底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而且这名气并不是靠年纪来堆积的,早有戒备的他双手一震,竟然有黑气萦绕其上,接住小妖这一击。
此刻,我已然依靠腰肢力量,翻进了树屋,朝着果任法师当胸一拳。这一记黑虎掏心,蕴含着我积蓄已久的愤怒,破空声响起,果任一接,立刻吃不住力,整个人便重重地砸在了树屋靠近主干的板壁上,整个屋子好是一阵摇晃,天地颤抖。雪瑞本来都已经做好被污辱的苦难降临,没承想事件陡然转变,我如若天神降临,喜得她美目张开,朝着我哭喊道:「陆左哥哥……」
人生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这转折让雪瑞喜极而泣。瞧着这个被捆得严严实实、宛若羔羊的小女子,我这才想起来,这个漂亮柔美的女孩儿,其实也才过了十八岁,还只是一个孩子,却需要面对着世间如此肮脏龌龊的东西。
想到这些,我就越发地愤怒,朝着雪瑞微微一笑,吩咐早已经守候在雪瑞身边的朵朵照顾她,然后扭过头来,眯着眼睛看向这个老畜生,用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冰冷嗓音说道:「果任法师,你不是说你不知道雪瑞在哪里吗 」
果任法师整个人砸在木质板壁上,本来还有些惊慌,待看清楚了我的脸孔,不由得轻松了起来。待我说完,他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嘿然笑道:「小子,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实话告诉你吧,钟水月就是我派去的,李家湖也是被我们的人下了降头,而雪瑞,更是被达图上师亲自出手擒获。至于为什么,我就不说出来吓你了。你今天把我果任大半辈子的脸都给丢尽了,本来达图上师说去杀你,我也就算了,没想到你竟然还亲自找到这里来,实在是上天眷顾我啊。等死吧,小子你!」
他将身上披着的棉布一抖,揉搓成棍,朝天一竖,又往后一挑,一道金光便被拨开来。我瞧见准备偷袭的肥虫子被挡开,顿时感到从它身上,有一股愤怒的气息蔓延开来,力量飞快提升。我并没有感到高兴,心中反而一跳。肥虫子再次展翅,朝着果任胸口射去,而那块黑色佛牌里面竟然也射出一道黑色祥光,汇聚成一尊怒目金刚,手持禅杖,朝着肥虫子打去。
南洋邪术,多有厉害之处,我也不管肥虫子的战斗,一蹬地板,朝着果任冲去。那家伙全然不惧,浑身黑烟缭绕,手中劲气凝结而成的布棍舞弄出呼呼的风声,向我砸来。对方束帛成棍,我自然不会将鬼剑闲置,一抖剑花三两朵,朝着这个让我愤怒到了极点的恶棍杀去。
俗话说得好,拳怕少壮,棍怕老郎。缅甸习棍乃传统,向上可溯至万佛王朝时期,果任的棍法是极好的,一点不比我遇见过的高手差,精妙之处,更胜一筹。如此棍来剑往,狭窄的树屋被我和果任震得东一晃西一摇,宛若旋转的陀螺,几欲散架。
我与果任交手几个回合,果断掏出震镜一照,然而他双手合十,真言念诵,胸口那黑色佛牌立刻光芒大现,挡住了这一波蓝光。至此,我终于知道速杀果任法师的企图落空了,回头瞧向朵朵,大声问解开雪瑞了没有,朵朵委屈地摇头,说:「不行,他们在柱子上布置了法阵,我靠近不得。」
听到这话,我扭头刚准备回去瞧,却听得果任法师一声狞笑:「你们全部去死吧!」他将手中布棍往脚底一顿,一股磅礴的黑气从体内冲出,重重砸在本已摇摇欲坠的树屋上。
轰隆——我脚下一晃,感觉天地颠倒,顿时心中只叫苦也。
树屋塌落了!
第十七章 敌手夺美
这树屋离地足有五六米,偌大的屋子砸落在地的话,身处里间的人不死也要重伤。瞧见果任法师一棍击打在地板上,然后人朝着后面破壁而出,我也条件反射一般地朝着柱子那边跳。雪瑞的娇躯给紧紧捆在上面,有白色光芒如刀游走,朵朵在旁边焦急地不断施法破解。我不管不顾,抱住了雪瑞,感觉一阵触电的酥麻传入我的全身各处,头发像吃了万艾可一样,根根竖直起来。这时「咔擦」一声响,那柱子终于熬不住垮塌以及我施加的双重力道,断了。我抱着雪瑞和其中的一截柱子,在天旋地转中猛然一蹬脚,以我的后背为锤,也破壁而出,朝着后方破空越去。
啪,我冲出树屋,并没有往下坠,朵朵和小妖在空中将我给托起来,带向了树冠的另一片主枝干上落了脚。身下一片轰隆隆的垮塌声,那树屋的残体重重地砸在了满是落叶的地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来。我不理会脚下的一切,只感觉浑身发麻,膀胱处的肌肉都在不断放松,这种电击的痛苦并没有让我放弃雪瑞,我强忍着痛苦,抽出鬼剑,将捆着雪瑞的这些神秘粗麻绳给一一挑开。
这粗麻绳上面显然有着束缚雪瑞的法阵,也是将我电得小便失禁的元凶。不过一物克一物,镀有精金的鬼剑实在是太锋利,粗麻绳虽然阵法精妙,但本身的材质并不足以抵御鬼剑,故而一点一点被挑开,几秒钟之后,所有的粗麻绳都被我扔到了树下去。当最后一根粗麻绳给我挑开来的时候,终于没有刺痛酥麻的电击传来,浑身发麻的我差一点儿就栽落到了树下去,所幸小妖扶助了我,方才没有出洋相。
我瞧着哭得一塌糊涂的雪瑞,说,好点没 能动吗
雪瑞抹着眼泪,摇摇头,指着自己脑袋上如同贝雷帽的龟甲,痛苦地说道:「他们给我扣上了这个,让我无法使用天眼,也聚不了气。」我伸手去取,然而雪瑞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我低头一看,只见那龟甲拼凑而成的弧形头盔下竟然伸出一根根粉红色的细密肉丝,伸进了雪瑞的头皮里去,根本就取脱不得。
瞧见这等诡异的情形,我知道她定然是中了些手段。瞧她一脸痛苦,我心中也着急,将雪瑞交给小妖背着。感觉我们身处的树枝一阵剧震,原来是站稳了脚跟的果任法师在作祟,想要将我们给弄下树来。
瞧见雪瑞的痛苦模样,我的心好像给钝刀子割来割去一般,疼得厉害,顿时火起,飞身跳下树来,手中的鬼剑一抖,朝着那个手下败将刺去。这一剑居高临下,凌厉之极,果任知道厉害,也不硬挡,人急速后退,我双脚着地,稍微一缓冲,立即上前,挺剑而出。
我这边但求速杀,然而果任却并不着急。他瞧见来袭之人只有我一个,便放宽了心,嘿然笑道:「小子,到了我的地盘,你还想胜我吗 去死吧,现在也只有用你的死,来洗刷我的声誉了——起!」他一声大喊,从我们脚下立刻升腾出两道黑色鬼风,鬼风将落叶不断旋转,化成两个身高一米六的人形傀儡,挡在了我的前面。
些许傀儡降,我并不在意,鬼剑一展,朝着当前的一个胸口刺去。我的鬼剑对此等降头之术正好克制,一剑透胸,剑身便开始摄取这傀儡之中的灵气(也作鬼气)。
世间万物皆可通,在鬼剑海绵吸水的力道下,那不断旋转的落叶傀儡止住了动作,双手紧紧抓住我的鬼剑,然而整个人从脚部开始,慢慢地化成一道黑烟,枯黄的落叶悉数跌落在泥地里。
我出手便解决了一记杀手,当下避开旁边,一脚飞蹬,另一头落叶傀儡给我踢到了一边儿去,正好碰到小妖和朵朵背着雪瑞跳下来。瞧见雪瑞这般可怜模样,可爱的朵朵也是气愤得很,这小乖乖最见不得别人伤害她关心的人,当下脸色一变,一片青狞,伸手将这头落叶傀儡给抓起来,口中一团幽火喷出,口中娇喝:「鬼噬!」幽火莹蓝,喷到落叶傀儡的身上,又是一大团烈焰生成。
我盯着脸色微变的果任,厉声质问道:「你们到底对雪瑞做了什么,她头上戴着的是什么玩意儿 」
果任法师手再次一招,又有三头小一号的落叶傀儡出现在他的身边,仿佛这样能给他安全感一般。他嘿嘿地笑,说这是达图上师从马来西亚带来的龟甲秘降,能封一切修为与秘术,你有种就直接揭开取下来,我也想看看这小美人儿脑浆炸裂的景象。
我瞧见果任法师这老东西淫贱的笑容,气得脑袋都快要炸掉了,回过头朝着小妖她们喊,让她们原路撤回,吩咐完了之后,我状若疯虎,朝着前方冲去。
我一旦发怒,势不可挡,当头两个落叶傀儡被我鬼剑一阵乱刺,烟消云散。果任法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铁梨木做的法杖来,前头有鹰钩,不时冲上来与我交锋一番,弄些毒液灰粉撒出,与傍晚时的紧张,完全不同。
我自认对付这个家伙,完全可以战而胜之,然而实际上并不能够形成压倒性优势,这需要时间。这个时候,从附近的树屋以及远处山坡上已经开始冒出了十来个人,纷纷朝着我这边跑。我即使再痛恨果任法师,也不会逞一时之勇,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于是急攻几剑之后,虚晃一招,朝着小妖她们离去的方向跑去。
我刚一走,便听到身后传来了果任气急败坏的声音:「还真的是个没胆鬼啊,软蛋,你怎么不继续了 」
我理都不理他,当下运起山阁老遗著中记载的神足通一脉,朝着水潭发足狂奔。我这边跑,果任便在我后边紧紧跟着,大声招呼道:「追,他往西边跑了!」我跑了十几米,突然感觉到心头一阵慌乱,下意识地一偏头,便感觉到周身的炁场急剧变化,一阵灼热的风几乎是贴着我的耳边穿过,我的耳根子几乎在一瞬间红了起来。当瞧见前方一棵手臂粗的小树折倒,而一声轻微的「噗」隐隐传入我耳中,我才知道,黑暗中应该是藏匿了枪手。
国内禁枪,所以类似的枪击场面我遇见得也少,不过好在当初在集训营中有过培训,当下呼唤正在紧紧跟随着果任寻找下手机会的肥虫子,前去将这暗中杀手给灭了,然后就地一滚,朝着前方的一个凹口躲去。
果然,当我刚刚蹲身躲入那岩石凹口的时候,从三个角度,全部装得有消声器的火力点里射出了一连串的子弹,击打在了我的上方,有的打在我上方的岩石处,碎石飞溅,有的甚至直接贴着我的额头飞过,十分惊险。这一阵枪击让我冷汗直流,我可不是什么钢铁侠、超人之类的美国超级英雄,一样的肉体凡胎,一枪击中,照样完蛋。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不过好在肥虫子够给力,枪声差不多响了一分钟之后,便相继熄火了,黑暗中我还能够听到惨烈的叫声。
我不知道肥虫子搞定那些潜伏的枪手没有,枪声停止了十秒钟,在第三声惨呼响起来的那一刻,我绷紧的身子立刻弹起,朝着前方的斜坡一阵猛跑。
我疾跑两步,刚才那种让人心悸的第六感并没有袭来,而我在做了两次规避躲闪之后,确定肥虫子已经将躲在暗处的枪手给搞定,于是径直大跨步,冲下了山坡,来到了刚才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陶罐草地前。小妖她们已经快到潭边了,我们只要越过这一片区域,跳入潭中,便能够先躲闪一阵,然后再通过水道,或者旁边藤条枝叶遮蔽的区域离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我冲进陶罐区的时候,刚刚追到坡顶的果任法师朝着前方大声喊道:「拦住他,布阵,施法!」我一愣,瞧见从前方的黑暗处奔来两个身影,一胖一瘦,正是先前巡逻两人,两人手中各自拿着一根招魂幡一般的东西,朝着我头上罩来。
我不与他们纠缠,转向往左,快速疾奔,然而没走几步,脚下又是一绊,整个人腾空而起,朝着前方的一个陶罐子摔去。「哐啷」一声响,我重重地撞在了那个陶罐子上。
这玩意儿虽然看着坚固,但终究还是碎了。后有追兵,我来不及多看,正准备以手撑地爬起来,突然左手手腕被一双小手抓住,力道甚大,我竟然甩不开来。
第十八章 贴身搏击,头槌取牌
这是一双精瘦油润的小手,指甲又尖又长,僵硬得像我老家那挂在灶房上面流油的腊肉,而这双小手的主人,竟然是一具不到两岁小孩的尸体,这尸体被香料填充肚子,外表裹镀着一层金箔,金箔之上,纹绘得有神秘诡异的黑色符文,不停地流转着。它整个身体佝偻着,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阴寒之气,让人直打寒颤。
我低头瞧,正好看见这婴尸将头抬起来,这是一张扭曲恐惧的脸,眼眶空荡荡,里面有一窝子的尸油,几条肥嘟嘟的白色蛆虫正在欢乐地蠕动着。
我的左手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那陶罐子里滚出来的婴尸闻得空气,居然又活了过来,双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尖锐的指甲已经抓进了我的皮肤里面去,一股冰寒无比的阴气顺着伤口,混合在血液中,朝着我的心房涌去。而此物更是得寸进尺,张开嘴巴,朝着我的胳膊咬了过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当下我也是焦急到了极点,顾不得这东西是福婴,还是古曼童寄物,抬手便是一剑,对着这婴尸的额头刺入。这鬼物经过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腌制,风干流油如腊肉,肉质坚韧具有弹性,鬼剑刺入,先是朝着侧边一滑,来到了右眼眶处,才穿颅而过。
对于类似阴灵来说,鬼剑便是一台强力高效的吸尘器,抵入头颅里面,剑身立刻疯狂地将其内里恶灵吸收。我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号,抓在我左手上面的那双小手也终于失去了力量,垂落下来。我翻身而起,感觉到左手一阵刺痛,微微发麻,知道应该是中了尸毒。只感觉左手发麻,开始失去知觉,而整个手臂都开始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心中慌了,立刻凝神聚气,用意识勾动肥虫子前来救驾。
我这边呼唤着肥虫子,身子站了起来,四处一望,却见那一胖一瘦两个黑衣人摇动手中旗幡,口中发出鬼哭一般的声音,接着视线之内,一个又一个的陶罐盖子被掀开,从里面爬出了身上裹覆金箔,上面纹绘蚂蚁一般的符文,不断游动着的婴尸来,一个、两个、三个……在黑地里,根本看不清数量,只见着密密麻麻地蠕动,那种场面,回想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尸臭与香料混合的怪异味道在四处飘扬,阴寒之地,让整个炎热的夜晚多了几分深入骨髓的冰寒。当我将视线收回来的时候,我的身边已经围上了十来头大小不一的婴尸,油乎乎的嘴巴张开,洒落许多尸油,又黑又尖的牙齿几乎充斥了我的视野。
几乎是在我爬起来的瞬间,便有三头离我最近的婴尸腾空而起,口中发出尖厉的嘤嘤啼叫声,朝我扑来。这东西毒性剧烈。我感觉头脑昏昏沉沉,有点像是高烧的状况,便不敢再让这些婴尸临体,唰唰唰,又出了三剑,如毒龙探穴,扎入其眉心处。然而因为我出剑实在太快,鬼剑来不及发挥功效,结果除了我最后刺中的那头魂销魄散之外,余者两头只是跌落在地,接着再次冲上来。
虽然毒性上涌,然而我的心中却是更加冷静,眼见这两头陶罐婴尸即将临体,鬼剑一个大旋转,将这两头婴尸的爪子给全部削断。不过我到底还是躲闪不及,被这一扑之下,再次后仰,跌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了破碎的陶罐上,一阵剧痛,头发湿透,知道是流了血。
猛虎还怕群狼,我这会儿算是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瞧见这两头婴尸张开尽是尸油的嘴巴,那乌黑的牙齿尖锐,朝着我的腿部咬来,顿时就是一阵恐惧,奋力往旁边一滚,避开这一击,艰难地站起来,踉跄着朝潭边跑去。身后,无数婴尸如蝗虫,朝着我奋力追来。我只跑了十米不到,又被缠住,正当我在这些小东西之中挥舞鬼剑,奋力还击时,耳边传来了朵朵清脆的喊声:「陆左哥哥,我来助你!」
一身莹白的朵朵出现在我的身旁。经过日喀则鬼妖婆婆的醍醐灌顶,以及这些日子不断的修炼,特别是我体内尸丹气息的调养,朵朵已经能够自主控制心中的暴戾,此刻脸上虽然尽是青黛之色,不时有蚯蚓一般的血管鼓起,然而她却还能神志清晰。她张开双手,一股浩大磅礴的佛光从体内生成,五光十色,将场中照得透亮,色彩迷离,宛若天国一般。朵朵张开檀口,轻轻念喝道:「唵、嘛、呢、叭、咪、吽!」此言一出,空间中立刻沟通天地,一股异常丰富、奥妙无穷、至高无上的气息自虚无处传递而来,它蕴藏了宇宙中的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
