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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妈,我回来了

虽然之前和小喇嘛江白等白居寺的主事人商议好五月回暖的时候,一起打捞天湖中那沉没于末法时代的遗迹,特别是那一尊罕见的铜佛像,不过大师兄这消息一传过来,我们的心就不由得信马由缰,奔放起来,只想着赶紧出了藏区,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

藏区虽好,但是比起思念已久的亲人和朋友,就变得不是那么有吸引力了。毕竟,我们都是活在这尘世中的俗人,终究还是逃离不过这滚滚红尘。

离打捞约期还有二十来天,我们犯了愁。杂毛小道问我的意见,我想了一想,从去年十二月初开始逃亡,到现在,半年时间都过去了,家里面的老爹老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甚至连他们在黔阳,还是在晋平都不知晓,往日还不觉得,此番想来,思念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将我给淹没。

我把我的真实心思告知了杂毛小道,他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我想起来,我面前的这个好兄弟,听得那铁齿神算刘的话,怕给家里面的亲人惹祸,七八年未曾归家,好像连电话都不敢打。我这与家人失去联系小半年,都已经急得魂牵梦萦,真不知道杂毛小道是怎么熬过来的。难不成,这就是他流连花丛的真正原因 试图用身体上面的快感,来消除精神上面的痛苦,这个法子,貌似和吸毒一般,用处真心不大。

我们当天中午就做了决定,准备近日离开藏区。于是辞别了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的南卡嘉措,去了佛塔,跟两个朵朵和虎皮猫大人说明缘由。对于这个决定,小妖朵朵和虎皮猫大人都表示十二分的赞同。这两个,一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平淡的生活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慢性毒药;至于虎皮猫大人,它倒是淡泊洒脱得多,只可惜大人嘴刁,那泡过的龙井茶叶和原味恰恰瓜子,藏区哪里有供应 酥油茶喝多了,大人的脾气尤为暴躁,惹火了,连那鬼妖婆婆也敢骂。我们平日里敬它及时救场,功劳卓著,也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是鬼妖婆婆哪里是好惹的 结果好是一番争执。两个老家伙都是人中龙凤,成精的人物,一番斗争,简直就是让我们都惊呆了。那手法极为不堪,为了维护二老高人形象,此处不做描述。

朵朵倒是真的舍不得自家的干娘,问我们能不能留下来,陪伴鬼妖婆婆。我点头同意。说你若是想留下来,自可以留,我们办完事情,再来看你便是。然而朵朵又纠结了。她小小的脑袋瓜儿,虽然经过了鬼妖婆婆的醍醐灌顶,开启智慧,但是这大部分都限于修行方面的进步,思维上,还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于是愁眉苦脸地纠结着。

当天晚上我们在佛塔过的夜,鬼妖婆婆对朵朵的功课,要求得特别多,小萝莉直呼头疼,不过也不含糊,双腿盘坐,悬空而立,默默地对月华吞吐气息。

鬼妖婆婆找到我们,说,准备离开这里吗 我点头说是,我们在外面的事情,风头差不多已经过去,是到了要给自己翻案的时机了;而且这大半年来,我们一直处于逃亡和被追杀的旅途中,连家乡的亲人,都没有半点联系,此刻既然事情已了,那么就不由得归心似箭……

鬼妖婆婆点头,表示理解,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不过真正到来,终究是有些不舍。她这儿冷清了好多年了,这段日子是最热闹的。她生性喜静,一心礼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十分享受这种气氛,突然间没有了,心里面不由惆怅得很。

我安慰她,说如果舍不得朵朵,就把这小丫头留在此处,让她好生调教便是。

我说的这话有些语气不稳,言不由衷,鬼妖婆婆也听出来了,说:「算了,我知道的东西,朵朵已经差不离知晓,所差的也就是时间和那一点点机缘而已;而且,你身上还有朵朵需要的气息,这种气息是你吃进肚中的那人参果。你们所有人都可能不知道,但是身为鬼妖,却能够明了这一种气息,如同磁场,离你越近,越能够被普度到,所以,朵朵跟着你,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拉着鬼妖婆婆如同鸟爪的枯手,无尽地感激,说有时间,一定常来看她。

当天夜里,鬼妖婆婆又去找了正在练功的朵朵,两个人叽叽咕咕大半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次日清晨,我们出发,朵朵果然还是抓着槐木牌,紧紧跟随着我,泪眼婆娑地跟鬼妖婆婆告别。在离别的那一刻,这个厉害之极的神秘婆婆,不再是一位稀罕的鬼妖大拿,而就像孩子即将远行的普通老人,眼睛里有着闪烁的泪光,不断地挥手,直到我们走过了山口,还看到佛塔前方的坪子上,有一个佝偻而瘦小的身影,在朝我们挥手。

路漫漫其修远兮……想到鬼妖婆婆这些日子来,对我们真诚的帮助,再看着她那孤单孑立的身影,我不由得难过起来,摸了摸胸口的槐木牌,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出来。如杂毛小道所说,我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以流血,但极少流泪,然而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哭出声。

这是一个厉害的鬼妖,也是一个可怜的婆婆,她所在意的一切,都已经随着时光和往事,化作了尘土和充满灰垢的记忆,即使那人转世重修,变成了小喇嘛江白,然而当年的那些情感,也如同岁月,被埋葬在了没有人记得的地方。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百年孤独——正如百年之后的我,和朵朵、小妖。

我们离开佛塔,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了大路上,远远地,就见到一个身影在奔跑,挥手高喊师父。

我停下了脚步,莫赤匆匆跑过来,脸色不正常地红。他气喘吁吁地告诉我们,在得知我们离开之后,他跑到了最高的山峰,找寻我们的身影,不为别的,就是想道一声别。我笑了,说,我在南卡嘉措家里,留下了一些修行的方法,是汉文,你倘若有时间,仔细参详便是,说不得我们以后会回来,还要考校你呢。

莫赤扬起手上的一个小册子,上面是我对于九字真言,和从江白小喇嘛那里得到的一些藏密修行法门,他高声说在他手上呢,他一定好生修行,不懈怠,绝对不会辜负两位师父的培养。

与莫赤惜别,我们又去了白居寺。这个时节的游客多了起来,好在门口的僧徒认识我们,知道跟上师们混在一起的,都是大人物,倒也没有要收我们的门票。进了寺才知道小喇嘛江白去了日喀则,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很神秘的样子。

般觉上师在知道我们即将要离开,可能不能协助白居寺挖掘遗像的工作后,表示了理解,并告诉我们,自治区政府得到上次勘探的消息之后,很振奋,已经专门调拨了资金,准备用现代化的设备,以及专业化的队伍,来完成发掘工作,所以不用在意。

他已然得知我们的身份和事情,对我们出藏的事情比较关心,叫来了小僧徒尼玛,让他拿来了一块藏红色的小唐卡,交到了我的手上,说这是一件信物,倘若以后碰到与白居寺亲近的喇嘛或者藏民,都可以凭借此物,获得帮助。

我接过来,表示了感谢。

离开白居寺,我们在县里面跟董仲明通了电话,董秘书告诉我们,自从江湖中传闻茅山三老折在我们手里之后,总部就传出了一个声音,说是人才难得。虽然碍于杨知修的面子,没有撤销通缉令,但是相关的追查力度,开始减缓,没有那么步步紧逼。所以大师兄便提议让我们回来,给家人和朋友报个平安,而且还准备跟我们见上一面,讨论一下如何洗清罪名、平反昭雪的事宜。

我们说近期准备离开。董仲明说可以,他已经通知了司机老孟,随时都可以入藏过来接我们。谈话到了最后,董仲明突然问我,你认识一个叫做「许映愚」的人吗

我摇头说不知道,谁啊 董仲明含糊地说是总局的一个大佬,特别关心我,而且最近上层同情我们的声音,也都是他发出来的,以为有关系,所以问问。我说,哦,真不认识。

我们在江孜住了一晚,然后乘坐上次送我们入藏的司机老孟的车,出了西藏。望着那高远辽阔的深山在身后远走,我的心,不由得有些空。

我归心似箭,通过董仲明得知,我父母并未在黔阳,已经回了晋平乡下。于是一路周折,在四月末的一天傍晚,回到了家乡大敦子镇。

因为身份敏感,我略微有些小心,在镇子边缘徘徊了好久,不敢接近。然而当远远地看到我老娘那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我家门前时,我的心在一瞬间,被击了个粉碎,热泪肆流。

妈,我回来了。

第二章 医托,愤怒,无奈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坚强的人,然而在见到我老娘那佝偻的身影和又多了几分花白的头发时,心中那一点点小坚硬,就被轻松地击碎了。泪水止不住地奔流出来,将眼眶儿都模糊了。有一口气在心头堵着,让我窒息。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像我这种犯了事儿的呢

我很小的时候听我老娘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男人坐牢了,他老爹老娘离监狱几百里的路程,几年都没有来看他。有一天他忍不住写信回家,想让家人来看自己。过了几个星期,他老爹老娘来了,还给他带了一袋子硬邦邦的馍。他不解,问怎么回事。管教告诉他,他老娘腿脚不灵便,他老爹用拖车拉着干粮和他老娘,走了十几天,才到的这里……

这故事不知道真假,但是我老娘每回拿这个教育我的时候,都哭上一回。而如今,她儿子我,也成了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坏人了。

我望着我母亲的身影,热泪肆流,身后被人推了一把,回过头,只见杂毛小道的眼睛红红,抬起下巴,示意我赶紧过去。

我擦干眼泪,见暮色四合,左右也不见什么人了,于是沉心静气,沿着人家的屋头檐角,快步朝着我家那边跑去。母亲正在翻看屋前几串火红的干辣椒,突然见到一个黑影从屋角蹿出来,吓了一大跳,待回过神来,仔细看,竟然是近一年没见的我,不由得喊了一声「我儿」,接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见到母亲哭泣,我顿时就慌了手脚,脑子一热,就学着电视剧上面的桥段,跪在我家屋门口的青石板上面,呜咽地说道:「妈,孩儿不孝……」

我母亲哭了一会儿,想起我此时的处境,顿时惊醒过来,见我还跪在地上难过,走上前,一把就将我给拉起来,左右瞧了一下,见没人,忙将我引到屋子里面去。进了屋子,我母亲刚想关门,但见一袭青衣挤进来,杂毛小道嬉皮笑脸地打招呼:「阿姨晚上好……」杂毛小道曾经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我母亲自然是认得的,点了点头,正想关门,又挤进来两位,一个是小妖,一个是虎皮猫大人,口中皆喊:「老太太好……」

终于将门关上,我母亲抹着泪水,露出笑容说,好,都好。

她招呼我们在堂屋坐下,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堂屋的门闩,然后用刻意压制的声音朝里屋喊道:「老三,你家伢子回来了……」喊完话,她又回头跟我讲:「左左,你吃饭了没得 」

我摇头说,没有,家里面还有没有剩饭 我们将就凑合一点就得了。

我母亲不同意,说,你也就算了,这里还有客人呢,你等等,我给你做去。

见母亲转身要奔厨房,我忙拉住她的手,说,妈,你忙啥子,坐下来说话,一顿不吃,我未必会饿死啊 我母亲听到我这么说,眼泪又下来了,坐下来,问我去年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我问,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

我母亲告诉我,说她和我父亲本来在马海波在黔阳给我们置办的新房里,准备妥当,就等着我带一个女朋友回去,然后着手筹办婚事呢。结果有公家的人找上门来,说起我故意杀人的事情,当时我父亲就惊得住院了,在医院住了两天,又听说我在押运途中逃跑了,心里面更加担心。她跟我父亲两个人,在黔阳没着没落的,又为了我的事情担惊受怕,结果没几天,就从黔阳回到了老家,大半年都没有我的消息,一向难过得很,而我父亲又病了。

说着话,我父亲从里屋披着一件衣服走出来,我抬头一见,吓了一跳。我父亲从脖子到脸的皮肤上面,有大片的潮红糜烂面,好多脓疱及脓痂,分泌物有一股难闻的臭味。瞧得这一幅场景,我们不由得站了起来,而我父亲见到我回来,也很激动,走上前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又止住了脚步,眼睛里面溢满了泪水,颤抖地说:「你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父亲是一个很老实内敛的人,也不会说话,一辈子都只是勤勤恳恳地干着手里的活计,与我的交流,并不如我母亲多,但是这无法抹杀他对我那深沉的爱。瞧着父亲这副模样,我心里面难受极了,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父亲却不肯说,只是追问我的案情清楚了么,到底是怎么判的,怎么就回来了呢

我见我母亲也十分关心这个问题,便告诉他们,我这个案子的情况有点复杂,人是我杀的,不过我只是正当防卫,是不用负责的。不过我现在牵扯到了派系斗争里面,讲不清楚,所以暂时还是见不了光,本来这次打算回家来瞧瞧他们,便去找组织的领导,洗清楚罪名。无事,水是水,油是油,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母亲抹着眼泪哭,说:「都怪你外婆。你以前一直都好好地做着小生意,要不是她那个老不死的弄这么一出戏,说不定你根本就不用遭这罪,说不定崽都有喽……」

我着急父亲身上这吓人的燎泡,赶紧问,怎么回事儿这是 瞧这模样,好像是中毒了。

父亲梗着脖子不肯说,母亲则在旁边哀声叹气,说:「从黔阳回来没几天,你爸爸身上就长痘子。开始不肯讲,到了今年二月份,一片一片了,才说出来。我带着你爸爸去靖州大医院看,下车就被人拉到一个老医师那里,开了两千多块钱的药,回来之后也没有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就又跑到大医院去看,结果医生说是什么天疱疮,讲是因为免疫性的皮肤病,不传染,不过也不好治。他住了一个月的院,好多了,现在配了点药,在家里面休养。」

我父亲告诉我不妨事的,前段时间好大一片,现在好了许多,慢慢养着便是了。回来就好,挺高兴的事情,不要因为他影响心情。先搞点饭吃,也是饿了好久了吧

我忍住愤怒,点头说,是啊,倒是有些饿了,吃饭,吃饭先。

我说是这般说,不过心情却是郁闷得很。我虽然不是很懂医,不过因为身为蛊师的缘故,多少也知晓一些,这天疱疮是一种很复杂的慢性皮肤病,跟病毒无关,而是因为自身免疫能力低下、心情郁结,以及体内的电离子环境紊乱所致,究根结底,还是跟我出的事情有一定关系。

我们县地处十万大山的东首,湘黔交界,山路重重,医院的医疗条件并不是很好,去市里面又比较远,一般人得了大病,都会去湘湖省靖州的怀化第二人民医院。可恨的是,我父母毕竟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没怎么见过世面,而且年纪也大了,脑子不是很好使,容易相信人,居然还被那医托骗去了小诊所里。钱倒是小事,只是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间,真正让人窝火。

我没有问后来的事情,想来也是不了了之。我心里面清楚,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在逃亡中,而我父母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我母亲手脚麻利,说了一阵子话,就跑到厨房里面去忙活,没多久,就整治出了一桌子菜来。我坐在饭桌前,吃着母亲做的菜,挟着好久没有吃过的干蕨菜炒腊肉、清蒸血肠还有泡萝卜,饭吃了整整四大碗,肚子都快要撑破。杂毛小道和小妖也吃了好多,我母亲煮了一大锅的饭,本以为多了,结果被吃得干干净净。看着我们这副模样,母亲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说:「你们还真的是受苦了。不要急,没了我们再做。」

饭后,小妖这个大小姐脾气的小妮子,难得地主动抢着收拾碗筷,并且跟着我母亲去厨房洗碗收拾,让我母亲眉开眼笑,说这小姑娘真勤快,人又漂亮,可惜就是年纪小了一点,才十一二岁吧

我让杂毛小道将我们的行李送到我的房间放下,然后叫来肥虫子,给父亲疏通了一下身体。不过效果甚微,金蚕蛊也不是万能的,毕竟我父亲这个不是中毒,而是因为自身免疫能力低下而产生的一系列并发症,还是需要依靠现代医学来治疗。我也无奈,只有想着什么时候,把父亲送到南方那边的大医院去治疗。

当天晚上,我跟父母聊了很久,二老一致表示,他们倒是没什么,半截入土了,就是想着我什么时候能够结婚生子,弄个大胖孙子给他们带一带。镇子上与我父母同龄的老人,基本上都有孙子孙女了,有孩子结婚比较早的,都已经四代同堂了。

父母的期望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抵挡不住,赶紧回房歇下。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我听到屋外有车子的喇叭响,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往窗外一看,竟然是一辆警车。

 

 

第三章 一个通缉犯的酸楚

刚刚睡醒的我有一点儿迷糊,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直以为是西南局专案组的人寻味而来,下意识地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还没有所动作,便见到马海波的身影,从驾驶室中下来。看到这老哥们,我紧绷的心不由得就放松了些,毕竟是同生共死过好几回的老朋友,而且我还救过他几次,老马的人品秉性我也是清楚的,即使他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也断不可能会做出出卖朋友的事情。

不过我并没有现身,而是看着他走下车,来到我家门口敲门,然后喊我母亲。

我母亲起得早,六点多就忙活了,听到声响去开了门,然后将马海波引到堂屋落座。我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大致是在劝我父母,想带我父亲去省城的大医院瞧一瞧,莫耽误了病情,免得到时候陆左回来,怪他照顾不周。

听到马海波的话,我的心头不由得暖暖的。所谓朋友,真的不是喝过无数次酒,拍着肩膀乱下承诺的人,而是即使你落难了,依旧对你如初,对你的家人,可以当作自己的亲人一般的家伙。

我父母的脾气我是知道的,说白了也就是穷怕了,不怎么敢去医院。昨天我母亲还跟我唠叨,说上次我父亲住院,就花掉了好多积蓄,一天的医药费,就要八百多,虽然有农村医保,但他们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所以才回家慢养。我以前给家里面打了不少钱,不过他们总是说要留给我结婚,对自己未免太过吝啬。

果然,我父亲说了几句,含含糊糊,就是不肯去,无论马海波费尽唇舌,都不肯。

马海波只有作罢,最后问起,陆左最近有没有打电话回家来

我母亲倒是一个很警觉的人,一听到这里,立刻摇头,说没有。马海波有点失望,叹了一口气,说家里面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然后起身,准备离开。听到这里,我将房门推开,喊住他,老马,先别走,进来说话。

马海波扭头一看,见是我,又惊又喜,下意识地往大门外望去。

我母亲刚刚还不肯承认知道我的消息,见我露了面,不禁有些尴尬。我抱歉地对她说,老马是信得过的朋友,无妨。

马海波匆忙进了我的房间来,紧紧抓着我的手,问,你怎么跑回来了 去年局里面就接到通知,结果大肆发通缉令,与你相熟的人都知道你犯了事,在家里面可不安全呢。

我笑着说我就潜回来待几天,看看父母,过几天就离开,然后把身上的案子给澄清,到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来了。我的案子毕竟涉及很多不能够外传的内容,像马海波这个层次的,也只能知晓我杀了人,正在被上头通缉,具体的事宜,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凭着跟我往日的交情,才会说出这话,心里面还有些纠结,感觉对不起头上的国徽。

当我把内中缘由跟他作了解释,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说:「原来你真的进了那个组织。那便好,说起来我们也都算是体制内的人了。你说的事情比较复杂,不过我相信你的人品,既然是这样,我倒也不用因为隐瞒你的消息,而受到内心的煎熬了。」

我们也是久未见面,于是聊了很多东西。马海波告诉我,青山界那一块地方已经被省林业厅列为了保护区,封山锁林了。他去年年初,还见到那个贾巡视员带着一些人员出入,今年都没有见到了,不过多了一支部队在附近驻扎;马海波还告诉我,杨宇那小子升官了,去了市里面的一个分局当副局长,比他的级别都高了。这臭小子,真的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不过他女朋友在这里,经常会回来,还老提起你,说他今年国庆结婚,不知道你能不能赶回来参加。

我笑了,说,应该可以,不过如果我罪名洗脱不了,可得给我单独安排一个包厢,不然还真的是要妨碍到他的前途。

马海波哈哈笑,说,都是经历生死的老兄弟,谁还能因为这些东西,坏了交情

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们聊了好久,不过马海波到底是个忙碌的人,其间接了好几通电话,不得不离开。走的时候,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陆左,你的身份现在有些敏感,能小心些,就小心些。你们的层次太高,老哥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家里面很多小事,你只管讲便是了,跑跑腿,我还是可以的。」

听他这么说,我想起来一事,便将我父母在靖州被医托骗了的事情给他讲起,问能不能查一下,把那家小诊所搞倒,免得他们再坑害更多的人。

马海波大讶,说,居然还有这等事情,怎么没有听叔叔阿姨讲起过

我叹气说,他们两个老人家,总是有些东西搞不透,没办法。

马海波想了一下,告诉我他在兄弟县有朋友,可以帮忙查一下底细,如果真如我所说,便让朋友推动一下,不过至于效果,他也不敢肯定,毕竟跨了省。

我说,这东西,尽力而已,我也只是一提,到时候再说呗。

马海波见我说得淡然,有些慌,说:「陆左,你别到时候自己撸着袖子上啊。像那种杂碎,你犯不着把自己牵连进去。」我笑了,说没事,我自己清楚的。

马海波忧心忡忡地推门离开。我心中咯噔一下,还是忍不住地叫住他,犹豫地问道:「黄菲,最近怎么样 」

马海波愣了一下,然后说:「不知道啊。那妮子去了黔阳,都没怎么跟我们联系了。今年过年的时候她回家了一趟,据杨宇说是谈了一个男朋友,都准备谈婚论嫁了。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按理说,她结婚,一定会请我们这些老同事喝酒的……」

我愣住了神,心中忍不住地痛,迷迷糊糊的,连马海波离开了都不知道,脑海里一直回响起一句话:「她要结婚了,她要结婚了啊……」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是啊,黄菲比我大两岁,到今年,差不多也二十六岁了,在我们这儿,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她准备结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我和她,已经分手了。然而虽说如此,一想到当年那个宛如花娇的女孩儿,即将属于别人,我的心,又忍不住地痛。

杂毛小道见我脸色苍白,笑了笑,说,你既然还喜欢人家,干吗不去追回来,一个人在这里暗自神伤,有个毛用啊 我苦笑,说,我一个通缉犯,她一个人民警察,我追个毛啊 真正要做什么,先把自己身上这一身污泥,都洗干净了再说吧。

虎皮猫大人在我那从小用起的老旧书桌上嗑着瓜子,不屑地把头扭了过去,嘴里咕哝道:「软蛋儿一个,呸!」

我在家里待了好几天,几乎是足不出户,就怕被邻居给看到。在这些时间里,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杂毛小道探讨给我父亲治病的事情,我还从「十二法门」里找出来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让我母亲去抓来药材,给我父亲先熬着喝,将身体恢复好一些再说。

其间我打过电话给雪瑞的父亲李家湖,没接通,倒是和顾老板打通了电话,问他一些最近的事情。

顾老板告诉我,茅晋事务所还在开,不过在陈局长的主持下,已经将股份都转移到了雪瑞的名下,基本上撇开了与我们的关系。当然,这是名义上的,茅晋事务所的灵魂,永远都是我和杂毛小道。至于他,一切安好,最近经济复苏,他的生意又开始有了起色,经常在东南亚那边跑,南方省这边,倒是顾不上。

顾老板没有问我们在哪里,只是说要不要到香岛来,到时候先帮我们安顿好,要不然就去南洋,出国待几年,隐姓埋名,到时候改头换面返回来,又是一条好汉。

我说不用,不至于。

他笑说,也对,在陈局长的麾下,倒也不用他来考虑。

我问李家湖怎么样了,怎么电话打不通

他叹了一口气,说李家湖那边出了一点事情,在缅甸仰光那个分公司的经理是个二五仔,勾连外人将他的货给坑了,他正带人过去处理呢,说不得还会影响到总公司。我回忆了一下,问是不是那个叫做郭佳宾的 顾老板听了就火大,说是的,就是这个吃里爬外的杂种,狗娘养的白眼狼。

我依稀记得这么一个人,似乎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我还参加过他的婚礼呢。不承想会有这档子事情。不过我也无心多掺和,只是表示知道,不再问起,然后说我最近可能回到南方,到时候再聊。

我们离开了熟悉的生活差不多小半年,感觉发生了好多事情,物是人非。

我没有再四处打电话,只是跟董仲明又联系了一次,让他帮我在南方找一家好的皮肤病医院,过几天,我想把父亲接过去治疗。他一口答应,第二天就回了话,让我赶紧去南方,他在南方市军区医院找好了专家,随时过去治疗。

就在我准备出发之时,马海波给我传来消息,说我托他的那件事情,有点儿难搞。

 

 

第四章 牛皮吹破天

我问怎么回事

马海波告诉我,那家小诊所别看小,但开在火车站那边这么多年,一直这样行骗,都没有被关闭,其实还是有一点儿门道的。他找朋友查了一下,结果朋友反馈,说那家诊所老板的一个亲戚,在那边很吃得开,各个部门都打点妥当,方才会如此猖獗。

所谓求人办事,别人举手之劳自不必说,如果真的要伤筋动骨地去弄,实在没有必要。

他朋友也是局子里面的,将这件事情说了之后,那边表示这件事情可以私了,将医药费一分不少地归还给我们,并且摆酒给我们赔礼道歉。在我们那里,一般讲到了这个分上,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然而马海波知道我的脾气,所以回话的时候,就有些小忐忑,问我接受不接受这和解。

我当时也只是这么一提,没想到马海波还真的上了心,想必有这番结果下来,他也是费了不少人情。我并不愿意再麻烦他,点头说可以,钱可以赔,道歉可以领,我明天跑一趟靖州,将这件事情给和解了吧。

马海波将信将疑地说好,他这就跟他朋友回话去。

董仲明派来接我们的车还有两天才到,我问杂毛小道要不要陪我走这么一趟。

他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嘻嘻笑,说,既然有好戏,自当一同前往才是。

当天晚上我跟我父母商量了去南方市治病的事情,母亲对父亲的病情其实还是蛮担忧的,既然有我做主,能够去大医院治疗,那么自然是点头同意的,而我父亲则有些担心医疗费用的问题。我笑着忽悠他说,我虽然身份特殊,但其实已经是公家人了,国家干部,爹娘老子的医药费用,都是公费,自己不出钱的。

他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来,说好嘛好嘛,要是这样,就去南方看看病嘛,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去过。

看着我父母那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模样,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楚。

次日清晨,我和杂毛小道戴上了杨操以前给的人皮面具,出门乘车去了县上。

见了马海波,一番解释之后,他对我们的公然露面也就放下了担心。身为领导,他平日里的工作也比较忙,不能够陪我们去靖州,但他还是叫来了一辆车,载着我们过去。

山路盘旋,行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我们才到了隔壁县,然后见到了马海波的那个朋友封子澄。他很热情地跟我们握手,说他已经通知了对方,中午会在这县里面最好的酒楼摆一桌,给我们赔礼道歉。马海波这朋友姓封,我们暂且叫他老封,在办公室里,他侃侃而谈,言语中似乎颇为自得,对方关系那么强,但还是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这都是看在了他的面子。

我一个劲儿地奉承他,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无奈。

这所谓和解,还真的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对方之所以肯低头,确实是看在这位封大哥的面子,也只是因为我认识马海波。然而那些如我父母一样,不认识这些弯弯绕绕的普通农民呢 有钱的、有身份的人,自然会去实力雄厚的大医院,只有那些没什么见识的普通人、乡下人,才会被医托骗到那小诊所。可是,他们凭什么就应该要被骗,而没有地方可以伸张呢

我并不是正义感强烈的那种人,不过对这种建立在别人痛苦、甚至生命之上敛财的肮脏货色,却十分反感。当然,老封也是受人所托,我们并没有多说什么,约好十二点在某酒楼就席。还有两个小时,我们便先告辞,不打扰他工作。

走在靖州的大街上,我提议去那家诊所看看。杂毛小道点头称是,于是我问了路人,沿街寻去。路上碰到几个好心的本地人,都悄悄地告诉我们,不要去,那儿就是个黑诊所,雇了几个职业医托,专门在汽车站、火车站和中医院、二医院门口,骗些外地人、乡下人,不过好像有背景,所以才一直开着。

我们顺便打听了一下,发现这家诊所还真的是恶迹累累,一个仅有普通行医执照的老卫校生,竟然就胆敢自称大师,外科内科妇科皮肤科,什么都敢瞧,治不好就说疗程不到,要么就是病情复杂,反正只要不治死人,至于其他,便完全不管。

我和杂毛小道远远地看着这个位于火车站附近的诊所,门面不大,上面牌子响亮,内里挂着无数锦旗,中药盒子满柜,端的是冠冕堂皇。里面有两个医师,老家伙三缕长髯,道骨仙风,中年人国字脸,道貌岸然,只可惜门可罗雀,并无病人。

过了不到十分钟,有一个老头子带着十四五岁的孙女,被一个穿得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领到了这里来。中年医师稍微给那女孩儿检查了一番,就开始昏天暗地忽悠起来,似乎有各种威吓,搞得那个老头子眼睛瞪大,不断垂泪。

半个小时之后,杂毛小道匆匆找到去取款机提钱的老头。聊了一会儿,他又找到那个女孩了解情况,回来跟我说,真黑,普通痛经,居然被忽悠成了子宫癌,这样子的黑诊所都能办下去,太惊人了吧 我问他那两人怎么处理,杂毛小道说给他劝着去了大医院,走了。

我没再说话,和杂毛小道十二点准时去了马海波的朋友处,一同到了那个酒楼。快到的时候,之前见到的黑心诊所的那两个医师早已在门口等候。远远看到那个老头子正在说中年医师,显然他们对刚刚那笔生意被莫名其妙搅黄,有些不爽快。

下车之后,老封给我们作了介绍。马海波并没有完全告诉他,所以只知道是受害人的家属,我们自我介绍的时候,用的都是化名。至于这两个家伙,老的叫做田炳华,年轻的是老田的儿子,田夜廖。随后一辆黑色奥迪停在我们旁边,下来一个肥人。他便是这两人那个神通广大的亲戚,叫做虞姝霞,这是个女人名,不好听,我们只有叫他虞老板。人便这么多,我们入了包厢,各自落座,肥人开始活络气氛,菜都没上,就开始劝了几杯酒。

老封貌似对这肥人也有些敬意,气氛十分好。然后田炳华开始说起来,说当时给我父亲看病的,是他儿子田夜廖。这熊孩子,医术不精湛,结果弄成这个样子,按理说这药也煎服了,病也瞧了,是不可能退费用的,不过既然封科长发了话,那么自然是要给个说法的。

他咽了咽口水,说所以今天就摆这么一桌,一呢,是表达一下对我父亲的歉意,二来也是想交一个朋友。这人生在世,可以没钱,但不可以没有朋友,你们说是吧

这个老头子的嘴皮倒也利索,忽悠人的水准十分高明,不过见识过了杂毛小道的手段,我倒也是能够免疫许多,只是笑着听他侃。

他说我父亲这个事情,虽然夜廖有些判断失误,不过主要也还是疗程没到,然后我父亲就断然停药了——不然再用两个疗程,那么现在一定就已经没事了。他开始吹嘘起来,说自小受过某中医大师的点化,医药学术上面的造诣非凡,曾经治好过谁谁谁(列了一堆官员和名人)的病,并且还获得过国家中医学术论坛颁发的「当代名师」的奖杯……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宴过半程,他举杯与我们又喝了一轮之后,拍着桌面说,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亲自给你父亲治一回,保管半年之内就见效,如果无效,分文不收。

我听得这老骗子言之凿凿的话语,心中冷笑,然而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推托说我已经在南方市那边联系好了医院,过几日就去治疗了,不劳费心。

田炳华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地说中医乃国粹,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财富,可惜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还是相信那一板一眼、副作用极大的西医,唉……

他十分惋惜,似乎有中医大师的感伤。杂毛小道却来了兴致,开始跟这个老骗子攀谈起了中医的理论方子来。老骗子虽说也有些货色,但是涉及深处,说无可说开始绕圈子,胡编乱造起来,场面尴尬。我也不点破,倒满了酒杯劝酒,说:喝酒,暖肺。

对于我的及时圆场,田炳华十分感激,和他儿子田夜廖与我连干了几杯。他说他崇尚养生,平日是不沾酒的,只是这酒逢知己,方才会如此豪爽。我竖起大拇指,说不错,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杂毛小道在旁边冷笑,然后问这老骗子,你对这苗疆风传久矣的蛊毒之术,可熟

田炳华傲然一笑,说你算是问对人了,他便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对于解蛊,手到蛊除。

我说,哦,这倒是一门真正的手艺活,不过您老人家说得这么自信,却怎么能够证明呢 他急了,一口饮尽杯中酒,说,那是没碰着,倘若是碰着了,待叫你们看看老夫的真本事。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在他旁边的老儿子田夜廖突然脸色一暗,捂着肚子皱眉头。

旁人上前问怎么回事,他眼睛流出了血泪,强忍不了那疼痛,一开口,哇的一声,从口中吐出了一大团蚯蚓一般的红色虫子来,喷溅在了饭桌上,汤汤水水,溅满一地。四处都是游动的虫子,席间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而杂毛小道却夸张地大叫:「老神仙果真好本事,说来就来,好!今个儿,就看您的了!」

 

 

第五章 骗子自首,不速之客

当时的场面,简直就是恶心之极。饭桌是圆形的,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有十几盘碟碟盅盅,都是些湘西特色菜,正中间还有一盅黄精炖老王八,十分滋补,然而因为之前聊得热烈,所以基本上都没有动过几筷子。

此刻这一桌子菜,被中年医师口中喷涌而出的红色蚯虫给占领了,这些细线一般的小虫子在桌子上游绕着。有好几根,正好喷到了对面肥人虞老板的衣服上,死命往里钻,吓得他脸色惨白,哇哇大叫,拼命地拍打胸脯。

旁边的老封也吓着了,不过他好歹是警察出身,退到墙边之后,望着场中,若有所悟地皱着眉头。

我和杂毛小道自然是早有准备,带着椅子往旁边躲开。我捏着鼻子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杂毛小道调侃这行骗多年的父子俩。

老头子田炳华又惊又疑地看着幸灾乐祸的杂毛小道,总算是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了,脸色憋得铁青,似乎快要窒息一般,豆大的汗珠也浮现在额头之上,伸出手往前指,刚刚说了一声:「你……」他肚中便轰鸣如雷,一大口血就吐了出来。

他这情形,与他儿子田夜廖那状况又有所不同,吐出的是一块血淋淋的肉团。这肉团由无数细密的小虫子组成,在餐桌中间蠕动了一会儿,跟那些红色蚯蚓打成一团,场面十分怪异。老头儿吐完这口血,气息终于顺了过来,脸色苍白得惨无人色。

他倒也是一个闯过码头、见过世面的角色,眼招子厉害,知道自己和儿子此番的表现,是遇上了高人。二话不说,拉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儿子跪下,伏地不起,悲恸地说道:「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求高人放过小老儿吧,放过小老儿的这傻崽吧……」

他倒也是一个演技实力派,说话间,眼泪就不要钱地奔涌出来,头磕在了包厢光洁的瓷砖地板上,也猛,好几下就有鲜血渗了出来。

我从状况发生开始,便没有说过话,而杂毛小道却一直在调侃这爷俩,使得老头儿一直以为他才是正主,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旁边的田夜廖则捂着嘴巴,也跟着磕头,场面一时间十分悲情。

旁边的老封实在看不过去了,咽了咽口水,斟酌完语气之后,小心翼翼地跟杂毛小道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林森兄弟,要不然……你放过了他们两个吧,一大把年纪的。」那胖子虞老板也随声附和,说,对对对对,这位兄弟,你看看他们两个,都磕成这副模样了,就饶过他们了呗

杂毛小道讶然,一脸的天真无邪,说,天啊,你们居然认为是我做的 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 我们同桌吃饭,有谁看过我动手脚了,你们不质疑这饭店的卫生状况,反过来还诬陷起我来,这是什么道理

他说得激动,无比愤怒,委屈地举手发誓道:「这两个人现在这个样子,跟我真的没有关系,不然,不然我……」他刚刚要发毒誓,我拉住了他,说,老林,你何必如此激动,反倒像是你心中有鬼似的,何必 说完我又转头对老封和肥人虞老板说道:「他们二位都是当世的名医,这点小状况,是难不倒他们自己的,所以这里就不用劳我们操心了。事情闹成这样,这顿饭也没有什么胃口了,既然歉都道了,我们的气也消了,不过,答应的医药费可都还没有说还呢。我看他们今天状况似乎不好,改日我们再来取钱吧,先走了!」

说完我拔脚就走,杂毛小道跟在我的后面。趴在地上的那个老家伙悲声震天,哭嚎道:「两位小兄弟饶命啊,饶命啊。我们可不是什么名医,只是招摇撞骗,勉强混口饭吃而已,吹的牛皮也只是图个嘴快,哪里当得了真 别走啊,你们走了,我们就死定了!」他人老成精,知道倘若死扛下去,自己真的就扛死了,而且没有一点儿证据,死也是白死,还不如痛快地交待,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小命儿。

听到这里,走到门口的我不由得回过头来,脸色阴沉地盯着这个留着白胡子、如同世外高人的老头儿,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好一个混口饭吃!你就为了混一口饭吃,诓骗了多少心急治病的老实人,延误了多少病人的最佳治疗时间,让多少穷苦人兜里面那可怜的钱钞进了你的囊中 混一口饭吃,你就要勾连上下,让那些被你诓骗钱财的人,连找个主持公道的地方都没有,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自己,你对得起谁 」

我将自己心中的怒气,用最为冷静的方式表达出来,而这老头只是像个磕头虫一般,不断地求饶:「嘎老儿(方言,小老儿的意思)该死,嘎老儿该死……」

包厢里面出了状况,酒店的老板和服务员,以及客人都围了上来,瞧这场面,顿时议论纷纷。

杂毛小道冷着脸,嘲笑道:「你说你自己该死,干吗不去死啊,在这里跟我们磕头有什么用 这是老天的报应,关我何事 」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封也算是看出了一点门道来,拦着我们好声劝解,不让我们离开。然后掏出手机来,在过道上面,给马海波打电话。没多时,他折回来,把手机递给了我,说,王黎,老马电话。

我接过来,马海波在电话那头叹气,说:「陆左,你果然还是出手了。老兄弟,你不知道你现在的状况吗 事情一闹大,到时候官面上追查下来,你们的身份岂不是都暴露了 」

我透过半掩的房门,看着在里面哭天抢地的这对黑心诊所老板,冷笑道:「老马,我当你是兄弟,所以才跟你说实话。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有真本事,但向来不会用于普通人,这是我的底线。不过别人倘若是欺辱到了我父母的头上来,而正常的法律手段也不能够撕破这点龌龊的话,我并不介意匹夫一怒。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家人父母都保护不了,要裤裆里面的蛋蛋有什么用!」

马海波慌忙劝解我,说:「陆左、陆左,你别冲动,这种人渣虽然不对,但是你犯不着跟他们计较。我了解你,你肯定不会要他们的性命的,说吧,要怎么样办才行 」

我眼睛眯了一下,说,老马,这事儿是老天的报应,跟我没关系,不过呢,如果他们能够将自己的黑心诊所关张,去局里面投案自首,将自己这些年犯下的罪行交待清楚,并且承担罪行,该赔的赔,该坐牢的坐牢,我估计老天应该不会让他们就这样死去的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好,他跟老封说说,去沟通一下看。

我说,好,你跟老封说吧,不过我明天中午就要离开晋平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都别找我。我把电话递给老封,然后看了一眼那个自称神通广大的倨傲胖子,笑了笑,跟杂毛小道说,走吧,这里面的空气,实在有些难闻,我们换一个地方去继续吃饭吧。

我们出了这酒店,沿着大街走,正好一中的学生放学,好多少男少女骑着单车欢快地从我们面前走过。杂毛小道见我脸色依然有些阴霾,便笑说,好了,就这么几个小杂鱼,你至于这么不开心吗 我望着那些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学生好久,才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在想,倘若我没有被外婆种下金蚕蛊,碰到这样的事情,我会怎么样呢

他好奇,说会怎么样呢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其实,还就真的是没办法。

这几年来,我失去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很多对于普通人来说棘手的事情,我都可以轻松面对,能够对很多不公平的事情坚定地说不,我决不妥协。想一想,所有的艰辛和委屈,其实也是可以承受的吧

我们另外找了一家比较有特色的餐馆用餐,这家的土鸡炖茯苓,有股浓浓的药味,不过倒也鲜美,苦中有甘。饭没吃完,我临时买来的电话就响了。老封告诉我,经过一番思考,这诊所的父子俩决定投案自首,将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事情悉数供认,至于以后怎么判,要看法院,而那个虞老板也表示尊重他们的意见。

我说,好,事情就这样吧,我知道了,希望老天能够因为他们的幡然悔悟,原谅他们,这件事情我会一直关注的。

我们在靖州待了一下午,四处游玩了一番。可惜不是六月天,杨梅不成熟,不然定可以大快朵颐一番。下午的时候,我们确定了那爷俩已经去投案自首了,松了一口气,让肥虫子偷偷地去给他们解除了所中蛊毒。

其实我当时虽然愤怒,但是也有些担忧。生怕这些家伙不知敬畏,闭上眼睛、梗着脖子跟我硬抗,到时候,说不定我手上就真的多了两条性命。不过还好,他们都怕死,知道传闻已久的苗疆蛊毒,是他们所不能够理解的世界。因为敬畏,所以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如此最好。

我回到晋平,跟我父母说那黑心诊所的两个医师,都投案自首去了,他们被骗的钱,说不定以后会补回来。他们都很高兴,说老天有眼。

次日中午,我接到董仲明的电话,说接我们的车子已经过了湘湖,很快就到我们家了,让我准备一下。我点头。然而还没等到这车子,我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六章 书房里面的大师兄

最早发现这个不速之客的是小妖,她听到屋后有鬼鬼祟祟的动静,脸色一变,大叫一声「有贼」就飞出了房间。正在收拾行李的我抬起头来,正好碰到杂毛小道看来的目光,都叫不好。

我们先后跑到了房子后面,见小妖正在和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在拼斗,那个男人明显不敌小妖这个泼辣的小狐媚子,节节败退。看到这典型的黑中山装,我先是一惊,再看这张脸,不由得笑了——竟然是杨操。

既然是杨操,很明显他对我们不会存着别的什么心思,眼瞅着自己快要掉沟里面去了,杨操着急大喊:「嘿,陆左你管不管啊,再搞老子真急了!」

小妖一开始也是以为来了对头,后来发现是杨操,也就知道错了,不过还是依着性子一番敲打,见杨操真急了,这才收敛住手脚,叫声道:「原来是杨操大哥,怎么偷偷摸摸地走了后门 害人家还以为是遭了小偷呢……」

杨操只是在鬼城酆都与小妖见过面,但也知道这小姑娘心狠手辣,自己多半也惹不起,于是举手投降,苦笑道:「你们现在的身份,你觉得我光明正大闯进来,合适吗 」

我母亲从堂屋走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回头招呼她,说,刚刚来了一个朋友,没事的,你们赶紧收拾行李,车子一会儿就到了。

我母亲嘱咐两句后离去。我们将杨操带到了我的房间,刚一落座,他便疑问道:「怎么,听这意思你是要离开 」我点头,说是,我父亲生了病,我想带他到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去。

杨操恍然大悟,说你是要回南方省吧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杨操笑了,指着我说,你小子还真的是够谨慎的,那干吗昨天还那么张扬,在靖州搞出那么一档子事情来

我诧异,说:「不会吧 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你们的反应也太快了吧 」

杨操跟我解释,说他正好在我们市里面办事,听到公安系统里面的同志提了一嘴,就上了心,查了一会儿,就知道我们已经回家来了,这才忙不迭地跑过来见我。

我往外面看了一眼,说你一个人来的

他笑了,说你也知道怕了吧 他说完,伸出手来说,上次托赵兴瑞带给你们的人皮面具,还在吗 我点头说,昨个儿还用呢,咋了

杨操见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忍不住吐槽:「你们两个混蛋这么快就暴露了,还好老子这东西没给人看过,要不然就给牵连了。不过我倒是跟陈老大搭上了线,升了官儿。现在也是受他所托,给你们两个家伙送来两副新的面具和身份,你们小心点,不要再张扬了。」

我笑了,说你家压箱底的东西还真多。

杨操不耐烦地说,少废话,把旧的给我,回收再利用。我点点头,让小妖去拿给他。杨操接过来,回头望了一眼,问,朵朵呢 我翻白眼说,白天啊,老大。

杨操将两个黑色绒布袋递给我们,说明了身份,然后跟我们交流了一番过去半年的情况。说到后来,他忍不住举起大拇指,赞服道:「你们两个真是好样的,连茅山几个长老在你们面前都铩羽而归,看来以后老哥哥我,可就得跟你们混了。知道吗 听说赵承风为了你们的事情,都摔坏了五个杯子……」

杂毛小道一笑,说,果真 杨操哈哈笑,说,坊间传闻,坊间传闻,我也是听刘思丽提起的。

聊了不多会,杨操起身准备离开,说他也只是路过,可不敢久留。本来想着能够喝一顿大酒,不过要看以后了。待到云开雾散时,不醉不归。他跟我们紧紧握手,说祝你们早日重归阳光之下,不用再靠我这祖传的小玩意儿,行走江湖。

对于杨操这及时送来的人皮面具,我们表示了感谢,将他送至了屋后。他身子一纵,跳过墙头,不见了踪影。

我们刚收拾妥当,就有电话进来。电话那头是余佳源,曾经的七剑之一,后来跟随大师兄一起到了东南局,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算不得熟悉,也说不上陌生。没想到居然是他过来接我们,可见大师兄对我们,还是蛮重视的,又或者说他认为能够有资格参与进来的人,太少了。

我们自然不会让他将车子开到我家门口来,徒惹议论,而是约定好地点,自行前去。

我父母离家,少不得要跟左右邻里打一声招呼,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二,如此啰嗦很久。我和杂毛小道将杨操送来的面具戴上。这两张面具,一个是清秀的娘炮小白脸,一个是眼神呆滞的理工男,倘若戴上黑框眼镜,只怕会更加传神。拿出布袋里面的身份证,这小白脸叫做谷陆鸿,理工男叫做刘长亚。根据肤色,小白脸被杂毛小道给选中。收拾好东西,我们背着包裹从后门溜出,在大敦子镇外的两公里处,找到了前来接应的余佳源。

余佳源和我同年,长相有些偏柔弱,像个女孩子,自号布鱼道人,擅长文字更多于道术,给我感觉似乎比董仲明更加适合秘书职位。

来的有两辆车,另外一辆车里的司机沉默不说话,军人模样,跟他打招呼,也只是腼腆地点点头。余佳源跟我们介绍:郑逸风,老郑就是这个样子,当兵当傻了。等了小半个小时,我父母姗姗前来,老郑立刻开车过去,帮二老将行李放到车厢里。

人都到齐,便各自上了车,离开晋平,朝着南方省行去。这长路漫漫,其中艰辛自不必言,我们坐了十五个小时的车,在次日凌晨五点的时候,到了南方市。

因为之前已经联系好,我们就没有在市内作停留,直接前往军区医院。

余佳源是个干练精细的人,到了医院,因为我们不方便出面,他便帮我父亲办妥了所有的住院手续,然后陪同我父母专门去拜访了医院最著名的皮肤病专家黎君仪教授,在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这才放宽心下来,又给我母亲办理了陪床手续。

如此忙碌一早上,安顿好一切之后,大家伙儿人困马乏。我在了解了父亲的病情还算安好,只需要在医院里慢慢治疗便可痊愈之后,跟母亲说了一声,送走了余佳源,然后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睡下。

傍晚时分,我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是董仲明打来的,问我晚上有没有空,若有,他过来接我,陈老大要跟我们见一面。

我匆匆洗漱完毕,叫醒了隔壁房间的杂毛小道,和他刚刚吃完晚餐,董仲明就过来接我们了。东南局的总部在花都一处隐蔽的地段,不过大师兄没有在那里接待我们,而是让董仲明直接将我们拉到了他的住处。

大师兄调到东南局任带头大哥,在天星湖附近配有一处宅院,那是民国时期的老建筑,维修保养得当,相当不错。到了地方,我们在董仲明的带领下进入这座老宅子,但见整栋宅子都沉浸在黑暗中,唯有书房处,有昏黄的灯光传过来。

我突然心生八卦,问杂毛小道大师兄结婚了没有。他摇头,说没有。

我奇怪,茅山门下是可以娶妻生子的,为何他不找一个呢 杂毛小道的脸色有点儿古怪,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找,问那么多干吗 」

说话间我们已经进了内宅,穿过黑暗的大厅,到了书房,推门而入,但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在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看文件。中年男人眉深目重,肩膀宽厚,正是茅山宗外门弟子中的大师兄陈志程。

这个平日里风光无限的男人见我们走进来,点了点头,说:「你们先坐,我看完这份文件再说。吃饭了没有,没有的话,给你们也泡两碗 」董仲明一边带着我们到沙发区落座,一边抱怨道:「陈老大,你又没有吃饭啊 」

大师兄文件翻得飞快,一边点头说道:「唉,忙忘了,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结果尹悦这笨蛋又只会泡面……」

董仲明叹气,拦住他伸往泡面盒的手说,得,你们谈事情,我去给你做个炒饭。

说完,他扭头朝着门外大喊:「尹悦,你个懒虫在哪里 」

大师兄也有点吃怕了泡面,并不拒绝。飞快地浏览完文件,拿起桌子上面的签字笔,在那文件上面重重地签上了名字,然后朝着走出门口的董仲明喊道:「仲明,你一会儿帮我把桌子左边的文件整理后发出去,特别是我刚刚签的这一份,让尹悦马上送给东官小曹……」

说完这些,他站起身来走到我们面前,拍了拍想要站起来打招呼的杂毛小道肩头,让他坐下,然后跟蹦跶出来的小妖和朵朵打招呼,说,嗨,两位小美女,最近过得不错啊,越来越漂亮了……

小妖朵朵噘着嘴巴,说,哪有,最近被人追杀得精神崩溃了!