朵朵的个性向来平淡,早先打架都会哭鼻子,此后也一直不怎么显露身手,所以我并不知晓她从鬼妖婆婆那儿到底学了什么本事。此刻瞧见了我这番狼狈模样,这小萝莉也终于发威了,展露出了让我惊喜的实力来。不愧是鬼妖之身,昔日妖师鲲鹏入得佛门,而今朵朵真言也是深得佛韵三味,一招既出,整个潭边偌大的草地之上,立刻展露出了恢宏而庞大的佛家气息来。那些至邪至阴的陶罐婴尸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稍微强壮些的纷纷后退,而有的刚刚生成的阴灵之体,直接便被佛光度化了。
这般恐怖的愿力并非朵朵所为,她只是做了一个沟通的作用。有的老和尚一辈子吃斋念佛,心极虔诚,也能有此功效。此乃信仰,却并不能持续多久,朵朵一招接引,旁边婴尸纷纷闪避,而她则拉着我的手,朝着潭边跑去。
那些从陶罐子里爬出来的婴尸给佛光吓到,停滞不前,然而使用招魂幡驱使这些鬼物的胖瘦二人却并不恐惧,早已经抄了我的去路。在我后方,果任法师带着十来个衣着各异的人,将我给隐隐围住。他冲下坡时,正好看见朵朵展露出这一手,不由得高声大叫道:「摩哩 这里居然有一个摩哩,天啊,我要她,活捉她!」
后路被堵,当下我强行压下那钻入心肺的尸毒,一个箭步冲到瘦子面前。这个家伙一脸错乱纵横的刀疤,此刻也有些慌乱,手中那两米长的幡子抖动如大枪,朝我心口刺来。
我脚下踏着迷踪步,晃过这透体一击,双手抓住招魂幡的一端,用劲一抽,那人便朝着我这边飞来。瘦子失去平衡,但仍旧保持着狠辣的作风,手上多了一把土制的尖刀,半尺长,朝着我的心窝捅来。我后退一步,捉住他的手腕,凌空抡起后就地一摔,很轻松地将这个不超过一百斤的瘦子砸在了旁边的一个陶罐上,「哐啷」一声响,那瘦子发出撕心裂肺的狼嚎声,手中的招魂幡往天空一扔,大声诅咒着。因为说的是缅甸语,我听不懂,然而周边那些本来还有些怯怯的婴尸顿时就是一阵喧哗,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瞧见这场景,我心道不好,这胖瘦二人应该是负责照看祈愿这一片婴尸地的「园丁」,身上自有秘法,能够刺激那些毫无心智可言的婴尸奋不顾身。当下顾不得许多,鬼剑一挥,将他喉咙割破,腥臭的鲜血飚射,隐没在了浓重的尸臭之中。
解决完瘦子之后,我与朵朵趁着这些婴尸还残留着一点儿畏惧,返身便跑。眼瞧着离潭边不远,这时从我的右侧突然传来一阵风声,我的鬼剑下意识地挥去,「铛」的一声响,黑夜中火花溅出,巨大的力道往我的手上传来,我的鬼剑下意识地往回收,人便被一道黑影给扑倒在草地上。
我连续翻了好几个滚,朵朵在旁边叫了一声「陆左哥哥」,立即被许多奋起的婴尸给淹没。混乱之中,我的右手被砸了好几下,鬼剑跌落,当感觉世界都停止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一张狰狞的脸孔,喷着潮湿而腥臭的气息朝我喊道:「小子,我说过,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这一回,我要亲手宰了你!」他说得咬牙切齿,身上浓重的黑雾已经将他给笼罩得不似活人,我四肢被制,冷笑道:「未必!」言罢,我给了他一个头槌,然后用牙齿,将他胸口的佛牌扯断。
第十九章 狗血剧情,历史重现
果任胸口处的黑色佛牌如同小孩儿手掌一般大小,用朱砂染红的粗麻绳捆制,我伸头咬住,猛力一拽,那绳子末端受不住力,断裂开来。我挣脱出手,将那佛牌给紧紧抓在右手上,上面有一种诡异的力量在左冲右突,那气息与祥和宁静的佛陀之力有些类似,然而更加激进、更加邪门一些。我手握着黑色佛牌,冰冰凉凉,竟然能够压制住我伤口处的尸毒,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为之一清。
果任法师佛牌被夺,脸色大变,伸手来夺。我微微撇开,屈膝拱起,朝着这个家伙的下身一顶,然后全身游鱼一般扭动,逃脱了这个家伙的掌控,意念沟通,潜伏在果任体内的蛊毒立刻与我热烈呼应,浑身黑雾缭绕的果任法师「啊」的一声惨叫,浑身的黑雾暴涨一倍,挥掌朝着我猛拍而来。
「你这可恶的家伙,快解除我体内的降头,要不然,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果任法师利用灌注于身上的强体自降之术,以毒攻毒,暂且压制住了体内蛊毒的发作,瞧见我爬将起来低头去找鬼剑,便伸出手中的铁梨木法杖,朝我捅来。
我躲开他的这一击,发现鬼剑已经被淹没在拥挤上来的婴尸群中,当下一声大喝,九字真言念出,伸手一招,意念凝聚蔓延,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那跟随我接近一年的鬼剑居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鸣叫,从混乱的尸群中弹出,朝着我的手中飞来。
佛牌换左手,右手紧紧抓着鬼剑麻绳缠绕的剑柄,我的心中一阵激动,这莫不是人剑合一的前奏 这惊喜让我短暂忘记了肥虫子迟迟未归的不快,当下积聚小腹之中的气息,一面压制尸毒蔓延心肺,一面流转至鬼剑之上。劲气注入,鬼剑涨了一倍有余,化作了名副其实的大剑。鬼剑一转,划出一个大圈,逼退汹涌而上的婴尸,然后朝着果任法师冲去。
瞧见手持黑色鬼剑的我意气风发,势不可挡,果任不敢迎上来硬拼,朝着旁边退开,不过手中那铁梨木法杖不时飞出些许粉末,意图下降于我。我并不是要跟这个穷途末路、必死无疑的家伙拼命,见他让开道路,便也不作计较,一边挥舞着鬼剑逼开围攻上来的陶罐婴尸,一边夺路而走。
除了与我相当的果任法师之外,山谷之内并没有出现能够力压全场的高手,手持变异鬼剑的我与朵朵一左一右,往前冲击,竟有些势不可挡的风范。那些婴尸倒也不怕死,纷纷飞扑而来,被鬼剑一阵扫,轻则跌飞一边,重则一剑两段,魂销当场。
然而我再厉害,也挡不住成百上千的婴尸横空扑来。这些小东西大部分都是不满周岁而死,本来纯净的心灵被阴风洗涤,最容易变质,一旦邪恶歹毒起来,绝对是让人头皮发麻。很快我又陷入了寸步难行的苦战之中,几乎每挪一步,都会有两三头婴尸死去,却有数十头婴尸拥上来,将我和朵朵给团团围住。
即将被这些种在地里面的婴尸狂潮给淹没的时候,久唤不来的肥虫子终于驾到了。这家伙并不是独自前来,它是被虎皮猫大人给揪过来的。身处于肥母鸡精钢一般的利爪之下的它,与三转刚出现时的造型一模一样,疯狂挣扎着,身上那十来双眼睛不断地扩张和收缩,发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将大半个空间都给照耀得梦幻迷离。
肥母鸡倒是有老大风范,一边用坚硬的鸟喙啄动这不听话的小东西,一边朝着我大声吩咐:「小毒物,我记得你镇压山峦十二法门里面有一段镇压蛊毒的口诀,可还记得 」
我这法门曾经向虎皮猫大人请教过,它也能够知晓一些,而我自然是烂熟于胸,知道它说的是育蛊中小功德汤的熬药法诀。当下一阵念诵,然后配合着九字真言中内狮子印和金刚萨埵降魔咒,一起快速喝念而出,肥虫子当时便是一震,浑身恐怖的光芒一顿收敛,暗金色皮肤上面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虎皮猫大人感应极灵敏,马上松开爪子,将肥虫子放到了我的头顶,那小东西振翅扇动,一股无形的气势陡然生出,朝着两边绽放。
苗疆蛊毒,盛名曾经威震南中国,乃至整个东南亚。而作为其中王者,三转过后的本命金蚕蛊,它的这气势或许没有朵朵刚才的那一招佛光普照来得底蕴深厚,却让所有往前冲击的婴尸都停下了脚步,僵直当场。就在这突然的宁静中,一个痛苦的叫声响彻山谷:「啊……」
在肥虫子钻入我体内排解尸毒的时候,一直嚣张到极点的果仁法师终于扛不住体内爆炸性的蛊毒喷发,跪倒在了地上。肥虫子也是恨他胆敢染指雪瑞的龌龊行为,将二十四日子时和午时发作的痛苦给他全部叠加,催速爆发出来。这在原来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所谓蛊毒,它不是毒药,而是一种细微的小生物,必须要有一段培养发育的时间,循序渐进才行,然而如此快速,这也是三转之后的肥虫子才能催发。
「二十四日子午断肠蛊」爆发的痛苦,我曾经用分娩来比喻,那么此刻果仁法师所面临的痛苦,便相当于同时生出了近五十个小孩——是同时哦,反正果仁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子,在地上翻来滚去,放声地哭嚎着。
没有人嘲笑这个地位尊崇的降头师,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惧。几秒钟之后,浑身黑雾缭绕的果任整个人瘫软在地,身体宛若燃烧过后的蜡烛一般柔软,不多时,这个让我恨得牙齿痒痒的奥斯卡影帝肚子突然「噗」的一声炸开,散落出一大蓬花花绿绿的虫子来。这些虫子奇形怪状,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果仁的整个身体,在他的嘴巴、鼻孔以及眼睛里钻来钻去。直至此刻,这位著名降头师依然还有意识,他不甘地仰天大叫着:「怎么会,我还有好多手段都没有使出来呢,你赶紧将我身上这降头解开,我们再斗一场!」
然而我哪里还有时间理会这个天真的家伙,几步冲到潭水边。小妖背着浑身虚弱的雪瑞,在此等待了许久,见我过来,问我是拼是跑
这黑漆漆的夜里,敌人不知多少,光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婴尸,倘若再次恢复过来,只怕我们也扛不住,而且要是那个行脚僧达图上师折回,我对付起来也有些困难。此行前来,为的就是解救雪瑞,而此刻雪瑞急需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救治,我还是见好就收。
如此思虑,我抚摸起怀中天吴珠,说走,我们先撤。
潜入水中之后,我们往东行走一截路,忽觉身后潭水浑浊,才发现那些婴尸已经脱离了肥虫子的震慑,再次追了上来,有的直接跳入水里。我悄不作声地从边角的黑暗处爬出水面,借着岩壁上垂落的藤条树枝遮掩,离开了深潭。
刚刚走开几步,便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水花腾空四溅,要不是天吴珠作用没消,只怕我就要被淋个落汤鸡了。我扭过头,火光中,十来个衣着不一的男女站在潭边,有两个壮汉端着自动步枪,在朝潭水里面死命扫射,也有人悲愤地嚷嚷着,似乎在为果任法师的陨落而悲伤。
我藏身的这个地方隐秘,他们一时间还没有发现,而开启遁世环之后的我也让婴尸失去了目标,在潭水里面扑腾着,密密麻麻,挤满了潭面。
瞧着那些火力凶猛的家伙,一点儿也不顾忌影响,我心中有些跃跃欲试,倘若把肥虫子驱出,给这些家伙都种上蛊毒,岂不妙哉 然而这个念头一说出,虎皮猫大人就否定了:「肥肥现在心性很混乱,倘若造就太多杀孽,只怕大人我也治不住,你确定要这么做 」想到肥虫子刚才那狰狞模样,我叹了一口气,然后遗憾地说道:「得,其实弄死果任那个大奸似忠的演技派,我已经心满意足了,那我们回去吧!」说罢我扶着雪瑞,按着原路,朝着山谷外走去。
悬崖攀爬,其实颇为不易,更何况还带着雪瑞这个浑身无力的萌妹子。出了山谷之后,我并没有选择进山的道路走,因为此时的我尸毒方消,而且又战得浑身酸痛,一身是伤,害怕撞上那个马来西亚的行脚僧人。于是让小妖故布疑阵,在山里面绕了几圈,然后找到一处背风的凹口,停了下来。
将雪瑞小心放在一片干草地上面,瞧见她脸色红润迷离,我问她,雪瑞你怎么了
雪瑞紧紧咬着嘴唇,一双明亮得宛若星空的眼睛里仿佛要滴出水来,声音发颤:「陆左哥,那老家伙好像给我下了药,啊……」
她忍不住呻吟起来,那一声,荡人心魄,无比销魂。
第二十章 山中静候
我从未想过雪瑞会这么妩媚地娇嗔,不由得热血冲头,心魂荡漾,脸红脖赤。不过我到底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倒也能够克制住这种动物性的本能,蹲身下来,问她情况还好吧 雪瑞闭着眼睛,雪脖微红,娇喘连连,红唇之中,含糊不清地说道:「果任那个老家伙,刚才往我鼻间抹了点红色药粉,我闻到了寄生蟹和乌蝇液的味道,他……」
听到雪瑞的这话儿,我顿时火冒三丈,果任这个老不修,做的事情还真的是下作无比啊。身为养蛊人的我自然知晓,这寄生蟹壮阳,激发女性情欲,而乌蝇身上提炼出来的液体分泌物,则是一种神经系统兴奋剂,它还有另一个大名鼎鼎的称呼——西班牙苍蝇水。对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使用这种东西,我恨不得回返过头去,将果任那个老混蛋给碾碎踩烂,烧成灰。
瞧着雪瑞不断地扭动身体,口鼻咻咻,散发出清新好闻的少女气味来,脸红得像蒙上了一层红布,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说,雪瑞,那你现在感觉好一点没有
雪瑞细长雪白的双腿紧紧夹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声音似哭了一般:「不知道,我好热啊,我好渴啊,陆左哥,怎么办啊 」
听到雪瑞这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哭声,我心神晃动,难为情地瞧了一下旁边。朵朵将手指放嘴里,一脸无辜地看;虎皮猫大人将翅膀捂住脸,然后透过羽毛间隙,贼眉鼠眼地望来;至于小妖,这小狐媚子则将脸拉得老长,瞧见我看她,不由得气咻咻地骂道:「看什么看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和朵朵是电灯泡 你要说是,我们走便是。」
我被说得老脸一红,结巴地说,哪、哪有
小妖越说越气,叉着腰,指着我的鼻子骂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也是!你那混蛋心思一出来,就厚起了脸皮来当借口。明明小肥肥就能把那药性解掉,你偏偏当作不知道,你是当我们傻,还是你真傻啊 」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刚刚被雪瑞无意识地撩拨了几下,素了好久的我一下子就有些把持不住了,脑子也几乎停止了运转,直到小妖说了这句话,真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也想到了肥虫子的妙处来。这小家伙活血化淤,销毒排油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手,些许春药水,对于肥虫子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思维走出死胡同,我顾不得反驳小妖的嘲讽,连忙沟通正在我体内清除尸毒的肥虫子,将这肉乎乎的小虫儿唤出来,然后指着神志不清、美目迷离的雪瑞说道:「咳咳,快去!」
肥虫子刚才差点暴走,此刻也回过神来了,讨好地在我脸上蹭了蹭,摇头晃脑,当我瞪它的时候,才落在雪瑞的酥胸上——这小家伙倒也是随杂毛小道——顺着雪瑞领口处的乳沟往下爬。过了几秒钟,一脸春色的雪瑞闷哼了一声,蕴含秋水的双眼紧紧闭起来,弯翘的睫毛抖动,精致漂亮的小脸终于恢复了瓷器一般的洁白莹润,我知道肥虫子已经在起作用了,于是全身都放松下来,从随身背包里面取出一件衣服,小心地垫在她的头下,然后俯身察看那紧紧贴合在雪瑞头顶的龟甲。
这玩意儿外表像是一个帽子,里面则有血肉,伸出红色细线,直接深入雪瑞的脑部去。瞧见那细密的肉触,我的心中发麻,转过头来看了虎皮猫大人一眼,说:「大人,这是什么,你可有法子破解 」