大师兄慌忙摸了摸衣兜,然后拍拍手,说,得,今天没礼物,改天给你们吧。说完这话,他回过头来瞧着我和杂毛小道,笑了,说:「你们两个,心里面不会也有怨气吧 」

 

 

 

第七章 重回东官

我没有什么思想准备,听到大师兄这话,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茬,而杂毛小道则哈哈一笑,就说了一句:「大师兄,我们可不是黄鹏飞。」

与聪明人沟通,不必话多。我们不由得都是哈哈一笑,没有再说别的。

大师兄坐在我们对面,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深呼吸,好是享受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来,说道:「都说改革难行,主要是不想做事的人太多,想做事的人太少。年轻而富有激情的人,总是会被周遭的际遇磨圆,然后同流合污,劣币驱逐良币,最后便是一潭死水。江湖上貌似太平,湖面下风波险恶,湖面上死气沉沉,作为一根想做事的搅屎棍,我表示压力很大啊……」

啊哈哈……我和杂毛小道都忍不住笑,第一次感觉这个长得酷似唐国强的正派男子,居然还可以这样幽默。

不过从大师兄这淡淡的疲惫笑容中,我还是能够感受到他所面临的巨大压力。

大师兄来到东南半年多时间了,局面虽然已经打开了,但是手下的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以致如此忙碌,连晚饭都顾不上。

笑完,大师兄很欣慰地看着面前的我和杂毛小道,以及在一旁玩耍的两个朵朵,说:「不错,你们两个现在的实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而且入藏一趟,眼界也更加宽广了。说实话,后生可畏,我都没有信心,独自面对你们两个人咯……」

杂毛小道谦虚地笑,说:「大师兄,茅山宗若论资质第一,舍你其谁 只不过你的胸怀不在茅山一派一宗,而在于天下,所以才没有在宗内有所建树而已。但是你的本事,却不是小弟所能够比拟的!」

如此表扬与自我表扬,聊了几句。大师兄说关于我杀黄鹏飞一事,看的都是卷宗,颇多疑点,想听我细细道来一番。我说好,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然后把当时的情况给他做了说明。

这故事说来话长,谈话期间,董仲明端进来一盘热腾腾的什锦炒饭,又将闹腾的两个朵朵领出了书房,到别处去玩耍。

听完之后,大师兄沉吟了一番,说,如此说来,这全部的过错都是由黄鹏飞引起来的,你倒是做得有理有节。

我点头,说:「的确如此,当时的全部过程,小妖知道,而白露潭也全程在场,黄鹏飞还拿枪威逼她做出选择……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白露潭最清楚不过,所以只要她肯提供最必要的口供支持,那么一切都真相大白。只可惜,这死娘们刚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表现,结果回过头去后,不但没有顾及我们的同学之谊,而且还将我给陷害了!」

大师兄看着义愤填膺的我,沉声问:「那她怎么又突然会翻脸了呢 」

我回想着,说我在监牢里面的时候,白露潭来看过我,告诉我她其实也是被逼的,而且说「他们」的势力很大,我反抗不了的。至于「他们」是谁,她不肯讲。我疑惑地问大师兄:「『他们』是谁 是西南局的赵承风吗 」

大师兄摇摇头,说:「赵承风上面还有老古在盯着,他这个人很精明谨慎,是不会在这上面留下把柄的。所谓『他们』,要么就是杨知修,要么就是像吴临一这种潜伏在我们内部的邪灵教分子……」

我想起吴临一来,问,他现在在哪里

大师兄说:「吴临一招了,交待了所有的事情,他就是鬼面袍哥会的首席蛊师,而上次病蛆柑橘事件,其实是张大勇策划的一起报复事件,主要目的就是一报怒江之仇,当然,也有将你引入酆都鬼洞里面的心思。现在的吴临一已经在白城子入监了,估计这辈子,都没有重见光明的希望了。」

我想起一事,说:「那白露潭呢 她可是我翻案中最重要的证人,她跑哪里去了 我上次记得有人跟我说她失踪了……」

大师兄说他当然知道,当时他安排人过去,就是准备从白露潭身上着手,然而她在我们开始逃亡的第五天清晨,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到现在都没有人弄清她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人抓走了,倘若是被人抓走了,那么是被谁抓走了呢 同样的疑惑,也在其他人的眼里,这里面透露着浓浓的阴谋味,这也是上面的人开始试图给我翻案的缘由。

他想起一事,说,对了,仲明告诉我,你不认识许映愚

我摇头说,真不认识,为什么你们都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这位到底是谁

大师兄说:「这位是总局创立元老中少数还活着的,最早是中央警卫局出身,后来受命组建特勤局,可以说他是幕后主要创建者之一,地位很高。许老背景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反正我是不知道。不过听说他和你一样,也是一个蛊师,是最顶尖的那种!」

蛊师 我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本来以为像我们这种旁门左道,都是下里巴人,地位低下得很,没想到居然在总局里,还有这么一位顶级大佬,跟我是同样的身份。

我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到了后来,追缉力度突然就松弛了,原来是这位发了话,下面的人摸不清楚情况,按兵不动了。

有了这么一位大神发话,想来我这小日子,终于否极泰来了啊。我们摸不透大人物的想法,于是不再猜测。大师兄告诉我,目前在南方这一片区域,我们拿着杨操给的新身份,只要不张扬,基本上是没事儿的。至于恢复清白,这个还得看杨知修的态度。师父他老人家没有按时出关,这事情颇有些蹊跷,所以他最近准备回一趟茅山,预定是七八月份。他看着我俩,说到时候会带着我们同去,整个事件的首尾,应该就会在那时候,水落石出。

大师兄又问起我父亲的病情。我说早上专家已经看过了,说治疗不成问题,主要是需要时间,而我也有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希望能够在一年左右,将病情稳定下来。

他点头,说:「军区医院的医疗条件和安全保卫措施都是不错的,住进去的话,你就不用多担心了。你要不要回你的事务所去看一看,你们两个离开的这段日子,可都是雪瑞那个小姑娘,帮你们撑起来的。」

我们看董仲明端过来的什锦炒饭都已经有些冷了,便起身说,事情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们先回去,到了七八月,再同去茅山。

大师兄站起来,揽住我和杂毛小道的肩膀,说:「咱们都是自家人,也不说什么虚头巴脑的话。杨知修倒行逆施,弄出这么一堆事情来,让你们平白蒙了这么多冤屈,这事情我是有责任的。不过你们放心,大师兄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绝对不会让你们永远这样,生活在阴暗之中的。对了,小明,你上次说的桃元,我找人查过了,在鲁东那边好像有分布,到时候给你具体消息。」

我们说,好,你先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大师兄没有听,而是一路把我们送到了宅院门口。小妖和朵朵正在客厅里跟尹悦玩得开心,见我们要走了,依依不舍,好是一番劝。

出了大师兄的住所,董仲明问送我们去哪儿。

我说先去医院吧,然后再回宾馆,睡一觉,明天去东官,瞧瞧那些久违的朋友们。

在医院,我和父母待了半个晚上。老两口对此处的条件很满意,说护士亲切,医生也和善,照顾得挺周全的,就是语言沟通有点障碍,不过不妨事。我爸的病对于这老两口来说,一直都是心结,此刻得以解决,虽然还没有好,不过多少也舒心了。其间我母亲还给我小叔大伯等亲戚报了平安,脸上也都是笑容。她告诉我,说那个小余下午又来看过他们了,说起我在这边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母亲表示只管去做便是,她和我父亲在这里挺好,就是这高级病房住得有些不习惯,也没个聊天的人。

我告诉她我可能要回东官几天,照看一下公司。她说,你自去,不要耽误了工作。

有了母亲这般态度,而且医院条件也还不错,我就没有守在跟前。第二天,去大师兄那里办了些杂事,到了下午才离开南方市,谁也没有通知,由之前载我们到南方省的司机老郑,送往东官市。

两个城市相距不远,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的风景和建筑,我十分熟悉,然而相离足有大半年,却多了许多陌生感。重新回到这个我闯荡多年的地方,我感觉到了一种古怪的满足,仿佛城市就在自己的脚下,如一个老朋友般。

我们在万江附近的一个广场下了车,也不着急回去,四处逛了一圈。杂毛小道闹着去放松放松,我看正是吃饭时间,于是提议先去吃饭,再回雪瑞的空中花园。本来想在第二天才和事务所的诸人见面,哪知在餐厅,竟然见到了财务简四,以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八章 拿什么来哄你,我的雪瑞

「嗨,老林,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这真是巧了哈……」

乍看到身后的我和杂毛小道,林齐鸣这个总局精英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惊恐;而简四更是瞪起了一双大眼睛,里面装着满满的惊讶和不解,她不知道身为通缉犯的我们,为何会光明正大地出入这城区热闹的餐厅,而且一点都不避讳身为有关部门里小头头的林齐鸣。

然而林齐鸣是知晓其中蹊跷的。平静下来后,跟我们握手,问,你们这是跟陈老大见过面了吧

我耸耸肩膀,说是,今天刚碰过头,这不是跑这儿来了么。肚子好饿,不介意请我们吃一顿饭吧

林齐鸣摇头,说当然不会。然后叫服务生添椅子餐具,一番忙乱。安坐下之后,他问我们是什么时候到的,现在什么情况

杂毛小道喝了一口柠檬水,说你都到这边来了,却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还没有跟大师兄照过面

林齐鸣笑了笑,说他这次过来,本来是为了鹏市大观区一桩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不过刚刚飞机落地,就接到陈老大通知,叫他们不要插手,让当事人自己去处理,于是他就得了闲。路过东官时正好碰上了简四,就请她吃一顿饭,谁曾想还被我们给撞到了,又浪费一笔饭钱。

我笑了,说:「你们总局的出差补助这么高,至于一顿饭都请不起吗 不会是嫌我们碍事吧 若是,我们很自觉的,知道回避。」

旁边的简四脸上挂不住了。这个外号叫做猫儿的女孩子工作的时候严肃得要死,没曾想还有腼腆的一面,羞红着脸,跟我们很认真地解释了一番。我和杂毛小道脸上都挂着暧昧的笑容,瞧得她都快要钻到地下去,才点头表示肯定她的解释。然后问她最近事务所还好吧

简四摇头说,不是很好,自从你们两个……

她说到一半,想起我们此刻的身份,惶然地四处看了一眼,见没有人关注自己,方才吐了一下舌头,接着说:「……生意淡了很多,不过雪瑞小姐很争气,通过她在香岛宝岛的关系,还有自己的本事,留住了一些客源。而艾妮姐和另外两个风水师也还算有本事,勉强支撑下来,但跟以前你们在的时候,是没法比了。」

我笑了,说雪瑞一个小女孩子,能够支撑到现在,如此已经是很厉害了。

简四问要不要打电话,叫雪瑞她们过来见我们一面呢 我认真地说,你们是准备好把关系公开了吗 简四娇嗔说,哪有 我哈哈大笑,说今天我们这就回去了,明天应该就去事务所,不急在一时,先吃饭。

我们也没有说太多,彼此都有些饿了,于是开始专心对付起陆续端上来的晚餐。

吃完饭,杂毛小道问林齐鸣,刚才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接着讲,这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齐鸣用洁白的餐巾纸擦了一下嘴巴,笑着说道:「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情。主要就是最近新闻闹得凶,说有一家叫做伟相力的台资工厂,最近发生了好几起工人跳楼事件,比较频繁,外面又闹得凶,有领导批条子,让我们来看看。结果过来了,才知道陈老大对那工厂老板有些看法,具体是什么事情就不说了,反正我们这边不出手了,由他们自己解决……」

南方省这边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也是很多外来势力的桥头堡,林齐鸣不愿意细讲其中的脉络,我们也不会傻傻地去打听,只是表示知道,说不搞就不搞呗,得空闲了,去我们事务所走一走,检查一下工作呗,好歹你现在也是领导了。

林齐鸣笑了,说就是一个小队长而已,算不得什么领导,见笑了,见笑了。

杂毛小道说,话可不是这么说,大师兄以前就是在你这个位置做,现在还不是当上了大区的带头大哥 只要你做出了成绩,足够耀眼,还怕前途无量 林齐鸣拱手,说托福托福。我和杂毛小道见他和简四两人眉目传情,似乎有好多体己话儿要说,于是便不再逗弄他们,起身告辞,说明儿再见吧。

告别这两个不知道怎么凑到一起来的情侣,我和杂毛小道走在大街上,看着四周灯火明亮的店面和拥挤的人群,我感叹说,到底还是藏区或者乡下好得多,空气清新,就是视野也开阔。他点头,说是啊,在城市里,不过是人挤人,人堆人,无趣得很。就如同林齐鸣这个家伙一样无趣。还真是的,倘若让董仲明、余佳源这些家伙来,说不定我们这事务所,真的就变成了特勤局的家属收容处了。

我一愣,说什么家属收容处 除了简四这个可爱的小妞儿,还有哪个被特勤局的人骗了

杂毛小道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嘴,说:「不,就简四一个,没其他了。雪瑞小美眉归你,小澜归我,都瓜分完了。」我哈哈笑,指着他说:「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这是要逆天了吗 说实话,你什么时候把小澜给吃了,我怎么就不知道 」

杂毛小道连忙否认,说开玩笑,就这么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

我们两个就这般互相打闹取笑,在夜色阑珊中,带着头顶的虎皮猫大人,以及寄居在槐木牌中的两个朵朵,上了出租车。刚想说去厚街,结果想起来那地儿都已经租给简四、张艾妮等人住了,于是便来到了雪瑞的复式小区。

一路逃亡,我们早就不知道将房子的钥匙给丢到哪儿去了,所幸小区的保安没有换,倒也依稀记得我们,将我们放了进去。在楼下,看到房间里没有亮灯。这么晚了都还没有回来,难道这雪瑞在我们离开的大半年里,学会了泡吧等恶习,夜不归宿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的心中,就忍不住地有些不舒服,觉得应该不会这样。转念一想,雪瑞做什么,自有她父亲李家湖和母亲 Coco 来管教,关我何事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自嘲,看来我果真就跟杂毛小道说的一样,像个小孩子,表面上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然而内心里还是有一些自私,总想着让身边的大部分人围着自己转,而不容许别人有着自己的生活。

有小妖、朵朵和肥虫子这些小家伙,门锁对于我们来说,实在起不到什么阻拦的作用,很快我们就进了屋,久违的小清新扑面而来。里面黑沉沉的,有清新的氧气拂面,这些都是房间里面的植物所制造出来的。

打开灯,我发现里面的格局并没有变,连我们寻常使用的拖鞋,都仍然准备在鞋柜里面,顿时就有一种回到家里面的感觉。小伙伴们从各自的居所飞出来,在这个雪瑞和小妖给我们置办出来的家中,快乐地闹腾起来。

我提着行李来到威尔以前住过的房间放下,心中一动,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突然看到花厅中有一双晶晶亮的眼睛,璀璨仿若夜星,正在凝望着我。

看到这双美丽得让人心悸的眼睛,我的心在骤然间变得无比柔软,轻声说道:「啊,雪瑞,怎么不开灯啊,我们还以为你没有回家呢 」

花厅秋千上面的那个身影并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走上前去,刚刚靠近不到两米,便见这身影从秋千上一跃而下,右手一扬,朝着我的脸上扇来。瞧此情形,我的身体下意识地要扭身闪开,右手都已经蓄足了气力准备回击,然而我很快反应过来——这可不是生死决斗,我反抗啥 于是完全放弃反击的心思,被这柔软的手掌轻轻地扇了一巴掌。这一下并不重,雪瑞的手掌冰冰凉凉的,但还是有「啪」的一声脆响传了过来。

我没动,便感觉一具火热的娇躯扑进了我的怀里,头拱在我的胸口上,像个小猫儿一样,有压抑不住的哭声传来,过了一会儿,我的胸口又热又湿,一大片的泪水。

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孩子哭泣,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待怀中的这位姑娘情绪稍微和缓了一点,才将她扶起来,问她这是咋了。

雪瑞抹着眼泪,想到自己这样子,又气恼又好笑,砰,给了我一拳。这位大小姐可不是普通人,拳头上面的力量充足,擂得我挤眉弄眼,疼得厉害。

对面这个女孩儿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这两个老板,一跑路就是半年多,连个电话都没有回,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居然还跑去跟人家吃西餐,害我白白等了几个小时,到现在还饿着肚子,你自己看看怎么办 你说说,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

我顿时就暗叫一声苦也,本来还准备回来给雪瑞一个惊喜,结果简四那妞,转过头去便将我们给卖了个一干二净。这下可好,惊喜变成了惊吓,雪瑞此刻怒气满满,我们可该怎么哄这个大小姐啊

第九章 事务所前的两个人

收敛好情绪之后,我尴尬地解释了一番,雪瑞一时仍难释怀,不过见到杂毛小道、小妖和朵朵陆续上楼来,却也端正起态度来,与我保持距离,没有再闹。

在藤蔓和花香环绕的花厅里,雪瑞跟我们说起了这半年的情况。

我们去年十一月份走了之后,不到一个月,便有一个中央的调查组前来事务所进行调查,并且持续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人的行踪和电话,都被监控了。后来一个叫林齐鸣的人前来事务所,总算将那些个麻将脸给轰走,接着又有一个叫董仲明的男人,过来给事务所办理股份转移的相关手续,说是获得了我和杂毛小道的同意,暂时将事务所的主导权转移到雪瑞名下,这样才可以维持事务所的正常运转。雪瑞求助了她父亲李家湖和股东顾老板,得到认可之后,方才答允。

说到这里,雪瑞跟我们小心解释,说当时也只是权宜之计,这个茅晋风水事务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你们两个人的,没有了你们,这事务所就没有了灵魂,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们笑说,都是同生共死的老朋友,谁还会计较这个

雪瑞告诉我们,说听到我们出事的消息后,她托了好多人,帮着打听我们的下落。当得知杂毛小道在滇南丽江落网了之后,当时就急得不行,准备离开东官西进,去营救,结果被大师兄派着董仲明过来拦住了,并向她保证,说我们两个不会有事的。后来才知道我和杂毛小道入了藏,从此音讯全无……

雪瑞几乎是咬着牙说这些话的,看着我和杂毛小道精神抖擞、气场强劲,眼神锐利而清明,便知道这半年的时间里,功力已然有了长足的进步,害她白白地担了心。

知道雪瑞还饿着肚子,朵朵很自觉地去冰箱里面找来食材,给她做了一顿简单的两菜一汤。闻到久违的香味,雪瑞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食指大动,连筷子都来不及拿,便捻了一点儿吃,大呼「好食」。

她埋怨我,说自从吃惯了朵朵的手艺,她的胃口就被养刁了,再吃别人做的饭菜,就索然无味了,总感觉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待这个小姑娘吃完饭,我问起她父亲的事情,雪瑞告诉我,说事情好像跟李致远,也就是那个许鸣有关系。郭佳宾就是勾结了那个家伙,将一批玉石调了包,结果他父亲的大部分流动资金都陷在了里面,十分麻烦。不过他父亲近日都在缅甸,托了契努卡黑巫僧联盟的头面人物出马斡旋,至于情况怎么样,这个可能要到时候才知道。

事情竟然有这么复杂 我们都表示了惊讶,对雪瑞说,此事如果需要我们两个出手,尽管吩咐。就现在的许鸣而言,对我们根本就构不成什么威胁的,不过就是个小角色。

雪瑞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已经恢复自由身了吗

杂毛小道摇头,说暂时还不行,现在最重要的证人失踪了,而案件牵扯到茅山宗内部的斗争中,现在的茅山宗话事人一日不倒,估计我们便很难有出头之日。当然,杨知修垮台的日子也不久了,并且东南这一片地界,都是我大师兄的地盘,有他罩着,虽然不至于横着走,但也不用担心会随时都会有警车前来,将我们给铐上车带走。我们现在,只须低调地做事做人,没有几人会一直盯着我们瞧的。

雪瑞指着我和杂毛小道说,听闻你们两个在逃亡途中,将茅山宗的三个长老都给挫败收拾了,一时间名声大振,这说话的口气,倒也牛了许多呢。

我汗颜,说以讹传讹,瞧这架势,是准备捧杀我们吗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咬文嚼字的东西各有所长,总不能够撸上袖子分个胜负;武却不行,随便就可以打个桃花开。这世界上人分千种,未必个个都淡泊名利,倘若有这么一两个对我们看不惯的狠角色找上门来,那岂不是麻烦死 打得赢还好说,倘若打不赢,落败了,那就更加难过,而且还会平添对头……

好久没有见面了,我们在花厅里聊到了凌晨。女人们精神奕奕,而我和杂毛小道则呵欠连连,困得不行,可见在心理上,应付女人比应付追杀还要难。

雪瑞见我们都困得不行,便将我们踢出花厅,让我们都滚到楼下睡去,至于小妖和朵朵,她们要夜谈到天明。

我们如蒙大赦,连忙告辞下楼。我准备回威尔的房中歇息,杂毛小道却是精神抖擞,将自己衣冠整理清爽,拉住我,说,小毒物,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不如我们去那红尘世界,颠扑一番,将这几个月的霉气都一洗而空,你看怎么样

瞧着这家伙眉飞色舞的兴奋模样,我叹气说,算了,我是真困了,要玩你找老万吧。

我刚一转身,他又拉住了我,右手拇指和食指不断搓动,猥琐地笑着。我知道这位大爷身上没有银两,我们的银行卡被冻结了,跟雪瑞拿肯定是要被扁死的,无奈之下,我只有返回房间,将上次亚也给我们留下来的跑路基金拿了一些给他。

他嘿嘿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兄弟,转身离开。

我叹气,本以为这兄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性格变了很多,然而一回到这繁华都市,那不正经模式一开启,又变成了如此这般的模样来。

一夜无话,次日的早餐时间,在三个女人狐疑的目光中变得气氛紧张。

朵朵指着正在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嚼的杂毛小道说:「萧叔叔又去找坏女人了……」

在这小萝莉面前,老萧倒也还要一些面子,赶忙反驳道:「谁说的,不是,萧叔叔是出去办事儿了,正经事呢!」朵朵说,那怎么有一股香粉的味道 杂毛小道答曰:是给那些可怜无依的小姐姐们送温暖去了,自会沾上一点儿胭脂气,无妨,无妨……

旁边正在用刀叉切牛排的小妖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地回了她一眼,但见那银质餐刀,已然无声无息地将那骨瓷餐盘,给切了一个角下来,这个小狐媚子阴恻恻地说道:「你要敢学杂毛叔叔,不给朵朵树立一个好榜样,你就等着吧……」

她笑得邪恶,话还没有说完,我的冷汗已经湿了一身。

用完餐,我们准备去事务所跑一趟,见一见事务所里面的人,也算是稳定人心。

雪瑞的红色奔驰小跑只有两个位,而我的蓝色帕萨特又因为枪击事件后,返厂维修的时候低价处理了,雪瑞问要不要叫老万开公司的车过来接我们,我说不用了,你载小妖去,我们坐出租得了。

到了位于第一国际的茅晋风水事务所,我们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所有的员工都在门口等待,欢声震天,老万和小俊激动地冲上前来,将我和杂毛小道抱得喘不过气来。

相比之半年前,事务所的人事又发生了一些变动,苏梦麟被顾老板抽调回香岛去支持总公司事务,顶替他的是顾老板另外一个老手下王铁军,老王这个人办事的手段一般般,并不如苏梦麟那么八面玲珑。当然,这也符合常理,而且顾老板也跟我们解释过,毕竟我们离开了,他把手下大将搁在这,确实有些大材小用。

除此之外,事务所多了两位风水师,这我们也是知道的。一个是香岛来的李悦,梅花精算出身,祖籍福建莆田;一个是赵中华介绍过来的唐道,习的是《滴天髓》、《增删卜易》的路子,算不上神通,但也还是能够撑一撑场面的。

我们此次回返,自然不能说身份还是在逃犯,只说年前去了西川藏区办事,闹了些误会,现在误会解脱了,于是就回来了。不过我们现在的身份特殊,在全国各地都有生意,不一定会在这里常待,只有碰上那棘手的事情,方才会亲自处理。

欢迎会后,雪瑞搬了一堆账本到我的办公桌前,说要跟我对账单,讲一讲经营。杂毛小道听到这个就头大,便表示自己就不参与了,他要出去,跟事务所的每一个成员谈心,说些鼓励人的话语,增强凝聚力。

如此忙忙碌碌到了中午,老王去附近的餐厅订了一个包间,吃了一顿简单的工作餐,以示庆祝。回来的时候,我们发现事务所门口有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正在守候。一个年龄四十来岁,戴着眼镜,另一个是小年轻,都文质彬彬的。见到我们一伙儿人返回来,中年男人走上前来,稍微鞠了一个躬,朝着我们问道:「请问你们是茅晋风水事务所的员工吗 」

第十章 来自伟相力的求助

这两个人长得都很斯文,模样十分平常,并无什么可说的地方,但从气质上面来讲,却总让人感觉有点怪异。走到我们面前的这个眼镜中年人一开口,看过几部宝岛电视剧的我立刻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两位宝岛的同胞。

我们中午工作餐的时候,虽说不能喝酒,但毕竟不是什么正规企业,老万这家伙一起哄,而刚来的那两个风水师傅跟我们见面又有些忐忑和局促,总是需要酒水来缓和场面的,所以大家伙儿多少也喝了几杯。看到我们这一伙人脸色潮红,后面那个男的眉头就有些皱起来,露出不屑的表情来。

听到有人这么问起,杂毛小道越众而出,说,然也,请问两位找谁,有什么事儿

眼镜男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杂毛小道,说道:「鄙人谢一凡,常听关知宜小姐谈起贵事务所,所以特来拜访,有些生意相商……」

杂毛小道接过名片,低头一看,念道:「伟相力集团……行政课长谢一凡……」

他没念完,收入袖中,拱手哈哈笑道:「贵客,贵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家事务所的老板萧克明,茅山道士出身。旁边这位是我的合伙人,也就是你要找的陆左先生,既然是生意,那么我们进去谈,站在这门口,倒是怠慢了贵客……」

小道一向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带着谢一凡走进了事务所,直接领着到了他的办公室,我自然是要跟上的,还让小澜去泡两杯咖啡进来。

在办公室里面我们又是一番寒暄。谢一凡旁边的这位是他的助理罗喆,一个寡言少语的年轻人,有着俊朗帅气的外表和高人一等的些许姿态。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的交流。谢一凡告诉我们,他们老板的朋友认识关知宜,得知我们茅晋事务所在这南方一带,是很有影响力的风水公司,而且对于某些事务的处理,更是有着独到之处。正好他们集团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在寻求这方面的合作,所以便一路找寻过来了。

待小澜给诸人上了茶水,我给这两位介绍,对于寻常毒物降头之术,我颇擅长;至于风水堪舆的门道,却是这位萧先生独到的领域,不知道两位前来,所为何事

谢一凡叹了一声气,说,实不相瞒,此番前来,确实是有要紧事相求。原来谢一凡就职于一家大型的台企集团伟相力,这家集团的背景神秘,资金雄厚,在鹏市有着一家不小的工业园,依托着大陆的市场和资源,以及相对廉价的密集劳动力,公司的发展蒸蒸日上,目前承接了多家世界知名公司的代工业务,正雄心勃勃,准备扩大在华的产能,并且实现企业的转型。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自去年开始,公司便频繁地发生事故,而且订单也开始锐减,特别是从今年四月份以来,就有工人莫名其妙地从住宿楼顶坠楼轻生,一连好几起,这使得他们在舆论上面颇为被动。一开始他们还在反省自己的管理模式,到了后来,有一个家中礼佛的高管便提出疑问,说莫非是这里面,有什么邪门的地方 于是就起了这方面的心思,开始四处找寻这方面相关的专业人士。我们的名声也就是这时传到了他们经理的耳中,所以专门前来相请。

关于跳楼员工的背景和细节,以及相关的一些处理措施,谢一凡说了很多。当然,我能够感觉到他话语里,似乎也有所隐瞒。这并不重要,关键是从他口中所说的疑点中,我们并没有听到太多的线索,从整个事件上来看,我更多的是愿意相信他们这种沿袭自日本企业军事化的管理模式,太过于苛刻,以至于员工的心理压抑,才会断然起了轻生的念头。

说实话,在南方省闯荡多年,我对于这方面,还是有一些切身体会的。

在 21 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末,来到南方这里打工的人群,特别是进入这些工厂里打工的人,大部分都是 80 后 90 后,而且很多都是来自贫困的边远山区。他们是新生代的农民工,一方面渴望了解世界、活泼好动,另一方面又无比的脆弱,而且还缺乏自我保护的意识和法律知识,很多人冲动、迷茫、彷徨、无助……而且还很无知。他们在懵懵懂懂中,便进入了这种密集型劳动企业,在流水线上,重复着简单而机械的操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机器人式的作业方式,再加上企业沿袭自日企的那种生硬而冷漠、级别分明的管理手段,使得很多年轻员工在恋爱、考核、奖惩及人际关系处理中困惑,从而带来了情绪波动、思想郁闷、精神痛苦,一时间心理崩溃,这是必然会发生的。

正如我在鹏市的那两个工友阿培和孔阳以前一样,日复一日的机械化工作,以及长年累月的加班无休,使得他们渴望解脱,逃离这样的环境,而又因为生活圈子的狭窄,使得他们并没有什么门路,即使离开工厂,说不定还找不到比现在工资更高的地方,所以才会犹豫、烦躁和苦闷。

这是近两亿农民工所面临的新问题。很多年轻的打工者背井离乡,他们比自己的前辈更加有知识、有诉求,也有理想,不过比起自己的前辈,也有着吃不了辛苦、耐不住寂寞、受不得压力的诸多缺点。

新产业工人的整体状况,这是一个大问题,并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所能够解决的,我能够帮助的,也只有像阿培和孔阳这样少数一些相熟的朋友,以及,事关邪门的诸般事宜。

谈完这些,杂毛小道表示这些事情唯有实地考量,方才能够准确判定,倘若是道听途说便能胡诌一番,相信你们也不会信任我。谢一凡点头,说是的,这位道长说得实在。他问我们能不能在最近这几天,抽出时间来,去一趟鹏市,陪他们走一遭,去现场考察一趟。

见我们有些犹豫,旁边那个很少发言的罗喆出声说道:「酬劳不是问题,我们董事长,出手一向阔绰,只要事情能够圆满解决,那么这些都好谈。」

杂毛小道瞅了我一眼,我没有表示,他沉吟了一番,说:「这倒不是钱的问题。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们这里开一个会议,评估一下这件事情的风险和其他相关事宜,然后再通知你们我们到底接不接这个单子。另外,我们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论是谁,你们都不能够告诉别人,你们在这里,见过我俩!」

谢一凡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罗喆说道:「你们两个是老板,难道还做不了主吗 」

我翻了一下眼皮,瞧了一眼这个略微有些喧宾夺主的助理,笑了笑,而杂毛小道则直接跟他甩脸子道:「我们倘若是要赚钱,放出风去,分分钟的事情,你们是过来求助的,所以不要这么跟我们说话。一个单子接与不接,这都是需要评估的,这是我们严谨的态度,贸然答应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这才是愚蠢的表现,也是一个事务所最不成熟的地方。所以,如果你们诚心,等候我们会议结果,如果觉得无所谓,那么——不送!」

听杂毛小道将架子一端起,说得强硬,爱接不接的样子,两人反倒是觉得他颇有些高人风范,顿时就软了下来,连忙道歉,说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先回去,静候佳音。

两人离开之后,雪瑞推门进来,问我们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想起来了,说昨天碰到林齐鸣那个小子,不是也说起了伟相力这家工厂吗 难道他们讲的,是同一件事情

杂毛小道翻了一下白眼,说:「这么明显的事情,你还需要猜吗 事情倒是蛮简单的,而且宝岛人的钱也多,好赚,正好给事务所开一下张,唯一的担忧在于,这事情好像跟大师兄牵扯上了关系,需要打听清楚,不然大水冲了龙王庙,自个儿打擂台,那可不好——猫儿!」

杂毛小道扯着脖子朝外面喊,没多久,简四跑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中午吃饭的发票,问,怎么回事

我说,林齐鸣那贱人呢,我们有事情找他!

简四红着脸,说她怎么知道啊 昨天看完电影,各自就散了。我惊讶,说他不会回帝都了吧 她摇头,说今天晚上还约了吃饭来着。我让她打电话叫林齐鸣过来,我没号码。简四退出了办公室,没过半个小时,一脸稳重的林齐鸣推门进来。

 

 

 

第十一章 大师兄的请求

林齐鸣上来与我们热情握手,说两位相召,所为何事

我们请他落座,屁股刚挨沙发,杂毛小道就开始发难说,你把我们事务所的一朵花儿偷偷摸摸给摘走了,是不是要给我们这当老板的,一个交代

林齐鸣哈哈笑,说两情相悦,何来挂碍 你们不要提防我,得防着点董仲明那小子,据说他对雪瑞有那么一点儿小意思,总是缠着雪瑞发点小短信、晚餐邀请啥的,这才是你们真正的大敌呢……

听到林齐鸣这般说,杂毛小道面色古怪地瞧着我,哈哈大笑。

闲话扯完,我问林齐鸣最近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想了一下,说明天去南方跟陈老大见一面,然后回去述职。杂毛小道问他,你这次来办的事情还没有搞定,是不是需要去跟我大师兄讨一个说法

林齐鸣一愣,继而摇头,说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对方的责任,跟陈老大没有太大的关系,这里面的门道很多,弯弯绕绕,并不是你们所能够理解的。站在陈老大的立场,这样的袖手旁观,其实反而是更加合理,也符合上面的意图……咦,等等,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

杂毛小道将之前收到的名片递给林齐鸣,他看了一眼,露出古怪的表情来,说他们倒是神通广大,竟然会找到你们。

我点头,说老林,我们这事务所开门做生意呢,天职就是给你们拾遗补缺,做那润滑油,处理各种你们这些官老爷顾及不来的事情,勉强混口饭吃,别人找上门来了,总不能够将他们给推出门外去吧;但是呢,我们又怕与官方这里会有什么冲突,所以才会找你过来了解一下,免得稀里糊涂地做错了事情。

听我说明缘由,林齐鸣笑了起来,说:「原来如此,其实你们倒是多虑了。陈老大有他的考虑,不过并不反对民间组织来参与此事。而且他不仅不阻拦,甚至还请了人暗中帮助,主要就是因为受害者,都是我们自己的普通工人。总之一句话,你们只管去,狮子大张口,能搞定的话,皆大欢喜。」

我们虽然不太清楚这里面有什么曲折存在,但既然林齐鸣给了我们这么肯定的回复,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于是就不再纠结,聊了一些轻松的话题。

讲到最近的局势变化,林齐鸣感叹,说有一位很欣赏陈老大的老同志去世了,所以最近陈老大的日子有点微妙,而林齐鸣他自己在总局,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不过最近整体还算是比较太平,各地皆无什么要紧的事情,去年闹得比较凶的邪灵教,也处于蛰伏状态,所以他们这会儿倒是悠闲一些。

聊不过几句,他便与我们告辞,找简四去了。

我跟杂毛小道、雪瑞商量要不要接这单子。虽然我们在大师兄的治下,各方面都有打点,就这般素面出去,也不用担心被请吃茶,但多少还是要低调一些好,不然事情倘若是真的计较起来,我们毕竟还不是清白之身,一个小警察,都可以拘我们。

杂毛小道提议雪瑞过去,雪瑞不肯,说凭什么卖苦力的活儿都让她来干,我们却坐享其成

我摸着脸苦笑,说别人慕名而来,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他们出去只会说我们事务所没人,虚名而已,到时候传出去,可真的不好听。

几个人好是一番商量,都达不成统一意见,突然办公桌上面的电话响了起来。杂毛小道跑过去接通,说了几句,脸色古怪地扫了我们一眼,然后点头,说,好,没问题。挂了电话,他走到我们面前苦笑,说林齐鸣那家伙转身就卖了我们,伟相力的人来到事务所的事情,大师兄已经知道了,他在电话那边请我们务必去一趟,也算是给他私人帮一个忙。

杂毛小道说他答应了。我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师兄这卖的到底是什么关子。不过既然他开口了,那我们便也不好拒绝,于是拿着谢一凡留下来的名片,照着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很快,那两个宝岛人便来到了事务所,问我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杂毛小道告诉谢一凡,说此事我们可以参与,不过有两点需要提前说明:这一是我们现在的身份不便公开,所以到时候我们不会在媒体和公众的视线中露面;第二点,我们需要积极的配合。

谢一凡表示了解,做这一行的,五弊三缺,大部分人都喜欢低调,也有忌讳;至于配合,我们是怀着极大的诚意前来的,我的助手罗喆会全程陪同,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解决。

我们点头说,好,那就没问题了,何时出发

谢一凡说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有一件事情,可能要提前说一下……他的语气有些迟疑,不怎么好说出口。杂毛小道眉头一掀,说,怎吗 有什么事情,直接提便好,我们要提前沟通好,免得到了合作的时候,有许多不便利。

许是杂毛小道这一瞥,气场太强,谢一凡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水,吞吞吐吐地说道:「除了两位之外,我们还请来全国各地的其他风水师,所以,到时候……」

一女不嫁二夫。同一个任务居然会请来不同的人,这个做法确实有些行业忌讳,不过这也能够说明他们确实是有些着急上火了。茅晋事务所自出道起,便是踩着同城金星、萃君、福通源等风水公司上的位,最不怕的就是竞争了,于是杂毛小道哈哈一笑,说如此甚妙,还以为此行会十分平淡,多了这些个同行,不但能够交流心得,而且还能够同场竞技,岂不妙哉

听杂毛小道如此自信的言语,谢一凡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说:「萧先生不但本事过人,而且还心胸豁达,不愧是成名人物。如此的话,那我们先将合同签署,然后折回公司汇报,明天就会有人过来接你们……」

我摆摆手,说无妨,事务所有车,到时候直接过去便是。

商量完毕,我们将这两位宝岛同胞送出了事务所,然后与雪瑞商量。她这两天与小妖、朵朵打得火热,并不想跟我们去鹏市办事,让我们自去,留下两个朵朵陪她,她坐镇家中即可。

我不同意。小妖这小狐媚子我倒是管不着,朵朵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在我的一米之内打坐练气,吸收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的尸丹气息,这功课是鬼妖婆婆交待的,可耽误不得。

然而朵朵好不容易能够放一天假,就犯了懒,耍着赖,要跟着雪瑞一起玩儿。也不知道这三个女孩子拢在一起,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聊。最后杂毛小道无奈,说要不算了吧,反正东官和鹏市相隔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又不是去多远,便让这两个小妮子待这儿呗,凭咱们两个人,还弄不了那点儿小事

我一想,也拗不过这些小家伙,只得作罢。

当天下班的时候,我们事务所聚餐,也算是一个正式的欢迎会,林齐鸣和闻风而来的赵中华、曹彦君都有参加,至于阿根和古伟这些普通人虽然同城,但为了保密,就没有叫。赵中华和曹彦君都知晓我的酒量,故而除了之前的礼节外,浅尝辄止,然而林齐鸣这个总部领导却并不知晓,而且我和杂毛小道两个人又恼恨这个家伙跑到我们事务所来泡妞儿,于是开始纠集人给他灌酒。

林齐鸣本来是个稳重的性子,不过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却也有些自尊心膨胀,于是跟我拼酒。在连着喝了十杯 52 度的白酒之后,他盯着我那挂着淡淡微笑的脸,幡然醒悟:「你作弊!」

他可算是想起我肚子里面,还有一条嗜酒如命的肥虫子来。不过为时已晚,酒劲上头,林齐鸣栽头倒下,接着我们安排简四去照顾。作为哥们儿,我们的安排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能不能攻入这临门一脚,就要看林齐鸣这个家伙的本事了。

当晚事务所大部分的成员都喝了个酩酊大醉,恣意欢谑。老万抱着我哭,说知道我犯事的消息,他这大半年过得都难过,连那事儿都没有兴趣了,昨天萧老板过来找他,激动得他泪流满面,一夜七次郎,妥妥的……

几个新来的成员跟我们喝过几杯酒,也放开了,都是不错的人,彼此交心,也少了许多隔阂。

次日早晨,开完早会之后,老万开着公司配置的商务车载着我们,前往鹏市。我们并没有直接前往伟相力的工业园区,而是先找到了在附近开自助餐厅的阿培和孔阳。我们差不多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怎么联系了。当日开张时还颇为冷清的水晶烤肉,此刻方才是早上十一点多钟,就差不多满场了,不大的店面,也算得上十分火爆。我在服务台找到了正在忙着记账的阿培,看到我们的到来,他又意外又惊喜,飞快地绕过服务台,「啊」的一声大叫,将我给紧紧地抱住。

 

 

第十二章 奔驰上的男女

我的到来让阿培喜出望外,他叫来了一个服务员给自己顶岗,然后把我和杂毛小道拉进厨房旁边的隔间去,然后小心地问道:「阿左,我听阿东说你犯了点事情,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说,事儿呢是有,不过情况特殊,具体情况也不好跟你多讲,你只要知道我没问题便好。

他很高兴,说孔阳去上货了,等他回来,咱哥几个整几杯,不醉不休。

我说,得了吧,就你这酒量,几杯就倒,行不行啊

阿培哈哈笑,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人怎么能够用过去的眼光看问题呢 咱做餐饮行业也这么久了,几杯大酒,那也是喝得的。谈话间,阿培不住地笑,爽朗而直接,跟最开始我与他相逢时那种迷茫和彷徨的状态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我们之所以过来找阿培,除了是来探看朋友外,主要还是因为他以前曾经在伟相力做过,而且这一带人脉也熟,虽然不一定有什么进展,但是总是能够给我们不同的截面,远远比谢一凡那一面之辞要来得准确。我问阿培有没有时间,倘若有,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我有些情况想跟他了解一下。

听我说了这句话,阿培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们过来,是因为伟相力跳楼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在朋友圈里知道的人不多,但是阿培等人正好是少数能够了解的几个。他一听这话便能够联想到跳楼事件,说明此事已经被炒得过火,太敏感。

阿培跟店里面的伙计交待了几句,然后带着我们在附近的一家糖水店里坐下,点了两杯烧仙草和一份双皮奶。

南方这边天气热得早,待坐定,阿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这事情闹得挺凶的,久了,便有人传言是有妖邪作怪。不过说来也奇怪,往年这种事情虽然有,但只是偶尔发生,今年却有些扎堆了,搞得我们现在说起此事,就像开奥运会点金牌数一样,没事就问:『第几个了 』」

阿培并没有把这当作是什么严肃的事情,跟我们侃侃而谈:「一开始都没有人当一回事儿,那么大的一个集团,死几个人,都是闲谈逸事,真的没几个人计较。不过从今年三月份开始,事情就有些集中了。其他人不说,上个月七号死的那个滇南妹儿,我倒是认识的,是孔阳女朋友的一个小姐妹,人老实,踏实肯干,而且家里面负担也比较重,也没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事情,莫名其妙就去了,实在可惜……」

我回忆了一下说:「听讲是因为感情问题 」

阿培摇头说,「没有,那个妹儿虽然有好几个娃崽追,不过也没有同意哪个,不存在感情问题,你听谁说的 」他叹气,接着说:「现在小道消息太多,都不值得信,真正知情的人都不敢讲了。为什么呢 上两个星期连续四个人坠楼身亡,结果搞得伟相力行政部的人到处灭火,在员工里面也实行了禁口令,不准跟外面的人谈论这些事情,一旦发现,就没得班加。你也晓得,他们这些员工工资本来就不高,一个月要是没有加班费撑着,还不够在这个地方生活,所以大家都三缄其口了。」

关于伟相力保安人员的执行能力,这个我以前就听过阿培和孔阳的一些抱怨,多少也知道一些。因为伟相力部分工厂是做电子成品代工的业务,为了防止员工从厂房往外携带终端产品,所以十分严苛,但凡有所怀疑,都会毫不留情地进行搜查,甚至恶言相向,拳脚相加。

孔阳曾经跟我开玩笑,说伟相力是实行半军事化的模块式管理,这些鸟保安,是一群战斗力不逊于城管的队伍。这话虽是戏言,却也有几分神似。然而没有人是天生讨人厌烦的,这些保安人员的出身,跟这些被他们管制的人员一样,大部分都如我一样,来自农村或者边远地区,一样的同龄青年,之所以会变成如此,多数还都是因为制度的关系。

与我相比,阿培的打工经历比我丰富得多。他告诉我,他干过很多台资厂,制度大部分都沿袭日企,等级分明,冷漠得很,台干高高在上,如同皇军。福利方面,台企比起日企来说远远不如。这样的落差,使得这些工厂的名声并不是很好,或者说,极差。当然,这也只是部分。在薪酬和待遇上面,伟相力要比周边的一些小厂,高上太多。

制度方面的事情,我们无从改变,此番过来,主要集中在这些跳楼事件里,是否有一些非自然的东西参与其中。从阿培这里,我们得到了最底层产业工人的基本生存状态,以及他们的一些真实而原始的想法,至于其他,可能还需要进一步勘查才行。