虎皮猫大人装作纯洁地捂了半天脸,见我没有按照狗血剧本出演,便下意识地骂了一声,听得我问起,立刻转为正经模式,走上前来观察,不时用鸟喙敲击一下,试探雪瑞的反应。不过当它瞧见雪瑞皱着眉头呼痛的时候,停止了试探,沉吟道:「东南亚地处热带,潮湿瘴热,而且这里的原始土著又极端崇尚蒙昧的巫法,经常用人体来做试验,发明了许多让人恐惧的邪法,闻所未闻,也无解。不过我瞧见这龟甲已经寄生在了雪瑞的头上,贸然取下来,对她的伤害定然十分大,我们还需要小心研究再说!」
大人擅长奇门遁甲、炼丹制药之术,虽然触类旁通一些南洋降头,也并不是全能全知。倒是旁边的小妖插了句嘴,说相传唐朝三藏法师到印度天竺国拜佛取经回国时,路过安南境内的通天河,也就是流入暹罗的湄江河上游,乌龟精所化渡船至半途时潜入河底,想害死唐僧,后唐僧虽不死,但所求的经书都沉入了河底,幸得徒弟入水捞起,但仅取回一部分大乘的「经」,另部分小乘的「谶」,则流入暹罗,为暹人献与暹僧皇。
她见我们都瞧过来,顿了一顿,然后沉声说道:「此谶则为现如今支撑降头术最重要的理论基础,而当日那乌龟精之所以害唐僧,是因为谶上曾有一法,唤作龟甲封神术。」
虎皮猫大人摇摇头,说三藏西行取经,确有其事,然而这乌龟精坏经文之事,恐为后人编造。小妖说,「也许,不过这龟甲封神术,应该就是雪瑞头上这个。达图竟然懂传闻中的小乘圣典,谶上术法,定是个厉害角色,陆左恐怕不是他对手,我们加起来,只怕也不行。」
听得小妖说起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虎皮猫大人不服气,嘴硬地说,「就那傻瓜,当年我就曾隔空与他有过精神碰撞,不过如此。这样的家伙,要是大人我当年的时候,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它牛皮吹得震天响,小妖直接一句话塞给它:「那是当年,你现在在人家眼里,还不够一盘菜!」「你……」虎皮猫大人勃然大怒,正想说些场面话,想想自己此刻痴肥的身子,不由也丧了气,摇头叹了一回英雄气短,然后问小妖,「你个小丫头,懂得倒蛮多,你以前混哪儿的 」小妖没好气地反问,「老讲自己以前多么威风,我也想问你以前干啥的呢 」话说到这,两人互瞪一眼,哼哼哼,然后回过头去。而雪瑞则一声叹息,幽幽醒了过来。
瞧得雪瑞醒转,我从随身行囊里拿出水壶,放到她的唇边,这小丫头倒也不客气,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这才仰起头来,说不要了。我见她恢复了正常之色,问好一点儿没有,雪瑞脸红红的,点点头,说好多了。
果任法师的歹毒之处在于,被下过药的人虽然极度渴望,但是自己还是有意识的,也能够明了事情的经过,所以刚才雪瑞也明白自己的妩媚之处,回想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面红耳赤。
为了缓解我们之间的尴尬,我让朵朵将雪瑞扶坐起,然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怎么就这么轻松地落入敌人的掌控了呢 」
雪瑞一脸悔意,她说当日确定郭佳宾和钟水月寄住在坦达村果任法师处时,她几次上门无果,请求军政府也没有回音,于是想请自己的师父蚩丽妹出面,只是她担心那两个贱人趁机离开,逃无影踪,而知道寨黎苗村位置的除了她,就只有精神崩溃的崔晓萱。没有办法,得知青虫惑可以担此重任之后,便放它离去,没承想才过几天,她父亲便出了事,而她去追赶的过程中,被一个古怪的光头僧人出重手擒获,然后被限制了一身修为。
「你的那只吉娃娃呢 」雪瑞身边有一头巴掌大的小狗儿,咒灵娃娃出身,后来被她师父蚩丽妹用大法力塑形,化作了吉娃娃,这回却没见它。听得我提起,雪瑞神色黯淡,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小吉给那臭光头给度化了。」
达图居然有这么厉害 是啦是啦,也只有这么强悍之人,方能跨越千里给我标识印记,见到麒麟胎而不强取。我心中悲叹,为何我遇见的敌人,都是这种变态啊,怎么没有几个可以让我秒杀的家伙
瞧见雪瑞哭得稀里哗啦,我也无奈,只有好声安慰她一会儿,然后摸出手机,发现居然有信号了。这可真的是一个奇迹。我立刻拨打吴武伦的电话,告知他山谷的方位和事情的经过,特意嘱咐,说要带上高手和军队,不然一样抓瞎。吴武伦答应立马去办,我便不再担心,给顾老板他们报了平安,便在山里待到天明。
次日凌晨,我才带着诸人摸回城中酒店,还没有歇口气,便来了十几个制服男,为首的一个正是上次跟着吴武伦的小弟,面色不善地告诉我,武伦主任要见我。
第二十一章 问责
我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眯着眼睛,盯着这个满脸锐利和不善的黄脸小子,悠然说道:「吴武伦倘若想要见我,他自然会过来,我又不是犯人,他这般相邀,我才懒得理会他呢。我昨天忙碌了一夜,困倦得要死。还有没有什么事情 倘若没有,那我就不送了,请吧!」
这个身着黑色制服的黄脸小子见我并不配合,不由得着了急,一脸怒意,用并不流畅的中文大声说道:「我师兄他现在正给你擦屁股呢,哪里还有时间专门过来请你 你去不去 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昨天在埃洛地山谷里面杀了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拘你回去 」
听得他这般强硬的话语,我不由得也怒上心头,一掌拍在茶几上,哐啷一声,质地坚硬如钢的玻璃给我震垮,化作一地玻璃碎末。我指着这家伙的鼻子,破口就骂:「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我们的人来你们这里投资、做生意,给你们增加税收,减轻就业压力,发展经济,结果不但财产得不到保护,就连人身安全都不能够保证,今天被人下降,明天被人掳走,报案之后,要么没有消息,要么就是无能为力,无能你妹啊!」
瞧见这人脸色一阵青,我越想越气:「收那么多的税,你连这个都保证不了,你都不脸红 你知道么,要不是我自己赶过来,李老板已经死了,雪瑞也给果任那老狗杀害了!看看你们这帮蛀虫,都做了什么,有种去抓达图啊,有种将果任的余党肃清啊,你怕他们啊,不怕我 老子单枪匹马就敢在他们那个破山谷杀几个来回,信不信我现在就让这几个街区没有一个活人 敢跟我横,你什么单位的 」
雪瑞昨夜差一点儿就受辱了,至今头上还戴着乌龟壳,而这一切,都是军政府懦弱无能造成的。我心里面早就窝着一肚子的气,而吴武伦这个小师弟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心高气傲,竟然对我耍起了官僚作风,让我顿时就气炸了。
出身于社会底层的我又不是没有见过浑的,当下也是直言不讳出口顶撞,用愤怒如刀的眼神死死瞪着这家伙。听得我的话,黄脸小子也爆了,咬牙大叫道:「你这恶棍,你有胆试试看!」
我这一通臭骂出了口,心中爽利,情绪稍微能控制了,也不吵了,只是抱着胳膊冷笑,说:「你想看看吗 你是不相信我的手段呢,还是这几千上万号人的性命,你都觉得不重要,准备拿来当作你的赌注 年轻人,你赌得起吗 反正我赌得起,就你们这垃圾办事效率,我搞完事之后,吃顿晚饭再走,你们也抓不到我!」
我和他这般剑拔弩张地对峙,旁边终于有了一个老成些的人前来打圆场,拱手赔笑道:「陆先生、陆先生,别开玩笑了,瓦谦这个人性子直,说话难免冲了点,您见谅,您见谅。是这样的,武伦主任他刚从埃洛地山谷回来,这个时候正在跟上面汇报情况,所以暂时来不了。昨夜的事情您最是清楚,所以想找您来了解一下情况,并没有别的意思。」这个中年人年纪四五十岁了,修为虽然不高,但是一脸精明,显然是个油滑之人。
他这话中听,不过我还是没有松口,指着门口围着的这一堆人说道:「请我,需要找这么多人来吗 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倒也机灵,说这些人是带过来保护宾馆里的其他人,防止果任的余孽再次过来骚扰。
我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指着面前这个黄脸小子说道:「那好,他带着人留在这里帮我照看雪瑞,你领我去见武伦法师。」
听得我的安排,那个名唤瓦谦的黄脸小子不乐意,说他到这儿来的任务是带我回去,可不是过来当保镖的。他这般说,我便懒得理了,说,那我不管,我不走了。我在沙发上安坐,中年男人则拉着瓦谦到一旁商量。过了几分钟,瓦谦冷着脸走过来,说:「好,我在这里给你看护雪瑞小姐,你去见我师兄吧。」
见到这小子服了软,我的一口恶气总算是消了些。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给我看好点,如果雪瑞再出什么事情,我会,杀了你!」这话说完,我不管他愤怒的表情,站起来,跟着那个中年男人走出门外去。
我能够感受到有一股杀气在后方,死死地锁定着我,不过我并不在乎,像黄脸小子这种人,学得一身本事,初出茅庐,自以为天老大地老二,傲气冲天。我倘若跟他服一个软,他定然会骑到我的头上来,拉屎拉尿;我只有摆出更加桀骜不驯的姿态,他才会对我重视一些。
因为还是不放心这些家伙,我将虎皮猫大人和小妖也留在了房内,贴身保护雪瑞。
我们所住的酒店就在市中心,离吴武伦所在的单位并不算远。不多时,我们就来到了一处并不算醒目的建筑。在中年男人指引下,我被带到了一间宽敞的院子里,这院子四周防卫森严,围墙上布得有铁丝网,四角都有瞭望楼,上面荷枪实弹的士兵,两人一组,四处巡望。瞧见这戒备,我不由得跟那个中年人开玩笑:「这不会真的是鸿门宴的节奏吧 」我这个笑话应景,不过显然这人并不懂这里面的典故,只是笑笑。
走进院子,只见正中有一个布袋,里面传出凄厉的哀嚎声,声声入耳,让人毛骨悚然。我回过头来,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杀鸡儆猴 中年人依旧不懂,摇摇头。不过这个时候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倒不是杀鸡儆猴,只是一个人证罢了!」我回过头来,却是一脸倦容的吴武伦走了过来,他挥挥手,旁边自有小弟走到场院中间,解开那布袋上面的绳子,抄底一倒,滚出一个人来。
这人浑身皆有密密麻麻、蠕动翻滚的黑色虫子,胸口和皮肤几乎变成了蜂巢,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孔洞,流着黏糊糊的红黑色脓水,浑身都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好像屠宰场处理下水的垃圾堆。而就是这样一个状态,这人还能中气十足地嚎叫着,显示出了他过人的体格和修为。
瞧着地上这个如同烂泥一般的仰光地区顶尖降头师,我有些惊奇,这家伙怎么还没死
吴武伦的整个脸儿都黑了,说这不就是你成心弄的吗
我一脸无辜,说他们当时有枪,我没有多留,跑到山里面躲了一晚,凌晨刚回来,哪里晓得这个
吴武伦指着一双眼珠都没有了、形如恶鬼的果任法师,说:「我们昨天赶到的时候,整个山谷都没有人了,只有几具尸体和焚烧殆尽的建筑,以及他。当时他被几条恶狗给围着,要不是这般嘶叫,只怕就给那狗吃了。我们抓到了那狗,也是被下过降的,凶猛精悍,吃人肉没有一点儿问题的。」
我皱着眉头说,那你们没有见到婴儿的尸体,裹着金箔的那种,还有好多埋在地里面的陶罐
吴武伦摇头又点头,说破陶罐是见到几个,那水潭附近的草地上有上千个坑,也瞧见了,不过你说的,我倒是真没有瞧见。吴武伦的话说得我一阵头痛,对方到底是什么想法,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便将婴尸给转移走了,却留下身中蛊毒的果任法师在那儿——是打算让我来救治他吗
我这边刚刚念及,吴武伦便开了口,陆左,你能够救他,对吧
我迎上吴武伦的目光,微微眯上眼,轻声说道:「吴武伦,你不会是要我救这个人渣吧 」
吴武伦点头说是,即使果任有参与谋杀李家湖先生以及绑架李雪瑞小姐的嫌疑,但是这些都需要呈交上面,由法庭来判决。陆左,你昨天的行为让我很为难,你知道么,有人已经去我上司的上司那儿告状了,说你作为一个外国人,在我们这儿胡作非为,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在藐视军政府的权威,以及法律的尊严。
我听吴武伦这般说着,脸上更加的冷淡了,说,那人是谁
吴武伦不答,只是说果任法师在仰光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圈子和交际,重要的是你的身份,并不适合在我们这里办事,更加不能授人以柄,不然,即使是我,也很难保你。
吴武伦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我则逼视着他的眼睛,大声质问道:「你是要我现在就救活他吗 你知道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在昨天夜里,对雪瑞做了什么吗 」
面对着我恶劣的态度,吴武伦脸色也变了,肃然说道:「陆左,我只是提醒你,这是在缅甸!」
我哈哈一笑,摊开双手说道:「好吧,等那个魔罗成长起来,祸害缅甸百姓的时候,你可别来找我!」
「什么,魔罗 」吴武伦的脸色倏然一变,紧紧抓着我的手说道。
我点头:「是的,魔罗!」
第二十二章 贼心不死,同归于尽
《大论》云:秦言能夺命,死魔实能夺命,余者能作夺命因缘,亦能夺智慧命,是故名杀者。又翻为障,能为修道作障碍故;或言恶者,多爱欲故。垂裕云:能杀害出世善根。第六天上,别有魔罗所居天,他化天摄,魔名波旬。
此魔罗乃佛祖悉达多修行之时的大敌,又唤作「第六天魔王」,神话传说中的魔物。缅甸信佛,乃万塔之国,吴武伦此番人等,或多或少皆与佛教牵连,无论大乘小乘,这典故也都是知晓的,所以闻得这名字,才会勃然变色。
他打量了一番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会牵扯到这魔物 」
我望着地上那个还在哀嚎着的果任法师,严肃地说道:「武伦,你或许刚刚接手这件案子,并不知情,我在这里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整个案件的开端,就是郭佳宾的妻子崔晓萱肚子里面,所怀着的孩子。我不知道整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告诉你,这最后的结果,是崔晓萱生下了一个三头六臂的鬼物,它便是魔罗!」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鬼物已经被钟水月和郭佳宾给控制住了。你可以回想一下阿耐刚亭勒刚出生时的那种恐怖,再想一想,如果那魔罗得到一定时间的发育,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我的话说完,吴武伦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他沉默了好久,然后问道:「你确定 」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说现在已经不是一笔钱、一桩生意或者一笔仇恨的事情了,而是人类跟异类的战争,这里是你们的国土,与我无关,但是那些即将要死去的人,他们是无辜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说实话,我不愿任何人,死于这次危难。
瞧我说得恳切,吴武伦又沉思了半分钟,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好,我立刻去向上面汇报,并且给予你尽可能方便行事的权利,当然,这一切都要以不伤及政府的根本利益为前提。你同意吗 」我点头,说好,然后用下巴点了点院子里的果任法师,说这位已经是千疮百孔了,伤势非人力所能及,而我当时真的是在自卫,并不是过错方,所以……