我们谈了很多。十二点钟左右的时候孔阳闻讯赶了回来,非要请我们去附近最好的一家酒店吃饭。我说不用了,就在自助餐厅里面吃点就好,何必便宜外人

对于我,阿培和孔阳是十分尊敬的。毕竟他们能跳出自己的生活圈子,成为一家自助餐厅的老板,从启动资金,到培训策划,都有我帮忙出的力。这些对于我来说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他们确实是改变人生的大事。

看到他们现在的状况,我也很开心。我一直觉得,一个人成功与否,不在于他多有钱,而在于他能否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

吃完中饭,老万找过来,说伟相力那边的谢课长,打电话过来催了几次,听语气好像很急,问我们到了哪里,需不需要派人过来接我们

听到这话,我们就没有再作停留,而是让老万直接将车开往工业园区,通知谢一凡过来接我们。阿培他们的自助餐厅就在园区附近,车子拐过几道路口,就到了地方,我们没有准行证,所以进不去。等了一会儿,谢一凡带着助理罗喆跑过来,与我们握手,然后带着我们来到了一栋四层高的综合楼前。

下了车,谢一凡小声跟我说他们集团在这个时候,正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园区外面说不定蹲着多少记者在等待采访,所以一切行事都很低调,也没有隆重地接待我们,还请见谅。

我和杂毛小道都笑了,说如此正好。我们本来准备改头换面,现在一看,却不用多费这些儿劲。

从综合楼的大堂往里面走,转过一处隔断,我看到屏风后面坐着几个人,怎么看都有些眼熟。当有一个短头发的精干女人站起来的时候,我骤然想起,这不就是跟茅晋事务所同城的萃君顾问公司吗 这个女人,是萃君顾问公司的老板吴萃君,而我看着眼熟的那个中年眼镜男,跟杂毛小道当初在锦绣阁论道的时候有过交流,好像叫做老庄吧,至于名字,就不记得了。

这边的沙发区,除了萃君顾问公司外,还有六七个人,分属两三个团体,看来伟相力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但凡有些名气的公司,都给请了过来。

见到我们在谢一凡的引导下走过来,吴萃君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热情说道:「我道是哪位先生这么难请呢,原来是茅晋事务所的陆老板和萧老板啊。不错,两位都是有着真本事的人,锦绣阁上一举扬名,整个东官业内无人不晓,确实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不过,两位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跑路吗 」

老庄在旁边附和道:「就是啊,难道去年到处流传的通缉令,是假的吗 」

谢一凡本来还准备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听到吴萃君和老庄这一唱一和地将这样劲爆的消息抖出来,惊讶地回过头来瞧。我没想到会遇到这个娘们,而且还疯狗一样上来就咬,没有说话,杂毛小道却是个靠嘴皮子吃饭的人,直接瞪眼回去:「吴萃君,你是开警察局的吗 」

吴萃君摇摇头,说不是。杂毛小道便淡淡地说道:「不是便闭嘴,小心永远开不了嘴!」

他说得霸气,像吴萃君这么强势的女人,按理说应该会第一时间反驳的,然而她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再没有说话,坐了回去。我看向大为吃惊的谢一凡,说谢课长,我们和萃君顾问公司有些故事,见笑了。谢一凡摇摇头,说通缉令是怎么回事

杂毛小道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业内的事。如果我们真的有问题,还敢正大光明出现在这里 」

谢一凡瞧我们面无所惧的表情,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走到场中来,开腔说了几句场面话,拱手请求大家多多帮忙,尽快将这件事情鉴定处理,避免给集团公司再招惹麻烦。在这里,他也只是一个跑腿的,没说几句,我突然隔着玻璃看到综合楼的大厅外驶来了几辆黑色奔驰。

谢一凡眼睛一亮,让罗喆招呼我们,自己小跑步,朝着门口跑过去。

车门开,走下了一老一少两个人来。

第十三章 同行济济

这两人,一个青裤白衫黑布鞋,年貌古稀,颔下有飘逸的白色长须,面带微笑,一副有道老神仙的打扮;另外一个则是妙龄女郎,高跟鞋,穿着一件修身蓝色旗袍,鸦色秀发盘在头上,鹅蛋儿小脸上面写满了高傲和自负,冰山美人儿,颇有种大家闺秀的豪门气质。一同走出来的,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跟这两个气场很强的贵宾聊着天,谈笑颇欢。

谢一凡上前招呼,神情恭谨得很,说了几句,然后手往回伸,朝向了我们这边儿来。那个妙龄女郎眼睛往这边斜了一眼,正好与我们的目光对上,眉毛一挑,似乎颇为不屑。我微微皱眉,瞧这架势,仿佛是同行的样子,不过不知道是在哪儿混饭吃的。就这劲儿,倒也看不出高人的架势。

真正有本事的人,哪个不是低调再低调,态度哪里会流露得这般明显

很快,这一老一少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越过大厅,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谢一凡给我们做介绍:「各位,这位是宝岛花莲的姜钟锡大师,师承宝岛皇极风水派,著有《阴宅风水》、《梅花算术预测》等多部著作,曾经给著名的金门朱秀华女士鉴定过借尸还魂的真实性,在东亚一带,是顶级厉害的风水师。这位是姜大师的徒弟张静茹,宝岛易经文化研究院代理副院长,清华大学国学讲师,被业内誉为中国最有潜力、最为年轻的风水专家之一……」

这响当当的名号一报出来,宝岛人只以为我们都会起立鼓掌,夹道欢迎,然而除了吴萃君站起来外,其余如我一般的人,都装作没听到,摸摸鼻子不说话。

这也是同行相轻的一种。毕竟能够闯出一些名头来的,都不是初出茅庐之辈,谁的头顶上没有几个光环 我们这种野鸡路子,不是还花了钱搞了一个中华易学研究会荣誉教授的名头 可是这中华易学研究会的门往哪里开,我们依旧也不知道。所谓风水师,名头真心不重要,大家真正看中的,是手里面有没有活儿,能不能够镇得住场面。

不过这般敷衍的态度,确实也有些不是很和谐。白胡子老头儿姜钟锡年纪大了,气儿顺,倒也没有说什么,那个妙龄女郎张静茹,显然是气坏了,狠狠地瞪了一眼我们这些家伙,然后回头跟那个胖子说了几句话。

她说话声音虽小,却堪堪能够进入我们的耳朵里:「李经理,你们从哪里,请来这么些个……」

她话没有说完,然而意思却表达到了,我旁边的好几个人都是脸色一变,恼怒上了心头。

我之前说过,诸种秘术,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隐匿失传甚多,许多人不知不晓不闻,反而是香岛、宝岛之地,繁荣昌盛,流派纷呈。这些地方的同行,普遍都不怎么瞧得起大陆的师傅,如此态度,也算是正常。

我特意关注了一下杂毛小道,这厮也是脸色一变,然后一双眼睛几乎变成了灯泡,闪现精光,咽着口水,几乎有冲上去,将这件蓝色锦缎旗袍给撕开来的冲动。

我略微有些无语,这个家伙并没有听到我们面前这小妞儿的羞辱之意,反而更加注重别人胸脯前那高耸的起伏曲致。不过他这一招也算是有效,在那贪婪的、几乎想要将人扒光的目光注视下,这个女郎收敛了一些骄容,下意识地拉了拉裙角。

我们没有说话,倒是那个吴萃君走了上去,拱手说道:「竟然是姜世伯,侄女吴萃君,这厢有礼了。」

姜钟锡听到这见礼,略微有些讶异,没有想起来面前这个短发精明女人,是何方人物。不过吴萃君很快提醒了他,说家父吴琊,匪号玄三狼,不知道姜世伯可曾记起来了 她话音刚落,这姜钟锡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三狼的女儿啊,没想到啊没想到,上次见你,还是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这一晃眼几十年,竟然这么大了。听你父亲说你在内地开了一家公司 」

吴萃君立刻递上名片,说道:「萃君顾问,开在东官,侄女也是凭着父亲教的手艺,勉强维持些生计,还请姜世伯多多指教才是……」

姜钟锡接过名片瞧了一眼,然后递给旁边的妙龄女郎张静茹,颇为谦虚地说道:「你父亲与我本事相若,谈不上什么指点,今番能够在一起共事,也算是有缘,不必多礼。」

这熟人见面,一番攀谈,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给冲淡了很多。那个中年胖子走到中间来,举着双手喊道:「诸位,鄙人李皓,是集团行政部的经理,今天请大家过来呢,想必大家多少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在这里呢,我代表我们董事长恳求大家,希望能够尽早解决此事,恢复集团的正常生产和稳定,至于外界对我们集团血汗工厂的种种指责,我想说,对于同类企业来说,我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当然,我们的工作也在继续,希望能够更加人性化……」他到底是一个领导干部,说话跟我们这边差不多,废话连篇,官话套话一堆堆。

说完之后,他引着大家到了二楼的会议室,将此次事件的具体细节和过程,用 PPT 放映的形式,给我们做了详细的介绍。

因为之前做了一些功课,我对这些细节并不是很在意,而是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参与此次事件查探的,主要有六家:我和杂毛小道的茅晋事务所算一家,萃君顾问公司算一家,宝岛大师姜钟锡和他徒儿张静茹算一家,还有三家,一家来自鹏市,一家来自南方市,还有一家,居然来自朱晨晨和欧阳指间老先生的家乡江门。

如此人才济济,又相互间有着竞争关系,所以会上热烈发言的人很多。我和杂毛小道都有一个相同的性子,就是不爱张扬。杂毛小道虽然爱耍弄嘴皮子,但是也特别分场合,倘若是自个儿摆摊算命,那小嘴吧嗒吧嗒能说一天,但是在这种场合,却并不吭气。同样的还有宝岛来的两位大师,也都眯着眼,不说话,只是扫量着场中的各位。我感觉那个叫做张静茹的妙龄女郎,她的目光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着我们这边扫量过来。

哎呀妈啊,这是要看上我的节奏吗

我在心中恶意地揣测着,对这个长得像模特多过像风水师的妹子,有着不是很好的观感。或许是因为我这个人向来都是在底层摸爬滚打,接受过太多的白眼和不屑,所以下意识地对那些自我意识十分强烈的人,抱有一种疏离的态度。无论是谁,我们生而平等,在人格上都是一样的,何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模样呢

会议开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时,一群人讨论得脸红脖子粗,将此事的种种疑点都列举出来,借以彰显自己的眼光和专业,我和杂毛小道默然不言,时而观察周围诸人,时而埋头看了看桌子上给的资料。其间杂毛小道接到一个电话,他出去说了两句,回来的时候,说是董仲明打过来的,说有人举报我们两个在伟相力工业园露面,问是不是在逃通缉犯,小董已经把这件事情给抹平了,不过让我们尽量小心一点儿,倘若事情真的闹大,陈老大这边可能也罩不住的。

我瞥了一下正在慷慨陈词的吴萃君,想来就是这个娘们暗中做了手脚。自锦绣阁讲数比斗以来,我便能够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心机和好胜心,不是一般的强烈,乃至有些疯魔的状态。我问杂毛小道怎么办,要不然我们先撤吧,免得沾染了这些污垢。

他摇头,嘴角浮现出了古怪的笑容,说,既然是大师兄托办的事情,搞好便是,至于这女人,我找她好好地、深入地谈一谈。

这会议对于某些人来说是舌辩群雄的表现机会,然而对于我们来说却有些无聊,到结束的时候,我得到三条信息:一,入夜之后,在场各位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下,至工业园各处观风识水;二,如有必要,可以前往停尸房察看最近两个死者的尸首;三,集团公司还从五台山请了一位高僧,会在这两天到达。

听到第三个消息,我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两位宝岛同行自视甚高,然而他们的雇主却并不是完全信任,不但请来了我们这些周边名家,还不远万里,跑去晋西请人,真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会议结束之后,集团行政部给我们安排地方暂住,之后的时间可以自由行动,至晚上会合。如果需要巡厂以查风水,他们会派人员陪同。这个工业园实在太大了,一个人在里面转,说不得就会迷路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也大概瞧了一下,能够看出这里的格局,是请人专门看过的,倒也中规中矩,瞧不出什么花样来,于是没有再浪费时间,准备静待晚上。散会之后,杂毛小道去找吴萃君谈事,我刚要走,便听到身后有人用台腔国语叫道:「喂,你,站住!」

第十四章 尸检中的诡异发现

我回过头来,但见张静茹从转角跑到我面前来,盯着我瞧了好半会儿,突然说道:「你就是关知宜口中所说的妙手回春陆左吧 」

我愣了一下,这美人当前,脑子就有点儿转不过弯来。就客户来说,关知宜并不算是我们所遇到过最棘手的,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便完成了,这个女明星虽然并不为我们所喜欢,却实在为茅晋事务所的名声推广,做了很多工作。人便是这么奇妙。

见我没有说话,张静茹恶狠狠地瞧着我,说听说你本事很大啊,不过像你们这些邪门歪道,再厉害,也不能够明了正途,有何用

我摸了摸下巴,说张小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没有事情,那么就让开,我想回去休息了。

张静茹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说也对,徒有虚名而已,我何必跟你计较 只是以后低调一点,免得碰到有真本事的,被人笑话。

这小妞儿脑袋一扭,回过头,马尾辫一甩一甩,朝着走廊尽头走去,杂毛小道鬼魅一样出现在我的旁边,看着张静茹一扭一扭的丰臀,用胳膊捅了捅我,说怎么,这个妞看上你了 我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说不是,她跑过来告诉我不要太张扬了,低调一点。咱高调过吗

杂毛小道眯着眼睛说,瞧这个女人,倒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我问,吴萃君那边怎么样,是不是这个死女人在阴我们 需不需要我的肥虫子出马,给她疏通一下肠子 让她也知道「敬畏」这两个字,有的东西不是想说就能说的。杂毛小道摇头说不用麻烦,他已经解决了。

我奇怪,说这么快,怎么搞定的

杂毛小道嘴角含笑,说跟你混了这么久,这巫蛊之道也算是了解个粗略,再加上以前在耶朗祭殿中瞧见的东西符文,将其融入符箓中,倒也有些收获,正好想找个实验对象,所以……

这个巫蛊结合符箓的想法,是杂毛小道在我家里闲着无聊的时候想起来的,我不知道他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出了成品。我笑了,问,效果如何 杂毛小道说还不错,至少现在,吴萃君给吓得半死,算是老实了。

我们两个说着话,谢一凡的助理罗喆跑了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的停尸房,看一下上周的死者。因为公司目前已经做好了死者家属的思想工作,所以最迟明天就会火化了。

杂毛小道瞧了瞧我,点头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送死者一程吧。

在罗喆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存放死者尸体的医院,同去的还有来自江门的两个风水师,为首的那个叫做沈瑜,倒是个不错的人,我们喊他老沈,他助手刘雷,我们叫他小雷。一路行至停尸房,这是医院偏楼的地下室,灯光昏暗,即使是大白天,都有一种阴森寒冷的感觉。

罗喆告诉我们,人早就应该火化了的,不过因为家属一直不肯答应他们的赔偿价钱,所以在拖着。这两天媒体盯得特别紧,总部生怕跳楼工人的家属闹事,所以就特批了,正准备着送殡仪馆火化呢。他说着话,停尸房的管理人员将铁门打开,一股寒气袭来,我旁边的老沈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冷颤。

停尸房里面灯光昏暗,空气也不是很好,有一股陈腐的冷冻剂的味道。医院的停尸房存放尸体,是采用抽拉式尸盒的方式,管理员对着记录查找,然后带我们到南墙边的一个门柜前,将两个盒子上的锁分别打开来。罗喆忍不住提醒我们,说这摔死的人,模样可不好看啊。

我耸了耸肩说,你放心,我们见过的东西比你能够想象的恶心,还要重口味,这点儿小事,并不算什么。

旁边的沈瑜和他的助手小雷已经掏出了罗盘,往上面洒了些净水,准备检测。

说话间,管理员将上面的一个抽屉一下子拉出来,齐腰高,朦胧的灯光下,我们俯身一看,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浑身挂霜,嘴唇上面的绒毛都还没有褪干净,脸上有一些青色的尸斑,眼窝黑青,脑壳少了一小半,身子蜷缩着。瞧这脸,上面写满了痛苦和不甘。在死亡的那一刹那,他应该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想来也是,脑壳摔坏了半边儿,这疼痛可不是谁都能够忍的。

再看另外一具,都是很寻常的尸体,除了因为从高空坠落,摔丢了某些零件外,并无什么不同。

旁边的罗喆瞧了一眼,肚中就翻腾想吐,往后面挪动了几步,见我们一副漠然无视的表情,这才觉得不好意思,强忍着吐意走上前来,问旁边肃容观察罗盘天池的沈瑜说道:「沈先生,请问一下,您可是有什么发现啊 」

沈瑜皱着眉头沉吟了一番,然后回答道:「没有!」

他的话让满心期待的罗喆一阵无语。沈瑜并不理会他,而是拱手向我们问候,说,两位大名,沈瑜也有听说过,请教一下,你们可有瞧出什么蹊跷来

我们摇头,说没有。这尸体已过时间,三魂消散,便是问魂索引,也找寻不得,既然他已经魂归幽府,得享安详,何必再召来呢

沈瑜点头,说得也是,难怪其他人不想过来瞧这尸体,原来早就料到如此。他叹了一口气,又说,其实倘若此番真的只是社会心理学方面的范畴,那么我们也就只有布一个疏通人心的风水局,再立一个大鼎镇压人心即可,你们说是与不是 我点头说,确实如此,药医不死人,倘若不对病症,我们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解决不了其他的问题,还是得请他们公司对自己的这套制度,好好研究整改一番才行。

我们两人说着话,旁边的杂毛小道居然挽起袖子,然后用右手食指,在死者的脖子内侧挤压了三下,手法古怪。他按完,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又俯下身,开始对另外一具尸体做了同样的动作。

完了之后,他站起身来,缓慢说道:「也许他们的猜测,可能是有道理的。」

我问发现了什么,他回答说,这两人死之前,天魂便已经消失。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静心符,无火自燃,在这微微的火光中,他用沾有尸液的手在死者的额头画了一个古怪的符文。只见那尸体紧紧闭着的眼睛,开始缓缓睁开来,猛然与我们对视。啊——在昏暗阴森的地下室停尸房里,这诡异的情景让人毛骨悚然。罗喆和旁边的那个管理员一声惨叫,跑到了门口,瑟瑟发抖,而我们四个人则围在柜柩前察看,死者眼睛睁得滚圆,似乎死有不甘。

我不清楚杂毛小道是怎么断定死者生前就已经天魂丧失,但倘若果真如是,那么说明他们的跳楼轻生,确实是有蹊跷和古怪。

我们没有再继续,杂毛小道找到一个池子洗了手,然后过去拍了拍罗喆的肩膀,说,不用害怕,人都已经死了,怕什么 记住了,活人总比死人恐怖。

我们离开医院,没有去别的地方,回安排的宾馆睡了一个回笼午觉,养精蓄锐。晚上九点钟,我们又在白天那综合楼大堂落座,等行政部的人领我们一同巡厂。

代工企业的竞争比较激烈,为了争取客户的订单,尽快完成任务,伟相力集团各个分厂普遍都有夜班,所以走在园区里,倒也不会显得冷清。夜幕下,巨大的厂房里面灯火辉煌,身周人流拥挤,都是上下班的工人,穿着各色工衣,与我们擦肩而过。

我发现这些工人普遍比较年轻,而且女工比较多。下班的人流都是兴高采烈,而上班的,则是睡眼惺忪,脚步匆匆。从整体上面来看,工人们并没有像资料或者媒体刻意报道的那么沉闷,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很普通的年轻人,有喜有乐,并不会因为一些极端的事件,就否定全局。集团行政部和安保部的陪同人员,用园区代步车载着我们,绕着偌大的园区巡视,速度不急不缓,正好够我们望气。

如我之前所说,伟相力建园时应该有请高人来看过,整体布局并没有太大的纰漏,这样走马观花一番瞧,也没有看出个异常来,我看前后都有行内专家,便没有多么费心,只是四处观察,并没说话。

差不多行了半个小时,最后车子停在了一处成排的宿舍楼前。我们下了车,才知道前面不远处正是上次的事发现场。谢一凡带着我们来到了一处平地前,给我们指点状况。现场在经过警察确定之后已经清洗过,不过当我蹲下身来仔细瞧的时候,仍然可以看到角落有喷溅的血迹。

我仰头看,高高的宿舍楼,无数窗孔里,有着许多我们所接触不到的人生,里面的喜怒哀乐,我虽然也经历过,但是现在也只是局外人。

同行们开始工作起来,罗盘、法螺、定星针……楼上有人看到我们这一行人,皆有些好奇,伸头来瞧。我和杂毛小道走到旁边,尽量让自己不是那么凸显,刚刚要说话,杂毛小道突然眉头一皱,沉声道:「好厉害的煞气啊!」

 

 

 

第十五章 彷徨的等待,最后一跳

一抹清风从身后游去,仿佛那情人最深沉的温柔,然而它并不是那么让人愉快,幽湿阴冷,如同花斑蝮蛇在皮肤上缓慢地爬行着,让人毫毛直竖,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往外冒出来。

然而这种奇怪的阴冷稍纵即逝,当我们沉下心来,准备去寻找的时候,却发现暖意回升。南方省的五月份已经是相当炎热了,即使是晚上,也有一点儿闷热,之前的那种奇怪感觉,立刻化为乌有,不再出现。

来自南方市的那两个同行和江门、鹏市的同行以及吴萃君等人都拿着手中的风水罗盘,皱着眉头查看;唯有两个来自宝岛的同行已然知晓了瞬间的变动,抬起头,朝着四周张望,试图从这纷繁复杂的环境中,找到一些线索。看得出来,这个姜钟锡大师是个高人,即便是叫做张静茹的骄傲美女,也是有着比旁人更厉害的灵识,虽然没有仔细较量或者考量过,但是比之吴萃君之流,要厉害许多。

至此,我方才对谢一凡之前介绍她的诸般头衔,有了初步的认可。

不过我们认可他们,别人却未必认同我们。瞧得我和杂毛小道像两个无所事事的酱油党,连必备的天星罗盘都没有拿出来,装模作样的架子都没有摆,旁人不知道的,只以为我们是陪同人员呢。短瞬之间,没有几个人能够瞧出异常,在作了一番调查后,几组人围拢过来,探讨得失。

虽然都有着职业的敏感,但是大家意见不一。沈瑜和小雷说要到西区出现第一跳的宿舍区去,而其他人则各有各的说法,都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我打量了一下仙风道骨的姜钟锡大师,只见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说话,而旁边的张静茹,则双手抱在胸前冷笑。

意见不一,于是各自前去求证。请来不同的人马,各有助理陪同,开始分散前往各处探查。罗喆负责我和杂毛小道,便跑过来问我们,需要去哪里瞧一瞧不

杂毛小道瞧了一眼我,我则往宿舍楼左边的那排大树指了一下,然后淡淡笑道:「今天晚上闷热,就树下有风,那里又正好有一排石椅,不如坐在那里歇息一会儿,脑子清醒了再说 」

听我说得如此轻松,罗喆眉毛一跳,似乎有些不爽。在他看来,我们拿钱不办事,还没怎么搞呢就开始歇息了,确实是有些不地道。不过罗喆许是听了人教训,收敛起性子,也没有直接跟我们反驳,只是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并不管这个年轻的台干,自顾自地朝着大树下走去,杂毛小道跟在我后面。在大树前的石椅坐下,有风吹来,徐徐拂过,舒爽得很。我看着没有跟过来的罗喆,低声问道:「老萧,刚才那一下,感觉怎样 」杂毛小道掏出怀里的血虎红翡,刮了刮胡子,低声说道:「应该是被一位鬼修或者灵修的大拿,用神识扫过,或者直接是如同浩湾广场里面的那种大鬼,不过它很谨慎,一触即收,并没有停留,除了两个宝岛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晓……」

我看着停留在原地的那两个宝岛人,说,他们的气息颇为熟悉啊,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杂毛小道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道:「就像清华分为北京清华和宝岛清华一般,其实在宝岛,也有我们茅山的前辈过去。这个什么皇极风水派的姜钟锡,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修的应该是我们茅山的功法。」

我诧异,说不会是你师叔或者太师叔之类的吧

他摇头,说都已经分家了,还叫什么师叔不师叔 再说了,我也只是一个弃徒而已,没有资格。我嘿嘿笑,说有你这样子的弃徒吗 瞧大师兄待你,就如同自家弟弟一样,你知足吧。他摇头,说,你不懂,大师兄当年和我姑姑,呃……

杂毛小道没有再说话了,我刚想追问八卦一番,感觉身后有人急速走近,刚一扭头,便见到一个黑脸儿男人扬手朝我的肩膀拍来。我下意识地反击,直接将来人给按倒在草丛中。那个人受力,大喊道:「陆左,嘿,陆左,我是杨振鑫啊,你有没有这个必要啊 」

我听这声音,连忙将这人扶起来一看,竟然是我高中的同学,差不多有七八年没有见过面的杨振鑫。确定来人之后,我好是一番道歉,然后扶他坐下,开始寒暄起来。

杨振鑫告诉我,他大学毕业之后辗转各地,后来进了伟相力的一个部门,负责数据库维护。跟普通的生产线工人不一样,杨振鑫这种叫做储干,无论是待遇还是环境,都要好得多,收入也比同行高,现在正在努力存钱,准备在这里买一套房子,成为真正的鹏市人。不过鹏市的房价实在是太高了,这个愿望,还比较遥远,所以他目前暂时还住在宿舍里。

老同学见面本来应该有很多聊的,不过我们分别多年,彼此过着不同的生活,一开始只是稍稍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我自然也不会如实交代,只是胡编了一番,说自己是陪朋友过来玩的。如此说了二十几分钟,大家发现竟然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了,一时语塞。杨振鑫上班其实也是比较累,所以给我留了电话号码之后,便离开了。

望着杨振鑫远去的背影,我一时间发了愣,杂毛小道在旁边推我,说干吗呢 我说看到这些都被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老熟人,居然有一种没有活在现实中的感觉,仿佛我这两年来,过得都有些虚幻,与以前的生活,完全脱了节。

杂毛小道叹气,说也是,每一种生活都有好有坏,有得有失,只是在于你怎么看罢。

之后我们便没有说话,静静地在石椅上坐着,各自想着心事,看着宿舍楼的灯,一盏一盏地关闭。

其间雪瑞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那头略微有些吵,她告诉我们,她和朵朵、小妖还有虎皮猫大人在钱柜唱 K,开心快活着呢,问我们这边怎么样。我很郁闷,感觉雪瑞这个小妞把小妖带到了那种地方,倘若一时学坏了,到时候我还真的就管不住了。

我告诉她,我们这边有些复杂,同行多,但大部分都是观风看水、堪舆阳宅的风水师,真的要拉出来打架,估计三两个厉鬼,都能够将他们给生吞活剥了,并不靠谱;而且此番敌人诡异,根本无处可寻,从稍微露出来的那一点儿气息来看,是个很恐怖的高手。说实话,我有点儿后悔了,少了两个朵朵,我的实力恐怕得打五折,而少了虎皮猫大人坐镇,我们的心里也是没着没落的。往日还不觉得,此番苗疆小伙伴们都没在身旁,便浑身都感觉不自在。

雪瑞没有说话了,不过听筒那儿传来了一声叫春儿般的歌声:「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听到这尖锐而独特的嗓音,我顿时冷汗就流下来了。

虎皮猫大人的歌声,真的是毁三观啊。

挂了电话,我发现杂毛小道不停地在摩挲着血虎红翡。他的雷罚因为无法使用,所以留在了东官,而缺乏了桃木剑,他便仿佛缺乏安全感一样。一剑在手,天下我有,杂毛小道是剑客型的道士,对剑的依赖很强,这是他强势的地方,也是弱点。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树上有虫子的叫声,啾啾、啾啾,夜开始凉了下来,如水,而在我们的视线中,两位来自宝岛的风水师也和我们一样,一直都没有离开这一片区域,默默地等待着。

我们其实都有预感,在这一片区域里,似乎应该会发生一点什么事情。

没有为什么,就只是刚才那一阵如同幽蛇冰冷的灵觉触摸。

我感觉事实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那天晚上,其实我并不是一直都很清醒。我坐在石椅上行气,几个周天之后,就有些疲累了,靠在椅子上十分舒服,脑袋就有些往下栽。到了差不多凌晨四点,是夜梦最死的时候,我却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清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浮上了心头。

我扭过头,见杂毛小道已经站了起来。

从西边掩映的树林中有一阵风吹过来,我猛地站起来,睁开眼睛,面前的宿舍楼除了路灯,基本上没有什么灯光,万籁寂静,唯有虫鸣,而就在此刻,我突然听到一声很轻微的声音——「咚!」

这声音从西面传来,然后我看到不远处的两位宝岛风水师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朝着西面飞速跑去。杂毛小道突然出声:「又有人跳楼了!」

第十六章 小鬼闹闹,再次登场

在我们一群行内精英的看守下,还恰恰是刚到达的当天夜里,居然又出现了跳楼事件,而且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倘若是内中真有古怪,这到底是巧合呢,还是对方在向我们挑衅

一想到后面的这个可能,我全身的血液就往头顶上涌过去,燃烧起来,拔足便往西边狂奔而去。我们所在的区域是伟相力一整片的住宿区,光宿舍楼都有十好几栋,越过高高耸立的楼房和周边附属的花坛,我们很快就来到了事发现场。姜大师和他的美女徒弟已经到达,正在落地处勘查。

黑乎乎的楼背后看不分明,我们缓慢走到前面来,借着远处昏黄的灯光,瞧见一摊黏腻的血肉,有一个瘦弱的黑影正趴在那里,没有动弹。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行政部的谢一凡和罗喆带着几个保安跟随着我们赶到。看到这副场景,大惊失色,他们刚要大叫,杂毛小道伸手拦住他们,冷冷说道:「勿扰!」

我走到近前,地上趴卧着一个穿着短裤汗衫的黑影。仔细一看,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仿佛一根没有长开来的豆芽儿,柔弱得很。我不知道他从第几层楼跳下来的,反正很高,使得他现在的模样有些变形。很多人可能没有见过摔死的人,现场会是什么模样,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跟你们说,真不好看。上百斤的人体,在重力加速度的加成作用下,由高而下,不摔散架,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有强光照来,这是一个保安开了手电。地上喷溅着好多的血,有白色脓状的液体在缓缓流淌,那是死者的脑浆子。他是头部着地的,即使脑壳子再硬,也抵不过坚硬的水泥地儿,碎了好大一块。我估摸了一下,即使是最好的殡葬美容师,不花上两个小时,估计也弄不好这场面。

就在我们瞧着血泊满地的惨状之时,姜大师开始在左手上面结了一个剑指,上下翻飞,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东西。我眼皮子一跳,心中对杂毛小道之前跟我说的判定,大约也有了肯定的答案。这手势,正是茅山《登真隐诀》下半阙的「醒鬼式」,此诀秘而不宣,是茅山宗偌大经文中的精华所在,便是我与杂毛小道熟络得同穿一条裤子般,他都没有传我半个字。

这边做法热闹,杂毛小道却后退一步,在这血腥味浓重的场中深吸了一口气,回头问我:「小毒物,有感觉没 」

我点了点头说,虽然朵朵不在,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天魂不在了。

这个结论让我们的心头沉重。要知道人的精神分为三魂七魄,各有用途,这七魄是最容易散去的,即使生病遭灾,都会丢去一二,继而复返。但是三魂却一直凝于精神之中,到死了,这一名胎光,一名爽灵,一名幽精,才各自离去,然而倘若早已离散,说明此人必定中了邪法,或者受了惊吓,须得喊魂方可。到底是谁,将这死者的天魂给拘了

认真阅读本书的朋友应该有点概念:这天魂又名胎光,乃生命孕育之时,先天眷顾而来的神光,对于灵魂滋养,有着曼妙无比的作用,我一开始懵懵懂懂地带着朵朵跑遍东官各处医院,因为没有修行之法,让她吸一点儿残留的天魂能量,滋养灵体,便是如此。

不过这天魂虽好,但是也只是针对于特定的灵体,而且也要是散乱意识之后,方才可行,不然吸收多了,若无法门,便自然而然地携带着他人的生命印记,无数意识在灵体里斗争,最后不是灵体混乱崩溃,便是被其他意识给占据,反倒失去了意义。

如此看来,似乎有专门精修此术的人在此作乱,只怕又要有一场恶斗了。

我们站在旁边,仔细感应有可能出现邪异之处,而身后伟相力行政部和安保部的工作人员都围了上来。宿舍楼内也有听到动静的一些员工,将窗户打开,伸头出来看。不过因为是凌晨四点,人倒不多。

姜大师指出如剑,喃喃念着经诀,突然间,他的手指朝着楼顶右上角处猛然一指,口中大喝道:「妖孽,竟敢在此放肆!」旁边一直蓄势待发的张静茹出手如电,朝着那处甩出一物。

我们的目光顺着瞧去,发现在那高高的楼顶处,露出一个黑黢黢弧形来,似乎趴着一个人形物体。那东西先前安静地伏在楼顶黑暗处,我们并没有感应得到,然而当姜钟锡大师将其伪装撕破的时候,我看到这东西竟然用一种难以言叙的仇恨感,看着我们这里。那种感觉之强烈,是根本没有接触,便让人浑身发麻,心中不由自主地惊悸起来。

杂毛小道掐诀,而我则口中低喝一声九字真言,将心神稳住,但见那黑影微微地偏了一下身子,躲开了张静茹的一枚星光暗箭。

瞬间,箭光将这货的整体模样,给闪现了出来。那形象一闪即逝,在我的视网膜中留下了一个狰狞的鬼物,别的瞧不仔细,但是那头颅,居然有箩筐那么大,上面的青筋如细蛇一般游动,一双眸子空洞无神,但是蕴积着无边的怒火和邪恶,让人不寒而栗。

我正想着此物甚为眼熟,旁边的杂毛小道却已经大声喊了出来:「闹闹……」

我心头剧震,对,对,就是闹闹,曾经与我有过一段故旧的那个小男孩。

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他被炼成鬼的时候我也在场,知道化身为鬼灵的闹闹与风尘女王姗情以及她新拜的师父、邪灵教十二魔星中的闵魔有着一定的联系。那么,今天它出现在此处,是不是也代表着邪灵教参与了此事

回想起此次事件种种的怪异情形,又想起之前我们参与傅小乔被下降头的任务中掮客黄一的供述,我突然感觉到这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然而此刻并不是解谜的时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先将那小鬼闹闹给擒获,并且超度之。如此,为的是不让它再次害人,也是给它父母一个交待,让孩子安息于幽府。我又想起来一事,这孩子的父母,不就是在伟相力工业园区里面工作吗

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到一点上来了。杂毛小道最先启动,身如猎豹,朝着楼边跑去;我身边的两个宝岛风水师也开始了行动,张静茹从胸口摸出一张小纸鹤,瞬间燃烧,化作了一道火光,朝着楼顶飞了过去。

我跟在杂毛小道的身后跑,看到那个头颅硕大的黑影摇晃一下,消失于楼顶,心中恼急。杂毛小道也是一阵大骂,说肥母鸡这厮见色忘友,此回倘若是它在场,哪里能容这小鬼头嚣张 这会儿可怎么追啊

我也心中不爽,别说是肥母鸡,便是朵朵或者小妖在,我们也能够让那小鬼无所遁形,哪里会像现在,受限于身体的束缚,根本无法追踪 我们跑到楼下,感觉那道气息已然飘往远处,我急红了眼,双手合十,开始将始终陪伴我左右、不离不弃、荣辱与共的肥虫子,请了出来:「有请金蚕蛊大人现身!」

肥虫子闪亮登场,牛烘烘,它是个极为懂事的小东西,知道我们要追寻的东西已然远去,并不与我们打招呼,而是化作一道暗淡的金光,从我们头顶飞过。

有了肥虫子作为定位导航,我便知晓了大致的方向,稳住身上所携带的零碎物件,拔足狂奔。肥虫子速度极快,我和杂毛小道一阵猛跑,越过了宿舍楼群,朝着西边的厂区跑去。我跑了一段时间,感觉身后除了杂毛小道,似乎有人紧紧跟随,回过头去,却是满头白发的姜大师和身材曲致的骄傲女郎张静茹。见我们回望过来,张静茹瞪了我们一眼,说,你干吗跟着我们

我眉毛忍不住地直跳,又好气又好笑,说,小姐,好像是你们在跟着我们跑吧

张静茹还待再反驳些什么,她旁边的师父挥手阻止道:「静茹,不要再说。这作鬼的家伙实力十分厉害,说不得我们两个都敌不过。这两位小兄弟神色内敛,不露真相,却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到时候一同迎敌,并肩作战,可不要相互恶了心思……」

这个老头儿倒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们也不再计较,一阵狂奔。跑了差不多二十几分钟,道路两旁都是高大的厂房,有的灯火通明,有的却是黑沉沉的。代工企业是分淡旺两季的,这个要看市场,倘若有的产品没单,整栋整栋的厂房关闭这种情况也有。它们在黑暗中,如同巨兽,显得十分吓人。

终于,我们停在了一处关闭的厂房前。肥虫子在里面,指引着方向,两个宝岛风水师的纸鹤也停在了这里,我们一起缓步走到了斜对面的员工出入口。

本应该紧锁住的门,此刻虚掩着,我感觉有一点儿不对劲,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门一把推开,突然头顶上腥风骤起,一个黑色的身影朝着我扑面袭来。

 

 

第十七章 停用厂房恐怖记

面对这突然扑过来的黑影子,我并不着急反击,而是往后面连退了几大步,谁知正好和紧紧跟上来的张静茹撞到一起。好在我们两人的平衡感都足够好,没有跌倒在地。瞧这黑影子晃到我身前几寸处停下来,然后又荡了回去,这时我才发觉「它」是一个被吊起来的人,脖子上面有一根白色尼龙绳,所以才会这样晃晃悠悠。

我感觉脸上冰凉含腥,摸了一把,是血,已然冷却了的血液,有说不出来的腥臭。

员工出入口的小门洞开,黑乎乎的一个死人吊着晃荡,这场景显得无比诡异。待那个死人稍微停住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人竟然是之前陪我们一起去停尸房查探死者的江门风水师助理小雷。

此刻的他,双目被剜,猩红的舌头伸出长长,四肢耷拉,有滴滴答答的血顺着身子流落下来,在门口这里汇聚成了一摊血浆,散发着浓烈的恶臭。我们是在晚上差不多十点左右分别的,不承想相隔不久,他就已然变成了一具死尸。

我们心中惊异,想找寻他的同伴。身后有灯光打来,原来是谢一凡、罗喆和四个园区保安开着园区参观电瓶车过来了。谢一凡大喘气说道:「姜大师,刚才的事情我已经通知了我们李经理,目前正在现场处理,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这么急过来……啊!」

他话还没说完,看见被吊死在员工出入口前的小雷,与其狰狞铁青的脸面对面地瞧上了一下,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叫起来。

不过他的叫声只起了一个高音,就被一双手稳健地给捂了回去。杂毛小道死死地盯住黝黑的厂房里,淡淡地说道:「不要闹,将人撵跑了,到时候你们公司说不定就会一直鸡犬不宁呢……怎么样,心情平复一点儿没有 」

谢一凡眼睛睁得大大,深呼吸,然后猛点头。

杂毛小道放开手,指着旁边吓得呆住的几个工作人员,提醒道:「有时候惊叫虽然能够舒缓惊恐和高压的情绪,但是也能够引来不测。所以你们最好还是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要将脏东西招到身上,引来横祸。」

看着面前这一群人如同呆头鹅一样机械地点头,杂毛小道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理会他们,转过头来问我:「小毒物,还在里面吗」

我点点头说,在的,我们进去瞧一瞧,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此捣鬼吧。说完话,我将背上的鬼剑取下来,缓步朝门口走去。杂毛小道回头问谢一凡,你们这厂房里面灯光的总开关,在哪里 谢一凡回过神来,慌忙回答说,为了省电,厂房里面除了应急开关,其他的都已经停了,他需要打电话给总控机房。

我们没有再等,绕过门口正中吊着的小雷,缓步走进厂房里面。进入厂房的一共四人,都是我们这些风水师,其余人瞧着门口这尸体,惴惴不安,进退不得。员工出入口对面的房间是更衣室,我往里面望了一眼,没有什么发现,便直接走进了厂房里的长廊。整个空间昏暗,静悄悄的,每隔十几米有一盏幽绿的灯——那是消防应急灯。借着这幽幽的灯光,我们在厂房里面穿行着,路过一个又一个车间,里面都是黑乎乎的,一直走到了长廊尽头。我凭着肥虫子的指引往二楼的楼梯爬去,而身后则传来一声喊叫:「喂,在这边啦!」

我回过头,那个穿着蓝色修身旗袍的美女叫住了我,指着左边的一个车间说道:「在这里,你们上楼干吗 」我笑了笑,说我感觉应该在楼上。说完我继续往上走,身后传来了那个女人气愤的喊叫:「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一点纪律性都没有……」

转过楼梯,我们来到二楼,杂毛小道在我背后嘿嘿笑,说,那女人是不是有点儿害怕了啊,非要叫住你。对了,你确定真的是在二楼

我点头说,肥虫子在二楼前面的一片区域,至于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我话刚刚说完,从思维末端传来一阵古怪的悸动,暗叫一声不好,快步往前跑去。杂毛小道不明就里,跟在我后面喊怎么了。我闭上眼睛,能够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压迫力正在施加于肥虫子的身上,心中焦急,说有敌人,正在竭尽全力围攻肥虫子,这个家伙很厉害啊。

肥虫子遇伏,我心中焦急得要死,顺着长廊快步往前跑。刚刚冲到拐角处,便感觉前面阴风一阵,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但见一个脸如平板的黑影朝着我袭来,黑暗中,一道极细的凌厉锋芒闪过。

我几乎是 180 度的铁板桥弯身,避开这攻击。身后一道风声响起,杂毛小道冷冷地喝道:「大胆邪物,敢尔!」

我翻身起来的时候,见到黑暗中一张幽黄的符火燃烧,将袭击我的那个黑影子给整个点燃,如同焰火。没有雷罚的杂毛小道依然凶猛。这符火宁静安详,然而对这凝如实质的鬼物却有着极大的杀伤性,如同火星掉入油桶中,轰然一下,火焰大盛。熊熊火光中,我突然想起来,这张五官统统挤在了一起的平板脸容,不就是谢一凡给我们看的资料中的一个员工吗 他们死后,竟然还被人炼成了厉鬼,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脑筋还没有转过弯儿来,便又有三道黑影从转角处冲了出来,张牙舞爪,形如最恐怖残忍的鬼魅恶魔,朝着我们扑来。刚才只是猝不及防,没有准备,此番恶鬼扑来,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我哪里会怵这等小阴沟

脸上略一冷笑,我点燃了恶魔巫手,力量从心脏处涌集而来,流至双手,蓝色光芒将我这一双手给映得鬼气森森,面对着一个矮个儿女性幽鬼,我先是退后一步,然后猛然跨步上前,一举抓住她的双手,紧紧握着。被我控制住,这恍惚的黑影子青面狰狞,现出古怪而邪戾的笑容,牙齿张开,朝着我的脖子处就咬了过来。

我以前说过,类似此等灵体,与人本来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并不能够伤人,也无交集。我的恶魔巫手可以直接抓住灵体,便是十分神奇,而这些鬼物能够作用于物,那必定是被邪恶之人炼制过,方能够有此效果。

我的手上传来了巨大的反抗力道,仿佛我捉住的不是一头女鬼,而是一匹暴烈的马驹。我倒也不慌,恶魔巫手一激发,将这恶鬼的神魂燃烧如灰烬,再无力道,头冲到一半,便软软地趴在了我的脖子边,如同恋人一样依偎着。

我认识这个女鬼生前的模样,她是孔阳女友的小姐妹,在会议室里我见过照片,不漂亮,但是长得蛮乖巧的,可惜如今竟变成如此模样。

就在我将怀中这头女鬼点燃魂消的时候,杂毛小道已然三下五除二地将旁边这两个恶鬼,给焚烧超度了。毕竟是还没有怎么成型的灵体,纵然是被精心炼制了一番,也并不用费我们什么手脚。快速地将其解决完之后,我们冲进了里面的车间。

这是一条流水生产线,术语也叫做一条「拉」,往日堆积着货物和元件的地方此刻已经被清空了,就剩下机器,被塑料薄膜封住,等待订单来的时候,再行开工。这条拉的空间很大,大部分都是黑乎乎的,唯有中间的一个地方,有暗淡的金光闪亮。

我的心一跳,提着鬼剑便冲了过去,半途中,一阵耀眼的金光有如太阳般闪耀,接着有破帛撕裂的声音传来。整个空间里只有肥虫子的小小身影,除此之外,旁边还残留着些许阴寒之气。

杂毛小道冲到我的旁边,看着得意洋洋的肥虫子,吸了吸鼻子,说,好浓重的鬼气,看来肥肥跟此处鬼物发生了好一场恶斗。

我皱眉说,是那头小鬼吗 他摇头说不知,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左耳一动,眼睛左右转动了一下,心虚地说道:「小毒物,你听到了什么没 」我四处打量一番,说,没有啊,你听到了什么 他缓缓地说道:「好像有一个女人在尖叫……」

我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道:「张静茹!」杂毛小道拔腿就往房间的门口跑去,而我则招呼着肥虫子,朝着楼梯口跑。

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虽然不知道这幕后之人到底在搞什么,但是从被吊死的小雷身上,我们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和善之人。匆匆来到楼下,我们正想朝着刚才张静茹、姜大师所在的车间跑去,突然发现路口处有人影闪动,便厉声问道:「是谁 」

对面跑来几个身影,领头一个大叫:「陆先生,萧先生,是我,谢一凡,我们怎么出不去了,所有的门都被堵住了!」

出不去了 我没有明白过来,突然看到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缓步朝着他们走去,便高声喊道:「小心背后!」

谢一凡等人转过身,惊讶地喊道:「咦,李经理,你怎么过这里来了 现场处理好了 啊,不对……」

谢一凡话音未落,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保安突然被行政部经理李皓抱着脖子,一口咬下。

第十八章 附身老鬼

当瞧见李皓从黑暗中缓步走过来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然而在我的警告之下,谢一凡等人还遗留着寻常的思维,对这已然变得诡异的领导并不提防,使得离我们最远的那个保安被一口咬住脖子。

当发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行政部经理抱着自己啃起来的时候,那个年轻的保安终于知道了恐怖,一边大声叫唤,一边奋力挣扎。然而身为普通人的他,哪里是魔怔之后李经理的对手,只三两下,半边脖子就被啃了个干净。瞧着这保安的惨状,包括谢一凡、罗喆在内的四个人全都吓得尖叫着往我们这边跑来,而我们则朝着他们的方向冲去,与这四个惊了魂的家伙错肩而过。

我冲得最快,举起了手上的鬼剑,朝着李经理的印堂刺去。

李经理显然是被附了身,迷惑了心神,一边大口咀嚼着脖子肉,一边阴沉着脸瞧我。我与鬼剑已然达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默契,剑出如箭,轻点在了李经理的额头之上,一接触到肉,我的劲气吐发,试图将盘踞在他识海中的恶鬼,给逼将出来。然而此法并无用处,我的鬼剑被他的右手紧紧抓住,然后往左边移开。

鬼剑乃槐木精体所制,比不得桃木驱鬼的效用,所以就这样被缓缓移开。剑尖传来的力道甚大,沉重得很。倘若真的较量,这鬼物自然不如我,然而我却心疼鬼剑,恐有闪失,倒也没有僵持,而是回头问杂毛小道,这家伙还能够活不

我指的这个家伙,自然不是摔倒在地上、半个脖子都没有了的倒霉保安,而是嘴里面不断在咀嚼人肉的李经理。

杂毛小道盯着这个家伙红彤彤的眼珠子,叹气,说,这是谁在搞鬼,手段竟然这么毒辣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朱砂绘边的黄色符箓来,一口唾沫喷上去,右手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诡异的图形,然后「啪」的一下,贴身而上,直接拍在了李皓狰狞扭曲怪脸的额头之上。符箓贴额,李皓如同僵尸一样,眼睛直勾勾地,被杂毛小道给定在了当场。

将此物定住,杂毛小道脸上并没有半点得意之色,而是凝重得几乎挂霜,盯着李皓转动不停的眼眸子瞧了几秒钟,眉头紧紧蹙起。我感觉鬼剑上面集附的力道全无,生怕上面附着的精金将这宝岛同胞的手给削下,但瞧那鲜血已然随着剑刃流下,于是小心地想抽回来。

然而当我刚刚抽回,杂毛小道惊声叫道:「不可!」

我一愣,停住了手,正想问为何之时,杂毛小道又是一声大叫道:「蚀骨阴雷,快跑!」他猛然拽着我的衣服就往后跑,我在那一瞬间也猛地心头狂跳,这是炁场敏感者的副作用。当下也顾不了什么,我抽回鬼剑,死命朝着回路跑开。危急关头,我和杂毛小道爆发出了巨大的潜力,从启动到奔逃,一秒钟就有近十米的距离。

一股低沉的雷声从我们的身后冒出,就像将爆竹往水里面扔了之后爆发出来的那种压抑炸响——咕咚!接着,有满天的血雨骨碴,朝着我们的背后袭来。这一下的威力堪比炸弹,手法跟我们在鬼城酆都鬼洞附近所遇到的奈河冥猿,几乎是差不离。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昏暗的走廊里突然爆发出一大片的暗金光芒来,拇指粗的肥虫子撑起了偌大的防护网,将呼啸而来的碎肉骨渣,悉数挡在了我们半米之外,前进不得一寸。

啊……惨叫声依然响起。在我身后两米处,有一个保安翻倒在地。他整洁的保安服上面出现了无数的血窟窿,鲜血汩汩冒出,浸染在了绿色胶皮蒙住的地面上。我诧异地往前看了一下,谢一凡、罗喆和另外一个年龄稍长的保安队长,也是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这边。

我这才想起来,估计刚刚死去的这名保安,没有跟其他人一般继续往前跑,大概也是抱着就近看一下热闹的想法,然而他这强势围观的态度,将他生存的希望给断绝了。一大蓬高速爆发的血肉和破碎骨碴,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将其变成了一具漏筛一般的尸体。杂毛小道冲上前去,将手指拭向地上那个保安的鼻下,片刻,朝我摇了摇头,叹息说,不行了。短短不到十分钟时间里,这古怪的厂房里竟然已经死了四个人,谢一凡等人不由得浑身发抖。

这个宝岛同胞冲上来,拉着我的手,恐惧地说道:「陆左、陆先生,怎么办 刚才我们尝试着进来了,然而一阵风吹起,结果将门给死死锁上,怎么都出不去了,外面也没有人听到我们的喊声,我们的手机、对讲机……所有的联络手段,都没有信号了,这如何是好 」

杂毛小道眉头一挑,寒声说道:「诸般恶鬼,好厉害的手段,经过这么久时间的铺垫,今天这是准备爆发了吗 」

他并不理会旁边这惶急不安的三人,而是扭头朝着两位宝岛风水师消失的车间跑去。

我瞧见身前围着我的这三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快速念了一遍九字真言,手结不动明王印,然后在三人额头快速地点了一遍,口中清喝道:「灵!」此言一出,空间一震,将我所理解的那「临事不动容,保持不动不惑」的意志,悉数传达在他们的心神中,总算是安定了一些。我担心杂毛小道的安危,拍拍三人肩膀,说道:「跟我来!」谢一凡、罗喆和那个老保安跟着我,一直来到了车间的入口。

我朝着黑暗中喊道:「老萧,缓着点,别着了道。」

前面的那身影这才停了下来,我一边走一边问谢一凡,这厂房停产多久了 谢一凡告诉我,三个月吧,年后摩托罗拉减产,手机线就准备技改,挪到 A4 区去,结果就停下来了……

我们说着话,走到杂毛小道跟前时,这才发现这个身影跟杂毛小道相差甚远,根本就不是他。

我的脊梁一绷,左手食指蘸了一下舌尖,将唾液抹在眼角上,瞪眼一瞧,但见面前这身影死气浓重,透着一股诡异。旁边的谢一凡还待跟我说这厂房的情况,被我一把给拦住:「小心!——你是谁 」

感觉到我们都停了下来,那个身影缓缓转了过来,竟然是和小雷一块儿消失不见的老沈。这个来自江门的风水师脸色铁青,左眼角止不住地跳动,表情木讷,想来是中了邪——不过杂毛小道怎么会在转眼之间,就不见了人影呢

老沈淡淡地看着面前的我们,并没有立即扑将上来。他眼角的肌肉抽动更加厉害了,好一会儿,他居然开口了,口音怪异:「没想到,你居然也参与进来了。陈老魔真的狡猾,死不入套,竟然将你们两个给派过来应招,实在是可恨啊!」

我有些发愣,说:陈老魔是谁 还有,我们认识吗

老沈的声音阴恻恻,飘忽不定,含着恨意说道:「我知道你,你也应该知道我。不过即使不换面目,你也不会知道我是谁的。呵,听老秦说起当年的你们,只是两条小杂鱼,随意可捏死,没想到几年过后,你居然能够将茅山的烈阳真人给打趴下,三大长老或死或伤,无功而返。成长得如此之快,难怪他会对你另眼相看。不过那又如何,你再快,不过区区几年光景而已,也只能说明茅山宗自虚清道人、李道子这黄金一代之后,越发不成气候了。总不成我们这些练了一辈子功法的老家伙,还弄不过你这小毛头吧 」

我一头雾水,不过听他扯起了茅山宗陶晋鸿之前的著名人物,年代似乎很久远的样子,故而恭声问道:「呃……前辈,在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明示!」

老沈的眼睛明暗不定,里面似乎闪烁着些许难以言叙的光芒。终于,他深深吸了一口凌晨的寒气,淡淡说道:「没有大鱼,小虾也可,总不能够空手而归,今天也算是给我乖徒儿一个交代。好吧,不多说,老夫送你上路!」

此话已了,我眼睛一花,面前三米处的这身影倏然已到我的面前,举掌便拍。这一掌,气势滔天,无尽烈风从不可知的地方狂涌而来。我身后的谢一凡等人站立不住,纷纷往后跌去。

鬼剑来不及,我咬牙,硬着头皮顶上,单掌击出,大喊一声:「镖。」

九字真言,最重的就是气势和心灵契合,倘若心境对,便能够从不可知的佛陀之处,援引神通。我当日在藏区,与小喇嘛江白,以及日喀则诸僧参详,颇有收获,所以也有信心,与之对决。然而双掌相击,我感觉脚已然抓不稳地下,身子腾空飞起,像断线的风筝往高处飞去。

 

第十九章 战闵魔

两相接触,我发现原本绝不算是高手的老沈,此刻已然将人类身体的潜能发挥到了最极致,浑身肌肉绷紧,一掌挥出,竟然有不可抵御的力量。我身子腾空而起,那家伙身子微微一蹲蓄力,又轰然跳起,化掌为爪,五指之上的指甲又黑又尖锐,朝着我的脚踝处抓来。

经过这些年的生死相搏,我早已非那吴下阿蒙,自然不可能一招便被弄倒。身子还在空中,无力可借,于是深憋一口气,稍微延缓一些速度,然后右手手腕一转动,抽出鬼剑回身削去。中了邪的老沈似乎并不在意是否受伤,速度竟然又快了一分,爪子与我的鬼剑砰然相撞,擦出了些许火花来。

我借着这撞击的机会,运用劲力一激,将鬼剑吸收邪灵的特性发挥出来。接着我一个翻身着地,鬼剑死死地粘住了老沈的右手,如同武侠剧中的吸星大法,试图将他体内的邪气给吸收过来,炼化镇压。老沈一击不成,反而被我给防守反击,略微惊异,不过他并不会惧怕这成型不过半年的鬼剑,用鬼气一震,我的右手立刻感受到如同电击一般的酥麻。我往回一扯,终于与他分离开来。

见我难缠,老沈并没有太过惊讶,而是微微一笑,僵直的脸上有说不出来的诡异:「不错,不错,还真的是有一些本事啊,难怪能够力扛茅同真那玩火的老小子,既然这样,那我倒是要跟你好好地玩一玩了!」

我担忧消失不见的杂毛小道,也担心身后的谢一凡、罗喆等人的安危,见这个家伙有着我想象不到的厉害,暗自紧了紧手中的鬼剑,一边联络隐匿暗处的肥虫子伺机偷袭,一边施礼唱诺道:「清水江流、敦寨苗蛊,陆左!」

我之所以搞得这么正式,是指望对方也会与我一样,来一场君子之战,互通姓名。

然而我还是失策了,在我面前的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搭理我这一茬,而是冷哼一声道:「清水江流,哼!被人陷害得差点儿死掉,结果却转眼就忘记了仇怨,又屁颠屁颠地来给人卖命,卑贱如你,且莫污秽了你前人那血溅五步的冲天傲气!」

话音刚落,他再次袭来,我也是有所准备,以鬼剑迎击。

此时的老沈相当厉害,速度快得几乎超出了人体的极限,仿佛控制他的并非意识,而且力量甚大,倘若是一年前集训营时的我,只怕根本扛不住这暴风骤雨般的攻击。然而此时,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之战,数次的脱胎换骨,即使不将下丹田的那股力量爆发出来,我也是能够安稳以对,并且伺机还手。

杂毛小道给我特制的鬼剑,采用的是一棵被雷意劈死的槐树精体,上面不但篆刻了许多符文,而且还镀上了一层来自宇宙的复合金属,集法器、利器于一身,并非凡品,再加上我习练多日的剑意,此番生生顶住了这家伙的进攻,倒也是轻松。

附身老沈的这个老鬼头虽然口气很大,但是拼斗起来,还是差我一些。但我顾忌遭附身的老沈,总是不能下重手,只得利用鬼剑的极端锋利,在老沈的身上划拉出了好几个口子,让失血的虚弱延缓他的速度。

然而被附身之后,老沈的力道大得惊人,而且完全不管自己的死活,发疯一般,多少也让我有些难以招架,几次想下重手,都强自忍住了。几分钟之后,我的左臂突然被那个家伙抓中,嘶溜一声,好大几个血口子,火辣辣地疼。

我有点火大了,往后面一跳,从怀中掏出震镜来,大叫一声:「无量天尊!」莹蓝色光芒笼罩在了老沈的身上,这玩意儿便是那恐怖的牛头来,也要被定住,何况是被附身了的老沈,顿时身形一滞,没有动弹。我面露喜色,大叫一声「好」,弃剑用手,快速结了一个内狮子印,大喊了一声:「洽!」

此乃沟通神佛「自由支配自己躯体和别人躯体」的力量,用来对付此类事况,实在是再好不过。经历过藏区的洗礼,我对真言的理解越加深刻了,这一印结在了老沈的额头上,咚——有洪钟大吕的回响传出来,这声音如天籁,老沈血红的眼睛顿时就清明许多。

然而他身上的那东西实在是太厉害了,当震镜的效果消失了之后,他往后飘飞数米,然后眯着眼睛瞧我,缓缓说道:「我终究还是小瞧了你,世界上,除了他,竟然还有进步这么厉害的人!」

我淡淡地装着波伊道:「他是谁 小觑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不过你也太抬举我了,这么说吧,我的兄弟萧克明,就比我厉害!」

老沈摇摇头说,不,他和你,不是同一类人,不可比;你和他,才是一种人。

我听得有点儿绕,说话能够不要那么多的代词吗 到底在说谁呢 然而他没有再跟我闲扯,而是说道:「我不会再犯轻敌的错误了,来吧,你的人间路走到头了,我们送你一程吧……」

他说到「我们」的时候,我突然浑身一阵毛孔舒张,寒毛根根竖起,感觉到身后一阵异动,回头一看,刚刚躲出车间去的谢一凡、罗喆和另外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保安缓步走了进来,神情呆滞。我下意识地瞧了一下他们的眼睛,居然和老沈一般,都是通红如血。

一个「老沈」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了,这四个人一起上来,这是让我自刎的节奏吗

自从「误杀」了黄鹏飞之后,我的胆子就有些小了,想着这些家伙还都是人,只不过被脏东西附了身,倘若我出剑取了性命,到时候我身上,又背负了几条人命债。如此一想,我就是各种不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此刻就是这般状态。

还没有等我的思想斗争结束,四个人,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我汹涌扑来,除了老沈的实力十分卓著之外,其余人等,居然也只差他一线。我瞬间就陷入了被多人围攻的险恶境况,左冲右突不得解脱。

身陷重围的经历,我其实并不算少,多少也有些应对经验,知道不同的个人,即使平时配合再默契,一旦交锋起来,必然会有差异,使得彼此都会有所妨碍。然而过了几招,我发现不对劲,我所面对的这四人,无论从进攻的节奏,还是协同的默契,都如同一个人一般,攻击层次丰富,连绵不断,让我错愕间,竟然有心力交瘁、招架不来的颓败感。

我一手剑、一只肉掌招架着,不多久身上就中了好几下,心中不免有些惊疑。要知道,我自出道以来,经历过无数的恶战,从丽江脱胎换骨后,旧疾全消,新力丰沛,又与当世一流的高手交过手,而且战绩斐然,多少也有了满满的信心,觉得自己也算是一方人物了。然而在这工业园的封存厂房里,随随便便出来一个不知来历的家伙,居然就将我逼得如此狼狈。

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当我是小杂鱼了吗 我的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愤怒地狂喊着,有着不屈的孤傲和对敌人轻视的磅礴怒意,这些感受就如同一团火,将我浑身都烧得火热,当下也顾不得误伤无辜,左手上面阴寒彻骨,对着谢一凡抓过来的双手就是一掌,轰——我感觉自己快要爆炸的气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泻的地方。劲力汹涌而去,化作一个点,将入了魔怔的谢一凡一掌击飞,重重地摔在一台包裹起来的机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一击得手,我矮身往左闪,拼得被拍一掌,一剑戳在了罗喆的屁股上,鬼剑运转,有一大股乌黑的气息,就从他身上吸了过来。剑尖粘于屁股,而后移至菊花。与此同时,我的背脊被那个保安一掌劈中,气血翻涌,一大口血都已经冲到了喉头来。我强忍着不吐,将罗喆当做了我的盾牌,跟老沈和保安绕圈子,不让他们抓住我的衣角。罗喆被我粘住身子,身体里面的黑气不停地被鬼剑吸收,手却一直往后抓,试图抓到我的身体,然后再将其撕烂。我不停地躲开身体,与这三个魔怔了的家伙周旋,场面一时僵持着,我不断地压制心中的怒火,不让它烧起来,以免再一怒杀人。

勉强维持了几分钟,罗喆在老沈的帮助下,挣脱了我的鬼剑,虽然他神情有一些茫然,但还是踉踉跄跄地挥手朝我袭来。我见旁边的谢一凡又费力爬了起来,朝着我这边缓慢移动,心中发狠,想着既然已经被附身,那么说不定早已死去,我何必如此矫情呢 挥起剑,我准备直入要害了,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厉喝:「闵魔,你以为你区区小手段,能够困得住小爷吗 」

第二十章 肥虫逆转,分神夺舍

一道身影在黑暗中狂奔而来,周身隐隐散发着青色光芒,而在来人身前一米处,有一大团浓黑如墨的雾气在旋绕。借着远处幽绿的安全通道灯光,我能够从雾气中,看到杂毛小道那张瘦削而不屈的脸庞。

老沈大讶,吃惊地喊道:「你怎么可能冲出我布置的九宫迷格玲珑阵 我……」

此人大惊失色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一点儿不对劲,菊门一滑,有一物钻入腹中,拼命扯动。虽然这具身体的痛觉意识已然被切断,似乎并无妨碍,但是内中那物,似乎在开始与他抢夺身体的控制权,这方是根本所在。至此,他僵直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惶急。

然而这尚不足以阻止对手的进攻。但见老沈怪笑一声,速度更如鬼魅,竭尽全身之力,趁着我疲于躲闪的一个间隙,轰出一脚来,正中我的小腿处。

「啊……」我惨叫一声,连人带剑,在地上滑行七八米,脑袋重重撞在了一台塑料薄膜包裹起来的机器上面。砰——我的耳朵发麻,感觉脑袋似乎撞到了尖角,破了口,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要被剧烈爆炸弥漫出来的疼痛给淹没,几乎就要昏迷过去。

不过我深深地知晓,此时倘若昏迷过去,我这辈子都没有再醒过来的可能。当下将舌尖一咬,精神顿时一振,睁开眼睛,挣扎着爬起来。预料中接踵而至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在我面前,一道身影挡住了四个中邪魔症的家伙,不让他们得以寸进。

当然是杂毛小道。刚刚转眼就消失不见的他,此刻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拼命嘶吼着,劲气吐发,青光冒出,光凭拳脚,与这四人较量着。面对着这样凶猛的拼命四人组合,杂毛小道似乎也有一些吃力。他边战边退,连头都来不及回过来招呼我:「小毒物,你没事吧 」

我左手往脑后一摸,热乎乎、湿漉漉,一手的鲜血。我感觉头晕得厉害,使劲甩甩头,但见一道如同空中游蛇般的黑雾,在我头顶盘绕,朝着我脑后的伤口钻来。我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玩意儿,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阻挡。黑雾穿透了手掌心,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一坨屎甩在脑袋上,腥臭,是那种积年老粪坑所蕴含的极品味道,其底蕴是化学药品所不能够比拟的,五味杂陈。接着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有一股强烈的意志开始侵袭我的大脑,我的眼神一直,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别人操控了一般。更加奇怪的事情是,我竟然觉得这种感觉,似乎常常发生,习以为常一样。

当然,这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我瞬间就明白了,这股游蛇一般的黑雾,应该就是一段意识体,如同侵入老沈、谢一凡、罗喆和保安身体里的那种。对手应该是想吞噬我的意识和思想,把我变成木偶一样的东西,任其操控。

只不过,我堂堂陆左,岂是这么容易就范的

我二话不说,顿时双手就结了一个「内狮子印」,口中高呼了一声:「洽!」因为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惶急,此番的感受似乎真正能够沟通到了未可知之处。真言一出口,音波震荡,我所有的血液、细胞、肌肉、骨骼都被这磁场所波及,顿时感觉从身体到灵魂,轰然热烈,像被热开水泼过一样,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这一番剧痛过后,我感觉浑身神清气爽,仿佛刚刚从桑拿房里出来一般,浑身污垢,全然洗脱;然后似乎还有一声惊恐的叫声,隐隐在空间里面回荡。

一只温暖的手抓住我的肩膀,我还有些迷茫,下意识地伸手反击,很快就被拨开,那熟悉的声音又喊:「小毒物,你没事儿吧」我抬头,看见杂毛小道那张极有特色的脸孔上面,写满了焦急。

点了点头,我看见一道黑影快速奔来,向他身后逼近,大叫小心,然后伸脚踹去。这一脚,踹中来人的小腿处,使得他重心失衡,砰的一下,直接撞上了我刚才磕到的机器上,顿时,一大摊的鲜血就迸射出来。「嗬!」我大声叫了一下,感觉神魂稳固,阴寒全消,于是朝杂毛小道问道:「什么情况这是 」

见我虽然一脸鲜血,但是眼神清亮,他放下心来,一边应付周遭的攻击,一边沉声说道:「此处应该是掌管南方整个邪灵教鸿庐、十二魔星中闵魔的休养之地,去年他与镇虎门张伯拼了个两败俱伤,我本以为他要消停几年,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人烟密集之地,利用工人沉闷的怨气和惨死者天魂养伤。你须得小心了,十二魔星,个个都是当世之人物,各自都有绝学。这闵魔平日里极端神秘,非亲近者不得一见,不知虚实,今天一看,他应该是练就类似于『分神夺舍大法』之类的法门……」

听到杂毛小道的述说,砸在机器上面的那个人爬了起来,是谢一凡,只见他的脸上全都是鲜血,狰狞地怪笑道:「不愧是茅山自陈老魔之后的又一天才门徒,你竟然能够知晓『分神夺舍大法』。不错,不错,此番虽然弄不成陈老魔,但把你弄陨落了,只怕那闭死关的陶晋鸿也会吐血三升而亡了!」

这声音与谢一凡根本不同,而与刚才老沈所发出来的语调,是一模一样的。

我的心顿时往下一沉,邪灵教十二魔星啊,这样顶级的存在,我们如何可以与之硬抗 这个闵魔居然可以化身千万,每一个被他附身成功的人,都是另外一个他,这到底怎么打

我的心情还没有回复,敌人再次冲了上来。我和杂毛小道背靠背,战了几个回合,都因为束手束脚,投鼠忌器,发挥不得。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杂毛小道朝我叫道:「这样不行啊,小毒物,把鬼剑给我,我来布阵驱敌!」鬼剑在我手上,并不能够发挥它最大的功效,所以杂毛小道这么一说,我立刻将鬼剑反转,平递给他。

一剑在手,杂毛小道的眼睛一亮,整个人顿时就变得无比自信,他嘴角含笑,精神洋溢,稳声道:「这个家伙的本体并不在此间,小毒物,帮我扛一下,我将这空间隔离开来!」他说罢,便跳出战圈,脚踩罡步,步踏斗星,左手配合着简单而凝炼的印诀,念念有词,开始作起法来。

杂毛小道腾身出了战圈,我这里的压力陡然大了几分,拳影爪风,在我身周密布,全都是不要老命,个个都有着中邪之后的恐怖巨力,虽然分出了一个保安去追逐杂毛小道,但是我坚持了半分钟,还是有些抵不住。

就在我一拳将谢一凡给再次撂倒的时候,罗喆从我的身后冲上来,将我拦腰抱住,使劲往机器上面撞去。我被他推着冲向机器,即将撞上之时,伸脚抵住,不承想罗喆张开嘴巴,一口腥臭的气息扑来,准备咬我脖子。我被束缚了双手,唯有用还有创口的后脑勺,去硬磕罗喆,磕了两下,感觉脑壳昏昏的,迷糊得不得了。

危急之际,身后紧紧贴着我的那具散发着寒气的躯体陡然被扯开,我回过头,但见四人中最为凶猛的老沈突然出手,将罗喆给拉扯开去。这家伙骤然反水归正,将罗喆拉开之后,硕大的拳头高高举起,朝着他的肚子死命地擂去。我能够从老沈身上嗅出肥虫子的味道,想来是在他体内的肥虫子终于战胜了闵魔寄生在其体内的意识,然后将老沈身体的操控权给夺了回来。连续的受创,让我的头有些迷糊,不过肥虫子的得手也代表着形势开始逆转,最为厉害的老沈变成了我方成员,至于其余三人,已经被我和杂毛小道伤得不轻,实力不济。

顿时,我信心满满,俯身过去,将爬起来的谢一凡给压住,双手结了「内狮子印」,以「切克闹」的节奏,不断地拍击他的额头,试图将里间的意识给镇压住。就这般,罗喆被肥虫子控制的老沈压制,谢一凡被我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而另外一个保安,则追着杂毛小道迷踪不定的身影,跑得脸色铁青,但是连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又过了几分钟,被我压制在地上的谢一凡突然不再躲闪我的大手印,眼睛开始变得莫测迷离,口中似乎有痰,嗬嗬地咳弄一阵,笑了:「果然是江湖闻名的左道组合,我倒是小觑你们了,看来这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真的对付不了你们!那么……」

他的声音开始拉长,似乎在积蓄气力,我心中一紧,想到了刚才浑身骨肉化作满天血雨的行政部经理李皓,刚想跳起来,结果被谢一凡伸手紧紧拉住衣袖,死命也挣脱不开。

第二十一章 闵魔门徒

血肉之躯,岂能抵挡得住那种恐怖

我暗道一声「完了」,闭上眼睛,心里犹存一丝希望,大叫道:「肥虫子!」

对于炁场极其敏感的我,已经能够感应到有一股力量,正在催动着身下谢一凡整个的精气神集聚,然后开始慢慢地攀至临界点。可以想象,倘若突破那一个极点,只怕我也就会如同刚才在外面走廊上面那个打酱油的年轻保安一样,化作无数的窟窿,血流满地了。

然而就在此刻,一股庞大的气息出现在我右边,谢一凡体内那股强行催动的意识被打断。我睁开眼睛,扭头看见杂毛小道将鬼剑指向了北斗星的方向。在他周身一米处,漂浮着三张缓慢燃烧的黄色符箓,正闪耀着让人心灵慰藉的光芒,从九天之上,隐隐落下来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将他整个人都衬托得无比伟岸,仿佛我们在藏区所见过的那种山峦,有无比沉重和苍莽之感。

从杂毛小道的身上传来让人呼吸一滞的力量,我身子一矮,紧紧和谢一凡挨在了一起,头相对,几乎就是嘴唇对嘴唇。这恶心的感觉让我勉力别过头去。我感到谢一凡体内那股邪恶的气息开始紊乱,被无形的炁场给竭力挤压,他嘴里面缓慢挤出几个字来:「小、东、西……啊!」一声忍受不住的闷哼声从他的喉咙中吼了出来,接着谢一凡双眼一翻白,昏死过去。

我翻身坐起,瞥见肥虫子从老沈的嘴巴里面爬出来,惊惶地朝我扑来,一下堵在了我火辣辣的后脑勺伤口上面。一阵清凉传来,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那一阵又一阵的头晕目眩,终于离我而去了。

清创治淤,疏通经脉,金蚕蛊,你值得拥有。

我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发现有一股磅礴的气息,以杂毛小道为圆心,在这方圆十来米的地方震荡排斥,形成了一个稳固的场域。在此之内,所有属性偏阴寒的力量,包括肥虫子在内,都受到了压制。至于刚才还在竭力猛攻我们的那四个人,全部软绵绵地趴在了地上,恶狼化作小绵羊,獠牙不再。

时间长达三十几秒。然后杂毛小道睁开眼睛,瞧了不断喘着粗气的我一眼,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小毒物,哥哥我这一招帅吧」这个本来颇为威严的家伙一笑,脸上猥琐尽然显露出来。我点头说,小伙子不错,不过你这些招式,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杂毛小道颇为自得,傲然说道:「此乃紫薇昙藏环心阵,是茅山锁魂守虚的不传秘法。刘学道、茅同真那些老糊涂,都以为是我师父和师叔祖给我开了小灶,将引雷术那些秘而不宣的掌门绝学,传授与我,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我从见过的符箓之中,自行领悟出来的。真正的天才,不是像李腾飞那样在温室里面,用丹药给喂出来的,而是在修行的道路上,痛苦地参悟、思考、失败以及命悬一线之间,将所有的法则融会贯通而成。」

我想起当日雷罚碎纹之后,杂毛小道曾经很平静地提起,说不能够永远凭借着雷罚之威,而是需要不断地锤炼自己,将自己的潜能给激发出来,方才不会太过于脆弱,原来竟然是如此。

我们两个说着话,旁边有呻吟声响起来,刚才被我暴揍的谢一凡「哎哟、哎哟」叫唤着爬起来。听他这声音,倒不像是被附身的样子,便走过去,只见谢一凡已经爬了起来,然而还没有爬起一半,就再次栽倒在地,摸着身上浸染鲜血的伤口,杀猪一般地叫喊。

在刚才的拼斗中,我虽然屡次吃亏,但还是将他们四人给伤到一些,腿脚和身体,都被我的这鬼剑划出好多血口来。之前他们因为身体受制,不知疼痛,此刻意识觉醒,自然痛得止不住叫唤。

呻吟声陆续响起,除了最开始出现的老沈之外,其余人都醒了过来,望着自己一身的伤,莫名其妙。见到杂毛小道提着滴血的鬼剑伫立,罗喆大叫道:「你们对我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我浑身是伤 」

他的话使得谢一凡和保安队长对我们怒目以向,以为是着了我们的道。我见他们个个眼神清醒,这才放下心来,从随身背包中掏出了常备的止血药,丢给稍微稳重一些的谢一凡,说,自个儿涂上,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 我丢得准确,谢一凡抓着手中的瓷瓶,指着地上躺着的老沈,仔细回忆道:「刚才你和他在打斗,我们往门外面跑开,结果刚刚一跨出门口,就感觉眼前一黑,好像自己的灵魂都飘向了空中……」

我回头来,问杂毛小道,你刚才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杂毛小道叹气,说:「这整个厂房已经被人为地改造过了,刚才我跑进来,准备找寻姜老头儿和那个火辣辣的台妹子,结果冲过两台机器之间时,便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瞧,感觉眼前的景物变幻莫测,一下子就陷身于黑暗中,不见你们的踪影。我差不多运算了十五分钟,经过数次尝试,方才将这个小阵法给破解。小毒物,闵魔一定在这栋厂房之内,而且他的实力,肯定超出我们的想象,说实话,我们今天可能又是一次凶多吉少了!」

我叹气说,倘若朵朵、小妖还有虎皮猫大人都在,这还可堪一战,现在我们的实力打了对折,可怎么与这个老魔头打

杂毛小道挥舞了几下鬼剑,唰唰的风声响起来,他微微一笑,说,无妨,总是依靠外物的帮助,永远都强大不了自己,一个真正的强者,唯有逆境而上,前路再艰难险阻,也要冲上去,硬拼,并且战而胜之,方才可称豪雄,岂能因为几个老不死的名头,而弱了自己内心的志气

我被杂毛小道说得有些热血,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沉思一下,说既然是闵魔在此,就不可能太平出去,将他们四个人放在我刚才劈出来的气场中,可保鬼神不侵,我们两人则去与宝岛的姜大师汇合,争取突围出去,再求来援兵,与其慢慢磨斗。如此可好

我点头同意。商量完毕,我们准备离开,谢一凡拉住了我们,说,两位大师,带我们一起走吧,留在这里,我们都会死的。我看着这个眼中惶惶的宝岛同胞,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去救姜大师,你们在此处安歇。这里已经被我们布了阵法,邪魔外道是进不来的,你们也不会被鬼魂上身,比跟我们安全!」

「俺们刚才是被鬼上了身 」旁边那个保安捂着胳膊走过来。

我点头,拱手问道:「老哥贵姓 」

保安说道:「俺叫王潇,河南商丘的。」我笑了一笑,说,你这老哥真实在。老王,你们就在这里用对讲机持续呼救求援,我们去去就来。说罢,我跟着杂毛小道出了刚刚他引落九天星辰之力而布置出来的法环气场。

为了防止刚才失散的情况再发生,我跟他挨得紧紧,缓步前移。

我们绕过十数台机器和两条流水线,通过胶皮隔断的门口走入,突然感觉到前面有淡淡的白光生气,在空敞的车间里面,有一道黑影给吊在空中,离地三米,摆出一个耶稣受难时的造型来。我定睛一看,却是先前惊声尖叫的宝岛妙龄女郎张静茹。

此刻的她,全身被拇指粗细的绳索给紧紧捆住,如同一头待宰的羔羊,绳子将她玲珑曲致的身材给完全地展现出来,有一种邪异古怪的性感。

杂毛小道见到这副场景,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咕咚,声音很夸张。

我的心头一紧,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那个姜大师。

正在我四处望的时候,突然身后风声一起,脖子生凉,回过头去,但见一道雪亮的银光,朝着我的脖子砍来。我抽身后退,避开这一击,杂毛小道纵身向前,手持鬼剑,转眼间与这银光的主人已然拼斗了好几个回合。

电光火石之间,我看到这个突然袭击我们的短发少女,正是当日我们在东官抓捕王姗情时,与小妖力敌的那个。

雪亮的刀光闪耀,从我们身后又跑来了几个身影,当头那个魁梧身材者发出了如熊罴一般的嚎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你们都到了这儿,那就不要回去了,留下来受死吧!」

第二十二章 砍瓜切菜,无端凶猛

看到这个大汉,我不由得大吃一惊:「田咸 」

杂毛小道一剑将那个短发少女逼退,然后回头过来瞧,与我异口同声地喊道:「大猛子 」

这几人走得近了些,我发现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个一脸胡碴的男人,正是当日与我们有过一战之缘的闵魔座下大弟子田咸,匪号大猛子。他曾败于杂毛小道和雪瑞的合手联击之下,附身魔灵也被雷罚斩杀,重伤获擒,然而在押运途中又被闵魔给劫走,没想到他居然又出现于此处,而且瞧这气势,似乎比以前更加惊人。

在大猛子旁边,还有两个表情麻木的男人,一个缺了半边耳朵,一个左边脸上有一条蜈蚣一般的难看刀疤,颇为狰狞。在黑暗处,似乎还有几个人影在闪动,速度极快。

这四人出现,气场顿时一阵凝滞。听到大猛子口出狂言,杂毛小道不屑地激道:「手下败将,还敢如此嚣张 还不赶紧把你那瘸子师父叫出来,给我们兄弟俩虐待一番,好消一消心头火气 」

听杂毛小道说得狂妄,大猛子不由得火气顿生,粗豪的声音大叫道:「就你们两个,还需要请我师父出马,你们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想见我师父,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杂毛小道这人平日里说多过于做,但是关键时刻,他却从来不废话,那个大猛子话都还没有说完,他已冲了上去,挺剑往大猛子的胸口刺去。

大猛子不慌不忙,从身后掏出一条荆棘满满的铁鞭,此鞭为硬鞭,跟我们乡下门口贴着的那尉迟敬德所使铁鞭,一般无二。他手上一搓动,顿时浓烟滚滚,朝着杂毛小道身上打来。

我正待冲上前去护翼,身后又是寒风一闪,被杂毛小道逼开的那个短发少女,手持银刀冲了上来。这少女的刀法十分凌厉,泼洒开来,简直是大蓬刀球扑面,无数的劲风横起。她根本没有作法,仅凭着一身武艺与我敌斗。倘若拼武艺,我从小学的是语文、数学、自然和思想品德,而人家却是日日练刀,自然是不能够比拟的。然而一法通,万法通,我却也不惧,眯着眼,凝住心神,一边周旋,一边去查探此人刀法中的破绽。

很快,我发现她的刀法轻而快,凌厉有余,而力道似乎有些欠缺,周身的防备也有些松懈。于是,暗自联络肥虫子,同时有意识地往旁边退却。

过了一会儿,我见她突然脸色一惊,脚底软了七分,有气而无力,知道肥虫子得了手,顿时心中狂喜,左手将她挥来的刀光挡住,右手捏着硕大的拳头,朝着她的面门揍去。短发少女脑门中了我一拳,头顿时就往后一仰,满脸是血,桃花开遍,然而她并不放弃,银刀转了一下弯,朝我腹部捅来。我哪里能够让她得手 左手探出,准确地抓住她握刀的手腕,一用力,喀嚓一声响,她的手骨便开始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响动。

危急关头,除了那些初出茅庐的多情公子,没有人会因为外貌和性别等因素去轻视对手,倘若如此,早死了八百回。我也不例外,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照着这个短发少女的脑袋就是一阵猛敲,拳头和那坚硬的颅骨紧密接触,只三下,她五官皆有鲜血流出,显然是被震到了脑子,昏迷过去。

我虽然全力与此女拼斗,但是余光还在关注身后,知道杂毛小道一对三,总是有些吃力,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揪起这个少女娇弱的身子,就朝着前方甩去。

杂毛小道稍微一闪身,少女的身子飞向前方,狠狠撞在了缺耳朵身上。我用的劲儿大,两人一撞上,滚地葫芦一般倒去。杂毛小道也趁此机会,摆脱了三人的纠缠,身形一缩再弹起,如同利箭一般,飞向半空中,鬼剑轻挑,将被紧紧束缚吊着的张静茹给解救下来。

我果断跟上,将这个手脚皆被捆住的大美妞儿抱住。张静茹闷哼一声,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我刚刚把她扶起来,落下地来的杂毛小道立刻默契地将鬼剑递了过来,唰唰唰七八剑,将张静茹身上捆束的绳子全数割裂,竟然不伤她丝毫肌肤。这高明的手段,便连他的对手大猛子,都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然而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并不代表着他们因此不再生死相搏。此时的大猛子比之以往更加敏捷,一根铁鞭挥洒出漫天鞭影,旁边的蜈蚣刀疤脸也是凶猛得很,一把廓尔科弯刀在手,与大猛子形成了极为默契的配合。

两人拼命,使得杂毛小道一时之间,招架竟然有些吃力。茅山道士专攻鬼物精怪,对人倒是没有太顶端的必杀技,唯有徐徐图之。反正比起耐力,他们远不及我俩。

我将张静茹扶起来,只见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部淤青红肿,浑身无力,努力站了一下,脚又有些软了。我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倒下,焦急地问道:「宝岛妹,你师父呢 」

张静茹咬着牙站立,表情坚毅,雪白的脖子处有青筋暴出来,蚯蚓一般游动,似乎在蓄力。见我问起,她焦急地说道:「我师父在那边的房间,被一个骚女人引去斗法,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眉头一跳,「骚女人」三个字,不由得让我想起了王姗情此人。放开手,我发现张静茹已经完全能够站立,便不再管她,冲上前去,加入战团,去支援杂毛小道。瞧我冲了过来,大猛子脸上恨意浓重,张开嘴,露出一口雪亮的牙齿,恶狠狠地说道:「向尚、贾子依,先将这个小子弄死,我来对付杂毛道士!」

缺耳朵和蜈蚣刀疤脸道了一声「是,大师兄」,撇下杂毛小道,朝我这边冲来。

缺耳朵手持一根两头冒尖的银色短矛,蜈蚣刀疤脸则是一把廓尔科弯刀,听语气也是闵魔弟子。此番朝我冲来,凶猛异常。我的鬼剑被杂毛小道所用,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刃,不由得后退两步,想去捡短发少女落在地上的银刀,结果头顶一物闪过,感觉头皮凉飕飕,一把短矛擦着我的脑袋过去,深深地扎在了我面前三米的地面上。

我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恐惧。捡起银刀,那两个家伙已经冲到我的身后,我回手一刀,正好与蜈蚣刀疤脸的弯刀撞上,巨力传来,我的手腕一阵发酸。

倘若比气力,自然是我更胜一筹,然而我并不是用刀的行家里手,连握刀的手法都不专业,故而吃了些亏。缺耳朵正待冲上来,一根绳索朝他卷去,只见张静茹银牙咬红唇,将刚才捆束自己的绳索选了根长的当作武器,朝我这边支援而来。

张静茹手段也还算是不错,极大地分担了我的压力,短短几个回合,我的心思暗动,又唤起了肥虫子,这回得给大猛子来上一记狠的。然而他似乎知道我的想法了,朝着我们面前两个家伙喊了一声:「可以了,我们走!」

这话一说完,他根本不顾昏迷的短发女子,返身遁入黑暗。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杂毛小道鬼剑前指,冲上前去追击。却见大猛子跳下一个窟窿,然后一阵黑雾涌起,那窟窿霎时不见踪影,反倒是呛了杂毛小道,咳嗽不已。老大撤退,缺耳朵和蜈蚣刀疤脸都知晓不能力敌,各自逃逸。

然而肥虫子早已埋伏多时,再次一个绝招(你们懂的),蜈蚣刀疤脸身形一滞,接着就被张静茹的绳子缠住腰身,不过他还是奋力朝着机器旁边的那个窟窿跳下,我哪里肯放过,冲上前,银刀一挥,硕大头颅冲天而起,无数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将被蜈蚣刀疤脸挣扎着拉近的张静茹,喷了一身淋漓。

见此动静,杂毛小道冲了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抓着有些呆住的张静茹问道:「你师父本事如何,此刻是否还在坚持 」

他的意思是她师父倘若已然被擒,那我们还是先逃命的好。得了杂毛小道的提醒,一身血浆的张静茹终于恢复了一些,惊叫道:「师父。」捡起地上的廓尔科弯刀,朝着里间冲去。

杂毛小道没有说话,朝着地上的那个短发少女补了一刀,跟在后面。

冲到另外一个车间,我们并没有看见鲜血横飞的场面,而是十二个穿着比基尼的曼妙少女,正在围着姜钟锡大师跳舞。舞蹈火辣,臀波乳浪,不一而足。

第二十三章 肉身布施,咫尺天涯

冲过这道门之前,我设想过各种场景,甚至于想到姜钟锡大师已然身死魂消。这是最坏的猜想。然而我们所见到的,却是如此一幅旖旎淫奢的场面,十二名美女,都是天上人间的妖女级别,长发飘飘,肉光济济,曼妙的舞姿便是那瑶池仙女也有所不及,美丽的脸庞好似那天上的仙人,凡间的圣女,一时间长腿如林,光着细嫩的脚丫子秀美婉约。说是比基尼,其实就是情趣内衣,让人看了,忍不住血脉贲张,鼻血肆流。

姜钟锡大师盘坐在地上,默默念着咒诀,在他的身周,有隐隐青光透体而出,似乎正在极力地抵御这种种诱惑。

看到这些妖精一般的美人儿,我心中忍不住一阵狂跳,也能够理解刚才张静茹的愤怒,看到旁边的杂毛小道眼睛都瞪得直愣愣,不由得出言笑道:「这待遇还真的是差别好大,怎么我们撞上的要么是长相抱歉,要么就是清一色猛男,咱啥时候能有这待遇 」

平日里色迷迷的杂毛小道并没有附和我,而是咽了一下口水,流着冷汗说道:「看来闵魔继承的是白莲教一脉,只怕我们面前的,是那著名的无欲天魔肉菩萨阵!」

我见他说得严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说,这名字怎么这么拗口,到底是什么来头

杂毛小道面色凝重,跟我解释道:「我们之前知道,邪灵教是一代奇人沈老总,集合好多个民间教派而成,这白莲教即为主体。谈到白莲教,它是源于南宋佛教的一个支系,崇奉弥勒佛,教内真义复杂,还有人援引密宗欢喜佛,故而衍生此法,以邪法和肉身布施为主旨。在此阵中,入阵者会精神隔绝,与万千美女交合,倘若能够心中无欲,便能够直达天魔境地,成就业果,而布阵女子则为肉身菩萨,鲤鱼跃龙门;但倘若是动了一丝色欲,即会化身枯骨,神识永坠沉沦,化身为恶魔,供人驱使,生生世世,永无断绝。」

听得杂毛小道这番说法,我不由得心惊肉跳。

人食五谷杂粮,便有七情六欲,万千美女而不动凡心色欲,此等人物,不是还未有出生,便是已然成佛升天,哪里还会在人间停留 姜钟锡大师此番入阵,妥妥的精尽人亡,化身恶魔的节奏。不过这也能够瞧出他的不凡,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居然还在坚持。老姜就是老姜,辣得很。

我们在旁边这般说着,张静茹却忍耐不住,口中一声「师父」,就准备冲上前去。

然而她刚走两步,挥动绳子想抽那窈窕魔女时,却一下落了空。原来在我们面前那栩栩如生的画面,竟然只是虚妄,是幻影。张静茹哪里知道内中蹊跷,打了几鞭,都落了空,又跑到姜钟锡大师面前跪倒,大叫一声师父,伸手去摸,哪知也是一阵空。

她这时方才反应过来,身为此行中人,自然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东西,眼见未必真。于是回头来问对此侃侃而谈的杂毛小道,口中恭敬说道:「萧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

她原本的性情极为高傲,目光朝天,并不太习惯与我们好生说话,然而刚刚我们将她给救下,而且将制服她的人给震慑住,死的死,逃的逃,此刻她多少也收起了骄傲,只是有些不自然而已。

杂毛小道并不计较,平心静气地说道:「传言这无欲天魔肉菩萨阵极为玄妙,一入阵中,不在三界。当然,这也只是传言而已,也许是世人为了夸大或者贬低,往往会将事实的真相掩盖。我个人认为,这个就好比一场影像,事情应该有所发生,只不过,在另外一个地点而已。」

听杂毛小道说得如此玄妙,张静茹担忧地望着自家那盘坐在地上的师父,说,这么厉害的法阵,为何会布置在我师父身上来

杂毛小道摸了摸鼻子,说,这个说不好,就跟我们之前所见到的那个大头娃娃一样,邪教的某些手段,其实也来自道家真谛、宇宙天机,也许是你师父他的生辰八字,或者其他东西,与之相符合吧

张静茹又问:「那可怎么办呢 」

怎么办 我笑了笑,说,我们此刻最好的办法,是先退出这厂房,然后让特勤局的专业人士过来处理,而不是由我们这些民间的杂鱼在此搅和。说实话,我们真的玩不起。

「特勤局,这是你们大陆专门处理此类事件的政府部门吗 」张静茹紧紧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跑掉:「怎么可以走呢 我师父还在这里,说不定他下一秒就会死去的!」

杂毛小道望着前面那十二名曼妙起舞的漂亮女人,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淡淡地说道:「我们不走,说不定就会死在这里。你师父是人,我们也是人,而外面的那三个幸存的普通人,也是人。哦,对了,其中还有两个是你们宝岛同乡。」

显然,杂毛小道和我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我们是好人,但不是滥好人,我们不会被一些所谓的正义高帽子冲昏头脑,丧失判断力,既然已经救出一个,那么我们也算是尽了人事。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折回去,将谢一凡等人先带出去,然后报警,让更加强力的人员来与这里面的家伙拼斗。

我们转身回走,而张静茹并不愿,在场中的影像中徒劳地捞着,试图将自己的师父给抓在手里。然而依旧不能,她终究是失败了。她返身跟着我们,口中不断地唠叨道:「你们这些大陆人,见死不救,倘若我师父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是罪魁祸首!」

我能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但还是被她的神逻辑给气到了,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说,你不是自称很厉害么,你不是说我邪门歪道吗 为何还指望着我们,用生命去解救你师父

张静茹被我问住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满是泪水,带着哭腔说道:「你好过分啊,怎么可以这样对女孩子说话 谁知道大陆竟然会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连我师父都着了道……」

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张静茹也有些崩溃,使得她堂堂一个「研究院代理副院长」,竟然如同一个小姑娘一般哭泣。倘若在平时,我或许有心情哄哄她,不过此时的我,心里面却是乱糟糟的,想必杂毛小道也如此,于是不理不顾,匆匆往谢一凡等人所在的地方跑去。

然而到了那地方,谢一凡、罗喆和那个姓王的保安以及地上的老沈,竟然再次消失不见了。

如此诡异,我们离开其实并不久,怎么会是这样呢

杂毛小道一个箭步走到自己刚刚划定的圆形环阵中,伸出左手的食指,开始与此间的炁场勾连,过了几秒钟,他摇摇头,对我说没有任何外力作用,应该是他们自己走出去的。

走出去 他们是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才会没有听从我们的警告,试图逃脱吗

我们心中压抑,颇有一种顾此失彼、分身无术的无奈感,也知道在这种恐怖的环境里,让他们完全无碍地相信我们,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想起了在这厂房内刚见到谢一凡的时候,他告诉我出不去了,门锁住,窗关紧,所有的联络方式都被封闭了,当时他们在外面的总共有六个人,而出现在厂房里面的有五个,那么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在外面看车。倘若那个人也被害了,只怕没有人会知道,偌大的工业园,无数的厂房、生活区和集体宿舍,我们到底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也就说明,没有援兵,此间的主人倘若想要拿捏我们,那可是随意而为。