吴武伦扬眉,不屑地说道:「什么狗屁顶尖降头师,自吹自擂的家伙,弄成了这副模样,真丢脸。我们的人已经审过他了,一会儿让人给他一个痛快吧。我去汇报了,至于陆左你,留在这边做一个笔录,我去去就来。」
有着魔罗这个共同的恐怖敌人,吴武伦显得十分急切,原本还准备兴师问罪,而此刻却对果任这个家伙弃之不管,匆匆离去。世间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吴武伦这种实用主义态度我也不会用喜恶来作评价,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我并没有与那个中年男人一起去做笔录,而是缓步走到了果任法师的面前。
也许是我体内肥虫子的气息让这些享受盛宴的黑色虫子产生了恐惧,停止不动,当我走到果任法师面前一米处时,他抬起了头,朝着我的方向看来,烂成一片的嘴唇轻轻颤动,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陆左,你来了 」
我站定,瞧着面前这一堆烂肉,缓缓说道:「是的,我来了。」
知道是我在这儿,他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一口气,叹息道:「我果任一生纵横,威加仰光,死在我手下的降头师大者一十二,小者无数,却不承想我竟然也死于降头术,真的是善泳者溺于水啊。我熬到现在,就想亲口问一下你,你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降头 」
我瞧着这个如同腐尸一般的降头师,负手而立,傲然说道:「降中飞头,蛊中金蚕,这世间无人可解。好叫你晓得,我来自中国苗疆,沿袭的是苗蛊三十六峒清水江流的敦寨苗蛊一脉,这本命……」我正夸赞着自家传承,突然心中一动,后退一步,手结外缚印,口中高喝道:「解!」此言一出,体内金蚕蛊立刻爆发出巨大的金色光芒,将我给紧紧笼罩。此时,果任则桀桀地厉声笑道:「能与你同死,其幸甚也!」在这尖利的叫声中,他体内有一颗术法的种子发芽,迅速膨胀,然后将这一堆烂肉给撑开,朝着四周爆裂——轰!
数不胜数的烂肉和蛊虫以果任为中心,朝四周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将我往后连推了四五米。我浑身金光闪现,肥虫子将我的周围几米撑出了一个坚固不可破的气场护罩来。那血肉簌簌而射,却伤及不了我分毫。然而旁人却没有那么幸运,刚才过去解开绳子的那个工作人员,整个人都给射成了筛子。我身后那个准备带我去做笔录的中年男人,因为有我阻挡,并未受伤,只是脸给吓得灰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除此之外,场院中的青石板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两米有余的大坑,周边的建筑都有受损,伤害不一。
这沉闷的爆炸声引来了好多人,瞧见现场这幅场面,有人甚至直接掏出枪来戒备,我一脸不善地看着这个中年人,他捂着胸口,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开始疏散人员,然后跟我道歉,并跟我请教处理这些蛊虫的手段。
没过多久,吴武伦也匆匆赶了过来。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这人是他带回来的,然而体内居然还积聚着这么一记杀招,显然是他们工作的失误。不过我除了受到一些惊吓,倒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只是拿拿架子,也不再刺激死了兄弟的吴武伦。
其实换一个立场想一想,也能够理解,毕竟果任之前那一副烂肉模样,便是拿着这裹尸袋将他装起来,都需要鼓足勇气才行。
扫尾结束之后,吴武伦郁闷地跟做完笔录的我再次道歉,我表示不必在意,说起来,果任想要报复的主要对象是我,那位被射成筛子的兄弟,倒是受了池鱼之灾。
吴武伦一脸严峻,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人太嚣张了,不打击不行了,一会儿我就去签署命令,将他的余党,给一网打尽,而且务必要追查到那个潜逃离开的达图!」发泄完愤怒之后,吴武伦才告诉我,说他们上面同意了我在此处协助调查魔罗的行动,并且愿意在这方面尽量配合我。
我点头,想起一事,便将雪瑞所中的龟甲封神术说予他听,问他们系统里面,可有人能解这个 吴武伦摇头,说这东西听都没有听过,他需要问过之后才能回答我。说着话,他告诉我,他师父迪河上师是缅甸国内第一流的白巫僧,对于解降之术,颇有研究,现在就在大金塔修行,他会帮忙问一下,到时候让我们直接去找他师父。
我想起来,当日与雪瑞同游大金塔的时候,我似乎见过那个和尚。心中急切,打算先回去,一是准备给雪瑞解术,二则要将李家湖、顾老板这些普通人,给撤离仰光,这里到底是太危险了。
吴武伦这儿忙得焦头烂额,于是也没有跟我多说,送我到了门边,连公车也没有给我派一辆,没办法,我只好找了辆贵死人的出租车,返回酒店。
我返回酒店已经是上午十点。套房里的人变得多了起来,除了顾老板、阿洪以及被我勒令在此保护雪瑞的瓦谦等人外,华人商会的戚副会长和李宇波等人也闻讯赶来了,至于雪瑞的母亲 Coco 女士,更是第一时间就从医院赶了回来,现在正在里头的房间,跟雪瑞抱着哭作一团。
我与在座诸人寒暄。听了顾老板一番半真半假的吹嘘,这戚副会长等人看向我的神色都变了,态度恭谨得不行,言必称「陆大师」,如此的谦让中,好累。
戚副会长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说现在问题有些麻烦,雪瑞虽然救回来了,但是中了术法,必须解开才行。不过敌人的势力很大,我怕李家湖夫妇在这里有闪失,所以想尽快安排他们回香岛,我依旧留在这儿,救治雪瑞。戚副会长点头,说今天下午正好有一班飞机,他这就帮忙订机票,至于我,只要还在仰光,任何事情,招呼一声即可。
我想起一事,问言老先生还在吗 他摇头,说老先生已经返回清迈去了。我的心中隐忧,不过也不谈。
华人商会的人走了之后,我进里间与雪瑞母亲商量,她自然是不愿意这么急地跟自己的女儿分开,我好是一阵劝,雪瑞也帮着劝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留下来只是累赘,于是答应了,只要求临走前,让李家湖和雪瑞见上一面,我自然答允。
诸事匆匆处理完毕,顾老板这边也准备跟李家湖夫妇一起返港,但是把阿洪留给我,说阿洪跟他这么久,也能说缅甸语,我面前多少也要有人跑个腿,我征求了阿洪意见,方才答应。下午,我便到机场送走了这些人,然后带着雪瑞,直奔大金塔。
第二十三章 重返大其力
我们要去的雪德宫大金塔,位于皇家园林西圣山上面,是久负盛名的佛家胜地。当年我和雪瑞,还有杂毛小道,曾经一起来过,只不过当时肥虫子不喜这儿,虎皮猫大人也离得远远,所以就没有进去。也正是那一次,我们算是与吴武伦说上了话,也感受到大金塔里面,有着许多不同凡响的高手。时过境迁,当日对我们形成极大心理压力的武伦法师已然成了合作伙伴,而那些让人望而生畏的老和尚,我也能够坦然面对。人生之变化就在于点点滴滴、不知不觉。
来之前吴武伦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一切,我们到寺,立刻被引入后面的一处建筑,佛香一炷,香茗两盏,没一会儿,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便从内屋走了出来。
我看着老和尚眼熟,略微一回忆,想起当日他在塔前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参禅坐忘,浑身融于天地,宛若一幅画、一面墙、一尊勾连佛陀的雕像……
原来他便是吴武伦的师父迪河上师,难怪会如此厉害。
我们起身,上前见礼。这位老禅师一生钻研佛法,心思至纯,故而不通中文,于是我们在阿洪的帮助下,与他进行交流。
迪河上师修炼的是小乘佛法,言谈中有许多佛教术语,让阿洪有些不适应,不过还是能够勉强交流。话谈不多,几分钟之后老禅师便领着我们来到后边,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僧舍,一床一桌一椅一柜,如此而已。
雪瑞依言平躺于床上,酥胸高耸,颇为诱惑,然而老禅师却不观不瞧,整个人的精力都集中于附在她头上的那几片龟甲。结了几个手势,诵唱着经文,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绘得有药师佛画像的小瓷瓶来,将瓶口红布打开,手托在底部注入劲道,里面便有数缕白烟浮出。他右手结观音拈花状,将这白烟轻轻导引至雪瑞额头处。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龟甲之下的粉红色肉丝纷纷伸出触手,密密麻麻,宛若头发,朝着这白烟探来。老禅师以这白烟为诱饵,右手勾引,左手悄无声息地覆在雪瑞脑后的龟甲上,经过两分钟左右,正准备一举揭开的时候,那些头发丝状的粉红色肉丝迅速回缩,根本没有留下一丝反应的空间,雪瑞一声大叫,脸色一阵惨白,一大口鲜血就吐了出来,洒落在雪白如玉的脖颈和胸前。
迪河上师见解降之事功亏一篑,不甘地以白烟再次勾引,然而那些肉丝压根就不再上当,死死地窝在龟甲与雪瑞的头皮之间。又尝试了几次,老禅师长叹一口气,将瓶中白烟悉数放出,倾倒在龟甲上,一时间烟雾缭绕,宛若仙灵。
我在旁边一直死死地盯着,直到迪河上师站起身来,才迎上来问他,怎么样了啊
老禅师指了指雪瑞,说她需要休息一会儿,我们出去谈。
我和阿洪跟着他来到外屋,落座之后,迪河上师告诉我,雪瑞所中的这降头,的确叫做龟甲封神术,是泰国皇室的御用之法,专门用来禁锢为非作恶的降头师和黑巫僧,不过自从拉玛九世王普密蓬·阿杜德登基以来,效仿西方文明,大力革新,所以在 20 世纪 60 年代时宫廷大乱,大部分白巫僧离开了泰国皇室。
他回忆往事道:「这些人,有的投效了萨库朗,有的则在契努卡谋就高位。这些人很多都参与了那一场令人瞩目的神山之战,不过后来便没有了消息,此术也是失传已久,能解的人不多。我这瓶梵净水是当时的一位前辈所赠,对于龟甲之中的降头术灵有极强的诱惑力,也具有催眠作用,只可惜这些恶灵植入这个小姑娘的头颅内太久,自成灵识,受不得骗了。我已经将其尽数倒入内里,可以催眠那些恶灵,只要不过度刺激它们,二十日之内,它们不会有动静,但倘若过了这个界限,只怕那个小姑娘的大脑,便会受损了。」
听得老禅师的话,我知道这梵净水十分珍惜,当下一躬到地,表示了感谢。
他摆摆手,说:「魔罗之事,我已经听得武伦说过。除魔卫道,乃上体天心,下悯民意之事,说起来我倒是要谢你了。只可惜老僧并不能够将这小姑娘彻底治好,惭愧,惭愧啊。」
我想起肥虫子,提出我倘若有可供驱使的蛊虫,进入人体,能不能把这些降头恶灵给吞噬呢
他摇了摇头,说最好不要,这事情的成功几率,一半一半,倘若因为失误,反而害了那个小姑娘,只怕你一生都会后悔的。我叹息,的确如此,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太冒险的事情,只怕难以成功。
我又问,大师,在你知道的人里面,何人可解此术
迪河上师沉思了一番,伸出两个手指头:「据我所知,这世间还有两个人可解。」
我大喜,拱手问道:「还请赐教。」
老禅师闭目回忆,缓缓言道:「其一乃泰国清迈契迪龙寺的般智上师,他是泰国宫廷白巫僧出身,当年宫廷内乱,他没有参与,而是隐退清迈,对小乘秘典谶术研究颇深,据闻他近年来已经能够达到肉体悬空的空灵境界,想来解这龟甲封神术,并不困难。至于第二人,他在马来西亚丁加奴州首府瓜拉丁加奴的婆恩寺中,名唤作达图,不过此人行事诡异,善恶随心,虽然手段高强,但是未必会相帮于你,若想遣动他,你可能要备上一份厚重的香火钱啦。」
听闻这话,我的脸不由得黑了,般智大师我自然是认得的,也有过并肩作战的情谊,只不过我已经从果任的口中,得知他已然圆寂的消息。至于达图,我小心问他道:「上师,你可知给雪瑞下降的,是何人 」
迪河上师恍然想起来,说,「我倒是糊涂了,这下降之人,也可作解降之人,那他是 」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便是达图那个老东西!」
听到这名字,老禅师摇头叹息,说,过分了,过分了,以达图他这样的名声和地位,做出这种事情来,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我接着将般智上师圆寂的消息告知迪河上师,他又是一番感慨,说这中流砥柱,一朝缺失,莫非是不祥之兆
谈话回来,见雪瑞睡得安详,我也不忍心打扰,当日便在大金塔借宿一晚,次日则与阿洪、雪瑞一起转乘前往大其力的航班,重回故地。
因为是下午的航班,我们到大其力市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出了机场,看见那些在门口揽客的黑导游,我感到莫名的亲切。扫量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个把「还珠格格」唤作「憨猪哥哥」的吴刚同志,稍微有一些遗憾。
顾老板的贸易公司在东南亚地区到处做生意,阿洪办事极为妥帖,早就预订好了车子,先行前往大其力市内,住进我们上次落脚的酒店里。
回大其力的路上,我与杂毛小道通过电话,他告诉我,说洪山大学那边的事情官方已经介入,不过那些兔崽子十分警觉,一听到风声就消失得无踪影了,至于那一队从喜马拉雅山翻过来的血族也终于找到踪迹了,他们横穿藏区的时候,被出关的宝窟法王带着众位喇嘛追击,穷追几百里,损失了大半,后来逃到了西川,犯了几件事情,现在整个西南局都被调动起来,赵承风准备拿这些家伙来开刀,奠定他升任总瓢把子的功绩。
我心忧三叔,问,那龙涎水的消息呢
杂毛小道告诉我,说他现在就在洞庭湖旁边,昨天听说岳阳县的一个乡里面出现了真龙踪影,他现在正随队前往呢,不过很多宗门也听说了这消息,龙虎山、青城山、阁皂山、峨嵋金顶以及昆仑悬空寺都有弟子在洞庭湖周围走动,便连一直蛰伏的邪灵教,都有动静,至于其余闲散人等、江湖术士,那摆摊的、算卦的、看坟的、坐馆的,等等,也一窝蜂地赶了过来,跟当年黄山龙蟒有得一拼。
杂毛小道那边热闹,而我这边则是愁云惨淡,将这几天的事情给他草草一说,他便也有些担忧,毕竟这第六天魔王的威名,他也是听过的。杂毛小道告诉我,说他还在这边等几天,倘若只是瞎热闹,他也就不参与了,直接过缅甸来帮我。我虽然心忧,但是想到蚩丽妹这尊大神,也没有太多恐惧,说让他先待着,等我求援再说。
到了市里的时候,我准备挂电话,杂毛小道让我去看一下当初帮助过我们的廖老鬼父子,我说好。
此时天色已晚,摸黑去寨黎苗村并不现实,我们在酒店住下,填饱肚子,洗去旅途劳顿后,我准备去一趟廖老鬼家里。雪瑞虽然脸上有些倦容,但是不愿留在酒店,缠着跟我一起去。我是惊弓之鸟,也不放心留她在酒店,于是便让阿洪一个人待在酒店留守。
走在大其力街头,有种逛小县城的感觉,不过雪瑞反倒乐在其中,带着白色小洋帽,脸上笑容绽放。走了一会儿,路过一个街区,我看见一个小和尚的身影颇为熟悉,不由得瞧过去,那人也似有感应,回过头来,我一见,心中诧异,怎么会是他
第二十四章 般智上师之死,以及夙敌
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僧人,绛红色的僧袍和他的脸一样,脏兮兮的,赤着双脚,一脸的疲惫和伤痛,整个人都佝偻着,缩头缩脑,完全没有往日的精神。这人叫做他侬阿杜德,我自然是认得他的。小和尚出身于泰国清迈的契迪龙寺,而他的师父,正是圆寂不久的般智上师。