思路总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毕,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相互点头说道:「走窗!」

为今之计,最快的逃脱路线,自然是走窗户,此处厂房虽大,但是为了确保采光性能,贴近外面的墙壁都会有一排排的窗户。情形危急,我们没有再作思考,没有返回长廊,而是快步找到了一个临近边缘的房间,杂毛小道飞起一脚,将那硬度极高的玻璃窗给一脚踢碎。

静静的夜里,哐啷一声响动,十分刺耳。

杂毛小道待那玻璃碎片悉数落下,跑窗边一看,脸色顿时一变。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跑过去探头一看,但见窗外并不是成排的树木,以及低矮的观赏绿化带,这些原有的景物悉数不见,在我视野中,是空空荡荡的悬崖,深渊万丈,黑乎乎,有阴森的寒风刮来,吹在脸上,如刀割肉,忍不住地就流下眼泪水来。

张静茹冲到我们身边来,低头看了一眼,惊恐地喊道:「这是传说中的咫尺天涯吗 」

第二十四章 罡风拂面,人化飞灰

我毕竟进入这个行当并不久,难免会有生疏纰漏的知识点,把目光从那深邃不已的黑暗深渊中收回来,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是咫尺天涯 」

张静茹听到我这般问,不由得有些小自得,说这咫尺天涯,是道家洞天福地、佛家须弥芥子的一种说法,我也只是听我师父提过几次,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在稳定空间处制造出一处极不稳定的所在,将某一片区域,给单独隔离出来……

她说得含糊而玄幻,而杂毛小道却清楚得很,跟我解释道:「这就是一种空间迷阵,与我们在香岛和合坟山、巴东黑竹沟里面的道理是一样的,整个空间给折叠起来,化作了一个迷宫,让我们无论如何跑动,都只能够困于此内,如果不将其打破,只怕我们一辈子,都走脱不出去。类似的东西,很多地方,包括我们茅山宗后院也有,都是前人遗留下来的,现在懂这个东西的人,几乎没有,差不多是在南宋末年的时候,出现的断层。」

提到南宋末年,我立刻想到了崖山之战,十万军民投海,文明断隔。不过现在也不是追寻历史的时机,我望着窗外那黑黢黢的悬崖,说我倘若从这里跳下去,是直接逃脱迷阵,出现在原本的厂房之外,还是跌落深渊,再无归期

杂毛小道望了一眼那令人生惧的悬崖深渊,咽了咽口水,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尝试,据我所知,在茅山迷阵中贸然跳崖的,通常都已经脑死亡、植物人了,固执地认为自己死了,除了我师叔祖李道子之外,百年以来,没有人能够活过来!」

听到杂毛小道两次提起茅山,张静茹终于反应过来,迟疑地看着面前这个脸容瘦削的青年,说道:「你居然是茅山道士 你师父是谁 」

我听杂毛小道说过,张静茹她这一脉,其实是茅山的分支,所以倘若算起来,两者应该是有些关系的,不过杂毛小道似乎并不愿意攀谈这些东西,只是淡淡地说道:「一介弃徒,不敢在外人面前自认茅山了,惭愧,惭愧……」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家伙也是在拣菜吃饭。当年与我相识的时候,还不是一口一个茅山门下,脸皮厚得要死,此刻却又矜持起来。

没想到张静茹正吃他这一套,顿时也好似找到知音一般,安慰他道:「其实我的师祖也是当年虚清真人的徒弟,后来参与抗战,投入军队,便被除了名籍,算起来也是个弃徒。」两人一番攀谈,似乎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客观地说一句,杂毛小道长得并不帅,然而他那瘦削的脸和此刻表现出来的沧桑,却还是蛮有男人味的,也确实能够迷倒一些女人。倘若他没有骨子里那股天生的猥琐,并将其表现为具体的猥琐笑容,我个人觉得还行。

不过值此危急关头,两人在此热络聊天,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我不得不剧烈咳嗽,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严肃地说道:「两位,既然这阵如此厉害,那么我们要如何做,才能够脱困呢 」

杂毛小道正兀自装着高人范,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说道:「很简单,将这阵中的驱使者找到,将其击败,就可以破阵而出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在这里面坐镇的,可是邪灵教十二魔星中的闵魔

当我说到闵魔的名字之时,杂毛小道这才从美人温柔中清醒过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眯着眼睛说道:「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这一回,我们只有拼了!走,去正门看看!」

常人有怜悯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是什么阵法,它总是有生死之门,倘若走对,其实还是能够出阵的。杂毛小道精修符箓之法,对于阵法,也从虎皮猫大人那里沿袭了半部《金篆玉函》,多少有些眼光,于是带着我们绕过长廊,朝着正门的员工出入口行去。

因为知道这停用厂房已经成为邪灵教在此的据点,许多高手潜伏于此,我们也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怕中了什么机关,或者被人设伏偷袭,故而速度并不算快。

终于来到了长廊的尽头。隔壁是员工更衣间,里面一股浓重的咸鱼脚臭味,尽头则是员工出入口,那里还有一张保安的台子,以及刷卡、安检等设备。我没有看到门口吊着的小雷,不知道是被谢一凡等人取下来,还是被邪灵教的人带走了。

凌晨四点多,万籁俱寂,在这个停用了的厂房中,即便是我们,也忍不住地一阵心慌。

员工打卡口有铁条拦着,我从安检的格子里走过,突然一阵警铃声响起,头顶上的报警灯不断闪烁,将我吓了一大跳。一下子冲出去,回望安检口,上面红灯闪烁,而杂毛小道早已经将鬼剑举起,小心看着头顶。

我咽了一下口水,狐疑地说道:「谢一凡不是说整个厂房除了安全照明标识的线路,其他区域都已经停电断闸了么,这鬼东西怎么这会儿又叫了起来 」

杂毛小道摇头表示不知道,在这警报声中与我一同来到了员工出入口门前。我们脚下有一摊血,已经凝固了,上面散发着浓重的尸味,连门上的把手,都是湿黏黏的。我望着这扇铁门,用胳膊拐了一拐身边的同伴,说,推门吧。

杂毛小道从包里面拿出一条红布,缠住沾满鲜血的把手,然后轻轻扭动,在我们沉重的呼吸中,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响起。杂毛小道沉住气,将门往外面推开,一道清冷的风灌进来。我顺着敞开的门往外瞧去,园区水泥路、路灯、厂房、周边绿化带以及一台白色的园区游览车,这一切,都和我们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紧紧绷起的心在那一刻终于落了地,原路竟然就是出口,这阵还真的是简单啊。

当我欣喜地看向杂毛小道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依旧很凝重,倒是旁边的张静茹,变得轻松很多,欣喜地大声叫道:「我们出去吧,赶紧联络你们的特勤局,让他们派人过来救我师傅。特勤局不行,警察局也可以。」

我伸出脚,刚准备往外迈出去,一直跟着我们的肥虫子突然拦在了我的面前,金光大放,而杂毛小道犹豫的心也因为肥虫子的举动而变得肯定,伸手拉住我说道:「且慢,有蹊跷……」

然而他拉住了我,旁边的张静茹却快步走出了房门,沿着台阶往下走,杂毛小道吓得惊叫道:「不可!」他的惊叫引来了张静茹的回头,结果在那一瞬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蔓延上了她的身体,那张娇俏迷人的脸庞开始七孔流血,雪白滑腻的皮肤开始衰老,鸦色秀发变得雪白,接着她整个人就变成了碎片,一阵阴风吹过,刚才还活生生的张静茹,竟然就随风而逝了。

这陡然的变故将我们两个都惊住了,我感觉到那股规则之力正沿着风,朝着我们这边袭来,杂毛小道也急了,顿时将门一关,将所有的恐怖全部都停留在了门外。我们吓得一身冷汗,双双跌坐在地上,大喘气。

这是怎样一种力量啊,在它的面前,似乎什么手段都没有任何效用,眨眼之间,人便化作了飞灰。我止不住地后怕,倘若不是肥虫子及时阻止,只怕此时的我,也如同张静茹一般,消失无踪,不留痕迹了。

杂毛小道喃喃说道:「罡风,罡风,这不是存在于九天之上,或者幽府门前,洗涤所有灵物的罡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回过神来,问他,张静茹这是死了吗 还是阵法的错觉

杂毛小道摇头表示不知道,这阵法太厉害了,他完全搞不清楚。

我叹息,难怪闵魔会借老沈之口,说此番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大师兄呢。以这阵法的厉害程度,大师兄即使比我们高明许多,只怕也要跪在这里。那么,我们此番所遭受的危机,大师兄是否也知晓呢 倘若知晓,他为何会让我们前来呢 我对大师兄向来的形象,似乎变得有些模糊,感觉他这一次,真的有些坑我们了——还是说,他根本不知情

我正想着,觉得屁股上黏糊糊的,这才想起来我们惊慌之下,竟然坐在了小雷留下来的血滩之上。虽然经历无数,但是我依旧觉得有些恶心,连忙扶着杂毛小道站起来,并且将肥虫子收于体内。我们两个对视一眼,发现久经考验的对方,眼睛里都有一些慌乱。而就在此刻,寂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这声音,竟然来自我们旁边的员工更衣室。

第二十五章 事件猜测,燃符问路

我们的心其实早就已经绷得紧紧,乍一听到这脚步声,顿时就跳了起来,朝着员工更衣室,快速跑去。从传出声音到我出现在更衣室门口,仅仅两秒钟。

更衣室里足足有一百多平方米,在我面前的,是一排一排的鞋柜,间隔而立,刷的是淡银色的油漆,虽然有三个多月没有用,但还是传出一股咸鱼一般的味道来。这间厂房很多地方都是无尘车间,进入之前,都需要更换工厂提供的工鞋。人一多,味道自然不是很好。

那拖着鞋子的脚步声,是从靠里面的地方传来。视线被鞋柜所遮挡,整个房间里,只有门口顶上有一盏安全通道灯,淡淡的绿光照耀在我和杂毛小道的脸上,古怪之极。在这样的情况下,房间内里传出来的声音,就格外瘆人,杂毛小道将鬼剑提在身前,而我则点燃了恶魔巫手,一步一步,分成两边,包抄靠近。当我与那脚步声隔得只有三四米远的时候,我一咬牙,双脚一蹬,猛然出现在更衣室的角落。昏暗的环境中,我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孔,正面无表情地朝我看来。

小雷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但见刚刚死去的小雷正在更衣室角落里作无意识的运动,双手双脚随着身子移动而摆动着。我的突然闯入,使得小雷发现了我,他伸出双手,朝我脖子掐来,喉咙里还有雄狮一般的闷吼,獠牙张起。

这么快就进入了僵尸的节奏,这效率,也实在太快了吧

在一开始的惊吓过后,我稳住心神,一个大脚将凶猛扑来的小雷踹了个狗啃屎。从生命炁场来看,小雷已然死去,那么他就不是人类,我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将大腿高高抬起,然后一个下劈,将试图爬起来的小雷再次击倒在地。

杂毛小道挽着剑花冲了过来,看到这景象,惊讶地喊道:「小雷 」

地上的小雷试图再次爬起,杂毛小道伸出鬼剑,在它后脖子处挑断了一条筋,一道黑气冒出,他大叫一声:「小毒物,震镜!」我听得吩咐,将震镜掏出,兜向那股黑气,经过牛头蓝血滋养的震镜立刻运转,久未与我交流的人妻镜灵开始勤恳地转化起这道气息来。

杂毛小道深深吸了一口气,除了臭咸鱼味,似乎还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皱着眉头说,小毒物,有没有感觉,这个地方,仿佛一块死地一样,很压抑,似乎被动了什么手脚——只是他们为何会选在这么一个人流密集的地方呢 一般来说,像闵魔这样身份的人,他待的地方,不是应该在深山老林或者偏僻海岛吗 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想起之前我的猜测,说,倘若这并不是他的决定,而是来自邪灵教掌教元帅小佛爷,以及他们身后的老东家呢

杂毛小道依旧皱眉,说,吃力不讨好,那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我说你还记得傅小乔案件的黄一没有,他接受到的指令,就是尝试着用非常手段,将马炎磊的生意盘子弄过来;同样的情形,似乎也在做灯饰的郑立章郑老板身上上演过。倘若这些都不是巧合的话,这意味着邪灵教有一个庞大的计划,使得他们现在对于资金有着异常的渴求,正规做生意,他们不行,但是可以通过种种手段敛财,「劫富济贫」。

商业恶性竞争,说不定这便是此次跳楼事件的背后原因。

邪灵教的海外后台是影子政府,那是一个又一个大型财团和银行组成的基石,并不缺钱,而邪灵教现在又表现出了对资金的渴求,是不是也间接表明了,他们与那个恐怖的庞大组织也有着不合,甚至有分道扬镳的可能性

倘若真的如此,其实最高兴的,应该是像大师兄这样身份的人,因为终于可以闲下来了。

没有足够财力支撑的组织,永远得不到长足的发展和进步。

看着地上已然没有动静的小雷,我们两个对视一眼,正想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哪知从员工出入口那里,又有声音传了过来,听这动静,似乎有些古怪。我犹豫了一下,问,莫非是那股阴风,将门给吹开来了 杂毛小道并不愿意猜测,扭身朝着更衣室的门口冲了过去。

我蹲下身子来确定了一下小雷的死亡,然后跟着出去,却见在门口出现了两个我根本没有想到的人——吴萃君和她顾问公司的高级风水咨询师老庄。这情况不仅我诧异,杂毛小道诧异,便是走进来的吴萃君和老庄也是诧异万分。

当我们还在怀疑这两人的真实性的时候,吴萃君率先开口了:「那个、那个,萧老板,我们只是看到这间厂房的罗盘指数很高,就进来瞧上一眼,没想到两位居然都在这里。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先告辞了……」我不知道杂毛小道到底对吴萃君做了什么,好像她很害怕的样子,慌忙想要逃离。

杂毛小道连忙叫住她,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吴萃君有些忐忑,旁边的老庄举着手中的罗盘说,萧老板、陆老板,我们刚才听到东区宿舍楼那边发生了一起跳楼事件,于是赶忙跑过去,结果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罗盘一直都在晃动,反应很大,于是就摸黑过来了,想着也许会有一些发现……

我阴沉着脸说,你们在外面,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他摇头说没有。我追问,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 他点头说,是啊,外面空荡荡的,也没有人,所以我们不知道你俩在这里。我们这就走。

他回头将门推开,正想往外面走,眼睛瞧过去,顿时就傻了眼。

这外面,哪里还有进来前的形象 分明就是一处万丈深渊啊!

我们怕出现刚才张静茹那种惨状,快步跑过去拉扯住两人,伸头一看,之前那种平静的场面没有了,依旧是恐怖的万丈深渊——这个地方,居然还会变幻无常,根据不同的人,出现不同的景物,还真的是有些可怕啊。

吴萃君和老庄看到我和杂毛小道这一脸的紧张,也有些吓到了,哆哆嗦嗦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杂毛小道将我们在厂房里面所遇到的事情,简略地告知了他们,当听到出不去了,两人顿时就傻了,说这可不就是一个牢房般,许进不许出了吗

老庄有些不相信,说莫非是障眼法吧。他从衣兜里面摸出他的大诺基亚,看了一下,信号格打叉。这手机用了有些年头,所以也不可惜,断然将手中的大诺基亚往外面扔去。手机一出门口,立刻有一阵无形的罡风吹来,唰唰唰,无数零件散落,掉下无尽深渊中去。

瞧到这副场景,两人吓得脸色苍白,吴萃君颤颤巍巍地说道:「往日曾听我父亲说过,在和合坟山附近有一处迷宫阵,走进去,便出不来,最终饥渴而死。我曾去过几次,并未碰上,也不信世上还会有这般神奇的事情,没想到今朝却是巧合了……」

从吴萃君和老庄的描述中,我们得知了一件不好的事情,那就是在这偌大的工业园中,没有人知晓我们的存在,也没有援兵到来,这意味着我们需要自己拼搏,将这间工厂里面的幕后凶手给找出来,方才能够平安脱身。

人在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总是会爆发出一种霸蛮而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吴萃君和老庄的情绪稳定了之后,我们将现在的境况说与他们听,让他们跟着我们走,最好不要离开我们视线,否则我们都不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吴萃君和老庄虽然都是行内人,但他们都是文职,也就是掐指推算耍嘴皮子的,比不得我们这些武夫子,所以此刻尤为忐忑。

我们沿着走廊往回走,朝着之前出现无欲天魔肉菩萨阵的车间摸去,尝试着从那里找到线索。这一刻,我们都无比地怀念及时雨虎皮猫大人,倘若它在的话,我们基本上都不用动脑子了,这么复杂的阵法奥妙,还是留给肥母鸡这种用生命在研究的家伙去操心吧。唉,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买,整个厂房里,除了我们的脚步声,一路上再无动静,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幻。

我们走得慢,用了十来分钟才走到那里,姜钟锡大师依然在坚持,只不过人非圣贤,小兄弟已经开始反应起来,情况十分危急。我瞧着那些翩翩起舞的美人儿,个个都长得绿茶妹的模样,多胞胎一般,似乎跟王姗情,又有一些相似。

吴萃君和老庄的惊异不必细说,杂毛小道也将他的祖传红铜罗盘拿出,仔细地查探了一番,然后从怀里掏出三张符箓来,喃喃说道:「我信了你的邪!」

这符箓乃祝香神咒符,寻找邪魔,我自己也会画,然而这三张符却是升级版,秘法绘制,一经燃烧,立刻有烟生成,直指角落某处。

 

 

第二十六章 鬼来电,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我们沿着这提示来到角落,一直在旁边的吴萃君捧着罗盘惊喜地叫道:「哎呀,我这里有反应了,天池的指针乱动呢!」其实不用罗盘,我们也能够感觉得到,这片区域不对头,阴气森森的。尤为古怪的是,倘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那机器后面的地下,绿色胶皮与旁边的地面,似乎有着一些色差,而且还凸了一块出来。

杂毛小道没有说话,走上前用鬼剑往可疑的地方缓缓地刺去。在将这方圆两米地胶刺出了好多破口后,他突然一动,顺着一个圆弧,将这一大片区域的地板胶皮给划拉下来,接着用鬼剑一挑,掀开到一边儿去,露出了一块灰白的水泥地来。我们小心翼翼围上去,但见这水泥地上,有一道方形印记,缝隙明显,显然此处是可以打开来的。

从闵魔门徒的逃遁中,我们已经知道敌方在地下有空间,但是找不到入口,现在终于发现了。其实我们整体的思路也是对的,既然这个车间出现了无欲天魔肉菩萨阵的灵光投影,那么本体自然也不会很远。

不过让人疑惑的是,这间厂房落成也有了些日子,而且听谢一凡的口气,已运行很久,竟然没有人发现这里面有地下室。要么就是当年的承建单位有猫腻(就如同浩湾广场的鬼楼),要么就是这里面有人内外勾结。

不过不管怎么样,坐以待毙,永远都是下下之策,既然找到了路口,那么我们便要下去瞧一瞧,看看敌人的虚实,最好捉两个人来审问一番。

我伸出手,试着拉了一下盖板,感觉颇为沉重,根本就不能够凭着手劲起开来,杂毛小道也蹲下来帮忙:一二三、一二三,嘿哟……搬得青筋直暴,依旧没有任何成效。旁边的吴萃君抱着手看了一会儿,见没动静,出声问道:「要不要我和老庄来帮忙 」

我松开手,叹气,说算了,我们两个大象都弄不了,再添两个老鼠,也无济于事。我这话儿是有些气愤她袖手旁观,故而说得有些重了。吴萃君也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听完顿时眼睛一瞪,然而想到还有求于我们,故而将这口气给生生咽了下去,不过还是有些不舒服,脸色很不自然。

虽然在商业上,萃君顾问公司是茅晋风水事务所地位相当的竞争对手,但是就个人实力来说,吴萃君只是一个得蒙父荫的二代女,身上或许有些玄学本事,却与我们这些生死边缘拼斗的家伙,有着本质的不同。在目前环境里,她不过就是一条小杂鱼,我们也只是出于人道帮助她。如此而已,至于小杂鱼在想什么,我们根本就不会去理会。

我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请来了肥虫子。这小家伙围着口子绕了几圈,终于找准了一道稍微深些的缝隙,准备朝里面钻去。

且不谈吴萃君和老庄表情之惊讶,也不谈吴萃君的口型有多销魂,但见肥虫子稍微稳住身子,朝下钻的时候,一道黑气喷出。此处似有阵法,抵御外物,然而肥虫子毅然不惧,黑豆子眼一瞪,嘴巴微微张开,竟然将这些黑气,悉数吸入腹中。将这些黑气吸收殆尽之后,肥虫子唧唧叫了几声,似乎颇为满足,隐约还有打嗝响——想来佛道两家对于它的针对压制比较厉害,但是邪灵教传承都是巫术以及旁门左道,自身的属性都不是光明,自然难以形成对肥虫子的绝对压制,这也是肥虫子频频偷袭成功的主要原因。

还没待我们反应过来,肥虫子往下一冲,不见了身影。我深呼吸,闭上眼睛,开始与肥虫子的意识勾连起来:这是一个黄蒙蒙的世界,似乎有无数符文在流动。过了一会儿,我瞧见这是一个通道,有暗淡的 LED 灯镶嵌在通道两旁,而在前方,有一个落满灰尘的操纵台,上面的仪器很简单,似乎是依靠液压来工作。

肥虫子看着蠢笨,其实智商颇高,只是智者不语而已。它飞抵在了那个操纵台前,然后用头去拱操纵杆,随着它身子往前倾斜,我的耳边开始传来轰隆隆、轰隆隆的声响,似乎地皮也在颤动。

我毕竟还是不能够适应肥虫子的视觉世界,睁开了眼睛,只见刚才我们拼死也撬动不了的那块地方,中间裂开来,往两边收缩,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个足够宽敞的洞口出现,一级一级的台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杂毛小道抬头瞧了一眼那有些暖黄色光线传来的地道,咽了咽口水,回头问我:「小毒物,下面没有埋伏吧 」

我不确定地说,没有,不过只是一段路程。至于其他地段,我也不知道。

杂毛小道四周打量了一番,最后看到了场中的那个仙风道骨的姜钟锡大师早已经面红耳赤了,说,再这样等下去,老头儿估计就扛不住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反正也是逼到了绝路,临死前捞回本来再说。说罢,他带头往下走去。吴萃君和老庄都还在犹豫,而我则跟在杂毛小道身后,缓缓走下了台阶,到了一处通道中。

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两壁不时有黄色的灯光闪动,瞧这整体的建筑风格,我联想到了当初在浩湾广场的地下室,似乎跟这里有着关联。楼梯的左对角就是操纵台,肥虫子在上面蠕动着,似乎在闻什么东西。我少部分时间能够与它心意相连,而大部分时间,却搞不懂这个小家伙脑子里面,到底在想着什么。于是也不去管,瞧着前路幽暗,咽了咽口水说,这里的电源系统,似乎另成一套啊

杂毛小道点头,说是,平日里的闵魔等人,应该就是在这里潜伏着。好一个大隐隐于市。大师兄自接任以来,一直想拿闵魔开刀,结果就是找不到。任谁也没有想到,重伤之后的闵魔,不但没有跑到什么偏僻的深山老林子去,而是寄身于这熙熙攘攘的工业园中,端的是走了一步妙棋。

杂毛小道将鬼剑前指,回头跟我说了一声「小心」,缓步在前面领路。通道不长,鬼气森森,我们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房间前,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之后,推门而入。还没有仔细瞧那房间的布置或者别的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被房间正中的一樽黑色棺柩给吸引住了,怎么都移不开。

这樽棺柩是木质的,看着似乎是香樟木,然而靠底的一面似乎有些黑色的角质,略微反光。不过它真正吸引人眼球的,是棺柩四角都被婴儿臂粗的铁索链给拉着,离地半米而悬立。

房间里除了这樽黑色棺柩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甚至连一个石凳、一点儿垃圾都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骤然看到这个玩意儿,我们的心脏都不由得狂跳不止。然而杂毛小道却根本不为所动,走上前,开始围着这棺材打量起来。我的心中发毛,而身边两位萃君顾问公司的风水师,早就已经吓得牙齿打颤。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这声音骤然响起,让我们的小心脏都不由得砰砰乱跳,而旁边的老庄的脸色则开始古怪起来。那刺耳的声音一直在响,我这才发现它来自棺柩之中。老庄脸色十分难看,我捅了捅他的胳膊说,怎么了 一副棺材而已,至于这样吗 老庄摇了摇头说,不,这个手机铃声,是我用的……他说话很缓慢,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我想起来了,他的手机,刚才不是被切碎,跌落深渊了吗 而且,这里有信号吗

杂毛小道没有说话,而是拍了拍棺材盖子,示意我将其掀开来。我们试了一下,这棺材盖子已经被钉子给契合住了,好在钉得匆忙,所以不是很紧。我和杂毛小道都是大力汉子,很快就将这黑漆漆的棺材盖子给弄得松动。从那缝隙中,有浓重的血腥味传来,而且似乎有急促的呼吸声——难道里面躺着的,是一个活人

就在我们两个踮着脚尖,即将推开棺材盖子的时候,手机铃声停了下来,嗡嗡的震动声,也随之消失。我和杂毛小道互使了一个眼色,一起用力,将这个棺材板子给掀开来。

我探头进去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里面躺着的,竟然是刚才已经死去、化作飞灰的张静茹!

第二十七章 悬棺救人,杂毛发怒

此刻的张静茹几乎是半裸着平躺在棺材中,她的嘴被一朵白色布莲花给堵着,四肢被桃木钉固定在棺材底,脖子和小腹处有带着荆棘木刺的环套,将其圈禁在底部,不得动弹。有艳得似火的鲜血,缓缓地从她全身的伤口中流淌出来,汇聚在棺材底部,浅浅一层。

见到我们之后,眼神本来已经黯淡无光泽的张静茹突然猛地睁开眼睛,里面的神光亮得吓人。这是生命的企盼。她发不出声音来,唯有用绝望而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们,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滴在血泊中。

瞧见这幅场景,我们吓了一大跳。因为悬空,这棺材几乎平齐着我的脖子,杂毛小道要比我高一些,接触这个小师侄女那蕴含着无边痛苦的眼神,大声叫道:「小毒物,快救救她!」

几乎不用我招呼,肥虫子很自觉飞到张静茹苍白得如同一张纸的嘴唇上面,然后三两下,将堵在她口中的白色布莲花给剪落,接着奋力拱动身体,通过张静茹的樱唇爬进去。

张静茹哪里有过这种经历,想到一条软绵绵的虫子从自己的口中爬入,即使是已经虚弱无力,也还是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叫声来。然而肥虫子依旧很坚持,没几秒钟,便消失在了檀口中。

肥虫子入体,张静茹的脸上顿时就多了几丝血色,我也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看着这吊起来的棺材,说,她刚才不是死去、化作飞灰了么,怎么这会儿又出现在这里

杂毛小道回答我:「对于阵法来说,这并不奇怪,它有可能是幻境,也有可能是空间折叠,那扇门所对应的,说不定就是这棺材之内……」他从血泊中捡起老庄的那个手机,说,这里没有信号,它怎么会响呢

只见他刚刚拿起来,那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民族风的优美旋律,在地道里不断回荡。

我下意识地瞧了一眼自己信号格打叉的手机——在这个信号屏蔽的地方,手机响起,难不成是鬼来电

老庄凑过来看了一下号码,惊喜地喊道:「是我家里的座机,一定是我儿子睡不着,打过来的……」他伸手过来抢,然后接通,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迷糊的童声:「爸爸,你在哪儿啊,小新好害怕……」

老庄激动地说:「小新,爸爸在伟相力工业园的一间厂房里,你赶紧叫你妈妈起来,让她报警……」老庄的语速很快,那个小孩子根本就没有管他,而是一直说道:「爸爸,你在哪儿啊,小新好害怕……」

「爸爸,你在哪儿啊,小新好害怕……」

「爸爸……」

两个人各说各的,讲了好久。突然间,一声惊栗的尖叫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有着深入灵魂的恐惧,接着老庄贴在脸上的手机一阵杂乱,杂毛小道突然伸出手去夺了下来,往前一扔,砰,那手机的电池居然爆炸了,零件碎落一地。

老庄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刚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贪婪地喘着粗气。几秒钟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拉着杂毛小道的裤脚说道:「萧老板,我儿子没事吧,他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儿子他不会……」杂毛小道将他给扶起来,说,不用着急,这只是一种小小的鬼把戏,障眼幻术而已。

面对着一个父亲的担忧,我们也无力劝阻。正在此时,悬空的棺柩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经过肥虫子的治疗,张静茹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我们不再理会老庄,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棺中。

张静茹身上虽然不再流血,但是四肢上的桃木钉还是深深扎穿其内,而她脖子和小腹间的荆棘木环,使得她连动一下都不可能。这棺材极高,我们根本无法攀进去,给张静茹松开。要把她给救出,唯有将这悬棺给放下来。杂毛小道的手摸上了那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轻轻地拽动了一下,很硬,根本扯不下来,而这铁链与棺材相连之处颇深,弄脱下来,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我有些困惑,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到底想干什么 之前将张静茹捆在半空,此刻又将她置入悬棺,就是不让她着地,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如同炼制小鬼闹闹、姜钟锡大师一般

我们商量一番,最后决定由杂毛小道骑在我脖子上面,配合肥虫子将张静茹救出来。

杂毛小道体重一百三,对于我来说实在很轻,我低着头,轻松地将他托起,只听到头上有挥舞鬼剑的声音传来,过了一分多钟,杂毛小道在上面提醒道:「小毒物,我将她抱出来了,你担着点儿!」我点头说,来吧。话音刚落,我的肩头一沉,分量重了一倍,还有湿漉漉的血滴在我的脑门子上,腥臭得很。

杂毛小道在上面指挥着,过一会儿,我们小心将张静茹放在地上。只见她奄奄一息,虽然睁开的眼睛表示她还活着,但是这生命已经如同风中之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面对一身血窟窿的美艳宝岛妹,我和杂毛小道好是一番忙碌,又是上药粉,又是清理创口。好在我们随身都带着伤药,倒也是充足的。吴萃君和老庄也放下了自己的心事,在旁边帮忙,过了好一会儿,张静茹才缓过气来,睁开楚楚可人的眼睛,泪水迷蒙地哭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呜呜……」

杂毛小道好是一番安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静茹抽抽噎噎,说自己刚刚跨出门去,便如坠深渊,立刻昏迷过去,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刺痛,一波又一波深入骨髓的疼痛朝着脑海袭来,四周皆是黑暗,自己好像在船上一样,有些摇晃,体内的血每一秒钟都在流逝,越来越冷,她甚至以为自己到达了地狱,正在受着无边的刑罚。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杂毛小道,踩着七彩祥云,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女孩在此刻表现出了无比的软弱,说话的时候,手紧紧抓着杂毛小道的衣角,脸色虽如白纸,眼睛却闪耀着光辉。我把脸扭了过去,暗自腹诽——明明是一起察看的,为何只是看见杂毛小道如此帅气逼人,而我却只是围观群众甲的角色 不过我很快就想通了,估计杂毛小道对御姐类型的美眉,杀伤力更大一些吧。

当然,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从张静茹口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四肢的桃木钉虽然被拔除,而且有肥虫子帮她清理,但是此刻的她,伤痕累累,根本连路都不能走动。敷完药之后,我叫来吴萃君和老庄,说我们要在前面防备敌人,你们两个轮流背着宝岛妹吧。

吴萃君沉默地点了点头,倒是老庄,犹在担心自己的儿子,喃喃问我,我瞪了他一眼,说,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说不定,下一个死去的就是你。听我说得严厉,老庄闭上了嘴巴,将张静茹扶在了肩头,然后背了起来。

我们接着走。这个房间的对面还有一个通道,不过墙壁上的灯光间隔稍远,整体显得十分晦暗。走了十几米,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扭过头去,只见吴萃君蹲倒在地,在她的右腿之上,竟然有一根羽箭。

这悄无声息的袭击让我们的精神立刻紧绷起来,四周寂静无声,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走到近前,才发现这这羽箭是从通道的墙上射出,此刻孔洞早已紧紧关闭。

吴萃君捂着大腿上面流淌出来的鲜血,银牙紧咬,疼得额头冒汗。我们将箭矢剪断,然后将箭头挖出来,吴萃君疼得龇牙咧嘴。向来娇生惯养、在商场驰骋风云的她不由得大怒,朝着空荡荡的走廊大声骂道:「你们这些扑街仔,有本事出来啊,丢你老母啊……」

女人一旦发起飙来,那骂脏话的水平简直令人汗颜。在她叫骂了一阵之后,突然有一声阴恻恻的声音在回荡:「死、死、死……」这声音阴森,还夹杂有隐约的怪笑声,让人听着后脑勺都是一阵发麻,仿佛幽府里面发出来的声音。

吴萃君、老庄和张静茹都吓得瑟瑟发抖,而杂毛小道则沉静下来。他的双耳不停耸动,似乎在追寻声音的来源,左手则在不停掐算着。几秒钟后,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眼睛瞧向左前三米处,狂喊一声:「装神弄鬼的家伙,当我们智商为零吗 」此话一顿,他的身子倏然冲出,一脚踹在了坚固无比的墙壁之上。

第一脚,墙壁微微颤动;第二脚,开始摇晃;第三脚,杂毛小道脖子上面青筋直冒,犹如小蛇在游动。

他也是陡然怒到了极点,将脖子上面的血玉拽出来,咬破舌尖,一口精血似箭喷上,身形隐约间,陡然大了几分,再次出动,犹如猛虎,又一脚,他刚才踹的那个点就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纹,杂毛小道一个翻身,亮出血虎红翡,大喊道:「出来吧,血虎!」

一头红光四溢的红色猛虎从杂毛小道手中跳出,将这一面墙给撞得四散,然后朝着前面出现的十几人扑去。在我视线中,大猛子一群人,正错愕地朝这边看来。

第二十八章 壮汉脱裤,老头清醒

敌方故意弄出这吓人的鬼嚎,弄巧成拙,反倒使得杂毛小道发现破绽,突然爆发,将这墙壁撞碎,使得我们没再朝这通道深处走去,而是以这种形式,陡然出现在了诡异工厂的这些幕后操纵者面前。

在我视线中的十几个人,为首的依然是闵魔首徒大猛子,除了他和刚才露面逃遁的缺耳朵之外,还有一些其余的人,有一两个我还颇为眼熟,但又想不出来哪儿见过。当我左右扫量时,发现在左侧一块空地上,有两个我颇为熟悉的女人。

第一个女人我并不惊讶,她曾经是我手下的店员,一个漂亮机灵的普通西川姑娘,然而她此刻的身份是闵魔弟子,邪灵教的核心成员;第二个女人着实让我们大吃一惊——虽然我们曾经无数次猜测她就是身边的内线,但又无数次否决,因为她毕竟是我们最不希望的人选,而且杂毛小道似乎对她还有一些情愫存在。

这两个人,一个是王姗情,外表美艳而内心蛇蝎的女人;而另外一个,是清纯可人的茅晋风水事务所美女前台,张君澜。

看到小澜,我瞬间就想明白了茅晋事务所里面的很多事情,也想明白了虎皮猫大人和两个朵朵为何会没有与我们同来。并不是雪瑞有意为之,这里面,多多少少也有着这个内应的怂恿和挑唆,使得本来没有什么警觉心的雪瑞,间接成了此番计划的助力。

惊讶的并不只有我和杂毛小道,当看到血虎破墙而入,目光与我们对视在一起的时候,小澜顿时也吓得魂飞魄散,颇有一种高考作弊时被监考老师抓到,或者被丈夫捉奸在床的那种惊慌,想要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唯有低下了头,不敢看我们。

看着杂毛小道喷火的眼睛,我虽然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了小澜在此,但多少也能够理解他为何会如此癫狂。

其实就我而言,小澜不但是我们事务所里面的员工,而且也一直当作朋友在相处,万万没想到这个贱女人竟然真的就是邪灵教的卧底,而且还屡次陷害我们,背后捅一刀。她此刻的身份,使得我们之前的感情付出,便如那镜中花、水中月,这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让我们恶心到了极点。

血虎破墙而出之后,并没有扑向面前这一群闵魔门徒,而是守在了洞口,不让其余人偷袭。我制止了吴萃君和老庄的跟随,让他们在稍微安全的通道内照顾好张静茹,与杂毛小道并肩走进这处大厅。

杂毛小道并没有瞧向大猛子等人,而是直愣愣地瞧着小澜,沉声说道:「那么……潜伏在我们事务所里面的内奸,就是你咯 」

小澜没有答话,低着头,恨不得钻进了地缝里。

她不答,倒是她旁边的王姗情开始说话了:「这位道士小哥哥,对待女孩子,可不能这么严肃哦,女孩子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吼的,你吓着我们了……」

杂毛小道恶狠狠地看着这个化妆之后如同女神一般的女人,眉头一挑,说:「果然是居移气、养移体,做了闵魔的弟子,人也变得邪里邪气了。黄鳝,你的资质倒是不错啊,这无欲天魔肉菩萨阵居然是由你来主持的,让人意外。这肉身布施手段,想来是你这几年生活的真实历练吧 」

在两人对话的过程中,我这才发现在王姗情和小澜的后面,有十二个仅着丝缕的女人在疯狂舞动身躯,而场中盘坐不动的,正是消失很久的姜钟锡大师。

这场面与我们在地上所见的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十二个女舞者跟上面的图像投影,有着本质性的区别。写到这里,对于怎么形容这些女舞者的外貌我有些犯了难,倘若我把凤姐拿来作对比,她的形象便顿时拔高了许多,勉强作比较的话,《西游降魔篇》中空虚公子身旁的四大美女,那气质,或许能够勉强与之抗衡。

如此歪瓜裂枣、长相奇葩的十二舞者,简直让人瞬间显露出怀孕的征兆,让我彻底理解了「电视上都是骗人的」这句话的真正内涵,也知道了杂毛小道之前谈及此阵时,那种淡定和从容是因何而来。然而身处阵中的姜钟锡大师,却并没有这般感受。他的脸色潮红,显然已经是被虚幻中的无数美女给撩拨到了忍耐的意志极限。

听到杂毛小道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言语,王姗情不但没有羞耻,反而更加放荡地浪笑起来,百媚横生,惹得旁人纷纷侧目,忍耐性低一些的,都开始咽起了口水来。

然而在见过这女人丑恶德性的我的眼中,她还不如一坨猪肉美丽。笑罢,王姗情媚笑着说道:「成王败寇,天下间的道理,莫不如此,何必问太仔细 呃,陆左哥,我们好久没有见,为什么你一见我,就这一副喷火的表情,是对我念念不忘吗 」

我冷笑,说,是啊,好久没有见过了,我们是应该好好亲近一下才是。

想起闹闹的遭遇,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大步朝着王姗情冲上去。然而此间的王姗情哪里还是以前我的小店员,护花使者何其多也,立刻冲出两个彪形大汉,挡在我的面前。我冷笑,这两个夯货虽然人高马大,但是修为到了我们这一个层次,决定胜负的,永远都只有力量。这力量包括速度、敏捷、反应力和爆发力,拥有这等力量的我,哪里会被两个壮汉给吓住,脚步根本就没有停,冲到近前,错身躲开一直拳,抬腿就朝着左边的那个两米壮汉肚子踹去。这灌注了我浑身精气的一脚踢中了那汉子的小腹,预料之中的情形没有发生,这个汉子只是身子晃了一下,竟然站得稳稳,反而是我,仿佛踢到了钢板上面一样。

猝不及防的我不由得后退几步,抖了抖发疼的脚尖,抬头瞧这汉子,只见他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嘿然说道:「小子,听说你蛮厉害的,不过,咱家自幼习练金钟罩铁布衫的硬派气功,哪里会怕你这等小小气力 」

我站稳身子,瞧见旁边另一个肩膀宽得上面可以跑马的壮汉也是嘿嘿笑,说:「不过就是一个猴儿一般的小子,居然能够引得师父如此重视,真的不知道你有何本事。老子捏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居然还敢亵渎我们的女神,简直就是不想活了!李长志,弄死他!」

这两人像两座肉山,如熊瞎子一样,朝着我扑了过来。

瞧这两位的身子板,确实都是练过硬气功的家伙。所谓硬气功,注重的是肉体,强调以呼吸来引导,以不断地锤炼击打为方法,辅以药物和其他手段,将身体练得如同那钢铁一般。然而人体柔软,即使练得再刚硬,也会有功力不及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罩门。

对于炁场灵敏的我,寻找罩门的时间并不用很久,三秒钟,我往空中一个后翻,手指那个两米巨汉,一声大喝:「着!」话音刚落,那个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家伙突然就跪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刚要说话,口中的白沫就喷溅出来——噗!这白沫喷在了宽肩膀的腿上面,一股酸臭不可闻的味道,就在空中飘散开来。

宽肩膀瞧着腿上面的白沫开始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这个儿比我高出两个头的家伙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啊的一声大叫,手伸向了腰间。我发了愣,不知道这哥们要干吗。

就在众人注视下,他竟然将裤子给脱了下来,然后发疯似地蹦跳。

看来再怎么刚硬的男人都有着不可触碰的柔软处,这个宽肩膀想来是怕极了虫。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想到,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子,正好是一名招牌响亮的蛊师。

对付这些邪灵教的邪恶之徒,我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仁慈之心。肥虫子一经得手,立刻开始发挥起它恐怖的功效来,那个大个子李长志捂着肚子开始翻滚,喊得撕天裂地,仿佛他在生孩子一般,可见他肚中的小家伙,有多翻江倒海。

就在我与这两名壮汉开始交手的时候,手持鬼剑的杂毛小道也与以大猛子为首的闵魔门徒,开始拼斗起来。此时的我和杂毛小道,虽然已是一方人物,不过还略显稚嫩,所以对付这样的围攻,还是有些吃力,即使有肥虫子在后面偷袭,也没有达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就在我们即将陷入重围的时候,一直盘坐在地上的姜钟锡大师突然站了起来,眼神亮如恒星,双爪如坚铁,一抓便插入一个女舞者粗糙的脖颈,一捏,这人便如同小鸡,没有了气息。

 

 

 

第二十九章 陆左哥哥大战坏人

谁也没有想到,身处于无欲天魔肉菩萨阵中,早已经血脉贲张的姜钟锡大师,不但没有沉浸于肉山欲海之中,束手就擒,反而骤然发难,出手即杀人。

或许是想借暴戾的杀气来冲刷内心的欲念,这老头儿表现出了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狠戾果决,一双手黑沉如铁,先是将一个丑陋女舞者的脖子扯下半边,然后飞身上前,朝着旁边另一个舞者干瘪瘪的胸脯就是一抓。他这一抓可不是韦小宝前辈那温情脉脉的抓奶龙抓手,青光弥漫之下,半个胸脯竟然都给他掏了下来——文字的苍白已然不能够表达当场的血腥。我们平日见人打架,所谓抓,除了抓头发和给脸上挠几道血口子,哪里会有这般凶猛的场面出现 那人就仿佛是面团儿一样,根本不结实,抗日神剧一般。被大阵久困的老头儿因我们的闯入、致使主阵者疏忽而得解脱,变得尤为恐怖,敌方的后阵顿时大乱,剩下的十位「美女」作鸟兽散。

激烈的场景并不仅仅那一处。杂毛小道手执鬼剑虽然没有雷罚之威,然而神出鬼没,更胜一筹,这柄镀上了精金的木剑,此刻比那百锻成钢的宝剑更加锋利,而且轻巧,走的是速度与灵敏的路子,像一条饥渴难耐的毒蛇,专门朝着敌人最薄弱的位置钻去。但凡一见血,立刻一道阴气打入,中者寒风入体,身如木僵。

一时间剑影闪动,围攻上前的好几人都中剑,一息之后,有一个长发飘逸的男子捂着脖子仰天倒下,身体抽搐,没一会儿,已然身死魂消。怪只怪这个家伙不但长得帅,而且头式留得跟杂毛小道一般无二。

我这边倒还好一些,主要是我刚才惩戒那个人形金刚的时候,手段过于恐怖,使得敢于朝我出手的人,实在稀少。然而我蛊师的身份对方也是知晓的,怎么会没有克制我的手段呢 但见王姗情往后一跳,大叫一声:「师父赐福!」

随着这声音,从头顶上面冒出来一条两米长的带角游蛇,婴儿臂粗,如蛟一般,颈子有着白色花纹,背上则有蓝色的古怪花纹,胸是赭色,身体两肢像锦缎一样有五彩的色泽。此物四脚,尾巴尖上有着坚硬的肉刺,眼睛上眉部分有突起的肉块交叉。

这物一出,游弋空中,朝着肥虫子附身的壮汉身上蜿蜒游去。它的气息有些像薄荷,让人凉意顿生,肥虫子感觉到了这股气息,却并不畏惧,反而将大汉给弄得更加欢腾。

真正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这条带角游蛇,飞临上空后,满是利齿的嘴巴张开,发出「嗬呀、嗬呀」的声音,然后朝着大汉的肚中钻去。

啊……这大汉发出了这辈子最响亮的一声惨叫,高亢的喊声使得在场打成一片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去瞧了一眼。但见他的肚皮被掀破开来,里面的肠子被撕扯,隐隐见到一点暗金色的光芒在与之缠斗,血肉纷飞中,无数细小的虫子附在带角游蛇身上,肥虫子表现出了惊人的速度,与其在狭窄的战场中厮杀。瞧到这一幕,我不由得想象起了它往日在陶罐之中,战胜无数同类,终于成就蛊身的景象来。

虽然对肥虫子的战斗十分牵挂,然而我却不能够分心,因为在我面前,已经出现了三个对手:一个是刚刚脱了裤子、整装待发的宽肩膀;另外一个,是弄了个火烈鸟头式的杀马特(mart)少年,他硕大的鼻环和忧郁的眼神,颇有一股落寞牛魔王的气质,像极了妖怪;最后一个,打扮得跟黑白无常一个德性,手持招魂幡,高高的尖帽子使得身型消瘦的他更显阴森。

就是这么三个货色,将我团团围住。我一声冷笑,没有了肥虫子,以为我就改吃素了 当下我气沉体内,使劲儿一震,浑身肌肉噼里啪啦作响,侧身让过杀马特少年一记锋锐的刀腿,与那个宽肩膀硬拼一拳。宽肩膀练的是铁马硬桥的硬气功,又是闵魔门徒,筋骨早已揉练成了钢筋一般的强度。不过我习自《正统巫藏》中的三条行气法门,正奇结合,最适合爆发,此番劲气膨胀,最后由拳骨喷出,威力甚为刚猛。宽肩膀见我体格瘦弱,狞笑着,以为我会被他一拳击飞,却不曾想到自己的左手臂骨竟然发出了「喀嚓」的一声脆响,接着巨大的疼痛将他的痛觉神经淹没,狞笑的脸变得十分扭曲可笑。

不过这样集中全力的一击也让我无暇旁顾,被黑白无常一幡打在头顶上,力量并不重,然而我的灵魂一荡,眼前竟然出现了无数重影,轻飘飘的,似乎自己已经飞了起来。

这招魂幡有鬼!

我暗叫一声不好,然而身子迟滞,身体反应跟不上意识,被那个杀马特少年再次杀回来,一脚踢中了我的后腰处。这个家伙的脚尖凸起,而且速度极快,出脚如刀,锋利得很。我下意识地将腰间肌肉绷紧,然而还是疼得厉害,人也随着这一脚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了地上,疼得翻白眼。好汉架不住群狼,除非是实力达到一个不可触摸的高度,不然再厉害的修行者,也经不住一群人的围攻,更何况这些家伙,都是闵魔的杰出门徒。

杀马特少年乘胜追击,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时间,再次飞脚而来。

我翻爬着站起来,一道枯瘦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与杀马特少年对拼了两记,速度不但没落下风,而且更胜一筹。是姜钟锡大师出现在我的面前,双手血腥,仙风道骨的身架子上面尽是鲜血。

我回头去看,见小澜和王姗情在三个男人的簇拥下,朝着大厅东北角的一扇小门跑去,而之前的那十二个女舞者,死了四个,其余八个则跑散了,有的跟着王姗情走了,有的在大猛子一群人的身后,有的甚至跑到了黑暗中,抱着头,蹲在地上。

我看出来了,这些面貌丑陋的女舞者似乎精神有问题,智障或者别的什么,和常人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我的腰疼痛欲裂。不过这一脚并没有白挨,我刚才的一击,将敌方一员大将给打折了臂骨,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嗷嗷叫唤,提前退出了战团。

眼看着王姗情再次逃走,我心急如焚。瞧见杂毛小道正一人单剑对抗五六个闵魔门徒,肥虫子正在与那条有角游蛇苦战,而我这边正好有姜大师顶住,我告罪一声,抽身出来,大步朝着东北角冲去。

我一旦盯上一个人,绝不会喊「站住」,而是埋头一阵猛跑。大猛子在战团之外运筹帷幄,见到我突然冲出来,立刻叫了旁边两人,过来截我。我哪里有这般好相与 一个急速转弯骤停,甩开一个人,再用沙钵大的拳头,将另一人的鼻子打得桃花满天开,一秒照面便栽倒在地。

我很快就冲到了王姗情的身前,双手拱起,化拳为抓,准备将这个贱人抓住,直接送她往西天一游。

然而这个女人一扬手,一道阴寒的冷气喷出,我感觉不对,闭上眼睛往旁边一闪,但见我刚才立足之处,竟然出现了一个篮球大的深坑,水泥不断腐蚀,我和她之间,又多出了一个头颅般硕大的小娃娃。

这个小名叫做闹闹,大名叫做米小哲的孩子,曾经是一名活泼可爱的小娃娃,如今这头颅畸形硕大,眼神里面除了凶狠和阴森毒辣之外,再也找不出一点儿天真无邪的影子。看到它,我的心情总是矛盾得很,既想将其超度,早归地府,又可怜它今世的命运,不忍下手。

我这里还在犹豫,鬼娃娃却已经露出了昆虫口器般的獠牙,迎面朝我扑来。

这等邪教炼制之物,不知费了多少工夫,做了多少罪孽。瞧它这狰狞模样,我立刻点燃恶魔巫手,挥手抓去。鬼娃娃飘忽不定,我一把抓了一个空,目光来不及跟上,便感觉背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无数尖锐的利齿深入皮肤中,然后开始拉扯。

我的愤怒随着这剧烈的疼痛提升,极端浓烈,反手朝背上抓去。那闹闹见一时撕不下我的血肉,倒也机灵,腾身飞于空中,避开我这针对灵物的恶魔巫手。

突然,轰然一声响,小门关闭,我的身后传来一声厉喝:「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够到这里来,那么,脚步就终于此吧!」

大猛子粗豪的声音在大厅里面回荡,无数的黑雾从墙壁间喷出来,伸手不见五指,身子如坠深渊,只有呼啸的鬼气阴森,在我们周边游绕着。

 

 

第三十章 绝对黑暗领域

阵中有阵,无数阵法勾连,相依相克,这才是闵魔有信心让大师兄折戟于此的真正手段。

阵法,是利用某些科学未曾证实的规律,驱使外物的力量来达到一个真实的目的。它厉害的不是本身,而是因为规则太复杂,使得阵中的人们毫无头绪,找寻不到最根本的所在,被困,最后致死。

此番黑雾翻涌,视线受阻,我听到对方的脚步声顿时就变得很轻,悄悄朝着墙壁边缘行去。我的心中略有些着急,感觉阵中炁场紊乱,而我的感应也似乎逐渐地被压迫缩小,只能照顾到身边的一米见方。我知道在这样的阵中,第一是不能心慌,第二是不能久留。当下也不犹豫,凭着印象,朝一名正在靠向墙壁的家伙抓去。

我的手递到一半,并没有摸到任何温暖的物体,反而感到阵阵寒意,疼痛自拳头间袭来。感受到那锯齿一般的咬合力,我便知道又是小鬼闹闹。不知道它对我有着怎样的仇怨,竟然就盯着我,伺机而动。倘若是正常情况下,拥有恶魔巫手的我倒也不是很怯这小鬼头,防着便是,然而现在一片漆黑,着实让我吃亏不少,有些心慌。

被咬的是右手,我在一受疼的时候,便启动恶魔巫手,将灼热的力量随着手间这血液,流到了小鬼闹闹的口中。这热度是惊人的,小鬼闹闹属性为阴,自然抵受不住我巫手的反噬,嘎地叫一声,迅速逃开。

闹闹飞开之后,周围顿时静了下来,仿佛黑雾将一切都给隔离开来。

我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以及怦怦不停的心跳,这种绝对的孤立感让许久不曾真正恐惧的我,开始感受到了那种让人心悸的知觉,觉得双手麻麻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有高声大喊的冲动,然而这样一来,我无疑会变成绝对黑暗领域中的灯塔,众矢之的,接下来的结局,无疑就是妥妥的死亡。

无数次死亡边缘的经历使我深深明白,无谓的慌乱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越是危急,越得冷静。我沉下心来,双手快速结了一个外缚印,接着默默念起了「金刚萨埵普贤法身咒」,让自己的心绪平缓如镜,这样的状态使得我能够知人心,预感危机,更有可能生存下来。

当一遍「金刚萨埵普贤法身咒」念完,我的心情终于没有了一开始的慌乱,平稳呼吸,默默地移动步伐,朝着通道那边行去。

走了差不多有七八步,警兆骤生,我身子下意识地蹲下来,然后感觉到有一股死气朝着我扑来,凌厉的风声从我的上方飞过。我伸出手,正好摸到两只绷得僵直的脚,反手扣住,感觉到这具身子一点儿温度都没有,而且也没有了血液流动。

死人 僵尸 控尸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三个字眼,根本不作犹豫,手上没有武器的我暗叫一声「好」,往下一顺,抓住了此物的脚踝,一个鲁达拔柳,将袭击我的这死物,给掀倒在地。这并不算完,刹那间我能够感受到有三四个人朝着我这边袭来,这不是炁场感应,也不是声音五感,而纯粹是一种直觉。双手抓住这沉重的僵尸躯体,我一个无敌风火抡,将这个家伙抡圆了猛甩,在我身周,形成了一个接近两米的攻击范围。

有过相关经验的朋友或许能够理解,这甩人转圈,一开始是有一些费力,但是当它形成一个恒定的轨迹,拥有圆心力之后,就成了一件简单轻松的事情。

甩了四五圈,就撞到了一个攻击而来的人。因为我抓的是脚,末端我也看不到,不是脑袋便是双手,甩得速度飞快,砸上去的力量也是十分惊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听到了一声闷哼,有人倒地。见此有效,我甩得更加来劲,呼呼呼,能够听到有凌厉的风声响起,陆续又碰到了四五次,咯噔一下,根本不作停留,来人立刻倒地。最后一下,那人是速度型的,直接冲到我近前,与我手中的这具躯体轰然相撞。

因为惯性的缘故,他竟然能够在受创之后,扑到了我的身上。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此人的脸,只是感觉他(她)的头发略为有些长,刮在我的脸上痒痒的,而当我们两个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的时候,从相贴的胸口和此人身上浓重的汗臭中,我肯定对手是一名男性,妥妥的纯爷们。

他是一个身手极为利落的家伙,在翻滚中,手往腰里抽,而且与我搂抱的动作和手法也十分专业,正宗的柔道摔技,根本不让我的手脚近身。当初我与加藤原二在江城会馆见面的时候,那个家伙就是凭借这样的手法,将我制服。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我哪里能够被这个家伙弄着 再次压着他的时候,我果断伸手,将暗地握着匕首捅过来的手腕,给紧紧抓住,一用狠力,「喀」的一声脆响,我身下的这个家伙手骨断裂,顿时间嘶嚎起来。那种叫声,我们乡下过年杀猪,也不过如此。

将这个家伙的杀招解决,我的右手摸上了他的头颅,一摸到那一丛古怪的长发,我就笑了,搞了半天,原来偷袭我的这个家伙,居然就是之前围攻我的那个杀马特少年。

我很早的时候听过赵中华谈及南方省的坐地虎闵鸿,此魔头嗜好收徒,而且是有教无类,跟东北的那位座山雕老大有得一拼,致使他手下极好管理,但是良莠不齐。

我身下的这个杀马特少年应该不超过十七岁,行内的手段不知如何,但是手上的功夫倒是凌厉了得,不然也不会参加此次行动。然而他厉害,我也不是吃素的。但想到他那忧郁而迷茫的气质,本来想用大摔碑手将其颅骨震碎的我,不由得心软了。要知道,能够信奉沙马特教义的少年,都是涉世未深的孩子,他们或许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是颅骨里面的脑组织还没有发育完全而已。十六七岁花样年华的他,还有着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我应该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如此一想,我手上的力道就轻了一些,劈歪了,将其击晕过去,便不再管。

之后我又与几位来袭者对拼了数个回合,无论是冰冷的僵尸,还是闵魔门徒,皆下重手,使用在集训营中所学到的一击必杀之技,尽量最大可能地杀伤敌人,好缓解杂毛小道那边的压力。数分钟之后,身周再也无人袭来,我喘着粗气,双手立于身前,开始用心灵与肥虫子作沟通。

这迷雾如同实质,将我们心灵畅通无阻的沟通给阻隔,我并没有联络到肥虫子,也不知道它与无角游蛇的战斗孰胜孰败。不过对于这个小伙伴,我向来十分信任它的能力,即使不敌,自保也是绝对没问题的。

我眯着眼睛等待,突然感觉到一股庞大的意识从我的心头扫掠而过,令我大为惊恐,如同当日面对浩湾广场地下大鬼的情形。惊悸过后,我后心冰凉,感觉头上痒痒的,一摸,有东西闪动,我大惧,蹲身下来一个翻滚,还未爬起来,在我身前五米处突然有一股明亮的火符燃起,顺着这火符,我看到了杂毛小道消瘦而冷峻的脸容。

他正用鬼剑挑着一张符箓四处查看,见到地上的我,他脸色骤变,大声叫道:「小毒物,小心头上。」

我扭头一看,闹闹的脸已经变得无比的狰狞和怨毒,嘴中滴血,满是碎肉,浓重得几乎滴出水来的黑色雾气在它的身体间穿行,而它的手,十指修长,化作了十把尖锐的角质匕首,正朝我的头顶刺来。按照这指甲的坚硬程度,倘若刺中,我绝对不会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就地一个翻滚,朝着杂毛小道那边滚去。闹闹浑身狰狞,长出了细碎的黑毛,力量大了许多,冲上前一抓,我的后心一辣,感觉一股阴气袭入体内,腹中鲜血翻腾。杂毛小道出手了,一把鬼剑翻飞三两下,便将那东西给逼回黑暗中。

我与杂毛小道会师,然而在这黑暗里,已成了众矢之的,感觉敌人无处不在,正在缓慢地朝着我们逼近。如此下去,我们可真就要栽在这里了。

一个久违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中响了起来:「还真有料啊。这魔波旬蔽天阵,破起来还真费工夫啊!」

 

 

第三十一章 援兵锋芒尽显

这声音让我们喜出望外,四处望去,想要找到虎皮猫大人的方位。

很快我又想起来,这诡异的黑雾能够隔绝声源,相隔一定距离,断然不会有声音传入我们耳中,难道这声音是幻觉 在我疑惑不定的时候,无边的黑暗开始变淡,如同杯中的药水被持续注入的清水给稀释了一般。

黑雾淡去,我发现身边围着十来个人,额头上面都贴着黑色符箓。他们本来是准备偷袭的,结果这大阵中的黑雾逸散,就如同潮水跌落,全都露了出来。不过他们人数众多,偷袭不成,那便强攻,那个戴高帽的黑白无常摇动手上的招魂幡,顿时有四五头猛鬼从上面飘了出来,如烟雾环绕不止,怪声连连,让人心头发麻。

我和杂毛小道背靠背,看着这么一堆人围攻上来,想,此番肯定是不能善了了。

我突然想到,大猛子人呢 这一群人,不是以大猛子为首的吗 想到这里,我的目光越过人群,朝远处望去。在我们刚才破墙而入的地方,大猛子怒发冲冠,身上有鬼影游动,身形也大了好几分,与当日出租楼前那波诺附身的情景,一般无二,似乎正在跟什么东西缠斗。

张静茹浑身是伤,吴萃君和老庄又都是文夫子,谁能够将大猛子逼得如此狼狈,甚至还将法相真身,给显露出来了呢

很快,我的眼睛终于瞪圆了,一袭白衣在大猛子宽阔的背影中闪现,还有一个娇俏的身形,在大猛子法相之上纷飞——是雪瑞,还有小妖朵朵!

昨晚通电话的时候,她们还在东官公司附近的钱柜唱歌,没想到凌晨时分,她们竟然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这里。

雪瑞师承天师道北宗罗恩友老爷子一脉,虽然是半路出家,但已经被点化开了天眼,又从缅北百年传奇蚩丽妹习过艺。这二位都是顶级修行者,「名师出高徒」,她自然也不会太差,脚步移转,身法如同凌波微步一般,无论大猛子如何攻击,都沾不了她的片衣。

小妖则轻松很多,看向颇为狼狈的我们,大声笑道:「嘿,没想到我们不在身边,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真麻烦啊,想不操心都不行……嘿,波诺,你这个多手怪,挺有本事的嘛,死而复生,生而复死,蛮有毅力的嘛!」小妖嘴上调侃着,跟大猛子的法相真身斗作一团,一时间青光黑雾萦绕,分不出你我。

见朵朵也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她朝着我们这边飞,口中大叫:「陆左哥哥……」随手打出一道白光,将围攻我们的众人身形凝滞。

然而她还没有抵近,有一道黑影将她扑在了地上,满是獠牙和腐液的嘴巴大大张开,朝着朵朵的脖子咬去。是闹闹,正在拼杀中的我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朵朵被闹闹扑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那鬼东西脑袋足有两个篮球一般大,十足的畸形,瞧见同为鬼体的朵朵,它兴奋得直叫唤,与朵朵厮打成一团。

朵朵鬼妖之体,癸水涤身,修炼《鬼道真解》多日,又向鬼妖婆婆学了无数妙法,醍醐灌顶,哪里会比这小鬼娃娃弱上半分 她立刻翻转过来,将小鬼闹闹给压制在地。两者正在缠斗,又有一条白影划过,是雪瑞的咒灵娃娃,它以吉娃娃的面貌出现,然而气势凶悍,不比在缅北少上一分,有它在旁边帮衬着,朵朵绝对吃不了亏。

我一下子安心下来,认真对付已经近身的攻击。我发现围攻我们的这些人,以缺耳朵和黑白无常为首。缺耳朵持着一柄短矛,身手凌厉,黑白无常则在外围摇幡,摧动空气中有摇摆不定的气流吹过,数道丝滑的黑雾在头顶盘旋,不时俯身下来,凭空出现一只指甲尖锐的利爪来偷袭,风声呼啸,牵扯着我们的心神。稍不留神,就会被周身的这些家伙击中,没多时,我身上便开始出现了伤口。

此刻,大厅里面的黑雾全都消失无踪了,一只肥硕的身影出现在我们头顶。它甫一现身,就逮到一头幡上恶灵,俯身一吸,那凶煞的东西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化作扭曲的形象,给吸入那坚硬鸟喙上方的鼻孔中。

吸完之后,虎皮猫大人不由得打了两个寒颤,舒爽地大叫道:「好爽!」这喊声刚完,它身子一闪,又逮到一头恶灵。这样恐怖的效率,使得黑白无常摇下来的幡上恶灵吓得四处逃散。少了这些牵绊,我和杂毛小道终于可以全力对付围殴上来的闵魔手下与门徒。这些家伙手段各异,有持刀的,有使拳脚的,还有一个手上反扣着一把手枪,在旁边鬼鬼祟祟,伺机偷袭。

我们其余不怕,就怵这热兵器,要知道以我们的反应速度虽然可以跟上子弹,但倘若是分了神,很容易就被人阴了。

然而,手持利器者最引人注目,最容易被人攻击。那个家伙刚刚往后躲去,想掏枪来射,突然身体僵直,动弹不得。我的炁场感应中,在那个家伙体内多出了一条小东西,正在全力控制他的心神——是雪瑞的青虫惑,正在与狂化之后大猛子拼斗的雪瑞,放出了蚩丽妹送给她的传承,将这个准备偷袭的家伙给控制住,使不得坏。

这些掣肘都没有了,我们终于可以放胆放手拼杀。

杂毛小道手中的鬼剑恍若一条游龙,在我们身边起舞,这哪里是在拼死作战,分明就是在挥洒艺术的光辉。剑光中,敌人那如同潮水袭来的攻击,总是在最恰当的时机给瓦解不见,即使再凶险,也多了许多平和。即使是在被围攻,我们也不放弃重创敌人的机会,虽然我身上的各个地方火辣辣地疼,却更加激发出了怒火,血热得如同汽油,一点即燃,没三两下,在我的手上,已经又多出了两条人命,相应地,我的左胳膊和臀部,也多了两道刀伤。

我们这边斗得正酣,角落处,在那里翻腾的是姜钟锡老头,他的对手则是青面獠牙的谢一凡、罗喆和老沈,至于之前那个王姓保安,则不见了踪影。

激烈的搏斗依然在继续,这样高强度的生死对抗,每一秒钟,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考验,虽然下腹中的气息开始沸腾起来,并且源源不断地给我提供力量,但是持续的失血感,让我脑袋发晕,头昏昏的,自己的每一动作,都像是在透支,极度地考验着我的耐力。在背部又中了一刀之后,我终于感觉心中的猛虎出了笼,口中不由自主地大声念喝道:「镖!」

此言一出,我纵身上前,一拳击中了那个手持短矛的缺耳朵胸口。劲力喷涌而出,缺耳朵狂喊一声「啊」,脸色瞬间就变成了赭红色,背上的衣服悉数裂成了碎片,他张得大大的嘴巴里面,一口老血喷出,里面夹杂着内脏碎块。下一秒,缺耳朵目光涣散,人飞到了半空中,生命已然消逝。

这一招使得我心力交瘁,往杂毛小道身后躲去,避开周围人疯狂的追杀。

随着缺耳朵以这种悲惨的方式结束生命,旁边的邪灵教众虽然还在拼死,然而心中就有了恐惧的阴影,明白这两个看着并不怎么出众的家伙,并不是他们所能够力敌的对手。此刻,凭着一己之力对抗雪瑞和小妖围攻的大猛子终于扛不住了,他身上的那头多手黑魔被小妖揍得奄奄一息,他庞大的身体也被雪瑞以先知先觉的优势,在身体上面击打出无数的伤痛来。

东北角那一直紧闭着的门突然被打开,王姓保安出现,朝着大猛子高声喊道:「外面有条子来了,不要纠缠,扯呼!」

话音一落,正在与我们缠斗的众人四面散开,身形一阵恍惚,不见踪影。

虎皮猫大人见此情形,大声叫道:「五行遁术。又来这套 」

 

 

 

第三十二章 闵魔现身

看到那个王姓保安的时候,我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在这工厂之中布置这么一个大阵,没有伟相力的内部人员配合,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这名叫做王潇的保安队长,他无论是身份,还是职位,都能够给予邪灵教配合和遮掩。也正是因为有他在场,全程参与,使得我们此番行动一开始就落入了邪灵教的掌控中。

唯一的变数在于,敌人并不知道我和杂毛小道会变得如此难缠,还有就是雪瑞和我们的小伙伴们,会及时赶到。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们根本来不及与前来援助的朋友说上一句话,敌人就开始逃逸了。此处是他们的主场,天时地利皆占了全,然而对方没有想到的是空中那个看似痴肥的鸟儿,却是当代阵法界的顶级大拿,哪里会束手无策 但见虎皮猫大人情急之下,将身子一抖擞,从它艳丽的翅膀间,顿时飞射出十来支羽毛,朝着大厅不同的地方扎去。

大人好久没有使出这一招了,可见此番的情形已经危险到了极点。

羽毛射出,那些准备遁入墙壁和地面的邪灵教徒发现阵法被锁,平日可以行走的通道,根本就逃脱不得。我们则是一鼓作气,趁着敌方心慌意乱,赶紧抓住机会,穷追猛打,能拖住一个,就拖住一个。

我正抓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不让她逃脱,身后传来一声巨吼,如同爆雷一般。回过头去,见大猛子浑身皮开肉绽,整个人如同庞大的狗熊,身上的血混合着纹身上面的黑气,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其凶煞的气焰使得雪瑞和小妖往后退开,他则返身朝着我们这里冲来,如同那高速行驶的东风重型卡车。

我和杂毛小道也都不敢撄其锋芒,侧身闪开,大猛子趁势呼啸而过,带着剩余人等,朝着东北角的小门处冲去。我正想追,看到正在与姜钟锡大师缠斗的谢一凡突然发了疯,朝着我们这边快速狂奔而来。我感觉到一股毁灭的力量在他的体内诞生,并且迅速膨胀起来。在他离我们 5 米的时候,他身体的组织已然稳固不住体内膨胀的邪恶力量,崩溃了,砰的一声,那人便化作了漫天的血雨,朝着四处飞溅而去。我们曾经见识过李皓经理自爆的惨状,不由得心中忐忑,下意识地往身后疾退。杂毛小道深吸一口气,将鬼剑舞成了一个大圆轮,风扇一般。

然而再密的风扇,也不可能完全挡住迎面射来的血肉。我在往后退开的同时,紧绷肌肉,只期待不要被击中要害。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一道白色的光华闪现,在我们两人面前站着一个粉装玉琢的小娃娃,平举双手,支撑起一道白中隐有黑色的光芒,将这些血肉稳稳挡住。

是刚才还在跟小鬼闹闹缠斗的朵朵。

经过鬼妖婆婆醍醐灌顶之后的朵朵,本领已经不在我的想象范围了,她的这一招,如同佛家里面的大金刚轮,有金光辉映,佛心那种平淡的境况陡现,将这邪门厉煞的骨血给屏蔽住了。杂毛小道见这边无恙,丝毫不作停留,身子如同一道风,跟着邪灵教众,朝着东北角的那扇即将关闭的门,冲了过去。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招呼我,整个人就化作了一道青线,消失在了我们视线的尽头。他几乎是追着最后一个邪灵教徒的屁股后面,冲进去了。

姜钟锡大师还在跟两位被控住心神的家伙缠斗,其中老沈因为被肥虫子入侵,有些迟钝,被姜大师弄了一张黄色定尸符给粘住;另外的罗喆,双目赤红,然而没有自爆的意图,我看见姜老头儿双手一直在作印结,显然尝试隔断此人和外界的联系。

想起老头儿刚才破阵之时那凶狠的模样,再瞧他此刻小心谨慎的行为,如此鲜明对比,使得我知道他和我一样,虽然能够将这两人都直接灭杀,但还是有着仁慈之心,不想害人性命。虽然这般做实在是有些耽误事儿,但是我对他的好感却是在倍增。

每一个对生命敬畏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

闲话不提。见到杂毛小道只身赴险,我哪有闲工夫左右细瞧 招呼了雪瑞、小妖和朵朵一声,朝门口奔去。还没有冲到门口,从西面飞来一物,张牙舞爪,浑身滑腻,吓了我一大跳,反手便抓,竟然是之前与肥虫子作战的有角游蛇。

一看到这玩意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大怒不已,手都已经掏在怀中,震镜一级准备了。

然而这货居然朝着我「唧唧」叫了两声,一听这声音,我一愣,仔细感受,才发现这游蛇被肥虫子这死家伙寄居了。看着这条游蛇四脚模样,我心道莫非还真的是一条蛟蛇 不然的话,怎么会耗费肥虫子这么久的时间,才将其搞定呢

肥虫子的出现,代表着我们这里的豪华阵容,终于齐全了。我回头看,一地伤者和尸体,雪瑞带着青虫惑与她的吉娃娃飞奔而来,小妖、朵朵落在我们的面前,虎皮猫大人哆嗦着身子,往朵朵的怀里面凑去,血迹斑斑。

之前与朵朵她们缠斗的那头小鬼闹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想来是随着邪灵教的大部队,逃入了铁门那一边。

见众人到齐,我不再言语,朝着铁门冲去,本以为迎接我们的又是一场艰苦绝伦的战斗,然而我发现杂毛小道只是将鬼剑横于胸前,站在门口处,并没有前行,而是沉身静气,眯着眼睛瞧面前的景物。

这里有一个房间,比起之前的那个地下室大厅,要小了一半以上。这房间的大部分,都被一个大池子给占据了。

自从缅北归来,我对于这样的池子就有一些犯怵。有丝丝热气翻涌于空中,我低头瞧去,这宽阔的水池之中,黑乎乎的,上面尽是黏稠的液体,像是红色,又像是黑色,在昏黄的壁灯照耀下,区分并不是很明显。池子上面水波荡漾,有好多块状的东西沉浮。我眯着眼睛仔细瞧了一下,腹中酸水不由得翻腾而起,呕意顿生。

这些块状的东西,根本就是人头、碎肢以及切成一大块、一大块的人肉。

正瞧着,突然间有一串的白色圆球冒出,七八颗,全部都是眼球,那种还带着肉丝粘连的眼球。

在这热气蒸腾的池子里面,唯有的活物,是一个身体浸泡在池子中,一双臂膀撑在岸上的老头儿。老头儿眼睛瞎了半边,是左边那个,所以看人有些斜视。在他的身后,王姗情穿着三点式,展露出美好的身材,正在温柔如水地给老头儿按摩。

她娴熟的手法使得老头儿闭上了仅剩的右眼,美得直哼哼,哼着南方戏曲小调,悠然自得。

邪灵教撤退的众人,全部聚拢在池子的后方,十六七个,目不转睛地瞧着池子中的那个老头儿,仿佛他便是自己世界里面的神,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虔诚无比。

场面是如此诡异,我走上前与杂毛小道并肩而立,小伙伴们各自站定,虎皮猫大人睁开了眼皮子,咕哝了一声「傻瓜」,然后往朵朵的怀里挤了挤,十分惬意。

瞧得这么一副场景,我在努力压制恶心的同时,想着,邪教之所以被叫做邪教,主要就是因为他们的观念不仅跟我们正常人类的思维有着很大的不同,又和世界上主流宗教宣扬劝人为善的观点不同,根本拿人不当人,反人类反社会,所以才会被弄得人人喊打,见不得阳光。

我们站稳,目光聚集在老头儿身上,这个面目普普通通,随便跑到菜市场去,一副卖菜大爷脸的家伙,想来应该就是掌管整个南方省邪灵教鸿庐的十二魔星之一,闵鸿。

老头儿似乎觉察到了我们的注视,掀起眼帘,看了一下我和杂毛小道,又瞧了一眼我们身边的小伙伴们,从喉咙里面温吞吞地吐出两个字:「来了 」

杂毛小道抱剑而立,点头说,来了,来取你狗命!

闵魔坐直身子,几根肠子挂在脖子上,哈哈大笑:「取我性命 两个被黑手双城耍得团团转的小东西,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啊!」

第三十三章 闵魔的招揽

听到闵魔这番说法,杂毛小道将鬼剑前指,一声冷笑道:「大师兄与我两人关系深厚,岂是你们所能够揣测的 至于他做事的深意,自有他来给我们作解释,轮不到你来搬弄是非,忽悠我等。当真以为你是春秋战国的苏秦张仪,而我们是那无脑无心的糊涂之辈,任你挑唆反目 」

听杂毛小道说得慷慨,闵魔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在看糗事百科,又或者听到了什么极端好笑的笑话儿。笑完之后,他抹了抹自己稀疏的头发,顾不得头顶上面滑落下来的血水,脸上的笑意不减,说:「你当真以为我在挑拨离间,蛊惑你的心灵 」

我见杂毛小道似乎有些愤怒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然又是为何 」

闵魔摇了摇头,露出了可惜的神色:「萧克明,十年以前我曾经听到过这样一个说法:茅山宗陶晋鸿收了三个好徒弟——那算谋深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外门大弟子陈志程为帅才,可立足于庙堂之上,为门派争夺国家资源和大气运,此为外王;那习道成痴,天地万物皆为一种至理的内门大弟子符钧,成就不弱诸位长老,假以时日便又是一个顶端高手,可镇山门,万邪莫入;而你则是第三个……」

他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人都说若论天资聪颖,你不如符钧,人际智虑,你不如黑手双城,然而你却是陶晋鸿卸任之后唯一想要指定的掌门弟子。茅山宗上下几百号人,风光如你者,没有几个……然而呢 黄山一役,你功力尽失,被革出门墙,漂泊流落于江湖,连家都不能回。茅山待你的恩,早已抵消,而你此时功力精进,返修巅峰,何必又去捧茅山的臭脚呢 」杂毛小道默然不语,似乎在回首往事。我跨前一步,问道:「你们在此,为何又说是大师兄耍弄我们呢 」

闵魔此刻出奇地好讲话,淡然说道:「这世间事,并不是如同你们所见的那般简单明了。你以为这一次,就只是几个人跳楼的小事儿 你知不知道,这次计划,事关全球电子合约制造服务商市场细化和瓜分几百亿元利益,哪里是你们所能够了解的 黑手双城应该能够察觉,然而伟相力集团这里根本就反感他的介入,不予配合;他的顶头上司又盯着他没有证据,根本就不给他出手的机会。他定是急上了头,才会让你们两个人,来冒这样的险。在他眼里,你们根本就只是棋子而已……」

闵魔在池子里侃侃而谈。我回望了一眼雪瑞。

这样的池子,曾经和缅北苗寨中的百年传奇蚩丽妹学过一段时间的她十分熟悉,不过那儿是虫子尸体浸泡,人在茧中,闵魔却如同泡澡一般躺在里面,实在是有些让人看着发怵,哪里还有心情听他唧唧歪歪说这么一大堆

闵魔将大师兄黑得屎都出来之后,停下了话语,扭头吩咐了一句,王姗情立刻从身后摸出一个太空杯来,倒了一杯黄色的液体,服侍着闵魔喝下。

闵魔说了这么多,杂毛小道不为所动,只是平淡地说道:「阁下谆谆教诲,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

老头儿本来昏黄浑浊的眼球在这一刻,陡然爆发出了闪烁的光芒,他直勾勾地盯着杂毛小道,仿佛在看一个身材火爆的全裸美女,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缓缓说道:「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误会,认为我们走歪路了,证不了道,见不了自己的信仰。然而你是这行内的人,自然知道『大道万千、殊途同归』的道理……」

杂毛小道接茬说道:「那么,然后呢 」

闵魔盯着杂毛小道,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是通缉犯,而且还是在逃,他们如此待你,你心中应该已经郁积了很多的怨气,不如……加入我们邪灵教吧 」他见杂毛小道没有说话,沉吟了一番,下定决心之后开口说道:「你倘若入我门中,当我百年过后,这闵魔的名头和地位,便可由你继承!」

他的这句话让我大吃了一惊,不了解邪灵教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这里面所蕴含得有多大的魔力。

要知道,这邪灵教十二魔星可是邪灵教内的高层,个个都是一方人物,手上掌握的资源、财力和权力,那可都是一笔让人疯狂的东西。没有人知道邪灵教的产业究竟有多大,但是我们所知道的是,它与洪门比起来,就如同一个大人和婴孩一般,无比强大,无所不在,潜伏在社会各阶层里。当日在龙虎山的时候,青虚这个家伙之所以会做出丑恶之事,也就是因为黑魔孙承茹孙老太(前任黑魔的遗孀)答应他,会将他推荐给邪灵教总坛,接任黑魔的名头——可见其吸引力有多大。

然而闵魔此言一出,我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呢,他身后的那些人不由得都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我看到王姗情的脸上挤露出了一丝古怪的微笑,似哭一般,而人群中最为激愤的,要属大猛子。身为闵魔首徒的他,其实是最有希望继承闵魔衣钵的,就等着闵魔早日归西,他好继承位置,哪里会料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竟然将他的期待化作了水中月、镜中花,这哪里肯罢休

他自恃一身好本领,忍耐不住心中的失落,壮了壮胆,昂起头来大喊道:「师父,不可啊!这个小子心怀鬼胎,像那墙头稻草,随风飘荡,你怎么能够让他来继承你的衣钵,成就闵魔之声誉呢 」

有人带头,自然便有打酱油的随声附和,说了好几句。我看到闵魔本来平淡如水的脸上开始扭曲起来,一瞬间,无比狰狞,终于发作了。正在喋喋不休的大猛子突然觉得嘴巴一腥,伸手一抓,只见嘴里面已经塞着一大坨人肉,瞧这部位,应该是来源于一位男性的臀部,或者小腹位置。

大猛子的嘴巴被堵,闵魔缓缓地坐起身来,一股庞大而恐怖的气息将那些站起身来,试图走上前来理论的门徒给全部压垮,根本就动弹不得。那些家伙也是有了经验,知道自家师父生气了,顿时纷纷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师父饶命,我们只是建议而已,一切都依着师父的指令行事,但有所指,无不服从!」

这样的话三呼完毕,闵魔似乎觉得这些个徒弟还算是诚恳,挥挥手,缓缓说道:「我说过的话,落地便是一口唾沫钉!我的指令,谁赞同,谁反对 」

他的话语颇有马龙白兰度的教父风范,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闵魔掀开了眼帘子,瞧了一眼我们,缓缓说道:「怎么样,考虑清楚没有 要么死,那么投入我门下,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依你的本事,倘若小佛爷的计划成功,新世界必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到时候所有的尊崇、荣华和巅峰感受,你都是可以拥有的……」

杂毛小道无语,而躺在朵朵怀中的虎皮猫大人则打着呵欠,颇为无聊地说道:「一百年过去了,几百年过去了,到现在还是那老一套的东西,什么破而后立啊,什么改天换地啊,为毛总要用这样的手段呢 而且每次一提起来,都跟打鸡血了一般!一群傻瓜,呸!」

杂毛小道与我对视一样,心里面都感觉到自去年与镇虎门张伯一战,两败俱伤之后的闵魔,似乎变得有些啰嗦了,而且交锋的时候都是在背后阴人,要么控魂,要么就利用机关险境,现在又这么好说话,肯定是实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如此的话,我们不是有机会收拾这丫的

我和杂毛小道配合多年,早已心意相通,一个眼色,立刻下了杀心,当虎皮猫大人这一声「呸」落了音,我和杂毛小道都紧绷着身子,如同猛虎出了笼,朝着池子里面的闵魔冲过去:「受死吧,你这贱人!」

见我们二话不说,冲上前来,闵魔极为失望,身子从池子中站了起来,冲向水池的我看到他腰部以下的部位,差一点儿吓得魂魄飞散。

第三十四章 人身魔体,触脚怪兽

此刻的闵魔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完全就是一头披着人类皮囊的恐怖魔怪。在他腹部以下,有着细腻如婴儿皮肤一般的软体组织,粉红色,再之下,便是十来根手臂般粗细、三两米长度的章鱼触脚,柔软如缎。

闵魔一浮出池面,十来根游绕滑腻的触脚分出数根,朝着我席卷过来。因为身在空中,我根本就来不及闪避,刚刚点燃激发的恶魔巫手,准备朝着他的脑壳抓去,还没触及,便发现腰间骤然一紧,一股软中带硬、硬中又有软的劲力附着在了上面。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呼吸不过来,所有的血液都在往头上聚集。

再之后,我的双脚也被紧紧缠住,世界一片颠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我被三根触脚给死死绞住,朝着血池里面摔去,而旁边的杂毛小道却剑出如电,将飞射而来的袭击给悉数刺回。

轰——我浑身一阵温热潮湿,身子就浸入了血池里面,接着重重地砸在了池子底部。我根本摸不清楚这池水有多深,也不敢睁开眼睛来瞧看,只觉得腰间那沉重的压力几乎将我整个人的骨头给弄松散了。这当然只是一种错觉,修炼了三年「十二法门」,我的身体比起寻常人来说,其实已经非常坚固了,这样力度的紧箍对我来说,还构不成威胁。

我被沉溺入血池之中后,闵魔并没有让我出来透一口气的想法,他的下盘不断移动,似乎在跟杂毛小道以及其他人对抗,而那三根触脚,却死死地将我往池子底下压着,试图将我给溺死于此。

我当然没有这般脆弱,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小腹中生出,让沉浸在池中的我变得没有那么难受,气从无中生有,将我几近枯竭的肺部变得舒畅。

我开始蓄力,几秒钟之后,大喝一声:「统!」

大股的气泡从口中冒出,内外宇宙共鸣,绝境中反涌出无数斗志,那将我箍得几乎晕过去的触脚开始绷不住,上面的吸盘和肉芽不断蠕动,开始朝着四周扩散,以缓解我身体给它带来的张力。

我没有睁开眼睛,然而炁场感应却一刻都没有停止,不断地扫量着身周的力量。这血池中并没有之前那个大厅那种恐怖的触感隔绝,有温度,有湿度,也有流动的水和块状的人肉、器官以及其他让人毛骨悚然的零件、杂碎,而我也终于能够毫无阻碍地操纵自己的身体,将能量已经攀至极限的恶魔巫手翻转,抓住那有着无数肉芽的滑腻触脚,使劲儿一捏。

下身化为章鱼魔体,此刻的闵魔成了名副其实的恶魔,他身上必然有着黑暗的力量,那么我的恶魔巫手便能够克制他。

果然,当我的双手接触到缠在我腰间的那一条触手时,它顿时就是一阵痉挛,下意识地抽搐,接着我腰间那股绞杀的力量开始消退。我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唯有靠着炁场感应一切,知道自己的恶魔巫手有效,便紧紧抓住那条触脚,开始持续不断地施加压力。

然而我的对手并不是一个光挨打不还手的老实孩子,他可是闵魔,战斗经验何其丰富 他或许不怎么适应此刻的魔体,毕竟光触脚都有这么多条,并不是习惯了两条腿走路的普通人类所能够短暂时间接受的。不过他想让我死,方法自有千百种。就在我狠力掐触脚的时候,感觉到身子又是一阵腾空,人便终于飞出了血池。我还没有来得及呼吸一口空气,「呼」的一声,身子就重重朝着池子边缘砸去。

那水池的边缘,是用正宗的花岗岩石修砌,而且用的是自己人,绝对没有普通装修公司那般偷工减料,我倘若是撞实了,以这般迅猛的速度,估计除了屁股之外,基本上妥妥的重伤无疑。甚至可能变成一摊烂泥

结果,我的身子触及一片清凉,往下的去势也陡然一滞。

我睁开眼,见朵朵出现在我的前方,双手结了一个古怪的手印——双手交叉,拇指反扣,尾指朝上,她精致的小脸鼓得如同苹果圆,口中一声低喝:「讷铭……」此话为藏语,接着从她柔嫩的小手出现了黑色的光芒。

这光芒迅速蔓延到了那条缠在我腰间的触脚之上,接着我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如同电击一般。

朵朵单手托住了我的身子,我腰间的触脚无力,软软垂下去,然而我双脚脚踝上面的触脚,力道却依然凶猛,使劲儿一甩,想把我拖下池去。朵朵自然不肯,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往回拖。朵朵和闵魔,或者说是和闵魔的触脚,将我作为了战场,开始了一场激烈的争夺战。

闵魔下盘的触脚力量巨大,朵朵却也不惧。火娃当日给我服用的尸丹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我也根本察觉不到,别人也是,唯有朵朵和鬼妖婆婆,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力量,如同夜晚的太阳,虽然看不到,却依然散发着蓬勃的热力,滋润着朵朵,使得她仿佛生出无穷的力量,与闵魔对拔。

这两股力量对抗,只可惜苦了夹在中间的我。顿时骨头咔咔响动,倘若不是平日里勤练固体,这会儿妥妥的五马分尸。就在这时,一条如同触脚一般的东西出现了,是肥虫子控制的有角游蛇,或者说是条蛟,它一口咬在了我足部的触脚上面,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朝着触脚蔓延而去。

我听到一声怒吼,仿佛耳边炸雷,嗡嗡嗡,使得我颅腔的压力陡增,眼前一黑,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当知觉回复之时,我感觉自己的双手触摸到了实质的地面,这种脚踏实地的美好感觉让我欣喜若狂,睁眼一瞧,自己身处于池子边上,而在我旁边,已经跌倒了几个人。这些都是闵魔门徒,不知死活,也不知道是被谁下的手。

战场瞬息万变,我不敢有半点懈怠。四下一望,但见闵魔出水之后,他的徒弟们都退守到了池子东边的通道处,任由闵魔大战杂毛小道以及跟上来的小妖、雪瑞和吉娃娃,至于虎皮猫大人,它被朵朵甩在了对面的地上,躺在血泊中,正破口大骂。

当然它肯定是不敢骂朵朵的,于是闵魔的徒弟们就中了枪,各种尖酸刻薄的骂声齐出,让人听了,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头肥母鸡身上的羽毛给全部扒光,然后裹上淀粉和面包糠,扔进油锅里炸至焦黄——鸡肉味,嘎嘣脆!

然而能够被闵魔看上的门徒自然都不是蠢货,都知道这头肥硕的鸟儿是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并没有冲上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战场。我见杂毛小道手持鬼剑,正在被闵魔那游蛇般的繁复触脚,暴风骤雨一般地攻击,而雪瑞在旁边也颇为被动。

一伙人上前围攻,结果反倒是被浑身黑烟滚滚的闵魔打得伤的伤,跑的跑。

我心中焦急,将腹中的力量运转到了极致,这才如同炸弹一般,朝背对着我的闵魔扑去。

顿时,有几根触脚鞭甩过来,此刻我早有准备,恶魔巫手分光捉影,将触脚迅速拨开,冲到闵魔身前,抬手便拍。

我这蕴积了一身潜能的掌力,疯魔起来,便是连烈阳真人茅同真也抵挡不住,然而闵魔甚至都没有回头,直接甩回来一巴掌,与我对拼。我贯足力量的一掌,仿佛拍在了一堵厚重的墙上,力量根本就喷发不出去,反而折冲回来,让我气息翻腾,一口血箭喷出,射在了他的头顶。

我这血箭本来只是受伤之后的应激反应,然而正在与杂毛小道等全力拼斗的闵魔一被浇中,突然脸上露出了惶恐的表情,大声叫道:「巫咸遗脉 怎么可能,你身上的血,怎么会有巫咸遗脉的精神印记 天啊……」

他下盘那十来根支撑其直立行走的触脚开始变得紊乱,不断地痉挛抽动,使得本来如同魔王返世的他,像一个恐怖片里面的小丑鬼怪。

我捂着嘴边的鲜血,也疑惑了:巫咸遗脉 说的可是怒江峡谷中的那具绿毛僵尸

 

 

第三十五章 败势初显

我隐约记得我们在怒江集训中所遇到的那头深潭僵尸,它那丑恶的形象,便是巫咸遗族。传说中的巫咸遗族,那可是上古遗民,真正大神通时代所留下的传说物种,到了我们这末法时代,自然是见闻不得的,所以这个词眼我早就忘记。

然而我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其余人等,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凶煞如同恶魔的家伙为何会在鲜血浇头之后,就变得如同醉酒的大汉,歪歪扭扭,失去了平衡。

杂毛小道的战斗意识极佳,他哪里会管这些缘由,见闵魔此番状态,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手中的鬼剑荡出一大蓬的金色剑花,朝着踉跄跌入池中的闵魔罩去。至于雪瑞,她的反应更快,身具天眼的她有着料敌先机的绝佳天赋,早一步抢先冲到池子边缘,一抖手,一把黑色粉末洒下。没有几秒钟,那些本来翻腾着肉块的血水,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吞噬着周边的所有肉块和器官,不一会儿,小半个池子,白茫茫的一片虫子翻腾。

我学过「十二法门」,通晓目前出现的大部分蛊毒,雪瑞这东西,应该是蚂蟥蛊。

何为蚂蟥蛊 此物最早出现于西川彝族,取一只生于重阳的公鸡,剖开放在池塘蚂蟥最多的地方,蚂蟥就会自动集中到鸡身上来(以身扁而黑黄色者为佳),当这鸡给吞噬干净之后,将蚂蟥收集起来,晒干研末,并且加上血乌、鸡蛋壳、人耳屎等物,置于五瘟神像之前日日祭奠,小心参拜,至第二年的九月重阳日,便可取之,将这粉末置于饭食中,食者将遭百虫钻心,万虫吞噬。而倘若将其置于水中,则能够自我繁衍,取食水中的荤物。

瞧到这白茫茫的一片,我知道雪瑞用的这粉末,比之我所知道的蚂蟥蛊,还要恐怖许多。想来这东西,应该是她第二个便宜师父送给她防身的吧,要不然怎么可能有这般神奇的效用

战斗在继续,池子中被雪瑞下了这般诡异的蛊毒,此刻的闵魔虽然已不是人类,然而身具十几根触脚的他依然是血肉之躯,似乎也有所忌讳,并不再朝着池边靠近,而是与我们再次拼斗。不过这一番拼斗比起之前来,闵魔似乎虚弱了许多。先前还像是在逗弄我们,此刻却能够下黑手的,那便下黑手,急功近利,似乎想着赶紧逮着一个人就弄死,免得遗祸不断。

与此同时,那些一直保持着酱油党姿态的闵魔门徒瞧见自己师父并不占上风,为了表现自己,纷纷冲了上来,与我们纠缠,试图帮助自己的师父将我们给制服。

闵魔被我鲜血喷头之后,身体协调性似乎变得错乱,速度也缓慢许多,不过他并没有立刻丧失清醒,一边避开了杂毛小道、雪瑞、小妖朵朵的全力围攻,一边指挥着自己的徒弟围攻而上。

这个形如章鱼的古怪魔头嘎嘎直笑:「巫咸精血那又怎么样 这个末法世界上早已经没有当年那一人打遍天下的时代,现在我们拼的是人力,是财力,是综合实力。尽管我被你这个可恶的小子给克制了,那又怎样 我的徒弟们,个个都是好本事,一拥而上,还怕你们能够翻出天来不成 」

他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至少当大猛子、王姗情和黑白无常等人一齐冲上来的时候,我们先前那如虹的气势顿时一滞,被阻隔了,层层围攻之下,离闵魔越来越远。

因为闵魔所忌讳的巫咸精血就在我的身上,所以我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面对这样悍不畏死的围攻,颇感吃力。没有几个回合,虽然我拍飞了两个家伙,但是左腿上面,又添一道伤痕。伤口痛裂,猝不及防之下我跪倒在地,倘若不是小妖朵朵救援及时,说不得我已经死在了乱刀之下。

我翻爬起来,看到小妖朵朵那鄙视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有点儿冤。

其实这并不是我太菜了,而是因为我们的对手,个个都是气血行于周身的修行者,比我或许还差一些,然而架不住人多啊。

战斗还在继续,这时战场又多出了一位高手,身形利落,飞纵而起,朝着王姗情等人扑去,手骨虚张,如鹰爪,呼呼的风声。这个人是在铁门之后与中邪的罗喆、老沈激斗的姜钟锡大师,他的出现,定然是因为闵魔自身危急,顾不得分神他处,所以才会瞅了空当,朝着这边冲来。

他一出现,便盯着王姗情那里冲过去。大概是因为老爷子在记恨之前身陷无欲天魔肉菩萨阵中的遭遇,招招凶狠至极,与他对待罗喆、老沈这些人的态度,完全就是两个对立面。

然而王姗情又岂是那么好惹的 她双手一挥,立刻有如烟一般的绸缎出现,朝着姜钟锡大师卷去。那绸缎看似温柔,然而老爷子人老成精,鼻子灵得很,知道这里面定有蹊跷,回身一躲,绸缎甩在了他身前的地上,顿时间黑雾缭绕,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面出现了一个深坑。

王姗情入行并不久,在此之前也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美女而已。她能够如此厉害棘手,倘若说她天资卓越,生而不凡,我基本不信,然而见她手上的这如烟绸带,顶端厉害的法器一件,我便知道,这个女人应该也如李腾飞一般,是用丹药、邪法和资源堆积出来的佼佼者。

混战一起,谁也顾不得谁。我也只是抽空瞧了几眼,便被大猛子给缠上了。我与大猛子交手几个回合,小妖从侧里冲出,一双小拳头攥得紧紧,朝大猛子打去。狂化之后的大猛子身上黑雾缭绕,哪里会将这个少女模样的小女孩放在眼里,沙钵大的拳头砸下来,几乎有小妖半个脑袋大。

然而小妖很轻松地挡住了大猛子势若万钧的一拳,平托起,朝着我大声吩咐道:「擒贼先擒王,你快去帮萧叔叔缠住闵魔,不可让他逃脱,不然那个家伙倘若将臭屁猫封锁隔绝出来的法阵开启,只怕我们都跑不掉!」

听到那被虎皮猫大人压制的绝对黑暗领域还有重启的可能,我顿时就有一股恐惧的气息冲到了头顶,任由小妖接过了大猛子和旁边两人的凌厉攻击,一个急步前冲,朝闵魔冲去。

此刻的闵魔并没有动手了,而是从口中呜呜地吹着让人听不懂的号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缓冲,他终于走出了被我血泼的痛苦,只是还在喘着粗气,除了三四根触脚撑地保持平衡之外,其余的触脚都在无意识地摆动着。

三个门徒正在闵魔前面与杂毛小道激战,老萧有着与我同样的想法,认为将闵魔给压制住,基本上这一波战斗也即将结束。故而剑锋凌厉许多,三四个照面,左边的一个中年妇女捂着脖子倒了下去,另外两个见到杂毛小道如此凶狠,不由得吓了一大跳,稍微露出了一点儿空隙,被我抓住,急冲而去。我一下子冲到闵魔身前,点燃恶魔巫手,去抓这个满是章鱼触脚的真实恶魔。闵魔冷笑,三两下便将我给打得溃不成军,胸中翻腾,感觉一股气息憋在胸中,吐不出去。我灵机一动,深呼吸,一咬舌尖,将身体里郁积的淤血给全数逼了出来,一口朝着闵魔射去。

本来嗜血的闵魔见到这血就恐惧,向深潭退去,其中的一条触脚往水面轻扫,一股看不见的光波蔓延,那些蚂蟥蛊都散到了角落去。闵魔往水里面一跳,杂毛小道看着水池中的波纹,大叫不好,说这池子底下有通道。

他扭头瞧向了我,喊,小毒物,带上天吴珠,赶紧追上他!