当初我们在缅北山林中分离的时候,他对朵朵和小妖依依不舍,还找我留了地址,说是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到中国来找我。此刻瞧见他居然出现在远离清迈的缅甸境内,我不由得有些惊讶,让雪瑞跟上我,然后朝前招呼道:「他侬,他侬……」
我这般喊着,小和尚他侬却如同惊弓之鸟,头一缩,身子就如同游鱼一般,朝着人群里面钻去。
我心中更是诧异,转头吩咐小妖照看好雪瑞,便追了上去。他侬跑得飞快,左冲右突,光脚板在地上吧嗒吧嗒地跑路,人群密集,一时间竟然很难找寻。不过我却并不慌张,当下将气行于奇脉,运于足底,一阵飞驰,终于在一处街角小巷里面抓到了他的胳膊。这个小和尚十分有攻击性,我一抓住他,他回手便朝着我的脸上挠来。
这孩子面貌清秀,身矮手长,我怕给他挠花了脸,便使那小擒拿手里面的摔技,一下子将他给按倒在地上。他奋力挣扎着,神志好像有些不清醒,我也不管,死死将他给按在了地上,不让他动弹。过了好一会儿,他侬终于停止了挣扎,仿佛认命似的趴在地上,口中喃喃说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我瞧着这个脏兮兮的少年僧人,咳了咳,说,「他侬,是我啊,还记得我不 是我啊!」
也许是我的中文口音刺激到了他侬,他终于幽幽回过神来,扭头来看,见到我,不由得眼睛瞪得滚圆,失声高喊道:「你是陆左居士 」我笑了,说,「不然呢,你到底以为我是谁,怎么见到我就跑啊 」
他侬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紧紧抓着我的左臂。他这手是如此的瘦弱,仿佛那骨头上多长出来一层皮一般。我瞧见他恢复了神志,便扶他起来。感受到我胳膊上面的温度,他侬的眼泪立刻就滚了下来:「陆左居士啊,我、我冤枉啊……」话说到一半,他的双眼一翻白,人就昏迷过去。
这动静把我吓了一跳,一摸鼻间,还有气息,当下赶紧把他给放平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口,好是一阵忙活。而这时雪瑞和小妖也赶过来了,瞧见这少年僧人,小妖不由得笑了,说竟然是这小家伙啊,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雪瑞懂医,蹲身下来检查了一番,阻止了我的忙活,说他就是又疲又累,加上好多天没有吃饭,饿晕了。
饿晕了
我想起他侬刚才仓皇逃窜的狼狈样,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当下也顾不得去找廖老鬼,而是将他给扶起来,去找医院。结果我走了两个街区,都没有看到医院,连个诊所都没有,他侬倒是醒了过来。
小妖瞧见他睁开了眼,说,得了吧,不找了,带他去饭馆吧。
他侬瞧见了这么多熟人,不好意思地打完招呼后,露出了一脸掩藏不住的兴奋,说,「好啊,好啊,那么就叨扰了。」我没有什么意见,随意找了一家餐馆,点了些素面和素食,让他侬先解决一下肚子问题。这小和尚倒也没有跟我客气,就跟那从牢里放出来的饥荒贼一般,二话不说就开动了,不多时功夫,便横扫一空,我不得不让小妖再次点餐。瞧见这小和尚吃饭不要命的样子,我有点吓到了,说,你长期未进食的话,第一顿要少吃点。他从一叠盘子中抬起头来,一边往自己嘴巴里塞米饭,一边含糊地说道:「不妨事的,我也是修行人,知道分寸。」他这般说,我便也不再管,免得被人说小气。
吃了好一会儿,我瞧见他喝了一大碗素式罗宋汤,终于放下碗来,抚摸着肚子,方才问道:「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点一些 」他侬不断地打着饱嗝,却说道:「感觉还是有些饥饿感,不过差不多了,再吃下去,只怕我的肚子就要爆炸了。」缓了好一会儿,这少年才略微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有四五天没怎么吃过饭了,刚才没吓到你们吧 」
我感觉他的中文比以前好了很多,而且好像还有一些熟悉的口音,不过也不问,含笑不语。雪瑞并不知道般智上师的事情,所以奇怪地问道:「他侬,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啊,你师父呢 」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般智上师,他侬的泪水立马就冒了出来,双手捂住了脸,痛哭道:「我师父他,死了!」小和尚看来是真的怀念他的师父,这一番哭,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悲声喧扰,我怕他影响店里面别的客人,于是手结外缚印,当头棒喝一声道:「解!」这印法敲在了脑门上,小和尚又打了几个饱嗝,终于停止了哭泣,哽咽地说道:「我师父被人害死了,然后我被他们诬陷,说我也有份,我害怕了,就逃,一直逃,他们一直追,于是就逃到这里来了。」虽然被我当头棒喝,然而他的情绪依然十分激动,语无伦次。
我的心中不由得也有些疑惑,要知道,般智上师我也是见过的,可以力扛小黑天的猛人,当日若不是他在前面将小黑天的锐气磨砺,只怕即使有七剑助阵,以及李道子真火灵符压场,也未必能够将其超度。可就是这么一个修为已入化境之人,却给人害死了,到底是谁有这番本事
我待他侬的心情稍微平和了一些,将这个疑问说出来。这小和尚告诉我,说是漪罗。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说,这人是谁,是很厉害的高手吗
他侬摇摇头,说:「不是,他是我师弟,是我师父三年前在禅邦收的徒弟。当时他与人争斗,身受重伤,几乎要死了,我师父施术救了他。他是中国人,头脑十分机灵,根骨奇佳,而且对佛法、特别是修行之道理解得十分透彻,几乎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我师父喜欢得不得了,于是就收他做了关门弟子,悉心教导,还说我太笨了,一辈子只能做个吃斋念佛的小和尚,以后他的衣钵,要由漪罗来继承。」
他侬眼里满是泪水:「不过我不在乎,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漪罗对我也挺好,教了我很多东西,还跟我讲很多故事。他越来越厉害了,进门三年不到,他竟然能有我师父一半厉害,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天才中的天才,师父对他越来越喜爱了,很多绝密的东西都给他知道,结果,」
「结果怎么啦 」
他侬紧紧咬着牙齿,一脸可以燃烧起来的愤怒:「结果他居然伙同外人,一个叫做许先生的家伙,把我师父给害了,而且还通过强制醍醐灌顶的方式,给他自己灌注了师父一辈子的修行。他们所有龌龊的勾当,我都瞧见了,正要揭发,却发现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我没办法,只有跑,这些天来我东奔西跑,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几乎就要累死了。」
我瞧见过他侬与般智上师的感情,也有过被全世界误解追杀的经历,当下感叹,他侬才十七八岁,终日礼佛,哪里能够知晓这人间险恶。
只不过那个叫做漪罗的家伙,还真的是一个狗东西,跟那农夫与蛇的寓言一样,蒙受大恩不但不报答,反而反嘴一口咬,这行为,跟周林那小子一模一样,甚是让人厌恶——而且还是中国人,真丢人。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问他侬,那家伙姓什么,哪里人
他侬扬起泪水模糊的脸庞,咬着牙说道:「那是师父给的法号,他不姓漪,我记得他跟你是老乡,都是黔州省晋平县人。」我吓了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紧紧抓着他的手,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想到那个家伙,他侬的嘴唇都咬出了血,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大名我们都不知道,只记得当时别人都叫他青伢子!」
青伢子 王万青
我的脑海里瞬间想起了在晋平青蒙乡色盖村里,身穿旧校服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想起他那一双怨毒得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想起了他那执拗、偏激、愤愤不平的话语:「你是叛徒,你是我们苗家的叛徒。」
我往餐厅的椅子后面靠了靠,浑身有些发凉。
我并不是害怕这个少年,这几年来,更加狠厉的人物我见过不少,他排不上号。我只是在感叹命运,感叹冥冥之中有那么一双大手,它无所不在,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万青,般智上师的徒弟,弑师,而后一身修为尽归他身,这个同样出身苗疆的少年,会是我宿命中的敌人吗
第二十五章 死于烟雨三月,人生啊人生
我一个人呆呆想了很久,方才回过神来。雪瑞看我刚才魂不守舍的模样,略微担心地问我怎么了,没事吧
瞧着大家关切的眼神,我感到一阵温暖,点了点头,长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和缓的语气说道:「青伢子,大名叫做王万青,他不但是我晋平的老乡,而且还跟我打过交道,更重要的事情是……」我环顾一圈,淡淡说道:「他是杀害朵朵,让朵朵变成小鬼的杀人凶手!」
啊,所有人都是一阵惊呼,表示难以置信,天下间的事情,居然会是这么巧,让人觉得世界实在是太小了。雪瑞感叹道:「朵朵这么可爱的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啊 」
我摇头,说这世界上大部分坏人,其实心中都有着温暖的地方,有着对美的追求,这就是人性,但是有的人整个性格都扭曲了,变态了,心中只奉着一个所谓的信念,与其背道而驰的,便是不对的,就想去打击,想去毁灭,王万青便是这种人。他从小吃过很多苦,少年时就亡命天涯,流亡海外,心智早就变得黑暗无比,也懂得伪装,居然连般智大师这样的高僧,也瞧不出他的本性来,唉。
这一番感叹完毕,我开始具体询问起关于王万青的情况来。他侬告诉我,他们是在禅邦的一个黑矿场里面碰到青伢子的,当时他因为对打骂监禁自己的工头下降,结果不成,给发现了,于是被吊在树上让人用皮鞭抽得奄奄一息,他师父般智上师见着可怜,便上前阻拦劝解。缅甸崇佛,僧人的地位极高,所以工头即使再凶恶,也还是给了面子,将他放了下来。当般智上师准备离开的时候,青伢子突然冲过去抱住他师父的大腿,恳求收留。般智上师一般是非有缘而不收弟子,然而摸到这少年的头颅,发现他根骨奇佳,乃大才,绝顶的修行材料,于是就动了心,稍微问了几句,青伢子言谈也得体,便收归了门墙。带回清迈之后,青伢子勤奋极了,干活的时候,一个人能顶三两个大人,修行的时候,几乎是瞬间入定,渐渐地他就赢得了般智上师的信任。
当他侬谈及青伢子在去年曾经回国时,我想起了当时茅晋事务所办案子的时候,遇到了行脚僧达图的弟子,降头师巴达西,当时与他一起的,应该就是这个小子。他应该从他侬这儿骗到了我的地址,当时应该是觉得学有所成,前去报复,然而没想到根本惹不起我们,于是返回般智上师这儿,谋求更高层的力量,才会有了这惨剧发生。想到般智上师的厉害之处,我不由得胆寒,倘若青伢子果真继承般智上师的力量,而且又有着如毒蛇一般的心机和耐性,绝对是我所头疼的大敌啊。
想到这里,我立刻问起青伢子现在的情况来,他侬告诉我,青伢子强行吸收他师父一生修为的法门,是从小乘秘典谶经之上得来的,唤作菩提袈裟,据闻乃一恶罗汉所作,乃极为邪恶之法,条件也苛刻,须得有过师承印记的两代人而为,归本同源,这修为才不会排斥,而且断然消化这一切,多则三五年,少者大半年,其间,之前所有的修为全部腾空,化作空瓶,用以积蓄新力。
我点头,表示明白,虽然师承同源,但是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鸡蛋,两个人的修为便如同相似的油,看上去一样,但终究是不同的,青伢子倘若想将般智上师的修为融入体内,须得散去自己的一身修为,如同一个瓶子,倒出去,方才能装进来。不过他既然选择了做这件事情,那么必然会有后招,只怕早就找好地方藏匿,至少一年,我依然看不到他。而且,与他同谋的那个许先生,倘若真的是萨库朗的二号人物,只怕整个事情,会更加严重了。
形势是如此严峻,我心里计较着,表面不说。问他侬,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侬哭丧着脸,说:「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追杀我,一定要将我捉拿回去,我害怕我被他们找到之后,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给他们在路上秘密处决了。要不然,我跟你们走吧 你们带我回中国,我在那里找一家寺庙,留下来修行。」
他侬也是病急乱投医,站起身来,紧紧抓着我的手,说:「陆左,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只要离开那些人的追杀,我可以自己过得很好,我自出生就跟着我师父了,我学得有很多本事,我、我只要不被他们抓到,我就可以活下来,然后、然后,我会修炼得很厉害,帮我师父报仇的。」
精疲力竭的他侬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我能够体会到他那种绝望和渴求帮助的心态,但是我们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并不会回国去,我明日就要进山,去找蚩丽妹给雪瑞解降。
等等,我突然想起一事,紧紧抓着小和尚他侬的手,有些焦急、有些期待地问道:「他侬,你说你师父教了你很多东西,不知道龟甲封神术,你可曾有学得 」
「龟甲封神术……」他侬脑子乱乱的,这会儿有些短路了,皱着眉头回忆。我和雪瑞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终于,他很肯定地点头说道:「是的,我会!我不喜欢给人下降的手段,更喜欢治病救人,给人解降,所以对这个还是了解一些的。」
他侬的话让我忍不住跳起来,激动地抓住他,说是么,那你来帮我们看看。餐馆人多,我把他侬拉到旁边来,用背部遮挡住旁人的视线,而雪瑞稍微掀开小洋帽的一角来给他看。
他侬瞧见了,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左右打量一番,脸色凝重地表示:「这龟甲采用的是百年老龟的背壳,放入虫池中浸泡三年,日日持咒念诵而得。现在的问题很严重,那降头恶灵已经隐隐跟施降者在精神上有着联系,倘若不是你们之前让这恶灵陷入沉眠,只怕雪瑞小姐已经命悬一线,生死皆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呢。我虽然可解,但是没有那么高深的修为,将雪瑞小姐隔绝于世……」
我笑了,说,你不能,我不能,但是我们明天要去见的那个人,却一定可以。
想到雪瑞那个化为蚕茧、藏身于虫池之间的便宜师父,我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当下带着他侬去附近的服装店里面换了装扮,瞧着这儿离廖老鬼的杂货店不远,便带着几人前去探望。