我一摸胸口,不由愣住了神:哎呀,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放哪儿了

 

 

 

第三十六章 水中剧斗,斗转星移

正犹豫,一道倩影从我身后冲出来,拉着我的手,就朝着池子冲过去。是小妖。只见这小狐媚子右手暗扣着一颗灰扑扑的珠子,可不就是天吴珠

我还来不及想明白小妖是何时从我怀里偷走的这东西,感觉周身一沉,已然浸入了这腥臭的血水中。一入水中,小妖将天吴珠塞在我的怀里,然后咬着牙,冲出了天吴珠的范围。我知道小妖这是准备拦截闵魔,但是想到闵魔先前散发出来的那种恐怖气势,心中就焦急得很,毫不犹豫驱动天吴珠朝前游去。

没走几米,便看到小妖正在和闵魔战斗,回到血池中的闵魔全然不复岸上的颓势,腰身下盘的那些肉色触脚不断飞舞,像极了章鱼,个个如同森蚺出洞,全方位 360 度无死角地袭来,将小妖朵朵小小的身子给围了一遍。

然而小妖朵朵既然有胆追来,自然有自己手段,她手中拿着一根黄白相间的绳子,不断地抽打,每一根飞袭而来的触脚都被这绳子抽中,绳端之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得触脚一触即收,根本不敢与之抗衡。

这黄白相间的绳子便是杂毛小道添加了剑脊鳄龙最具韧性的一根粗筋后的升级版九尾缚妖索,细小的龙筋之上,被杂毛小道用微雕技术,刻上了密密麻麻如同小点儿一般的符文,威力相当不错。

手执九尾缚妖索的小妖朵朵,颇有女王风范。然而她面前的可是跺一跺脚,整个南方省的地下世界都要颤抖的闵魔,老家伙见面前这个小妖精如同刺猬一般难缠,于是举起右手,一股黑乎乎的光芒裹挟着池水,朝着小妖整个人压去。

巨大的压力让身手灵活的小妖行动变得迟缓,每一个动作都像耗尽力气,小妖脸上显露出了难过的神色,咬着牙,朝前硬顶上去。瞧见这情形,我果断冲到小妖身边,将左手捂在胸口,驱动天吴珠。这天吴珠又名避水珠,江河湖海,再大的压强在它面前,也只是浮云而已,所以在我接近小妖的那一瞬间,水压一扫而空。

见我们再次袭来,本来准备深潜池底,驱动法阵的闵魔不由气得暴跳如雷,大声怒骂道:「黄口小儿,居然敢仗着自己身上的法器,如此欺我,今朝若不将你们这些扑街仔全部弄死,我闵鸿这辈子的名字,那就倒着写!」

我忍不住笑了,这闵魔看着浑身恐怖如同恶魔,然而话语里面还有着一些小可爱。

不过我虽然笑,但也瞧出了此魔所说的话是认真的。不敢怠慢,掏出随身的小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朝着胳膊就抹了一下。这刀子是我们离开西藏的时候,我那小徒弟莫赤硬塞给我留作纪念的藏刀,十分锋利,一刀抹下,那口子先是自我保护地收缩一下,然后有鲜血渗出来。

不一会儿,我身周一米处,皆是这血液笼罩。

这血液虽然稀释,却很管用。当我靠近闵魔之时,他哇啦哇啦一声叫唤,好似硫酸泼了脸,难过得很,身形就有些涣散,一个劲儿地往后退。当时的场面十分搞笑,一个凶猛如同魔王的怪物在奔逃,而另外一个根本不能与之抗衡的家伙,则在一边给自己放血,一边飞蛾扑火,将怪物赶得连连后退。

我追了闵魔十来秒,突然一道黑影冲到我的面前,当头就是一抓。我果断后撤,然后伸手一个劈砍,正好击中了来袭者,竟然是小鬼闹闹。

此刻的闹闹比起先前,又有更大的不同,它的浑身长满刚毛,如同白线蚓一般呈棍棒状,头颅硕大无比,根本不似人类,那一双眼睛里面所装载的邪恶,让人透不过气来。没有人知道小鬼闹闹为何会变得如此凶猛,当我一把抓在它胸口的时候,它的嘴巴立刻张开,上面有着昆虫一般的口器以及米粒细小的密齿,不合常理地朝着我的手背咬来;与此同时,它剧烈地挣扎着,力度之强烈,几乎将我的手骨给震松散。

坦白地说,此刻的小鬼闹闹,根本就不是鬼体,似乎已经进化成了另外一种恐怖的生物——难道这就是采用邪法,运用生辰八字和五行秘术,通过精心安排和培育,让死亡变成一种进化吗

对此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倘若自己的手背被这么一咬,恐怕半只手都要永远离我而去。匆忙间我换了一边手,抓住闹闹的身背,避开了它的一咬。这小东西拥有着巨大的力量,一咬不成,拼命挣扎,而且还有一股阴邪力量,通过我与它接触的地方蔓延而来,让我心慌意乱,整个人如同过电一般的酥麻。

然而越是如此,我心中反而越加地生出不屈意志,想着非要将这货给超度了,免得它自己真正的灵魂不得安息,遗祸人间。

我运用起小腹之中的那股磅礴力量,将其转换为恶魔巫手所需要的能量,左手阴寒如冰,右手灼热似火,两者一激发,本来被那小鬼闹闹带得四处踉跄的我终于稳住了身形,感觉到闹闹身上的力量开始幻灭。然而就在我准备一鼓作气,将小鬼闹闹给湮灭灵体的时候,突然池中一股震动,闵魔愤怒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不可!」话音一落,池子里顿时就有滔天巨浪一般的压力,朝我挤压过来。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暗觉不妙。小鬼闹闹刚才这么一插手,给了闵魔充分的时间,他定然是已经将虎皮猫大人封锁这片区域的布置给破坏了,使得这恐怖的力量,从四面八方狂涌而来,让我根本就立不住脚。一股虚无的力量从池子深处注入了小鬼闹闹的身体里,它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和敏捷,如同滑腻的泥鳅,一下子就滑出了我的掌控,然后双手交叠,朝我击来。

我感受到了恐怖的水流之力击打在我的身体上,即使有天吴珠的缓冲,我还是腾身而起,朝后摔去。这并不算完,四五条滑腻的触脚缠上了我的脖子、腰和大腿处,死死箍着,然后往池子底下拖去。至于我的双手,因为有着恶魔巫手的力量附着,反倒是没有遇上什么束缚。缠在我身体之上的触脚,那些本来柔软的米粒肉芽陡然变异,化作尖锐的骨刺,扎在我的身上,疼得我哇哇直叫唤。

然而,身体越疼痛,我的精神却是越加清醒,知道今朝倘若是让闵魔逃走,或者将阵法驱动,我们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不由得强打精神,往怀里一掏,摸出震镜来。

此时,我们已经没有在那血池之中,而是通过血池地下的通道,不知道被拖到了哪里。当时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小妖也唯有拉着我的衣角,方才没有被甩脱。水道狭窄,宽不过一米五,倘若不是小妖朵朵在给我把持平衡,这么高的速度,只怕我早已经撞死在水道的石壁上了。

情形危急,震镜在手,虽然不知道闵魔会不会中招,我也只有硬着头皮一声大喊:「无量天尊!」话音一落,蓝光骤起,前面正在飞速游动的闵魔身形突然一滞,不再前行,而我也顺着这惯性,冲上去毅然抱住了这个家伙干瘦的上半身,顾不得他浑身的血污碎肉,张口就朝着他的脖子咬去。

当时的我根本就想不出什么招式来了,脑子有些迟钝,就想着弄死这个家伙。

然而当干牛筋一般韧劲儿的口感反射到我的脑海之时,我才发现我怀里面的这一位,可是一个真正的怪物和魔头,他咬我还差不多吧 当我想起运用自己的恶魔巫手,消磨闵魔身上的魔性之时,他嘿嘿一笑,将我的震镜一把夺过去,揪着我的脖子狞笑道:「小子,既然到了这里,就让你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

他伸手一划,左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空洞,将我往前一推,我顿时昏迷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四肢剧痛,仿佛全身被固定在了一个悬空的地方,晃荡不休。

 

 

 

第三十七章 混沌万棺阵

我深呼吸,让自己的肺中充满氧气。然而很快我就发现,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了,空气稀薄,仿佛置身于一个狭窄而封闭的区域里。动了一动,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让我的脑海里基本都被痛觉反射弧给占据,不能思考。

我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只怕我此刻是被闵魔那个家伙开启了法阵,送入了另外一个地方,所以才会如此。只是我身处的这个地方,莫非就是我们之前解救张静茹所遇到的那个悬棺 从我现在所面临的种种情况来看,我几乎肯定如此。

我又想起了小妖,刚才在水道里面,她好像一直跟着我,此刻有没有一同过来呢 我浑身都动弹不得,唯有用比蚊子粗上一点点的声音喊道:「小妖,小妖,你在吗 」

我连续呼喊几声,均无回应,这种死一样的寂静让我心中难受,心情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沉去,感觉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般。消沉几分钟之后,我突然咬了一下舌尖,骤然清醒——我是怎么了 怎么会变得如此颓丧呢 我还是那个遇事不气馁、至死不放弃的陆左吗

我也不敢仔细想,失血的虚弱让我意识活动变得极为缓慢,我快速地念动了几遍九字真言,在脑海里观想着「内狮子印」的法门,然后口中低喝一声:「洽!」此言一出,其中蕴涵「万物之灵力,任我接洽」之意,立刻弥漫了我的全身,有无穷的意志和力量,充斥到我的身体和精神中来。

当灵台恢复一片清明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身处的这「悬棺」之中,有着一股阴郁的气息。它笼罩了这空间里的全部,让里面的人,无法跟外界交流探索,而且试图操控我的情绪,进而将我的意识吞噬。它并不激烈,只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故而难以发觉。这也就是我之所以会如此颓丧的主要原因。知晓了这一切之后,四肢被钉、全身都无法动弹的我开始凝练起了意识来。

平日里我即使能够分神化念,也集中不得精神,此刻却是死地求生,我唯有高度集中精力,才能够与这股气息作斗争。精神世界的斗争,与身躯所具备的力量完全无关,比的唯有意志,让自己充满强大的自信和必赢的精神,以及可以扛过一切精神冲击的不败信念,咬着牙包谷,拼命死顶。

我无法述说当时的情形,时间仿佛绵延了亿万年,而现实却仅仅弹指一瞬间,当我脑袋快要爆炸的时候,那股气息终于淡了下去,消失不见。

我快速思索着自救的法门,很快,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闭上眼睛,试图与肥虫子建立沟通,观想起它的世界,并将它引导过来。

我心中忐忑,毕竟身处于这诡异的大阵之中,意识的阻断也是常有的事情,倘若我联络不上肥虫子,只怕就要在这里流着血,默默等待死亡了。或许是上天眷顾,或许是因为我和肥虫子一命两体,这种交流似乎能够跨越空间,故而在观想不一会儿之后,我便联络上了肥虫子。

这家伙依然是寄居在那条有角小蛟的身体里,视野中一片血肉,很快,我将自己的处境与它做了沟通。肥虫子听闻,一秒钟也不停顿,身子一弓,驱动着有角小蛟就顺着我的意识方向飞来。它过了几处房间,终于来到一扇锁得严严实实的大门,没有什么孔洞可供出入。周旋好一会儿,焦急的它终于决定放弃那条有角小蛟的身体,几口将这小蛟的脑部给啃了个精光,然后飞出来,顺着石门的间隙钻了进来。我感觉到肥虫子已经离我不远了,于是切断与它的联系,让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我开始深呼吸,将肺里面的废气缓慢吐出来,一点点,一点点……

过了不到一分钟,黑暗的空间里面多了一点儿光,我死死地盯着这道光,发现它是从肥虫子身上所自然散发出来的,有一种让人心灵镇定的效果。

这个小家伙的出现终于让我平静下来,借着光亮瞧头顶,发现我确实就是在一樽悬棺之中,在头顶的盖子上面,用古朴高超的手法描绘着三头六臂、怒目狰狞的神像。这玩意儿是大黑天,邪灵教所崇拜敬仰的恐怖邪神。与我正面相对的,就是它的脸,我盯着它的眼睛仔细瞧,感觉上面闪耀着光芒,栩栩如生,似乎正在俯瞰着我一般。

肥虫子甫一出现,周身立刻有那丝线一般的氤氲出现。这些光芒如同实体,开始将我的身体缠绕住,特别是我那被木钉钉住的四肢伤口,更是如同蚕茧一般,给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绝对的宁静中,除了心跳和呼吸之外,我听到了几声清脆的响声,稍微一抬头,感觉到锁在我的脖子、腰间以及脚踝处的固定套圈,已经被肥虫子给解开来。

金色的光芒温暖如冬日太阳,在这暗淡的金光蔓延下,棺材顶上的大黑天神像渐渐淡去,最终消失不见,而我身体内的疼痛也开始缓慢减低,从让人疯狂尖叫的程度,渐渐地变得让人可以接受。就在这和缓的节奏中,我感觉钉在四肢的木钉陡然一松,被肥虫子给取了出来,血肉与空气接触,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出现,倘若不是强忍住,我都怕自己叫出声来。

肥虫子消失了,它钻入了我的体内,但是身体表面上的暗金光线还在伤口处缠绕。

我深呼吸,感觉到力量重新涌回了我的身体里,虽然疼痛仍在,全身各处的伤痕依旧,不过比之以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悬棺的盖子已经被肥虫子给撬开,我将其推开,露出一道口子来,然后坐直身子,四处张望。此处是一个巨大的石厅,看不到边,在我视野中的,是密密麻麻的悬棺,几十上百樽,或者更多,一眼根本就打量不完。它们全部如同我身处的悬棺一样,凭空悬挂着,离地半米。香樟木、黑色山漆,还有每樽悬棺上面那一盏幽暗如豆的长明灯,将气氛渲染得阴森恐怖,不似人间。

我愣愣地盯着这地方,足足有半分钟。有响动传来,抬头望去,西面的一扇巨大石门,开始缓缓移动。有人来了,是敌是友

我勉力站起身,爬到地上,又咬着牙将棺材盖拉平,然后朝着一处承重柱的后面躲去。我刚刚藏好身子,便听到有脚步声从西边传来,石门则被重重锁上了。

我惊魂未定,心中非常压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遗漏了一般。

四处张望一下,又瞧到了我刚才跳出来的棺柩,心中剧震——所有的悬棺顶上,都有一盏幽暗如豆的长明灯,唯独我刚刚出来的那一处,没有。

然而脚步声渐近,根本来不及去点燃,我已经听到有谈话声传来,于是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竖着耳朵听。

来人有三个,其中有一个人声音最大,尖锐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怎么办 大师兄竟然被那个茅山来的杂毛小道给一剑捅死了!师父从万骨蚀化登仙池中遁走,外面的大阵又面临陈老魔率众攻击。小师妹,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

一个寒意凛然的声音响起:「慌什么 这大阵乃师父精心布置,专门针对陈老魔而设,岂是那么好破解的 再说了,即使被攻陷那又怎样 有师父在,你还怕什么 天塌下来,都有他老人家顶着呢。」这声音是王姗情,这个女人在闵魔面前,娇柔百媚生,而在私底下,却如冰块般寒冷。

我伸直腿,努力地回复力量。突然又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情姐,闵魔大人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到底还是不是人类啊 」这是好久未见的小澜。

小澜的话让王姗情语气更加阴沉了:「张君澜,你好好做你的事便是,问多了,你妈和你弟弟就会更加危险。师父他老人家不过就是为了快速恢复实力,好在小佛爷的计划中出一把力,才会如此。等到了新世界,他便是神了。这话你以后休得再提,倘若被师父听到了,你就真完了。你,张小黑,赶紧去查看一下混沌万棺阵上面,看看哪樽长明灯最亮!师父刚刚传来消息,说那个陆左已被他弄到了这里制住,说不定我们就可以和陈老魔谈一谈条件了呢!」

第三十八章 小澜身死,举手立杀

「好的,小师妹!」有人恭声回应。脚步声渐远,估计是从这巨大的石厅边缘,开始盘查起来。

我看了一眼离我不远的那樽熄灭灯盏的棺柩,捏了捏拳头。虽然肥虫子在我体内不停地为我修复,然而它毕竟不能够让我马上就活蹦乱跳起来,那四根桃木钉打出身体,基本上我能够正常行走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倘若与人拼斗起来,恐怕不出十秒钟,我就真正跪了。

王姗情和小澜在我藏身之处的六七米外站定,从她们的交谈中,我能够感觉到,小澜应该不是邪灵教成员,至少不是正式成员,想来她可能是有把柄掌握在邪灵教手上。在家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仅仅是一个柔弱女子的她也没有办法,唯有按着邪灵教的指令行事。

相比起良心未泯的小澜,王姗情的心完全就是那灶台的黑色锅底一般。这个女人能够在加入邪灵教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成了闵魔面前的红人,地位比同门兄弟高上许多,其心机和手段,都远远超出了她的同龄人,阴狠毒辣得很。她告诉小澜,说别看陈老魔带着特勤局的人赶了过来,准备将她们一锅端,殊不知一切都在她师父的掌控之中。她自信地表示:陈老魔此番前来,必然是有来无回,性命定然要交待在这里了。

小澜问她为何会有这样的自信。王姗情笑而不答,只说过了今天,一切自然都会见分晓了。小澜迟疑了一阵,说既然陆左、萧克明都被困于阵中,她的任务是不是就已经结束了,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了呢

王姗情哈哈大笑,说,既入我门,怎么可以放弃这么宝贵的机会呢 上面自然还会有新的任务安排给你的,倘若做得足够优秀,到时候你弟弟,以及你的家人都会过上好日子,而且完全不会受到任何的威胁。

我忍不住探出头来,瞧了前面一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我能够看到小澜洁白莹亮的小脸上,一瞬间露出了绝望,咬着牙,似乎十分不满。而王姗情则根本没有在意小澜的看法,朝着远处的一个壮汉喊道:「张小黑,怎么样,找到没有 」

张小黑回答没有,王姗情颇有些不满意,埋怨道:「快点啊,师兄弟们都在拖延那个厉害的道人呢,你若不行,我把你派过去抵挡作战便是了!」

她这话说得骄横,我以为那个长相粗豪的张小黑会反驳一二,没想到他脸上虽然露出了羞恼的神色,却并没有发作,而是开始加速寻找起来。王姗情继续对小澜说道:「刚才师父传信给我,说陆左已经被他囚困于此,让我过这里来将其带出,到时候就可借机与陈老魔谈条件,将其诱入阵中,一举捕杀了!」

小澜诧异,说以陈老魔那等的城府和见识,他怎么可能会上当

王姗情笑了,说:「不一定哦,陈老魔对待你这两个老板的感情一向很好。那个家伙理智的时候,就如同一块冰冷坚硬的生铁,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然而一旦意气用事,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不过说起来,陆左和萧克明也当得起陈老魔的高看和栽培,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家伙现在居然会如此厉害,竟然能够将我师父逼得如此狼狈,只是到了水池深处,才将其转移至此。师父他老人家发给你的锦囊记得带好,可防蛊虫,免得一会儿,反倒被他给阴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张小黑突然一声大喊:「小师妹,你看这怎么回事 」

张小黑惊讶的大叫打断了王姗情和小澜的对话,一道黑影从我的身边飞过,已换成一身劲装的王姗情站在我刚才受困的悬棺之下,盯着那盏熄灭的长明灯,脸色阴郁地说道:「每一樽棺柩之上都有一盏灯,它代表着布置在棺柩里面的阵法和灵体存在。而这里没有……难道那个家伙就在里面 」转头瞧向张小黑,下巴一抬,缓慢说道:「你,打开来瞧一瞧!」

张小黑不敢违背王姗情的指令,咽了咽口水,握紧了手上那把黑色军刺。他之前见识过我的本事,不由得有些忐忑。不过害怕归害怕,他还是一个心理稳定的男人。将军刺轻轻插入棺材盖子与主体之间的缝隙,缓缓推开来,探头往里面一瞧,脸色大变。王姗情个子不高,瞧不见,忙问怎么了

张小黑伸出手,在里面一阵掏弄,竟然摸出了两根带血的桃木刺来。瞧见这东西,王姗情的目光开始往四周扫瞄:「显然,他进来了,不过独自逃离了。这里出口只有一处,而我们又来得这么快,他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他还在里面,搜!」

她说完,没有再袖手旁观,带头开始四处搜查。一边搜,一边拿出一个古怪的蛐蛐笼,朝着里面嘀咕,似乎是在通过这东西与其他人联络,找寻援手。

我浑身疼痛,伤口虽然均已结痂,但是四肢都使不上力,一捏拳头,便疼得厉害,即使有肥虫子在也不怎么管用。我藏身的这处承重柱还算隐秘,但倘若真的有心找寻,它反而成了最有嫌疑的所在,我唯有强忍着疼痛,将身子往里面挪动。

然而我刚刚移动了一个身位,一双美腿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我心中狂跳,抬起头来,正好与小澜那诧异的目光对视上。小澜脸上竟然有比我还要浓重的惊慌,张了张樱唇,终于没有叫出声来。

我见自己已经被发现,反而坦然了,平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面前这个「前下属」。短暂的诧异之后,小澜收回了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身后不远处传来了王姗情的问话:「小澜,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

「哦……没,没有!」做过这么长时间卧底的小澜,心理素质自然也是极好的,她很快就稳定下来,然后目光越过平坐在承重柱后面的我,视我为无物,与我擦肩而过。

在那一刻,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被一种温暖所包围着。

一瞬间,我突然能够理解小澜的悲哀了:一面是自己的亲人,一面又是自己的朋友,她总试图选择对自己更重要的一方,然而又对另一方心怀愧疚。她是一个善良的人,是一个柔弱的人,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搜查几分钟后,三人又聚到悬棺底下。王姗情的表情颇为狰狞,低声咆哮道:「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呢 师父交了这个任务给我,我怎么能够弄砸呢!」

此时我已经站了起来,心里盘算着这三人身上所携带的东西,是否真的对肥虫子有克制作用,如果没有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先发制人,将王姗情和张小黑给制伏了 然而当我刚刚想要探头出去的时候,突然就跟一个冰凉的头颅碰到一块儿。

我定神一瞧——我的天,小鬼闹闹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呢!

小鬼闹闹的出现让小澜之前的努力成了虚妄,毫无悬念,四肢皆伤的我被这头鬼娃娃一番撕扯,又添无数伤痕,倘若不是王姗情下了命令,只怕我已经一命呜呼了。

王姗情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上面的笑容在这一刻,阳光灿烂。她并没有先跟我说话,而是扭头看向了小澜,颇有玩味地说道:「小澜,你刚才是真的没有看到吗 」

小澜惊恐地摇头,一边后退一边解释道:「我没有,我真没有……」

她话还没有说完,王姗情身形一闪,出现在小澜的面前,当头一掌拍在小澜的额头之上。小澜浑身一震,接着双眼、鼻子和口中,涌出许多鲜血来,将她清丽秀美的脸容染得尤为恐怖。她气息一闭,竟然就这般死了过去,生命终结。

王姗情笑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着生命的味道,然后吩咐道:「张小黑,将她给放到棺柩里去,师父应该会喜欢这种鲜活的身体!」

张小黑一言不发,将小澜的尸体搀扶了起来,朝着我刚才藏身的棺柩走去。王姗情蹲下身,看着浑身累累伤痕的我,笑了笑,说:「老板,你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 」

 

 

 

第三十九章 忆往昔,竹马青梅

骤然听到这个女人喊起「老板」这两个字,我在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 2006 年饰品店刚开张,我和阿根招聘店员的时候,那个穿着白衬衫和一条肥大西装裤、操着一口西川普通话的少女。我想起了那一双溢满井水般的明亮眼睛,还有无数我本来都已经忘记了的岁月。

时间真的是一把杀猪刀,当日的少女已经变成了阴狠毒辣的邪教骨干,而我则成了一名历尽沧桑的苗疆养蛊人。

我笑了笑,爬起来,背靠柱子而坐,说,是啊,真的想不到,我们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王姗情也很感慨,坐在我的对面,瞧着我这一副狼狈模样,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缓缓说道:「老板,你知道么,我曾经很感谢你,是你手把手地将我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孩儿,带成了饰品店里的业务骨干,记得我超过小美成为饰品店业绩第一的那个月,你给我发了一盒巧克力,我当时就高兴疯了!巧克力好甜,甜得让我想要嫁给你……」

我苦笑,说那巧克力是阿根要送给你的,只不过借由我手而已。

王姗情点点头,说她知道,后来她听阿根说过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如同黑色宝石,美丽极了,让人很难想象她刚刚还若无其事地杀了一个人。

王姗情继续说道:「你也许不知道,当我笨拙地借口跟你开玩笑,说喜欢你的时候,被你拒绝,我有多么伤心;你也许不知道,我之所以跟着赵刚那个混蛋,就是因为伤心被你拒绝,出去喝酒,被他夺去了身子;你也许不知道,当我看到你跟小美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面那发疯的嫉妒,就像长满荒草的田地;你也许不知道,我跟阿根在一起的时候,你那无所谓的祝福和隐约防备,让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心里面被愤恨所包围……」

我听着王姗情回首往事,静默不语。

坦白说,我是一个有着自知之明的人,知晓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我」而转动的,所以从来不会强求其事。而我在情感上面又向来都是比较迟钝的,故而并不清楚王姗情对我竟然还有这么多感情纠葛。在我眼里,以前的王姗情就只是一个业务能力很强的下属,而今的王姗情,只是一个让我恶心的女人。除此之外,我对她基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所以听她这般说的时候,我就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里面的主角,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王姗情见我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事不关己一般,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寒得几乎能够滴下水来,她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

我汗颜,摸了摸鼻子说:「一个人做什么事,不做什么,完全都是由他自己的内心作主导。你之所以做出这些泯灭人性的事情,都是因为你自己的自私,与我何干 」

我这淡然的态度和话语触伤了她,这个女人如同一头母狮子一样暴跳起来,揪住我的衣领,愤怒地咆哮道:「你怎么可以不领情呢 你怎么可以不领情!完全就是你背叛了我,我被你抛弃了,我……我要杀了你!」

我看到她双手都有着活灵活现的刺青,是九头毒蛇,从手上传来了巨大的力量,将我的脖子给死死地掐住,让我的呼吸困难。这个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是如此疯狂,而我的心中却是一阵狂喜。她身上确实携带了隔离蛊虫的巫符法器,使得肥虫子根本近身不得,但倘若是她主动靠近我,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她的双手虎口紧紧卡住我脖子的时候,正在我体内进行紧急修复的肥虫子见机不可失,果断沿着我们接触的皮肤,从王姗情的手指处,哧溜一下,直接滑入她的体内。

肥虫子虽为半灵体,但是触感还是有的,王姗情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又软又硬、似乎还颇为熟悉的东西钻进自己的手掌中,收手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她疯狂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容,死死地盯着我说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我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

肥虫子一进入王姗情的体内,局势立转,我一直紧绷着的心情也松了一些,笑道:「我现在除了能够对你放电,还能够做什么呢」刚才还是一副怨女状态的王姗情此刻变得异常冷静,死死地盯着我,说:「你是不是对我下蛊了 」

我丝毫不惧地与她对视,说道:「放了我,我便告诉你!」

王姗情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像一个疯子般地大声尖叫:「闹闹,咬他!」

一直悬于上空的闹闹得了命令,朝我飞扑下来,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刻,王姗情捂住肚子,痛苦地叫道:「啊……」接着她就如同要生孩子一般,满地打滚。我的伤口已经恢复了一些,勉强激发恶魔巫手,去抵挡闹闹的攻击。

闹闹在水下骤然的爆发之后,此刻似乎也是有些虚弱,故而我能勉强挡住几个回合。这时听到王姗情杀猪一般地叫喊:「停,停下来!」那闹闹倒也听话,说停就停,我自然也不敢硬拼,肥虫子随后也停止了动作。张小黑这个时候也冲了上来,大声喊问怎么回事。

王姗情刚刚尝到了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她没有回答张小黑的问话,而是死死地盯着我,喘着粗气说道:「给我解开!」她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让我好笑,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和我之间的关系,我盯着空中那面目狰狞的大头娃娃,又看着旁边的张小黑,平淡地说道:「小情,是这样的,你想活,我也想活,那么我们就差不多能够达成一个共识了,对吧 至于接下来的细节,就需要我们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仔细商量了……」

听我这般说,王姗情断然拒绝道:「不行,师父他指定要抓到你,如果把你放了,我就活不成了!」

我沉声说道:「闵魔自去年受了重伤,就已经不行了,不然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而且还扛不住我和老萧的攻击呢 他都自身难保了,你何必为他卖命 记住,你若不答应,我们同归于尽,共赴黄泉;倘若是答应了,说不定还能够留有一线生机!」

旁边的张小黑虽然不明白状况,但是从我们的交谈中,多少也知道了些梗概,悲愤地叫道:「什么你们两个人啊 你们一伙人六七八九个,个个厉害无比,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两个人 太无耻了吧!」

我也懒得争辩,平摊双手说道:「事情就这样吧,很简单的选择题,你自己做决定吧!」

王姗情盯着泰然自若的我,不说话,脸色阴郁。我并不是很着急,要知道,一个人拥有得越多,地位越高,就越害怕失去。王姗情爬上这个位置,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她还没有真正享受胜利的果实,怎么可能为了邪灵教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呢

邪灵教有这么强的号召力吗 扯淡吧!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西面的石门再一次轰然作响。王姗情站起身来,扭头过去,看见七八个人朝着这边跑来,心中不由得紧张地大叫道:「我就叫了两个人来,你们怎么都跑来了 」有领头的人回答她,说顶不住了,二师兄让我们退到这里来,布阵防守。

他的话音刚落,我便见到杂毛小道矫健的身影冲进石门,一身的血,然而眼睛却精光四射,手上的鬼剑宛如游龙。再之后,还有雪瑞皎洁素白的身影。

援兵来袭,我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与他们扯淡,趁着这段时间蓄积下来的力量还足够,当下一个转身,朝着旁边跑去。我这一动,在旁边等待的闹闹立刻就炸了毛,想要冲上来。我回头瞪了一眼王姗情,她立刻明白了我的威胁之意,张开的嘴巴又闭拢了,没有说话。

闹闹得不到命令,自然不动,反而是旁边的张小黑没有顾忌,朝着我就是一阵拔足狂奔。我双腿疼痛,没跑十几步就熬不住了,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倒在地,刚一回头,便看到张小黑 45 码的大脚,朝我身上踏来。我往旁边一躲,摸出那把小藏刀,正准备反击,却见一声响动,张小黑的身子重重地摔在了我的旁边。

哐啷一下,他手中的军刺也掉落在地。我仰起头,见朵朵飘于半空中惊喜地大喊:「陆左哥哥,你在这里啊 」

杂毛小道和雪瑞风一般地冲到我的身边,杂毛小道焦急地大喊道:「小毒物,你怎么了 闵魔呢 」我还没有答话,便听到石门关闭,那个戴着高帽子的黑白无常大声喝道:「万棺悬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怨气凭空而起,起风了,威武呼哈哦……」

话音一落,这大厅里面百来号悬棺,突然就是一阵乱颤,风铃一般响。

 

 

 

第四十章 腥臭的墨绿色药丸

对于这满厅的悬吊木棺,我心里本来就有些畏惧,此刻见有人发动阵法,也顾不上答话,在朵朵的搀扶下站起来,焦急地说,怎么办

杂毛小道见我浑身皆是鲜血,衣服破烂之处有狰狞恐怖的伤口出现,遍布全身,追问道:「你怎么样了,还行不 」

我苦笑,说刚才被闵魔转移到了悬棺里,结果就跟张静茹一般模样了,不过好在有肥虫子在,伤口给止住了,走是能走,但就是使不上力……

雪瑞看我这番惨状,小脸儿惨白,眼圈通红。她强忍住,不敢说话,生怕一说就哭了出来。朵朵和她一样,不过小孩子没有矜持,哇的一声哭,朝着我怀里扑来,大声地叫道:「呜呜呜,陆左哥哥……」朵朵的哭声倒是让我发笑了,我一面看着身边这些颤动的悬棺,一面安慰她,逗她开心。

这时雪瑞哎呀一声叫,从怀里面摸出一个黑色的粗瓷瓶,拔出口子上的红布木塞,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花生米粒大的墨绿色药丸来,递到我面前,说道:「陆左哥,你吃了这个!」

我望着雪瑞一脸期待的表情,疑惑地将这颗墨绿色药丸拈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一股比薄荷还要强烈上百倍的清凉气息,直贯头顶。这种古怪的感觉吓了我一大跳,眼睛都不由得瞪得硕大,屏住呼吸,回味间似乎还有屎壳郎或者蟑螂死后的那种腥臭之味,回旋徘徊,不绝于脑。

我将这药丸拿远一些,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 」

雪瑞也不解释,咬着银牙,瞧见远处虎视眈眈的邪灵教众,急迫地说道:「陆左哥,你快吃啊,不然一会儿打起来,那可就晚了!」她的话音一落,在远处突然一声「」的巨响,但见一樽悬棺的棺材盖子重重掉落下来,砸在了花岗石地板上。

我看着手中这颗墨绿色药丸,怎么瞧都觉得古怪,不过情形危急,我又想到雪瑞师从蚩丽妹,或许是得了些灵丹妙药,不再犹豫,张开嘴巴,将这颗药丸吞入口中。药丸一进嘴巴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入口即化,而是化作了一大团散沙,有大有小,十分硌牙。这还是其次,关键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直冲我的头顶。霎时,我浑身火热,脸色通红,感觉热得难受,像被塞进烤炉里,仿佛要爆炸一般。

雪瑞见我吞得艰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拧开瓶盖,说了一声「喝」,我二话不说,用这水送服,终于吞入腹中。然而我不吞还好,这一口下咽,肚子里面仿佛有一颗炸弹爆开,咕嘟一下,胃和肠子就搅动纠结起来。我眼前一黑,脑壳轰然作响。为了缓解那遍布全身的疼痛,当下我也顾不上形象,满地打滚,大声地叫唤起来,仿佛这样能够缓解我肚子里面的痛苦。

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痛苦了,上一次还是肥虫子刚进我身体,还没有被降服之前,我给那个小家伙恶整的时候。

报应啊!刚才我还在让王姗情体会这种痛苦,此刻我就立刻亲身感受到了。

这深入骨髓的剧烈疼痛,让我忘记了所有东西,根本就不能关注其他的任何事情。只是觉得随着腹中的那丹药在身体里扩散,绞痛一波一波地袭来,而且还一波高过一波。唯有翻滚喊叫,才能够让我感觉到轻松一点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药效散去,疼痛终于没有那么让人绝望的时候,我终于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一个烂了半边脸的男人,张开粉红色筋肉的嘴巴,朝着我的头颅咬来。瞧见这家伙的吓人模样,我下意识地挥手,一拳将这男人的另一边脸也打了个稀烂。腥臭潮湿的血浆洒满了我一脸,闻到这恶心的尸液,我不但没有反感,反而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一拳得手,我不明情况,往后退开,只见在我身周几米处,散乱倒伏着一圈儿的尸体,个个都是卖相凄惨,碎肉一地。

我看到杂毛小道、雪瑞、朵朵、吉娃娃和一缕青光围在我周围,正在与一群从悬棺之中爬出来的死尸交锋。这些死尸不知道存放了多久,浑身都是湿漉漉的,脸上身上的肉很多都已经腐烂,有的还长着白色或者绿色的绒毛。它们跟平日所见的僵尸,又有着一些区别。除了这些死尸之外,还有失去知觉的人类,十来个的样子,有的我并不认识,不过有几个,竟然是我们此番同来的风水同行,包括南方市和鹏市的那四个男人,无一例外地被控住了神魂,眼神呆滞,却展露出恐怖的力量来。

我感觉到自己浑身轻松,身上的伤口竟然全都消失不见,有源源不绝的力量充斥在我的身体里。我捏了捏拳头,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重回到了之前的巅峰状态。

对于那颗墨绿色药丸,我是又爱又怕,也有些迷糊,于是心有余悸地朝着雪瑞大声问道:「雪瑞,你刚才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

雪瑞正在与一名被控魂魄的男人交锋,她手上是一根青灰色的短木杖,有点像我们家里面常用的擀面杖,这东西名叫蟠龙檀木杵,是道家的一种法器,也是她师父罗恩平从美国给她带过来的。

有天眼在身,她倒是比其他人轻松,一边用那木杵的龙头点击对手要害,一边娇声说道:「陆左哥,要我说可以,但是你不准骂我。」

我一听就有些不对劲,不过还是按捺下心中的好奇,点头说好。

雪瑞见我说得肯定,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陆左哥,这是我们家小青拉的便便啊。它有激发潜能、恢复身体的功效,我平日里舍不得扔掉,便收集起来,就是防备着危险和不测的。不过这东西我一直都没勇气尝试,所以才积了这么大一颗……哈哈……」

雪瑞的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倒是笑岔了气,眼泪花儿一大丛。杂毛小道和朵朵一边御敌,一边也没心没肺地大笑,便是那不会言语的吉娃娃,也汪汪两声,以表达心中的愉悦之情。

听到我刚才吃的那像丹药的玩意儿,竟然是青虫惑拉出来的屎,我的脸顿时就黑了,一股邪火没处发,身形一扭,朝着前方横扑而去,也顾不得脏臭,拳打脚踢,倒是又杀了好几头腐烂的湿尸。

我们这边杀得畅快,不过敌方并非没有杀招,那些悬棺爬完尸体之后,靠右边的一些,开始喷溅出一团团的黑气来,上面有一种古怪的气息,极其不稳定,我开始并未留意,然而眼角余光之中,瞧见一头腐尸被黑气笼罩之后,整个身子就不见了一大半。看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这些棺材是一个个阵法通道,连通各处,但倘若将这东西给破碎了,化作这一团团的黑雾,而我们又沾染上了少许的话,恐怕短瞬间就会少上那么一两份零件——我的亲娘啊,这谁受得了

这东西实在是太歹毒了。我们集中起来,不敢妄动,以防被这些黑雾附着。

正在我们退却彷徨之际,一道肥硕的身影出现,虎皮猫大人飞临上空,将翅膀快速扇动。一开始,还只有缓缓的风,不过很快,以虎皮猫大人为中心,出现了大股的风,迎面而上,便有刀子一般的强度。那些黑色的雾气被吹得凌乱,朝着大厅的角落飞去,我听到有人在惨叫,举目望去,但见有一个倒霉的邪灵教徒躺在血泊里,而他的下半身,再无影踪。

眼看着我们又占了上风,这所谓的混沌万棺阵,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效用,很快便可以破阵而出。朵朵想起来一事,仰头问我道:「陆左哥哥,小妖姐姐呢 」我的脸色一变,惊讶地说道:「小妖,她没有跟你们在一块儿吗 」

众人大惊,说小妖不是跟你一起去了水里的么,怎么没有见到她呢 她没有回来啊!