到了地点,门面有两个伙计看着,而廖老鬼则刚刚吃完晚饭,正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乘凉,见到我,好不高兴,拉着我寒暄,聊了一会儿天,我问起了当日带着我们藏在地窖的小廖,也就是他的二儿子。
老鬼叹气,说老二回国了。他当年亲手将四肢被砍去的古丽丽送回家乡之后,一直在中国照顾她,直到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古丽丽伤重去世,他家老二打了个电话回来,说丽丽死在一个细雨朦胧的傍晚,虽然全身的伤痛将她折磨得痛不欲生,但是她走得依旧很安详。小廖还告诉老鬼,他爱上了这个倔强的女孩,也爱上了中国,他决定留在中国,留在他父亲出生并且长大的地方。
说到这里,老鬼一脸的泪水,说这样也好,叶落归根,我这把老骨头,就留在异国他乡,发光发热,孩子嘛,回去吧,让他的子子孙孙都知道自己是中国人,为这个伟大的国度,感到自豪。
老鬼这慷慨激昂的爱国情绪让我胸中发胀,思乡之情又听得我心酸,在国内犹不觉得,出了国门,方才真真正正地明白,只有祖国强大了,我们才能够挺直腰杆,有尊严地活着。
返回宾馆的路上,我的情绪一直不高,当时我记得我说要去古丽丽的家乡看一看她的,然而这诺言一直都没有实现,反倒是身为陌生人的小廖,担起了这责任来。我闭上眼睛,总是能够看到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倔强而绝望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了我的胸口。说来可笑,我见过的死人无数,然而还是会有这样的情绪。
返回宾馆之后,因为第二天就准备去山里,我将他侬安排在我们同一个套间,正准备休息,阿洪过来敲门,说:「陆左,刚才你们离开的时候,有一个姓许的先生过来找你,我说你不在,他说他在酒店旁边的咖啡馆里等你,让我告诉你,回来去那里找一下他。
第二十六章 最神秘的机构——佛爷堂
姓许的先生
说实话,在这处处危机的异国他乡,我还真有些草木皆兵了。在咖啡馆等着我的那位,不会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萨库朗二号人物吧 要是这样,我只怕跑都来不及跑呢。
说来也好笑,我当时就有些腿软,扶住门框,舒缓了一会儿心情,才想起来问道:「那个许先生,长什么样啊 」阿洪回答道:「中国人,二十来岁,戴着黑色边框的眼镜,斯斯文文的,脸上留了一些胡须,很有礼貌,说是你的朋友,我感觉很面熟。」
我努力照着他的描述回忆,想起无数种可能,然而最终没有一个答案,不过想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危险,说不定是大师兄那边的人。于是吩咐小妖照看好雪瑞和他侬,转身下楼,朝着酒店旁边的咖啡馆走去。
这家咖啡馆并不算大,里面飘扬着当地民俗音乐,倒也好听。我在昏暗灯光下巡视了一圈,都没有瞧着找我的那人,正疑惑是不是有人耍我呢,感觉身后有人在靠近,背脊一紧,猛然回过头看去,却见到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站在我后面,精致的眼镜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青年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与我打招呼道:「嗨,陆左,好久没有见了,还记得我吗 」
瞧见这人,我的心情一下子很不好,冷言说道:「李致远,哦,现在应该叫回你的本名了,许鸣,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的,出现在我身后的正是当年香岛换魂事件的主角之一,就读于香岛中文大学的优等生许鸣,当时从和合石山上下来,我们出于好心,以及心软等原因,隐瞒了他与李致远换魂的真实情况,使得他能够以李致远的身份,周转于香岛的上流社会。
然而世事就宛若追妹子,或者勾引男神,并不是你用了心,付出许多,就会有回报的。后来我们前往缅甸赌石,寻找麒麟胎时,这小子居然将雪瑞给掳走,又将其扔在了山里面,后来更是出现在萨库朗的基地里面,完全坐实了他萨库朗一方的立场。不过也算是这小子命大,后来我们破狱而出,斩黄金蛇蛟、超度小黑天,最后追剿余孽的时候,跑掉的人,后来被尹悦击杀的黎昕算一个,他也算是一个。
我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跟李致远以前那个花花公子的形象很不一样,古铜色的肌肤,黝黑深邃的眼眸,人也健壮了,宽肩窄腰,脸颊处有着阳刚的稀疏黑色胡须,将原本阴柔的气质一扫而空,这种帅气大概能让妹子心脏扑通乱跳吧。
然而我不是妹子,而且还与许鸣有着过往的恩怨,跟萨库朗也有解不开的疙瘩,于是走上前去,伸出手去跟他握:「不过你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倒是有几分胆气,相逢即是有缘,握个手吧 」
许鸣伸出手与我紧紧相握,说:「陆左,其实我们两人之间,并无仇怨,我个人也一直不想与你结仇,相比之下,与你做朋友,是我更乐意的事情。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有正事的,不如我们坐下来聊 」
我收回手,直接用命令的语气跟他说道:「别的我们先不谈,说一说萨库朗现在的结构,还有,他们对我到底有什么图谋。」
许鸣摇着头微笑,说:「陆左,咱们两人打过这么多次交道,我以为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没想到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恕我无可奉告。」我捻了捻手指,笑道:「你有没有感觉自己的右手发痒 如果你想过几天肠穿肚烂而死的话,我不介意你缄默。」
许鸣笑了,伸出左手来,从右手上面揭下来一层高度仿真的人皮,说,「你说的是这个吗 」
我的脸色一变,右手猛然往前一抓,而许鸣则不知道使了什么步伐,人便退到了门口。我知道许鸣来见我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于是没有再进攻了,朝他淡淡地笑道:「这么久过去了,你也有进步了。很好,你现在有跟我谈话的资格了。嗯,帮我点东西了没有 」
许鸣脸色有些不好,不过还是出声讲明:「陆左,你是个养蛊人,这我早就知晓了,所以人皮手套、防瘟药、开光佛牌等一应物件,我都有。两兵交战,不斩来使,不过相对于我要说的事来讲,我的命不值钱。嗯,我帮你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可以吗 」
我耸耸肩,调节气氛道:「只要不加咖喱就好!说吧,什么事情 」
两人坐定,许鸣开言道:「首先我想向你解释一下,其实我对李家、对你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恶意,当时掳走雪瑞,我也只是奉了秦伯的命令行事而已。说句实话,我很喜欢李家的生活,它让我有钱,让以前的家人过上不那么辛劳的日子,也深深感受到了一个伟大父亲的爱。倘若有可能,这样的生活,我宁愿过一辈子,给李隆春养老送终,然后把遗产全部捐赠给福利院,靠着自己的双手创造事业。只可惜,我左右不了自己的生活。」谈及自己的家人和李隆春,许鸣情感流露,显得十分伤感,让人感慨世事无常、人间艰难。不过经历了许多欺骗,特别是果任法师这样的影帝级人渣给我的教训,我再不会轻易地相信别人,只是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现在好了,秦伯已经对我放手了,我现在效力于另外一个大人物,一个真正让人敬仰的伟大人物,活在上个世纪的传奇。他似乎很关注你,这次我过来,就是想向你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这一次关于魔罗之事,请你不要参与。」
我眉毛一掀,说:「哦,原来是另投了东家,难怪我发现你最近修为大涨,跟以前相比是天与地。那么说说吧,到底是谁想让我滚蛋 」
许鸣苦笑,说,「陆左,你别这样,我知道钟水月和郭佳宾两人的行为让李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也知道他们弄得李家湖和雪瑞处境危险。不过他们现在已经跟我们接触了,算得上是我们的人了,所以我过来求个情,你放过他们吧,相关的经济损失,我们会责令他们退回去的。」
我的心中明了,说:「哦,原来你是为那两个贱人说情啊。不过我之所以要找他们,还真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雪瑞,为了那个待在疯人院里面的崔晓萱,以及公义。还有,我也很想看一看,那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竟然能够让郭佳宾那小子做出这么贱的事情来 」
许鸣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严肃,盯着我说道:「陆左,说实话,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过来劝你的,这是一场庞然大物之间的游戏,根本就不是你能够玩得起的,要是真搅和进来,你这小舢板,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你懂吗 我不是在求你,而是在帮你!」
我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问道:「许鸣,你是契努卡的人了吗 」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我现在是佛爷堂的人。以你的经历,你应该知道我这个部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话不投机半句多,许鸣警告了我之后,转身离开了。
我坐在咖啡馆里,独自一人待了许久。说实话,我自然知晓佛爷堂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邪灵教如此势大,遍布天南海北,而那掌教元帅小佛爷上则通过实力卓著的十二魔星、各地庐主掌控教众,下则任用各路贤才,组建佛爷堂,实行集权控制。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宛若古时的封疆大吏和东厂锦衣卫。
佛爷堂的人我曾见过两个,一个是曾经有过交道、扮猪吃老虎的翟丹枫,还有一个是当日进犯茅山时的苏参谋,他们的相似之处在于,修为都不是很厉害,然而心计和忠诚,却是一等一的。而现在许鸣告诉我,他也是佛爷堂的人,而且出手保下了钟水月和郭佳宾。他还告诉我,他们不想与我为敌。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多了,让我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回到酒店之后,我请教了虎皮猫大人,它也知晓不多,不过它推测,萨库朗的许先生,想来应该跟小佛爷有一定联系,因为秦鲁海这个老不死,就是香岛鸿庐的头儿,也是十二魔星之一,唤作秦魔。
事情烦扰,大人帮忙看夜,我们先行歇下。第二天,阿洪找了车,将我们送出城,行了两个半小时,下车入山,开始朝着蚩丽妹所在的寨黎苗村行去。
路程遥远,不过进山方才半个小时,我便停了下来,将上次收起来的黑色佛牌拿出,问虎皮猫大人,我们就在这儿伏击 大人说好。
第二十七章 蹲伏草丛
这是一个山坳转角口,大人一声令下,我便将手中的黑色佛牌放在地下,用泥土掩盖,然后与雪瑞潜入附近的荆棘草丛中。旁边的他侬不知道怎么回事,问,这是要干吗 小妖轻轻拉了一下他,说,躲起来便是,问这么多干吗
小和尚倒是蛮听小妖的话,小狐媚子瞪了他一眼,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斤,屁颠屁颠儿地朝着草丛中跑了过去。
当虎皮猫大人飞向天空之后,我蹲在一丛缅甸山林罕有的石斛后面,眼睛一直盯着山道上,看有什么动静。这黑色佛牌当日戴在果任法师的脖子上,竟然能够防范肥虫子的进攻,这并不是它有多么厉害,而是它直接勾连达图的意志,通过秘法,请神入牌。我当日收回来,而不是将其扔掉,其实也正是想诱使敌人追踪我们,然后跟着我们的节奏走。敌人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难以捉摸,倘若能够按照我们的步调行动,那么威胁也就少了一半。这件事情我与虎皮猫大人商量过,它同意了,并且负责探知尾随而来的敌人,前两日倒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妥,到了今天早上出城的时候,虎皮猫大人告诉我,说有人盯上来了,不过应该不是达图,或者相同级别的高手。既然不是达图,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那跟踪的人简直就是送菜,我也不客气,反过身来伏击,抓几个舌头,把身后的敌人给弄清楚再说。
大人给的情报很准,大概过了十分钟,在我们的来路附近就有了点动静。来了人,我更加小心了,都不敢直视对方,只是用眼角余光略微扫描。那动静越来越近了,我将遁世环开启,屏住气息,然后将鬼剑给缓慢地抽了出来,尽量让自己的心变得平静,收敛杀心。
出现了,对面的草丛处出现了一个毛头毛脸的家伙,比猴子要大一点,浑身阴气缭绕,黏稠熏臭的黏液将身体弄得湿漉漉的,脸上长了三只眼,嘴巴大得直接咧到了耳朵里去。瞧见这类似于矮骡子形象的东西,我有一点儿错愕,没想到跟在我们后面的不是人,而是这么一个怪物。
我这边惊讶,他侬也是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嘎达西(音译) 」
我扭过头来,用疑问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他低声解释道:「这东西中文应该叫做魔泥猿,是南印度洋深处的一种水生动物,最喜欢待在河塘的烂泥里,少部分也会生活在大陆,以蚯蚓和虫子为食。它的性格暴躁,而且天性通灵,是绝佳的媒介物,但是非常敌视人类,很多时候会隐藏于水底,将河里游泳的人拉下水里杀死。相传有厉害的降头师死了,会用这猴子转身,暂寄魂魄,不过这也只是传说,更多的降头师会豢养厉鬼,然后灌注于它的体内,作为鬼宠……」
他侬低声说着话,那东西敏感,本来朝着我们这边走着的,结果忽然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我赶紧瞪了一眼他侬,他也知道了不对劲,闭上了嘴巴,气息都细了几分。
魔泥猿在原地停留了差不多两分钟,左右观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将窟窿一般的鼻孔在空中吸了吸,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当时我的心差一点儿都跳了出来,就怕给发现了。所幸那家伙也没有太谨慎,察觉无异之后,朝着我刚才埋牌的地方,蹦蹦跳跳地赶了过来。
来的既然是这种鬼东西,而不是人,那么就没有太多伏击的价值了,我扭过头,瞧了虎皮猫大人一眼,想征求它的意见,虎皮猫大人也正好朝着我看来,脑袋很肯定地点了点,十分用力。
这是要务必擒拿的意思啊!
我左右看了一下,小妖在右,肥虫子在左,我在正前方,后方自然是速度最快的鸟人,也就是尊敬的虎皮猫大人坐镇了。万事俱备,静待那家伙上前来,待瞧到它伸手将地上的泥土挖开,翻出了黑色佛牌,下面预留得有一张「压煞四鬼斗厄符」。这是我出发前杂毛小道赠送的几张得意之作,能够致人浑身酥麻,对这东西倒也有效。一瞬间,蓝光闪耀,宛若电光游过,那魔泥猿活力十足的身子陡然间就是一僵。
它这一顿,除了雪瑞之外,我们立刻群扑而上,便是那什么状况都不明了的他侬小和尚,为了表明自己并非什么忙也帮不上的闲人,也咬着牙冲了上去。然而状况还是发生了,就在我指尖即将触及这东西的胳膊时,它突然朝着右边一跳,整个身子就蹦到了旁边的树上去。
它虽然反应敏捷,却还有更加厉害的,小妖早已经抵达了它的前方,不过这小狐媚子嫌魔泥猿浑身脏兮兮、臭烘烘,也不伸手来抓,抬腿便踢,那东西被踢中了下颚,仰头翻下树,正好撞上了追赶上来的他侬。小和尚跟随般智上师多年,本事自然有,双手齐出,一声经诀念诵,竟然有隐隐金光浮动。那东西凶悍,根本就不闪避,直接挥手来抓,他侬虽然一掌拍在那东西的背脊处,但也中了一抓,半截袖子都给抓碎,血淋淋的几道血口子。
他侬受伤,人朝旁边跌开,而我则朝着被他侬拍入荆棘草丛的魔泥猿箭步冲去,刚刚到了跟前,那家伙弹身而起,朝着我的下三路冲来,手上的利爪尖锐,想来是要跟我的小小左亲密接触。当下我将鬼剑一抖,削开它欲断人子孙根的爪子,然后果断一刺,直接将这东西给钉在了草地里。
啊——这魔泥猿一声厉吼,隔小半个山头都能够听到这凄厉的叫声。我正想将它给彻底干掉,不承想它张口朝我吐了一口阴气逼人的黑雾,黑雾中有无数怨灵凝聚,朝着我的心脉袭来。当下我也有点心惊,好在这个时候肥虫子拍马赶到,翅膀一振,金光闪耀,宛若烈阳融雪,所有的黑雾都化作了乌有。
危机解除,我冲上前,一脚踩在它的胸口,滑滑腻腻的,差一点儿滑倒。我这一脚十分狠厉,那家伙的胸口立刻就塌了半边,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让我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这看着凶恶野蛮的鬼东西,这个时候居然开口说话了!只是,只是说的唧唧哇哇,我也听不懂,当下心惊,脚下又是一股猛力,顿时一阵嘁哩喀喳声,这家伙终于给我踩死了。
他侬这时捂着手臂赶上来,我回过头来问他:「这家伙说了什么 」
小和尚脸色有些晦暗,说,「这个家伙被你说的那个达图上师附身了。他说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他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掉你的。」
我嘴角上翘,说,那这么说来,他应该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没有赶到大其力,如此最好,我也省了心思防范他。
他侬龇牙咧嘴,我低头看了一下,发现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流着脓血,瞧见他一脸的灰暗,我也不多说,让肥虫子进入其中吸毒。过了几分钟,终于消了,我从背包里面找出医用纱布给他包扎好,小和尚他侬这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盯着正在跟我炫耀邀功的肥虫子羡慕不已,说,我要是能够有这么一条,多好
他这话说得肥虫子有些骄傲了,黑豆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得意洋洋地冲我唧唧叫,一副小人得志的好笑模样。我还待夸夸它,结果小妖直接过来,照着它的屁股弹了几下,肥虫子泪流满面,急吼吼地躲入了我的体内。
笑闹完,我蹲下来,看这魔泥猿。这玩意儿是真心丑,看着很重,然而当我用鬼剑将其挑起来的时候,发现根本就没有几斤肉。这十分符合通灵的特点,因为鬼魂阴体喜欢肌肉结实、骨骼匀称的活物,这也是瘦子容易见到鬼,而胖子则在鬼屋里却能其乐融融的原因,当然,前提是别做太惹鬼生厌的事情。
闲话不谈。魔泥猿有毒,我准备将这东西掩埋起来,免得遗祸路人,然而这个时候天上盘旋的虎皮猫大人突然降落下来,朝着我小声示警道:「小毒物,你可得小心了,在那边半里处,有三个人匆匆赶了过来,来意不明。你再猥琐点,蹲一下草丛,一会儿我们开黑!」
我诧异,难道是带这魔泥猿前来追踪的契努卡会众吗
我们再次蹲伏回去,不多时,来人渐近,他侬突然激动了,低声喊道:「是来找我的追兵!」
第二十八章 泰拳高手,苗村空寨
他侬指着为首那个身高腿长、眉目犀利的黑瘦光头说道:「当头的那个,是我契迪龙寺的师兄乃篷,他是个一等一的泰拳高手,当年泰国南部拳王阿育称霸拳坛,傲气凛然、不可一世,有一天来我寺内,进门不脱鞋,结果被乃篷师兄一拳击倒,三个月都没能比赛!」
我心中凛然,须知这泰拳是古代泰国在战争中的产物,去除了原先很多复杂的动作,以实用和高效率著称,极具杀伤力和科学性,它的一切思想就是为了消灭敌人,把身体上所有能用的部位都当作武器来攻击,其实战性并不是软绵绵的花架子所能够比拟的,也算得上外功的一种巅峰。能够称霸拳坛的,自然是绝顶的外功高手,乃篷能够将拳王一拳击倒,说起来实在吓人。
当年在缅北萨库朗基地逃狱,我曾经与两名天残地缺的泰拳高手合作过,确实见识到泰拳在实战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凶猛和犀利,当下问了他侬一句,这些人,你想怎么处理
他侬哭丧着脸说,我与乃篷师兄关系其实挺好,只不过师兄他误以为我害死了师父,心中愤恨,才会亲自追杀于我,我并不想与他为敌,能不打最好。我点头,决定不动声色,让他们自行离去便是。
然而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那三人快步走来,乃篷鼻子异常灵敏,三两步就冲到了我刚才斩杀魔泥猿的地方,蹲身下来检查了一番,然后转过头来,朝着我们这边的草丛低喝。
我听不懂他们的话,还抱着侥幸心理蹲着,结果小妖在我的身后推了一把,说,别猥琐了,他闻到了血腥味,就知道我们躲藏在这里了,出去吧,别让人给小瞧了。
留下不能战斗的雪瑞继续藏在原地,他侬哭丧着脸,与我以及小妖一起,站起身来,走出草丛。
他怯生生地跟那个黑脸光头僧人打招呼,乃篷立刻火爆地大喊,我回过头来求助小妖,她帮我翻译道:「乃篷在骂他侬,责问他怎么不跑了啊,是不是找到帮手了,是不是就这两个帮手,跟他一起谋害的上师 」
躺着也中枪的我表示很无奈,不过这师兄弟说话,我也不便插嘴,只是让小妖给我翻译,然后遣出肥虫子,伺机而动。
他侬和乃篷两人激烈地交谈着,他侬极力表明自己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青伢子所为,然后举出各种例证。看得出来,乃篷与他侬是多年的小伙伴,彼此的性格也十分熟悉,乃篷似乎有些信了他侬,问他为什么不回寺里面去,讲个清楚。
他侬摇头,说:「不行,现在他们又伪造了那么多证据,寺里面已经被人控制了,你身后的沙曼就是青伢子一伙的,我只怕还没到寺里面,就已经死在路上了。我不愿,我要走,等修为大涨的时候,我再回来,以报师仇!」
「胡说,你现在就跟我回去,我来保证你的安全!」
乃篷大声地喊,而他侬则拼命摇头,如此僵持了一分钟。我瞧见乃篷的目光转冷,便将手中的鬼剑握紧,小心防范着。果然,乃篷并不是一个愿意用言语来说服别人的家伙,相比之下,他更相信自己的拳头,当下一声大吼:「你不肯跟我走,那我就把你抓回去!」此言方落,他的人便如同一道残影,霍然横跨四五米的距离,化拳为掌,朝着他侬的胸口抓来。
他侬惊声后退,这时,我的鬼剑已经出现在了乃篷手指前方。
瞧得鬼剑锐利,乃篷倒也没有敢尝试与剑交击,变招抬腿朝着我的胸口蹬来。我横手去挡,感觉一阵巨力袭来,轰!我的手上如遭雷轰,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就在刚才的交手中,我已差不多了解了这个乃篷的实力,他的力量自然没有我强大,但是他的爆发力和变招敏捷度,却是一等一的强悍,绝对的实战派。遇到这样的对手,我不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心中不由得一阵热血燃烧,浑身激动得直哆嗦。
当我站定的那一刻,右手之上的鬼剑收于身后,出了八极拳的架子。这八极拳乃破烂掌柜赵中华所授,拳法刚猛暴烈,也是战场得来,由于拳法直接狠辣,杀伤力强,屡次成为近代史上保护政要人物的「大内武术」,名气极大。乃篷瞧见我这番架势,脸上不由得一阵冷笑,当下脚步一蹬,如箭袭来,到了跟前时猛地右转髋和肩,左肘稍抬,呈弧线向目标击打。他向右拧转身体的同时,以左脚前脚掌为轴,脚跟外旋,使左拳发出产生鞭打效果,如同子弹射出一般。
乃篷来势汹汹,一出即杀招,浑然天成。我却也不慌,当下浑身内外劲气交融流动,双手如大枪,毒蛇探巢,轰然而动,与乃篷重重交击在一起。巨大的撞击力从我与乃篷接触的拳骨上传来,因为长年用铁砂训练,乃篷的拳骨坚硬如铁,这一拳,我估计便是一头牛,挨了都得躺倒在地。然而我虽然使的是外家拳的样子,但底子却有劲气辅佐,不会吃亏。两者一触即收,接着再次突前,攻击宛若潮水,暴风骤雨一般。
我与乃篷交战,几乎每一秒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并不是以往那种碾压性的恐怖,而是连绵不绝的攻击,以及熊熊燃烧、暴烈如火的战意,仿佛每一次的疏忽都会让我落败,身受重伤。
不过我越打越兴奋,因为对于我来说,像这样的交手机会并不多。在格斗技上面,我所学颇杂,「十二法门」中巩固体质、类似瑜伽的固体术,杂毛小道所传的道家入门拳脚法,出身武术之乡沧州的破烂掌柜各路法门,集训营中的军中格杀技,以及生死边缘所领悟的各类手段;然而能够如同杨过一般,将所有的手段融为一体,形成自己的风格,这种事情我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当下也是拿这泰拳中的顶尖人物来练手,一时间好不激烈。
乃篷与我交手,他旁边的两人则被小妖和他侬接下来,一时间山道上交击的身影处处,拳风脚影,十分惊人。
来人除了乃篷,其余两个并不算厉害,按说以小妖的实力,早就直接拿下,然而这小狐媚子的注意力总在我这边,打得勉强应付,弄得那人好不郁闷,大叫连连。
我与乃篷斗了十来分钟,当真是酣畅淋漓,感觉浑身的劲气行于筋骨之间,整个人的实战能力,仿佛上了一个台阶般,让我受益无穷。有了收获,我便不想再死缠烂打了,当下一声使唤,那本待与我决一死战的乃篷突然双手捂在裆部,跪在了草丛中,一脸的冷汗。我瞧见乃篷这般作态,不由得暗声大骂,肥虫子这小家伙又恶性不改,居然又走那条道路。
功夫再高,肥虫撂倒。瞧见乃篷跪下,小妖也是三下五除二,直接将对手给揍趴倒地,然后又帮着被追得到处跑的他侬,将那个叫做沙曼的小子给弄翻。
小妖对捆人情有独钟,一切搞定之后,她去抽了些坚韧的藤条,将这三人都给绑在树上。我拿柔嫩的叶子给肥虫子擦理身子,然后问他侬,怎么办
他侬瞧了他师兄一眼,叹息表白道:「乃篷师兄,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曾经多么好的小伙伴儿,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能知道。我对着佛祖发誓,我没杀我师父,杀他的是青伢子,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去,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契迪龙寺,用我自己的实力,来证明这一切的!」
说完,他转身朝前走。我警告这三人:「今天我不杀你们,但是如果你们再来骚扰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们不再管这三个被绑在树上的人,回过头来,招呼正在吸食魔泥猿凶魂的虎皮猫大人,朝着深山行去。雪瑞有些担心,说在这山里面,他们要是碰到蛇,或者其他野兽怎么办
小妖在旁边笑,说:「雪瑞,你还真是善良啊,这些人本来就是敌人,不杀他们就算仁慈了,何必想这么多 生死由命,看他们造化吧。」我也在旁边说,这些人后面还有援手,会赶过来给他们解开的,不过倘若他们再次前来,不肯罢休,那我们可就真的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将追兵解决之后,我们的脚步加快,中午时便到了错木克。这个克扬族人生活聚居的地方经历过战火之后,又恢复了生机,能够看到里面有人在活动,不过比以前的规模,似乎小了很多,也破落。我们过村而不入,继续赶路,终于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到了目的地寨黎苗村。来到村外,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整个寨子静悄悄的,也没有见着人,甚至连鸡鸣狗吠之声,也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九章 苗寨备战
走过了好大一片水田,我们来到了离寨门有二十米的地方。寨门外有布置,我们不敢再走。雪瑞上前,朝着里面喊山道:「黎贡大伯、丽花婆婆、熊明大哥,我是雪瑞啊,我来了,你们在哪儿呢 」
如此喊了三遍,寨门突然吱呀一声响,然后喀喀喀地往上升起。中门大开之后,寨门前出现了十来个人,为首的三个,正是苗寨子的头人黎贡,还有熊付姆、熊明叔侄俩。
瞧见这些人,我们的心算是落了地,兴奋地直挥手。熊明快步上前,来接我们,让我们随着他的脚步行进。如此磕磕绊绊,终于进了寨门,我这才发现在村口的围墙边,居然还有四十多个精壮汉子,和二十来个五大三粗的婆娘,手上都有猎刀梭枪,还有的甚至拿着现代火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瞧见这副场面,我和雪瑞都有些发懵,想来应该不是在迎接我们,而是有别的事情。
寒暄过后,雪瑞沉不住气,问头人黎贡,这是怎么回事
黎贡表达了见到我们的喜悦心情,朝着前面密林中瞧了一眼,吩咐寨门上面的村民关闭这沉重的木门,接着吩咐熊付姆在此照看,才跟我们说道:「这事情有些复杂,先跟我回去,到家里面,再跟你们说。」
熊明在前面领路,我们则沿着蜿蜒的寨中小路行走,瞧见左右的人家都是门窗紧闭,往日热情的村民们一个也没有见到踪影,那些整日玩闹疯癫的小屁孩子也见不到了。到了头人家里,他吩咐婆娘弄点待客的油茶来,然后搬了板凳过来让我们歇下,这才说道:「你们来得还真不是时候,蚩婆婆进山采药,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回来了。最近大毒枭王伦汗不知道怎么回事,要在这片山区开辟新的罂粟地,派人过来说服我们也种植,被我拒绝后,他恼羞成怒,放下狂言,说要灭了我们这个村子,杀鸡儆猴,所以我们才会摆出这个阵势,让你们担心了。」
大毒枭,王伦汗
我想起来了,当时这一片区域里有三股比较大的势力:其一错木克的善藏和尚,也就是低调的萨库朗;其二则是王伦汗这个大毒枭;最后便是神秘的黑央族。这王伦汗是当年金三角霸主坤沙手下的营长,坤沙集团覆灭之后,他自己带着队伍辗转至此,自立门户。
当时我们前来缅北,王伦汗已经加入了格朗教派,追杀我们的军人便都是他的手下。这家伙自成一股势力,手下有枪,而且当时萨库朗基地被抄,他也没有什么动静,吴武伦他们当时便也没有清剿,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嚣张,胆敢说出灭了寨黎苗村这种大话来。
说实话,蚩丽妹虽然几十年来从未现身,便是寨子里的人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她妹妹,蚩丽花婆婆的手段也是极为高强,周围的人应该都是知晓的,这王伦汗是哪里来的底气呢
说到这里,旁边的熊明有些愤然,他告诉我们,王伦汗手下空有一堆杀人越货的丘八货,不过并没有特别厉害的降头师,这也是他当年屈服于萨库朗的重要原因,不过现在不同了,黑央族那伙在脑门上刻着星星的野蛮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走出了丛林,开始为王伦汗效力了。也正是因为黑央族的助纣为虐,王伦汗在近半年以来,势力得到极大的扩展,一跃成为金三角地区冉冉升起的新星。
手下有人了,有枪了,也有钱了,他行事就肆无忌惮起来,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戏。
我点头,表示了解,问他们什么时候来呢,到时候我们也能够帮一帮忙。
黎贡笑着说,你能来自然最好,不过你们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回过头看雪瑞,她点了点头,将头上戴着的小洋帽取下来,露出了紧紧相连在头皮之上的那几片龟甲,将头往后仰起。黎贡瞧见雪瑞头皮与龟甲之间露出来的那些无意识游动的粉红色肉丝,大为惊讶,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他不由得愤然叹息,说:「真是造孽哦,这样的事情,那些家伙还真的做得出来。不知道神女醒没醒过来,倘若她知道了这事,只怕会大发雷霆的。」
我问他,我们现在能去见雪瑞她师父吗
黎贡还没有说话,雪瑞自己便摇了摇头,说:「不行,我师父的房间,倘若没有丽花婆婆提前沟通好,然后领着去的话,谁也不能进,要是敢贸然闯入的话,下场只有一个死字。我想起那一地的恐怖虫子,摇头叹气,心中暗自感觉蚩丽妹这个女人虽然是雪瑞的师父,也曾经帮助过我们,不过她行事,的确也是有些太过邪门了,让人心里面想起她,忍不住有飕飕的凉风吹起。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有等这寨子里的神婆蚩丽花回来再说。不过说实话,我的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外面这兵荒马乱,蚩婆婆一个人去采药,半个月没有回来,莫非是出了事 我见头人黎贡和熊明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也不好提起,于是在喝完油茶之后,跟着熊明一起去蚩丽花的家中,这里有一间房是雪瑞以前住过的,她自然会留在这里。这一路赶来也疲累,我让雪瑞先行歇息,然后去了熊明家放下行李。
杂事处理完毕之后,我跟着熊明来到寨子边缘,巡视防卫。
王伦汗手下是一群有着现代化火器的士兵,倘若再加上一些迫击炮之类的远程攻击武器,我担心寨子守不住。
对于我的担忧,熊明表示不用太在意:「王伦汗的那些手下极信鬼神,我们这个寨子有神女,他们断然不敢直接轰击的。即使上面话事的人下了命令,下面的士兵也不会攻击。当然,退一万步说,他们真敢来了,蚩婆婆布的蛊阵也不是吃素的,保准他们有来无回。像他们这种整日在山林里讨生活的毒枭,最看重的无外乎利益二字,当损失多了,承受不住了,他们自然会撤离。所以我们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黑央族的人过来,他们手段厉害,没有蚩婆婆镇场,我们心虚,所以才会这般如临大敌。不过也是老天帮忙,把你们送了过来。」熊明这汉子是个粗豪之人,天塌下来也无所谓,如此倒也豁达。
我点头说,既然来了,我自然是要出力的,只要来的不是什么老怪物,我倒还是应付得来的。熊明竖着大拇哥儿说,「那是,蚩婆婆曾经说过,你是神女当年最尊敬的对手的后人,应天而生,是有大作为的人,所以你来了,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看看,刚才吃油茶的时候,头人的脸不就笑成了花儿了吗 哈哈。」
熊明带着我与寨墙后面的族人打招呼,这些人我有的面熟,有的则完全不认识,不过他们却都认识我,虽然语言不通,但是直冲我乐呵。村民们纯朴的笑容就像那清澈的山泉水,洗涤了我烦躁的内心,瞧着这一张张粗糙而亲切的脸孔,我暗自觉得,保护这些人,我也有一份责任在。与村民们打过招呼,又上寨前鼓楼观望了一番,我下来的时候,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在旁边用生硬的中文,好奇地问我,你是小神女的对象吗
这句话直接将脸皮颇厚、自我感觉良好的我打回原形。敢情别人之所以这么热情,竟然还是因为雪瑞。
小神女 这个称号貌似不错啊!
巡逻一番后,我找到小和尚他侬,问解开龟甲封神术都需要什么材料,我这边需要提前准备。小和尚说其实并不难,主要就是熬制一锅药水来洗头,然后配合专门的咒诀解降就行,不过问题就在于如何屏蔽达图的意识干扰,因为解降的时候,那降头恶灵是最为敏锐的,一旦达图察觉,一个指令下来,只怕雪瑞的大脑就给破坏殆尽了。小和尚给我开了一个药单,我草草浏览一番,都是缅甸常见的草药,想来蚩丽花那儿都是有的,于是让他去找雪瑞,看看蚩婆婆的药房里面都齐全不。
晚饭我们是在头人黎贡家里吃的,一锅干辣椒炒腊兔子,吃得我满面流油,而小和尚他侬则在旁边抱着老玉米棒子一边啃,一边闻着空气中那四溢的香气,不断地念阿弥陀佛,不知道是在难过自己的肚皮,还是在难过那死去的兔子。
我们饭还没有吃到一半,就听到寨门口好大一阵喧闹,有人在门外大喊:「出事了,出事了!」
第三十章 骑虎者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王伦汗的人打上来了吗 」
头人黎贡正在举碗朝我劝酒,这酒是农家自酿,纯正的红苕酒,里面泡了些蛇虫鼠蚁,雪瑞虽然以前见过,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我却不会,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感觉一股股燥热上身,爽快不已,至于那些泡制的蛇虫,碗底会留些渣渣,我推到旁边,虎皮猫大人则帮我将这些吃完,然后再满上一碗。
这小酒喝得正酣,敌人打上了跟前来,我霍地站起来,往门口瞧去。
灶房门口冲进来一个年轻人,火急火燎地跟头人黎贡汇报道:「黎大大,他们来了!」黎贡虎着脸,问来了多少人。那人回答,出现了一个,至于山林里面的,看不到。黎贡气得一脚蹬去,破口大骂道:「就一个人,瞧把你慌成什么样子,就你这点出息!」
那后生不服气,说来的人虽然只有一个,但是她是骑着老虎过来的。
「老虎 」头人黎贡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皱眉说道:「骑着老虎,来的人应该是黑央族的御兽女央仓了。她过来干什么 」那后生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结结巴巴地说道:「她是过来挑衅的,让我们寨子派一个最厉害的勇士过去跟她单打独斗,如果我们输了,让我们答应王伦汗的条件,不然……」
黎贡不再问了,而是转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了我,说,「陆左,你看这……」
那红苕酒有些劲大,我喝得正酣,平日里收敛起来的狂傲性子顿时就发作了,将手中的这碗红苕酒一口饮尽,咀嚼着里面的一点蛇骨头,将碗递给黎贡,大声说道:「头人,请帮我再斟一碗酒,待我回来,再痛饮一碗!」此言说罢,我已冲出了头人家的大宅院,朝着旁边的小妖喊道:「小妖,你的二毛呢,借我一用!」
小妖巧笑盈盈地瞧着醉意勃发的我,也不阻拦,从怀中取出石雕,轻轻一抚摸,大叫一声「好」,接着身形硕大的阵灵貔貅巨兽霍然闪出,一张锦帛贴在背上,化作一套鞍具,金光闪闪。
这畜生也是憋闷许久,一出现,顿时仰天一阵狂啸,不过它的叫声比较特别,「吼哇吼哇」,并不比娃娃鱼的声音威猛多少。当下我浑身燥热,将那畜生脖子上面的毛使劲一揪,它吃不住疼,伏卧在地,我跃身而上,往前一推,大叫走起。小妖也在后边敲打二毛,说,一定要听陆左的话,要是落败了,你永远待在这石雕里面吧。这话儿刺激得二毛好是一阵激动,浑身毫毛炸起,纵身一跃,直接从坡上跳了下来。
我骑在这畜生的背上,耳边生风,呼呼直刮。我身下这货原本也算是一方神兽,虽然只是阵灵,却也厉害非凡,不过脱离了东夷迷幻杀戮阵的给养,日渐萎缩,即便有陶晋鸿所赠的锦鞍符箓,实力却退步了许多。
不过凡事都相对而言,此时的二毛用来当作坐骑,依旧是无比拉风,当我骑着二毛冲到寨子门口时,那些被吓到的村民见到威风凛凛的我,不由得齐声欢呼,让人热血沸腾。寨门前的那个小伙子问我是不是要开门,我摆手说不用,一拍身下的二毛,那畜生顿时一声大吼,后腿一蹬,三米多高的寨墙便轻松越过,稳稳地落在了寨子门口的平地里。
在我面前十几米处,有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妞儿,十八九岁,长得还算不错,穿着一身短装迷彩,又黑又粗的大辫子在身后晃荡,手中一杆缠着许多花纹飘带的长枪随着气息摇摆,而在她的身下,则有一头凶猛的孟加拉虎,在不断迈着步子。这头孟加拉虎花纹大斑,吊额红睛,口中尖牙锐利;显然是经过特殊的手段处理过,整个身子竟然比寻常的同类要大上一整圈,威猛得紧。常年身处山林之中,山民们对猛虎是又惧又怕,现如今却被人骑在身下,这美女配野兽的组合倒也夺人眼球,也难怪刚才寨门一阵喧闹,而那后生又如此仓皇。
那黑央族的御兽女央仓刚才在门口叫嚣,瞧见里面的人都畏畏缩缩,不由得更加嚣张,然而刚才那一声震天的欢呼和呐喊,让她略微有些疑惑,将身下猛虎驱赶往后退了几步,结果这二毛便越墙而出,从天而降,轰然出现在了寨门口,这让她不由得瞪起了一双大大的眼睛,表示难以置信。
御兽女央仓身下这头孟加拉虎个头足有两米,不过跟二毛的魁梧身材比起来,我还真的有一种欺负人的感觉。美女似乎朝我喊了几句话,我表示啥也听不懂,当下也是懒得理睬,一夹双腿,二毛便宛若离弦之箭,朝着前方冲了过去。到底是敢只身前来挑战的猛人,央仓也是来了蛮横之气,将手中那杆两米长的长枪一提,驱使身下猛虎,朝着我这边冲来。
我早上才战过泰拳高手,巅峰对决已然将我的身子预热,而后又有红苕酒壮了豪气,当下抽出鬼剑,俯身朝着那女人的身上刺去。
两者双向前冲,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刻,孟加拉虎急转弯,避开了二毛的冲击,而央仓手中的长枪却如同毒蛇探巢,朝着我的喉咙扎来,这时机、角度和劲道,都是一等一的厉害,简直就是宗师风范。
就这种程度,说实话,纵横这缅北山林那是小意思了,不过我却不是这小池塘里面的杂鱼,二毛也不是寻常的猛虎可堪比拟。二毛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在转身的一刹那,后爪一摆,将那猛虎给轰然绊倒。身下的坐骑失去平衡,御兽女央仓那本来必杀的一招就变成了笑话,歪歪斜斜地朝着旁边刺去。
二毛给我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我自然要把握住,鬼剑回旋,以削字诀,将那失去方向的长枪卷起,脱离了央仓的掌控,然后在二毛回身扑向那头孟加拉虎的时候,我也俯下身子,去抓那个失去平衡、即将摔落到地的御兽女。不过她到底还是狠辣,右手上又多了一把边缘发黑的匕首,朝着我的手掌捅来。
我十分敏感,当下一扭身,避开这一刺,然后跃下了二毛,直接将这女人给扑倒。我从高速行驶的坐骑上扑下来,这强大的冲击力让被压在最下面的央仓顿时就如遭雷轰,我倘若直接将她按倒在地,只怕她不死也得残,不过我倒也没有这么狠心,于是抱着她在地上翻滚两周。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还在坚持反抗,手中的匕首坚定不移地朝我心脏部位捅去。
这时我有点儿真火了,瞧见二毛已经以一种极具侮辱性的姿势将那头孟加拉虎给制服,我也放了心,再次翻滚两圈,将央仓给带到了旁边的水田里,直接将她给按倒在泥地里,溺了几回,她的口鼻之间全部都是淤泥和污水,呛得血都流了出来。到了这时,她那旺盛的斗争之心终于熄灭了,整个人奄奄一息,眯着眼睛,努力地瞧着我。
看着面前这异国美女一副泥猴儿的模样,我不由得笑了,说,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
我一说话,她便有些诧异,用带着云南腔的话儿问道:「你是中国人 」
我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小妖提着缚妖索就走了过来,一把将这妞儿给抓起来,三两下捆好,然后恶狠狠地说道:「输了就输了,攀什么交情 怎么着,你还想勾引陆左不成 」
瞧着这小狐媚子一副老母鸡护崽的可爱模样,我就想笑,抖了抖身上的泥浆,指着被二毛虐得不成模样的孟加拉虎说道:「把那畜生也捆起来,不然它一会儿作起恶来,普通人可要遭殃的。」
我们带着俘虏走到村口,寨门缓缓升起,呼声震天,头人黎贡端着刚才那碗酒,走到我面前,慷慨激昂地说道:「古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有你陆左一招破敌凶,壮哉!来,老头子我代表寨中同胞,敬你这杯酒,请饮尽!」
熊明的叔叔熊付姆在旁边用苗话翻译,气氛热烈,群情鼎沸。我知道这是黎贡为了鼓舞士气而特意为之,当下也是不作犹豫,接过来,一口饮尽,然后将手中陶碗一摔,大声喊道:「干了!」
黎贡又说了几句激励人心的话,完了之后自有人过来接收俘虏,而熊明则带我回去换身衣服。审讯俘虏我没有参加,当晚我执勤到十二点,然后回房歇息,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熊明来到我的房间,跟我说道:「蚩婆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