我的心中狂跳,莫非小妖见闵魔抢了我的震镜,跟着跑过去了

我与小妖冥冥中有着一丝联系,当下也顾及不了别的,立刻闭上眼睛,观想着小妖的踪影。当我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小妖近在眼前;睁开眼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我还在诧异,便看到离我们足有七八米远的地面,突然裂出了一条巨大的地缝来。

 

 

 

第四十一章 大忽悠

地缝一出,立刻就在瞬间扩大许多,然后沿着东西方向裂开去。

在众人的惊愕中,一道身影冲出裂缝,瞧着这娇小可人的模样,可不就是之前与我分散开去的小妖朵朵吗 我的心中狂喜,而小妖瞧见我们,也是高兴得要命,飞到我的面前,用春笋一般的手指捅了捅我,笑颜如花:「你……没事 」

我苦笑,说本来有事的,不过干了一碗米田共,之后就没有事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旁人都在哈哈大笑。小妖不明白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伸手摸了摸怀里,掏出一把铜镜子来,扔给我,然后批评道:「好好拿着,做事情丢三落四的,你知不知道,小娘为了追回你这玩意儿,都差一点儿丢了小命,要不是你镜子里面的那个漂亮姐姐帮忙,只怕什么也没能拿到!」

她说得快速,有点儿像小孩子邀功,但是我却能够感受到这里面的凶险——形单影只,从闵魔手上抢东西,我不用问,闭上眼睛想一想,都觉得凶险万分。

接过震镜,我摩挲了一下它的表面,从镜子里面,浮现出一个长发遮脸的女人,正冲着我微笑。

杂毛小道跨前一步,问小妖朵朵,这裂缝是怎么回事

小妖还没有说话,裂缝之中就传来了声音:「果然厉害,刚才在那里,居然都困不住你们。不过既然来到这混沌万棺阵中,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能怎么逃出去 来人,先给我将天空中的那只肥母鸡给射下来,要不是它耽误事儿,只怕我们早就已经在痛饮庆功酒了!」

正在天空飞翔的虎皮猫大人立马成了众矢之的,无数暗器飞舞,朝着虎皮猫大人射去。更有一个家伙,掏出了一把黑色手枪,扬手就朝着虎皮猫大人瞄准,砰砰砰几枪。倘若不是大人躲闪得快,此刻已经妥妥地光荣就义了。

看到有人用枪,我们都愤怒了。火器推动了战争的发展,很多修行者没有死在拳脚道法之下,而是被暗枪给打死的。就像无声电影抵制有声电影一样,很多执着于传统的修行者,都不会去使用火器,这一来是江湖上的名声不好听,第二则是使用热兵器亮相的人都具有极强的威胁,往往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最优先打击的对象,死得最快。如此循环,便越来越少了。一般修行者,即使是邪灵教,都少有用火器的,这就是行业内不成文的规矩,也是优胜劣汰之后渐渐形成的一种传统。

当看到有人用了手枪,而且对准的还是受人尊敬和爱戴的虎皮猫大人,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在那人旁边的王姗情,其实是肥虫子,不干了,伸出尖尖的指甲,一把掐在了那个枪手的脖子上,尖锐的指甲居然将脖子上面的细肉,给掐得尽是鲜血。

虽然王姗情是最近闵魔跟前的红人,但是那个枪手却也有着脾气,见这女人不问青红皂白便动了重手,举起手枪,顶在王姗情的额头之上,大声叫骂着。

王姗情丝毫不让,那个枪手脖子上的皮肤憋得通红,青筋直冒,似乎有些下不来台,紧紧握着手枪的右手在抖动,就准备扣扳机了。

不过一声巨喝打断了这个人的企图,闵魔裹挟着重重黑雾从裂得最宽有两米的地缝之中缓缓升起来,一挥手,那个枪手就往后方腾飞而去,重重跌落在了地上,手枪都不知道甩到了哪儿。

闵魔冷哼说,蠢货,跟了我三年,居然连小妹儿被人控制了,都看不出来,真的还不如去死呢!闵魔话儿说得虽然厉害,但是因为此刻己方的实力并不占优,倒也没有真的要了这个家伙的小命。

他缓缓回过头来,盯着我、杂毛小道、雪瑞和身边的这些小伙伴们,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这些人,居然变得如此厉害,害得我这老家伙奔东跑西,忙活得几乎累死。不过,也就到这里吧。将你们解决了,我得好好准备一番,才能够给你们大师兄,留下一些纪念来。」

虎皮猫大人一番狼狈躲避之后,终于抽出空来,看到黑烟缭绕的闵魔,举手投足间就有转换天日的能量,不屑地大骂道:「小闵你这个扑街仔,毛都没有长齐,装什么大尾巴狼 老子好久没有发威,结果什么小猫、小狗都跑出来,在大人我面前撒尿了。东施效颦的家伙,这『万骨蚀化登仙池』倘若真的能够成仙脱圣,王新鉴这浑蛋可不是已经修成正果了 瞧瞧你,从宝岛佬那里拾了些深渊巫传的牙慧,却将自己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当真让人笑掉了大牙!」

虎皮猫大人就是个真相帝,擅长攻心,三言两语就将对手的底裤给掀开来,同时还摆出浓浓的高手风范,算得上是第一等的装波伊能手。

果然,本来准备痛下杀手的闵魔一愣,仔细回想起来,多少年了,能够叫他小闵的人,都已经作古了,然而如今听入耳朵里,不但没有刺耳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怀念。

他凝望着这头肥板油满身的鸟儿,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是何人 」

看到闵魔眉头展开,杀意稍减,虎皮猫大人在上空飞舞数圈,并不言语,而我的耳内突然有它的声音传来:「小杂毛、小毒物,这个闵鸿练岔了功法,现在的他就是个空壳子,极好对付,不过此处地下有一地煞,伴生着一头混沌凶兽,十分难缠。他在此设阵的原因就是为了引这地煞凶手上身融合。他自己搞不定,所以才会吸引我们或者黑手双城前来,作那驱虎吞狼的勾当。他这大阵的要害是空间折叠,倘若给他足够的时间将那地煞恶兽召唤出来,只怕我们都搞不定。闵鸿这小子此刻是外强中干,大家一拥而上,先弄死他,千万不可给他驱动阵法的机会!」虎皮猫大人一边跟我们做战斗动员,一边装神弄鬼地忽悠闵魔:「你来猜猜啊……」

遇见这么一个无赖,闵魔也真够无奈的,他的脸色数变,突然想起一事来,惊讶地指着空中挥动翅膀的虎皮猫大人说道:「难道你就是老秦所说的……」

他的话音未落,小妖已经冲上前去,宛若流星。

小妖此刻是蓄势待发,闵魔却是心神剧变,故而小妖到了身前方才意识到伸手去抵挡。小妖这狐媚子别看个头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生一般高,但是她乃麒麟胎身孕育,天生自带神力,身体一旦布气,坚硬如玉,这一拳,必然是势若万钧的。然而闵魔这仓促一封挡,身形仅仅退了几步,小妖却是倒飞回来。看来虎皮猫大人所说的话语,还是需要打一些折扣。不过小妖飞回,我们这些人却都已经快速赶到,出剑的出剑,挥杵的挥杵,凭着双手撕扯的,便贴身而上。

闵魔却也不惧,浑身黑雾化作无边厉鬼,在我们的周身旋绕,气势惊人。不过这些东西平日里看着鬼气冲天,凶煞莫名,但是在朵朵、吉娃娃这些鬼道强者面前,却也弱上一分,至于将这些鬼气视作食物的虎皮猫大人,更是笑而不语,开心地挥动翅膀,大补刚才损失的元气。

这一番争斗凶险无比。闵魔或许真如虎皮猫大人所说,不复全盛时的状态,但是对付我们的围攻,却也毅然不惧,左右还有七八个门徒相帮,周遭更有腐尸、控魂者凶猛袭来,若以人数论,反倒是我们陷入了重重包围中。闵魔一边挥舞着下盘滑腻的触脚,一边哈哈大笑道:「黄口小儿,待我启动大阵,将尔等绞杀吧!」

他挥起双手,正要唱咒,突然在裂缝附近的几具悬棺,开始晃动起来。

 

 

 

第四十二章 援兵,援兵

这变故显然出乎闵魔的意料之外。他不满地瞪着在外围摇幡耍旗的黑白无常,大声喝道:「徐亚军,不可胡乱驱使法阵,浪费了能量,本座还须留些法力,来驱动周转的!」

他平日里积威甚重,黑白无常吓得脚软,带着哭腔回应道:「师父,有您在此,徒儿就是长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擅自动那阵眼。这动静,可真的不是我弄的啊!」

黑白无常急迫的辩白让闵魔疑上心头,正要说话,从西边跑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大声叫道:「师父,大阵的景门被人攻破,敌人杀进来了!」

我听这声音略为熟悉,扭头一看,竟然是我的高中同学杨振鑫。

这个昨晚还跟我故人相见的家伙,没想到居然也是闵魔门徒 这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难道这一切,都是闵魔算计好了的吗 还未待我回过神来,闵魔的脸色也是勃然一变,扭曲狰狞地说道:「好、好、好,来得正好,让你们瞧一瞧本座的本事!」

他话还没有说完,几个被他控制魂魄的普通人突然就加快了速度,朝着我们这里狂奔而来。生命在奔跑的过程中湮灭,在闵魔的指令下,这些人全身的精血都集中于一点,最后诡异地爆炸开来,漫天的血肉骨刺,朝着我们劈头盖脸地激射而来。我们根本避无可避,好在两个朵朵和吉娃娃三个小家伙瞬间反应过来。朵朵和小妖手拉手,憋红了脸,用自己的力量在我们身周形成了一个以青木乙罡为主体的屏障,青蒙蒙的,吉娃娃则在旁边堵漏补缺。

一瞬间爆了三个,当第四个再次冲上来的时候,这青色屏障已经摇摇欲坠,根本就不能够承受再一次打击了。但见一道青光闪耀,竟然直接钻进了那人的脑袋里去。

那个男人浑身一阵抖动,瘫软在了地上,不再动弹。雪瑞打了一个响指,笑颜如花——她的青虫惑对付此等精神占据和迷惑的领域,绝对是专家级别,并不比研修过分神夺舍大法的闵魔差,故而能够一举控制住。

我们正战作一团,先前抖动的那些悬棺又是一番扭动,下饺子一样,簌簌掉落下好几个身影来。瞧这些人统一的中山装打扮,我们的心头狂喜——大师兄果然给力,没有在事情结束之后才过来扫场或者收尸。

这些从棺材中翻身下来的,总共有五人,其中的一个便是曹彦君。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显然是法阵被破了。瞧见我们,曹彦君大喜,与我们打招呼,说果然在这里。

毕竟是专业人士,他们进来之后,一个招呼打完,不再废话,四处打量了一下之后,便各占要点,全力戒备着。曹彦君皱着眉头,对着面前这个卖相恐怖的怪物说道:「闵魔,你投降吧,束手就擒的话,还可以留下一条性命!」

闵魔见棺材里面就出现了这么几个人,不由得哈哈大笑,难以置信地说道:「就你这几个人,还好意思叫我投降 」他话音未落,手已经高高扬起来,五指之间,有黑色的电光缠绕,如同风暴一般。

瞧见闵魔这等状况,站在曹彦君身后一个颧骨高高的俊朗青年一声冷笑,说:老匹夫,长着这么副鸟样儿,还敢口出狂言,也忒目中无人了。看道爷教训你!

他的话语一落,背上青锋剑跳起,反手抓住,便朝着闵魔劈去。此子的剑法、力量以及对时机的把握,都是十分厉害,让人不敢小觑,故而才会如此高傲。

不过闵魔岂能让这等小辈所鄙视了 当下也是发了狠,双手不动,一根触手绕了一个圈子,朝这青年的后腰捅去。青年的反应十分迅速,回身就是一剑,斜斜削在触脚之上。他本以为凭借着自己千锤百炼的锐利青锋剑,定能削下一层皮肉来,哪知闵魔身下这章鱼一般的触脚看似柔嫩,然而有一层一层的伞状边缘凸起交叠,外覆滑腻的体液,形成了极为坚韧的组织层,杂毛小道的手中的鬼剑比这锋利数倍,照样只划拉下少数丝状突起,并不能伤及其本体,何况是这个青年呢

闵魔与这个傲气冲天的青年一交锋,没几下便占据绝对优势,正待痛下杀手的时候,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斜冲上来,手掌一翻,拍在急袭而来的滑腻触手之上。

「砰」的一声炸响,那粉红肉色的触手惊惶地收回去,闵魔后退几步,将那只触手游到眼前来瞧,只见已然被炸去了一大截,断开的豁口处有蓝色的浓浆呈现,皮肉在不断地收缩,应该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闵魔越瞧越气愤,声音明显地在颤抖着:「掌心雷 你这是道家掌心雷!」

那个矮胖中年人却是个颇为稳重的人,他将傲气青年给扶好,然后拱手说道:「正是,南海李彦,向老前辈问好!」

闵魔眼睛一转,点了点头说,南海李家的人,难怪,这掌心雷的手段,确实厉害……开!

他前一句还点着头说话,后一句,表情已经狰狞到了极致,原本干瘦的老脸上面有着许多红色蚯蚓一般的东西,在血管之下游动着。他深呼吸,一口气,竟然将这混沌万棺大阵中大部分悬棺上面的长明灯,给吸食吞入自己的腹中,在我们眼中,以闵魔为中心,整个空间倏然暗了下去。

长明灯上面附着的力量将被闵魔所吸收,不用旁人提醒,我们都知道此刻应该立即朝他进攻,不然当他完全吸收了这上面的力量,只怕我们所有人,都抵挡不住这个家伙了。

我和杂毛小道,一人舞爪,一人持剑,左右夹击,而那个傲气青年的青锋剑也扬起,朝着闵魔冲了过去。闵魔正在享受着力量增长的快感,突然见到自己被好几个人的意志锁定,高声叫道:「挡住他们!」

他的几个徒弟都挥舞着武器,拼死冲了上来。不过除了这几个人,其余的似乎已经开始往角落撤退,我特意瞧了一眼王姗情,她被人用一束黑色的丝绸捆住了手脚,动弹不得,闹闹在旁边照料。

瞧见小鬼闹闹,吉娃娃和朵朵都不由得战意燃起。像它们这样的同类,其实一点儿都不和谐,总是筹谋着将对方吞噬。除了朵朵这样乖巧理智的孩子,其余的都是天性。倘若不是雪瑞管束,只怕吉娃娃就会整日找朵朵麻烦。这里也是一样,一瞧见了小鬼闹闹,吉娃娃「汪汪」一声叫唤,朝着小鬼闹闹扑去。

朵朵却知道此处最重要的敌人,从头到尾都是闵魔,倘若将此人除掉,我们才能够有真正的安全,所以她并没有走,而是帮着我们偷袭闵魔。她身具癸水青木两种力量,而且自身又有《鬼道真解》和鬼妖婆婆的藏密传承,认起真来,还算是一位主力战将,不过她到底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儿,战斗意识并不强烈,主要还是靠爆发,所以此时也只是做一些辅助的工作。

我们很快就将闵魔这些弟子给击溃,死的死,伤的伤,一哄而散。不过闵魔并不急,他还有大把的腐尸可以指挥。这些家伙在爬出棺材之后,终于没有那么潮湿了,身手也灵活了,力量增大,而且还悍不畏死,颇有一些难缠。

眼看闵魔快要完成吸收和布阵,杂毛小道心急如焚,从怀中摸出一道金光闪闪的符箓来。他口中一声大叫,一道血箭喷在了这张符箓之上。

此物在一瞬间化作了烈焰,将我们身前的一大堆腐尸燃烧殆尽,就在杂毛小道提剑准备硬冲的时候,天地一阵摇晃,一道苍凉凶横而原始的吼叫,从那地缝里面,缓缓地传了出来。

第四十三章 闵魔成魔,真魔

幕天席地的威压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地压过来。

闵魔的瞳孔变得通红,里面又有隐隐游动的青色漩涡,有熊熊燃烧的力量在他古怪的身体里生成,青灰色的鳞甲开始迅速覆盖住他原本粉嫩滑腻的下半身,原本如同章鱼一般的身子,此刻却变成了好莱坞电影《异形》中的黑色甲壳,黑色的黏液汩汩冒出,有黑烟出现,焦糊的味道四处飘散。

与此同时,整个石厅开始摇晃起来。我的双脚也开始随之颤抖,脚掌发麻,站立不住,整个小脑嗡嗡嗡地响。包括现场剩余的闵魔两个门徒在内的很多人,都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

啪!功力不够的曹彦君一屁股摔在地上,看着周边那些没有被符火烧灭的腐尸,大叫:「各位撑住,陈局正在调度全局,围剿邪灵教外面的成员,很快就能和总部的林队长赶到了。坚持,坚持住!」

他这是在给旁边的人打气鼓劲,其实也是在威胁闵魔,让他晓得我们的援军源源不断,倘若此刻不逃遁离开,那么很可能就走脱不了了。

然而闵魔并没有理会曹彦君的话。此刻,他浑身冒着黑气,骨瘦如柴的上半身变得通红发烫,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的能量灌注,有些膨胀。此刻的他,双手一直在结印,一个个古怪的手印生成,然后拍出来,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隐隐的符文,强横的意念似乎在与某种伟大而古老的存在进行交流,紊乱而辽阔的脑电波已经明显得连我们都能够感应到。

想起虎皮猫大人的话,我不由得大声叫道:「攻击,攻击,他在请魔上身,倘若成功了,只怕我们所有人都要死,这一整个工业园,都不会有几个活人了!」

我的话让曹彦君等吓了一跳,立刻和我们一齐向闵魔冲击。

闵魔原本个儿并不算高,之前虽然有一些触脚,但也仅与我们平齐,而此刻触脚角质化,人陡然便有三四米,我们根本够不着,许多人都还没有冲上前去,便被挥舞而来的触脚给一鞭抽得飞了出去。

大家伙儿都有些急了,那个傲气青年从一口悬棺之上爬起来,脑门上面全是血,他心急如焚,嘶吼着,从怀里摸出三枚骨针,口中一段咒文飞快念动,抬手一甩,那骨针便化为三道白光,射向闵魔。

闵魔被人纠缠着,避无可避,唯有挥动触脚去挡。

这一挡不要紧,那几根可硬可软的触脚被白光所破,蕴含着黑气的内腔破裂,碎出了好多淤血一般的黑色物质来,似气似水,黏稠如墨,而之后,那三根触手便垂了下去,像废弃的塑料水管。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围殴乃王道」。尽管闵魔此刻已经将自己的潜能给逼到了最巅峰,然而在众人舍生忘死的攻击下,败势渐生,他的那些徒弟,包括我的老同学杨振鑫,则在黑白无常徐亚军的带领下逃逸,没有再管他。

闵魔三根触脚被废,就在我们以为光明即将来临的时候,这个遍体狰狞阴森的魔物突然将头使劲往上仰起,那头颅居然都与脖子分离开来,唯有十数根触须一般的软体组织,将它给紧紧连着。他的脸上满是欢愉,长声叹道:「来了,来了。这就是万骨蚀化登仙池真正的奥义,我明白了,那恐怖的魔头,不过就是心无挂碍,天地随我,万物皆如蝼蚁,杀杀杀!」

随着他杀气凛然的狂吼,一道墨绿色的光芒笼罩在闵魔身上,先前出现的那股苍凉而雄浑的气息终于正式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这种恐怖,比起缅北小黑天以及怒江阴司牛头来说,更多了几分凶戾和狂暴。

情形已然恶劣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咬着牙包谷顶上,我们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当下我的眼睛也是一阵通红,瞧着朵朵被一条青灰色触脚给卷着朝地缝里扔去,心中的战意熊熊燃烧。我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九字真言,每一个字蕴含的真义都在我的心间萦绕着,随着这念诵,我仿佛达到了巨人的高度,体会到佛意。几息之后,我避开了好几道袭来的触脚,冲近闵魔身边,将小腹下丹田位置蕴含的气海搅动,腾空而起,一掌拍在了闵魔后背的肩胛骨之上。

砰——

这一击可不是开玩笑,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劲力如同决堤之洪水,从我的手掌喷发出来。手掌在与闵魔背部接触的那一瞬间,我不由得狂吼起来:「啊!」

手掌疼痛欲裂。闵魔此刻的背脊之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鳞甲,指甲盖大小的鳞甲之间还有滑腻黏稠的液体,我一掌拍去,大半的力道都被卸往旁边,他的黑甲上生成许多倒刺,插入了我手掌,瞬间就是血肉模糊。

一击之下,闵魔仅仅退后两个身位,而我则朝着反方向惨跌出去,眼看着就要摔到黑黝黝的地缝中去。我的身子被一双小手给托起来,脸上有荧荧光芒的小妖朵朵目视前方,冷静地说道:「他要成魔了!」

「成魔 」

我的屁股已经着地,看到那个叫做李彦的矮胖男子再次轰出一枚掌心雷之后,被一根触脚挥中脖颈,整个人就像一颗人肉炸弹,重重地撞上一樽棺柩。巨大的力量将那棺柩撞烂,李彦大半个身子也被塞进了棺柩里,仅仅余出一双脚在外面颤抖着。

被击飞的不止他一个,曹彦君、高傲青年还有雪瑞,都有受伤,有一个特勤局队员从怀里拿出一把造型古怪的枪,有点像是三连发,扣动扳机,从里面射出弹头有着古怪液体的子弹来。这子弹不多,被闵魔避开了几发,最后一发击中了他的胸膛,顿时间水银乍现,冰冷的寒光将他大半个胸膛冻得铁青,上面挂满了白色寒霜。

须发怒张的闵魔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整个人陡然又高了数分,一道青灰色的触手如鞭抽来,凌厉恐怖,那个队员避无可避,人就腾飞起来,射到了西面的石门上,轰隆一声响,软趴趴地滑落下来,墙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血人印儿。

见这魔头气焰嚣张,一直在外围游而不击的杂毛小道那一圈蕴含至理的罡步终于踏完,朝着我喊道:「小毒物,掩护我!」

听到「掩护」二字,我下意识地掏出震镜,高声叫道:「无量天尊!」一道蓝莹莹的光芒打在闵魔身上,未曾临体,那已然不复人型的怪物鳞甲内就喷出一团黑气,竟然将这震镜之威给屏蔽住了。我大吃一惊,要知道我这震镜自成镜以来,对付黑暗生物,不管级别高低、力量强弱,都是能够定住一下的,区别也只在于时间长短而已。便是那恐怖的阴司牛头,也栽在了此法器上,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人给抵挡住了。

在我激发震镜的同时,杂毛小道口中呼喝着:「天罡茅棘,无动为风!」话还没念完,他整个人便毅然冲了上去。没有震镜的掩护,杂毛小道这蕴含着茅山至高剑意的一招就变得危险至极。虽然一剑挑开了两根触手,直入闵魔胸口,但很快,四五根触手便将鬼剑紧紧缠绕住,即使杂毛小道携着罡步之威,也不得寸进。鬼剑虽然是他篆刻铸就而成,但毕竟没有经历过养剑过程,与鬼剑并不算熟络,无法完全发挥鬼剑所独有的特性,匆忙间想往后退,结果被闵魔下盘的触脚给缠绕住,不得逃脱。

此刻,闵魔终于停歇下来,平静了,稳定成一个四米多高的人形怪物,浑身都是滑腻的鳞甲和黏液,头颅古怪,呈圆滑的倒三角形,宽阔的额头处开了一只裂缝一般的眼睛,外翻的鼻孔不断地翕动。

此刻的闵魔,业已成魔,真正的魔头。

第四十四章 我……不好吃啊

瞧见闵魔变成了如此模样,一直在周围盘旋的虎皮猫大人像被人掐住了蛋蛋,丝毫不顾高人形象,惊声尖叫道:「天啊,它被放出来了!它被放出来了!闵鸿这个蠢货,这个脑子里面除了粪还是粪的家伙,他以为被附身之后的他还是他自己吗 我躲进这肥硕鸟儿体内,我还是一只普通的鸟 老子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白白修了这么久的功法,闵鸿这龟蛋儿居然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搞懂。邪教就是邪教,就知道铤而走险,贪功冒进……」

虎皮猫大人这一番口不择言的话语骂完后,招呼我们道:「小毒物,小雪瑞,你们反正是跑不掉了,有什么遗言,赶紧跟我说,我好给你们家人转达。媳妇儿,跟我走,赶紧跑路,不然真就一命呜呼了!」

朵朵从角落里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一点儿也不领情,撇了一下嘴巴说,就不,我要死,都要跟陆左哥哥死一块儿。

朵朵的话语让虎皮猫大人很受伤,它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心一横,说,娘咧,拼了!

它落在我旁边的一具棺材之上,大声招呼我:「小毒物,这个家伙原本是那冥河恶灵,逃逸到人间来,寄居在地煞之中沉眠,其实也是山神土地公的一种。不过这东西在冥河受到了无数年头阴风的洗刷,心思早就已经变得邪恶无比,心里面只有无边的杀戮。它是恶神,猛虎出笼,生灵必定惨遭荼毒……」

我紧绷着身子,死盯着被触手缠绕着的杂毛小道,不断地调整呼吸,将自己体内的气息压缩囤积,脸色阴郁地打断道:「告诉我,这狗东西弱点是什么 」

「在脑袋的眉间正中,神凝天池。任何一个请神入体的人,融合都会发生在上丹田,『神失守位,即神游上丹田』,《素问·本病论》中说到……」虎皮猫大人急速地说着,还未完,我便已经化作一道黑线,朝着恐怖的闵魔冲去。

在我身边的是小妖和朵朵,这两个小家伙护住我身侧两旁,那青灰色的鳞甲触手如鞭甩来,她们便帮我挡开。仅仅两息时间,我已然冲到了闵魔的身后。

正在与闵魔拼斗的是特勤局的一个队员。这个小子是个滑头,身手灵活得可以与雪瑞一拼,脚下凌波微步,身形柔软得像面条,竟然能够在七八条触手组成的暴风骤雨间,丝毫无损。看得出来,特勤局此番前来的都不是弱者,倒是我们认识的曹彦君,本事最低。

瞧见魔化之后的闵魔被吸引开注意力,我拔出那把小藏刀,腾身而起,朝着闵魔的后脑勺捅去。

我刚刚临空而起,那一颗如同榴莲一般的后脑勺上,突然睁出一只拳头大小的眼睛来,里面的白色多过于黑色,死鱼眼一般,露出了极度深寒的冰冷,有着诡异的光芒。看到这东西,我吓了一大跳。然而事到临头也退缩不得,将心一横,朝着这颗眼睛,抬刀就是一刺。我起始的速度飞快,冲势凶猛,所以这一刀的力道十分恐怖,然而就在刀尖即将要刺入这颗眼球之中的时候,从它旁边湿淋淋的眼睑周围,伸出了许多粉红色的柔软触脚来,将我的藏刀给紧紧缠绕住。我顺着惯性撞上了闵魔,刀子被阻,接着身子一紧,也被闵魔给缠住了。

我手中的这把藏刀是很普通的那种,根本对付不来这看似柔软,其实跟牛筋一般的触脚。当下我也不管不顾,松开手,将蓄积已久的恶魔巫手瞬间点燃,朝着这眼珠子掏弄进去。或许是我出手太快,闵魔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被我一下给抓中,双手仿佛捅进了烂泥潭中,里面黏糊糊的,还有一颗硕大的晶状体。

我心中欢喜,顾不得腰间的力道更紧,猛使劲儿,准备将那一颗眼球给拔出来。

我的双手在之前与闵魔的交锋中就已经满是鲜血,此刻又点燃了对黑暗生物有着极强克制力的恶魔巫手,这血脉和能量两者一叠加,又恰好伤及的是最敏感的眼球部位,所以我这儿刚一用上劲力,便听闵魔口中一声恐怖的叫喊。

这喊声如同那钱塘海潮,铺天盖地,整个空间里就是一声炸响——轰!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瞬间移动了好几十米,闵魔带动着我痛苦地在这个大阵之中飞纵着,一连撞掉了好多樽棺柩。那种刺激,过山车与之比起来,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想着杂毛小道被这怪物滑腻腻的触手死死箍住,我当下也是发了狠,口中大叫大骂着,使劲儿地将那眼球往外扯动。然而到底是化了魔,这颗生长在后脑勺的眼球末端有着好多坚韧的肉芽勾连,死死拉着就是不松动,无论我用多大的气力,都将其扯脱不得。

我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人,扯不下来也不着急,将双手激发到了极致,胡乱地掏弄闵魔的后脑勺,试图将里面弄成一坨糨糊,将这蕴积着浓重魔气的地方给破坏殆尽。

或许是我的双手与鲜血对于魔化的闵魔来说,实在是针锋相对了,使得他终于放弃了杂毛小道,将其扔在了一旁,然后所有的触手全部倒卷而来,朝着我的身上紧紧缠住。

此刻的我已经是进了铁扇公主肚子里面的孙猴子,即使我抓住的这个地方并不是魔化之后的闵魔大脑,但是也就在隔壁,此时的伤害对他来说也是最严重的。当下咬紧牙关,任凭周身的景物风驰电掣,就是死死不放手,使劲儿抠动。

闵魔越是痛苦,施加在我身上的手段便越繁复,他的背脊之上出现了很多骨质化的倒刺,那些柔嫩的粉红色肉芽顺着我的身上爬来,触脚紧紧拽着我,往外面甩去。我咬着牙坚持了一会儿,终究是人而不是一块坚铁,烈女缠郎的招式抵不过身体的极限,在即将崩溃的那一瞬间,我松开了双手,整个身子腾空而起,朝着东首边儿飞去。

一双素手接住了我,是雪瑞,有着天眼的她往往能够看得比别人更早一些。

我回过头,发现雪瑞也受伤了,雪白的下颌上面一道血痕,想来应该是嘴角渗出来的。刚才的场面实在是太过混乱了,大家都胡乱战成了一团,彼此都不配合,虽然人人都有一手,但是力量不往一处儿使,所以才会陆续落败,而且还败得如此惨。

将我这个肉中刺给甩开之后,闵魔环视全场,从喉咙里面发出一种低沉得类似呼麦的叫声,呼、呼、呼……这声音听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忍不住发颤。差不多一分钟到一分半的时间,他呼号结束,将脖子扭了扭,终于开始说出了人言来:「好饿啊……」果然如虎皮猫大人所说的一样,这个人无论是说话的口音,还是行为动作,都跟之前的闵魔截然不同,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东西了。

闵魔扭动古怪的头,环绕一圈,然后看向了脚下。在他脚下有一个女人,双手双脚都被黑色绸带给绑住,不过意识应该是清醒的,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瞧着面前这个恐怖的怪物。闵魔瞧见她,不假思索地抓了起来,深深嗅了一下,说,好香啊,有日子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食物了……

这个食物则惊恐地大叫道:「师父,师父,人家是小情儿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

王姗情惊恐尖叫,然而闵魔根本就没有理会她,硕大的蓝色眼睛如同最迷幻的梦,紧紧盯了一会儿不断大叫的王姗情,摇了摇头,接着将满是利齿的嘴巴大大地张开。

闵魔准备享受一顿美好的食物了,王姗情终于陷入了绝望,胡乱地大叫起来:「你这个无情的混蛋,不要啊,不要吃我……我……不好吃啊!」

 

 

 

第四十五章 嗨,大师兄

王姗情在那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完成了她一生中,最后一段表演。当闵魔吓人的嘴巴即将咬到她的胸口时,王姗情终于对闵魔失去了最后的一丝信心,瞧见旁边的大头娃娃,不由得一声大叫:「闹闹,救我!」

我不知道闹闹对于闵魔和王姗情是怎么样的存在,它似乎一会儿跟着王姗情,一会儿又听命于闵魔。这次,闹闹竟然听从了王姗情的召唤,冲到了闵魔和王姗情之间,试图将王姗情从闵魔的手中救下来。然而闹闹再怎么厉害,对于变异闵魔,那也只是一个小麻烦而已。很快,闹闹被闵魔一巴掌,不耐烦地甩开去,飞得老远。然而这个变异得颇为恐怖的大头小鬼儿对王姗情倒是十分忠心,再次扑了上来。

不过这回闹闹扑的并不是闵魔,而是王姗情。只见即将被吞噬的王姗情眼中流露出了浓浓的怨毒,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默念着什么咒文,就在闵魔一大口咬在她胸前时,这个女人张开嘴,半个舌头都被她狠心咬了下来,然后一口鲜血精元喷在了小鬼闹闹的额头顶上。按道理,小鬼闹闹就是灵体,本来这血会喷到地下的,然而此刻不知道王姗情又用了什么邪法,那鲜血竟然将闹闹染得满头皆是。

这是王姗情最后的动作。下一刻,她的胸口被闵魔一阵扯,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喊叫;再之后,她的左手连着臂膀被饥渴的闵魔给整个儿卸了下来。闹闹则是飞离不见。

王姗情这恐怖的死法和悲惨的叫声让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我们连滚带爬地聚拢到了一起,感觉到唯有和旁边的人群挤挤,方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太残忍了!太恐怖了!太血腥了!

我们围拢在一起,杂毛小道咳着血,用背包里面的材料布置防御法阵。旁边好几个人在慌手慌脚地帮忙,那个傲气青年的手都在颤抖,给杂毛小道眼睛一瞪,说,会不会 不会闪开。

傲气青年刚才也看到了杂毛小道对付闵魔时的凶猛,收敛起了脾气,像个小媳妇儿,更加认真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强者都是受人尊敬的,唯有失败者,才会被人鄙视。这很势利,但也无疑是一种被默认的规则。

就在我们匆忙准备的时候,闵魔却并不管我们。他似乎是饿极了。王姗情身高一米六八,体重九十多斤,结果没用十分钟,就被啃得只剩下了骨架子,还有一颗美艳如初的头颅,给闵魔抱在了怀里。

稍微填饱了一些肚子的闵魔在这会儿,方才想起了一点这个美艳的女徒弟,似乎跟自己还有着那么一点儿露水情缘。瞧着眼睛瞪得凸起的美人头颅,闵魔那已经不似人类的五官上露出了一丝不舍,轻轻啄了一下早已经没有了温度的红唇,回味这唇间的温柔,摇头苦叹。

这样一个恐怖的怪物,当他表露出了如同人类一般的表情来时,反而显得更加吓人。

杂毛小道等人或者忙着布阵,或者在往肚子里面灌丹药、紧急疗伤,而我则死死地盯着闵魔和王姗情,心中焦虑得很:肥虫子之前在王姗情的肚子里作怪,此刻也不曾出来。

在我的记忆中,肥虫子向来对这类深渊魔物有着天然的恐惧,倘若这小东西被闵魔给吞入口中,只怕是凶多吉少啊……不过此刻让我单打独斗,冲上去解救,我也无能为力,当下只有紧张地关注着,静观其变。

然而当我瞧见王姗情此刻的造型时,心中又在惊讶,这美人头颅,秀美头发如丝顺滑,脖子以下,血肉模糊,倘若抛开那一副被啃得狼藉的骨架,这不就是妥妥的飞头降造型吗

果然,我刚刚一念及此,那闵魔已将一道黑气打入王姗情的脑袋当中,原本已经失去生命的王姗情,又缓缓地睁开眼睛来,苍白脸孔上,流露出了诡异的微笑,眼睛血红一片。

此时的混沌万棺阵在经过闵魔的一番冲撞之后,早已经是一片狼藉,那些悬挂棺柩的婴儿臂粗锁链断的断、残的残,无数碎木块儿四散,在大厅中央形成了很大一片空地,四周还有一些长明灯在亮着,给这阴森的空间里更添了一丝寒冷。

此刻的闵魔气势滔天,原本毁掉的触脚已经恢复,而且还多出好几根来,青灰色的鳞甲触手胡乱舞动,根本无法数清楚;那脸经过数次变化之后,最终形成了一张冰冷无表情的中年光头男形象,冷峻的脸如同大理石削制,散发出一种异类生物似的威严。

杂毛小道不管不顾,手掐道诀,口中念念有词,朱砂、香灰、糯米粒……与特勤局几人在旁边摆弄,雪瑞则闭上眼睛,似乎在观想某物,两个朵朵也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尽力把自己的状态调整至最好。

望着朵朵那幼稚中又带着倔强的可爱面容,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阵神伤。今番过后,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而我将这个小丫头从鬼妖婆婆手中带回来,到底是对是错啊

正在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自责的时候,闵魔凝神看着我们,用那种诡异的语调说道:「自三百年前,被那个老匹夫镇压此处后,多少年没有重回人间了,甜美的空气,美味的食物,不堪一击的修行者、驱魔人……哈哈哈。我得感谢这副身体的主人,是他让我拥有了第二次生命,所以,我得完成他的遗愿,让你们所有人,都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哦哈哈,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对吧,徒儿 」

他对着已然悬空独立的美人儿头颅说道,而那个头颅居然睁开眼睛,嘴唇上面洋溢着诡异的微笑,点了点头。

能够留在现场而存活的,自然都是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角色。特勤局五人虽然好几个都受了重伤,但是还都没有死,不过瞧着这副场面,不由得都心中发虚。李彦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他捂着头上不断流下来的鲜血,跨前一步说道:「这位前辈,不知是何方神圣,晚学后辈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闵魔瞧着这个矮胖子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不由得冷声哼笑,说:「人类啊人类,你的名字叫做虚伪。实力强的时候打杀你就是没商量,实力弱的时候却装着一副要讲道理的模样。对不起,我就是魔,我来自你们所不能够想象得出的空间里,我就是邪魔外道,与你们这些人天生对立,不要跟我多说话,对不起,我们没有那个交情,亮拳头吧……」

闵魔说着话,我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一些。

怎么讲 我一向认为真正有实力的人,通常都会在战斗的时候寡言少语,直接亮爪牙便是。唠唠叨叨,这一来容易分散注意力,二来还丧失了神秘感。你看看小黑天,天生一副美女模样,然而除了虎皮猫大人之外,无人可与之沟通,这种未知的恐怖就会如同爬山虎,悄悄蔓延上心头。恐惧一升,实力和心态都会跌下几个等级。然而这个闵魔亏得长了一副恐怖的身型,却唠唠叨叨得跟邻家大叔一样,恨不得在脑门子上面贴一个标签,上面写着「我是坏人」,如此的性情,我们或许还是有机会对付的吧

正当我们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从西边传来了如雷的轰响,将整个大厅震得一片颤抖,所有人,包括闵魔在内,都回头瞧去,但见那道厚重的石门颤抖了两下,居然从中间裂开来,朝着里边坍塌。

尘烟中,一个沉稳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看到场中情形,他冷峻的嘴角一咧,冷哼道:「闵鸿啊闵鸿,你还真的是很疯狂呢!」

 

 

 

第四十六章 异变陡生,急转直下

来者正是大师兄,黑手双城陈志程。只见他迎着闵魔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势,空着双手,缓步踏前,凝视着面前这头四米多高的怪物,不屑地说道:「你终究是放弃了人类的尊严,甘愿成为欲望之魔的奴隶,可惜啊可惜,我的老友!」

大师兄站定之后,负手而立,他的身后有人影闪动,是林齐鸣、董仲明、尹悦、余佳源等出现在缅北的七剑原班人马。身佩「羽麒麟」玉符、朱砂桃木剑的七剑,代表着大师兄所能够召集的最强战力,这些早已分布在全国各重要岗位的特勤局精英,此刻长剑如林,脚踩天罡,迅速占据了最紧要的方位,将场中这头恐怖魔怪,给围在当场。

瞧见七剑这飒爽的英姿,我在心中大定的同时,也暗暗感觉大师兄对东南局的掌控,似乎还有一些不稳,要不然东南局也是高手济济,不至于千里迢迢地将七剑借调于此。

闵魔黑色的瞳孔转动,盯着面前这个气势不凡的中年人,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在调取闵魔原来的记忆,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陈老魔 」

听到这个邪灵教给自己取的外号,大师兄哈哈一笑,说:「对,是我,从阁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只怕是此处地煞的附着之灵吧 人间太凶险。我要是你,便直接舍弃掉这一身的皮囊,放弃融合,回归你那寄居之所,借由地煞之力缓慢修行,或许还能够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何必如此冒险呢 」

闵魔嘿嘿一笑,说:「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自岿然不动。没有经历过那种地煞熔体的痛苦,怎么会珍惜人间的美好岁月 我既已从阵中得脱,自然是要恣意妄为,不负这天赐良机,管你南北和西东 哈哈哈……」

闵魔恣意地狂笑着,不再废话,直接移动身子,朝着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七剑袭去。我曾经在缅北丛山中见过七剑同时出手,当时入行不久,看的只是一个热闹,眼花缭乱中并没有真正瞧出一点儿什么来,然而现在,却发现这七人无论是出剑还是移动,又或者躲避回击,脚步挪动、人影错乱之间,无不是意味深长,蕴涵至理。

他们的行动,仿佛对这阵法已经是运算到了极致,每一种情况都有着相对应的套路和机制给予支持,无论对手是谁,对手的力量是如何的恐怖,他们都如同弹簧一般,敌强则暂退,敌弱则层层进击,攻击的层次和先后,简直就是一种艺术,有让人说不出来的美感。

很快,身形庞大的闵魔仿佛被收进了一张渐渐收缩的网里面,根本就挣脱不得。

不过这天地之间,自有至理,那阵法再微妙,也只能将个人实力做了叠加。此刻的闵魔吸收了混沌万棺阵上数百道灵体,又将地煞之中的恐怖恶灵吸收结合,实力已然达到了让人无法触及的高度,七剑虽然暂时将其困住,但也是相当勉强。

大师兄露面自然不是来装波伊的。他右手凭空一抓,出现了一把青墨色的长剑,这剑似乎是木器,然而又铮然有金属声,应该是和我的鬼剑一样,做过了表面处理。

大师兄的剑法与杂毛小道一般,师出同门,不同的是他的剑势又疾又重,化繁为简,目的性极强,极少有变招,但是往往能够攻到最为关键的地方。而且,无论是七剑的朱砂剑,还是大师兄的青墨剑,对于闵魔的触手都有着极强的克制效果,但凡沾上,必定一阵黑烟。这七剑与大师兄就如同北斗七星和北极星,相生相连,简直就是浑然天成。

特勤局就是特勤局。背靠政府和人民,底蕴自然不是一门一派,或者某些个体所能够比拟的。眼看着大师兄出现后力挽狂澜,我们的心头都不由得十分欢喜,欢欣鼓舞地在旁边看着,然而杂毛小道的脸色却没有一点儿轻松,他依旧在忙碌着手上的活计,一刻都没有放松。

几分钟之后,闵魔在浑身被捅得黑烟滚滚的时候,终于爆发出了极大的愤怒:「人类,人类,你们成功地激怒我了!」他的头颅高高昂起,触手挥舞间,突然爆发出一大股气息,如同爆炸一般,凭空而来的冲击波将我们冲得向后翻滚。当我爬起来的时候,发现七剑的阵型已然七零八落,那个叫做白合的女孩子挂在中间裂开的地缝边,差一点儿就要跌落下去。

杂毛小道站了起来,剑指北斗星位,口中大喝道:「火离七截阵,捷!龟蛇演义,急急如律令!」

话语一落,立刻从他布置的法阵之上,升出熊熊的烈焰来。这火焰幽蓝如梦,色彩迷离,在一瞬间便化作了七条火蛇,围绕着闵魔旋转不定。这火蛇表面的温度足足有上千度,以闵魔此刻的状态,自然是极为不喜的,不过所幸的是他的气息还能够压制住这些如有生命的火蛇,一时间并不会有什么伤害。即使如此,闵魔也是忍不住大声嚎叫起来,滑腻的触脚乱舞,似乎被这热力给激发得更加暴怒。

杂毛小道用鬼剑引导着火蛇的游动,回过头来对着大师兄喊道:「大师兄,这家伙身上的魔性太重,倘若让他将这具身体彻底融合,只怕挥手即可将火焰熄灭。我快顶不住了!」

大师兄眉头紧皱,问,还能够坚持多久

杂毛小道将鬼剑舞动成一片剑影,皱眉喊道:「三十息……啊不,二十息!」

这一息即是一秒,以杂毛小道这精心布置的阵法,居然只能够困住闵魔二十秒

我心中惊讶,即使这火离七截阵没有如上次一线天峡谷中那么长时间的准备,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很快,我的猜测就破灭了。闵魔再次敛息,然后狂喷出来,一大股阴寒的狂风扑面而来,将我们吹得站立不稳,与周遭的木棺和碎块一起往后退去。杂毛小道布阵所用到的符箓、红线、朱砂、瘦骨等物皆被吹飞,散落各处,那七条火蛇也熄的熄,散的散,剩下的三条也是明暗不定,仿佛下一刻都要消失。

这阵法被闵魔一招气息爆发破掉,牵引气机,杂毛小道胸口一闷,一口老血喷出,在身前形成了一道血雾。大师兄并不慌忙,将青墨木剑在身前画了好几个圆圈,口中骂道:「孽障,你真的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他口中说着话,整个身子在不停地蕴积力量,见闵魔冲将上来,他那把一直颤动不休的青墨色木剑陡然一扬,一道斜风吹拂,唰——凌厉的剑气便从剑身之上激发出来,化作一道清脆的响声,直扑前去。

闵魔来不及抵挡,用触手将身子层层裹起,但见那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剑气划过,闵魔四五根坚硬如铁一般的角质化触手,齐根而断,露出了黑乎乎的肉芽来,上面蓝色血液飙射。

不过此剑一出,大师兄似乎也有些用力过度,脚步轻浮地朝后退却。

成魔之后的闵魔哪里受过这样的挫败。这头来自地煞之中的凶魔本来以为它复生之后,一路彩虹,却不曾想屡屡受挫,不由得狂性大发,放弃了用这具身体进攻,而是一声狂吼。

轰隆隆,轰隆隆——我们浑身发麻,头顶上面的石块,纷纷跌落下来。曹彦君和另外一个倒霉蛋被砸中,倒地不起。在闵魔身旁环绕的王姗情头颅,则倏然一飞,朝着大师兄这边射来。

瞧见这大厅即将崩溃,本来淡然自若的大师兄脸上起了一丝怒色,一剑劈开飞头,朝着七剑和我们喊道:「这混蛋要将大阵破了,趁机逃逸,瞧这大厅支撑不了几分钟,你们扶着伤者先行离开,我来对付这狗东西。」大师兄不怒则已,脸色一沉则霸气外露,展现出了一代高人的形象来。

七剑与大师兄配合默契,听了这话一言不发,带着曹彦君和李彦等人便匆匆往石门处冲去,而我们则放心不下大师兄独自面对闵魔,围在他身边,问这可如何是好

大师兄不答话,只是催促我们离开,说他自有办法。

杂毛小道似乎知道大师兄要做什么,坚决摇头,说不可,师父曾经明令禁止你这样做!大师兄叹气道:「我若不做,这魔头一旦到外面去,只怕这几十万的生灵,都要遭到他的荼毒了!」

杂毛小道还待争辩,场中那将气势攀升到了顶点的闵魔却突然一声凄厉尖叫,压在我们心头的那股气势也随之一松。大师兄见到这场景,忍不住抚掌大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成了,成了!」

 

第四十七章 隐约泪光

我有点儿没有反应过来。扭头朝场中看去。见已经生长至六米多高,头颅都快要碰到岩石顶部的闵魔,浑身僵直不动,本来是黑雾缭绕的身子此刻也恢复了原本青灰色的面貌,就连上面的鳞甲也都失去了光泽。闵魔的脸上写满了惊恐,这惊恐定格到了一瞬间,仿佛画面成了永恒。

我的身体其实已经不能够再进行高强度的战斗,瞧见这诡异的场面忍不住心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让闵魔变得如此。然而我的身体虽然虚弱,炁场感应却更加敏感,很快,我惊奇地发现,闵魔的气息,消失了。

就在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在我身边的雪瑞突然出声喊道:「虫、虫、虫!」我顺着她洁白的手指瞧去,支撑闵魔站立的那些触脚全部软化,整个古怪的身子轰然倒地,从庞大的体内,冒出了好多手指大、蚂蟥状的蠕虫来。这些虫子五彩斑斓,偌大一堆,说不出来的怪异。

瞧见这家伙如那风吹而过的沙雕一般,化作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子,倾泻于地,我的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闪,反应过来,是肥虫子在这里面捣鬼。

然而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上天总是公平的。蛊毒虽然上手容易而且危害甚广,但总是上不得台面,经常容易被各种手法克制,肥虫子也是如此。此刻的闵魔与矮骡子这种深渊生物性质一样,而且更甚,肥虫子天性便恐惧于它,刚才它寄身于王姗情体内之时我便担惊受怕,没想到它不但没有受到伤害,而且还逆袭成功了。

对吗 是逆袭成功了,没错吧

这样急转直下的情形就比如两国交战,都城都快要被人攻破了,结果第二天清晨一觉醒来,敌人跑过来说投降了。

我和杂毛小道都难以置信,面面相觑。大师兄他那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和地笑了起来:「陆左,不错,多亏了你,要不然这魔头一出世,只怕有无数的生灵就要遭殃了……你是这一役的首席功臣啊!」

大师兄这一顶大帽子盖下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谁能够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我们都已经准备开始逃命了,为毛最主要的敌人却突然崩溃了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担惊受怕大半天,却成了大功臣

大师兄见我双目圆瞪,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抓狂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收回手,指着四周散乱狼藉的现场,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将这里处理完了,我回去跟你们慢慢谈,你觉得可好

我环顾四周,满地的尸体、棺柩以及碎石,还有的人未死,在角落里发出痛苦的呻吟,除此之外,在外围还有好多邪灵教的余孽需要清理。既然闵魔的死去已经成了一个事实,那么他是如何死的,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接下来我们最需要做的,是后面的收尾事宜。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荒山野岭,而是有着十数万人的工业园,以及成倍的居住人群。这里的情况一旦传播出去,无论是企业,还是我们组织,都承受不了后果。

我点头说,好的,你忙你的。

大师兄上前小心察看这一堆恶心到极点的软体爬虫,然后呼叫人员返回,确定安全。我也围上去,发现这些粉红色的软虫有些畏惧我,并不敢靠近,远远避开我。杂毛小道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咽着口水问道:「这些虫子有没有毒,需不需要进行清理」

大师兄回过头来,瞧向了我,也问道:「是啊,陆左,你是专家,这些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可能会影响到水源,或者疯狂繁殖,危害到附近居民的安全 」

这些蚂蟥一样的软体蠕虫让我看得遍体生寒,我完全没有一个养蛊人的觉悟,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话。忙在意念中与消失良久的肥虫子勾连,期待那个小东西能够给我一个答案。

也是巧了,我刚刚思及肥虫子,立刻有一股强烈的饱腹感传入我的脑海里。要知道我们忙活了一夜,激烈的战斗让体力迅速消失,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会有这种感觉 我立刻便想起来,是肥虫子,这个小东西想来是吃到了什么好东西,吃撑了。仔细搜寻一番,我在闵魔原本躺下来的位置,看到了肿成了婴儿拳头一般大、圆滚滚的肥虫子。

我勒个去,这还是肥虫子吗 这、这……简直就是肥包子了!

此刻的肥虫子已经不能够飞行了,皮肤被撑得光亮透明,呈现出了白色来。它见到我,唧唧地叫了两声,颇为得意,美得黑豆子眼睛都不见了踪影。小妖飞过去,将这个白乎乎的小包子捻起来,瞪着眼睛惊叫道:「天啊,它到底吃了什么,这个饿死鬼投胎的家伙,不怕把自己吃爆炸啊……」小妖飞到我的面前,将肥虫子放在我的手上,这家伙一接触到我的手掌心,便渗入我的体内。不一会儿,它爬到了我的中丹田位置,盘踞不动,呼噜呼噜地休眠起来。

我当时简直就惊呆了。这小家伙倒是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了,然而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却一无所知。不过肥虫子入体,那种温暖的力量又开始游遍我的全身,灌溉着我几乎崩溃的身体,我的脑子也正常起来,很快就从「十二法门」里面,想到了面前这些虫子的来历。

这些虫子叫做肉扁栖虫,其实都是很简单的环节生物,有头、有尾、有口腔、肠胃和肛门,整个身体就像由两条两头尖的管子套在一起组成的,布满体液,可以再生,跟蚯蚓一样富含很高的蛋白质,通常出现于苗疆的山林中,有微毒,不过不能吸收太多的氧气,不然很快就会死亡。

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十二法门」中有讲,金蚕蛊体内有大量肉扁栖虫的基因(我自己的理解),可以在对手的体内进行快速的繁殖生成,并且以此作为食物。

我将这些告诉了大师兄,他用皮鞋鞋尖踩死几条后,用手捡起来,捻了捻,然后闻了一闻气味后方才放心。点头说好,不用管了。

我们瞧着这数万条肉扁栖虫蜿蜒爬下地缝中去,能够估计得到它们最终还是会死去,化作肥沃泥土的一部分。刚才的战斗已经完全透支了我和杂毛小道的体能,身体多少也受了一些小伤,于是不再动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问旁边照顾我们的雪瑞是怎么过来的。

雪瑞这个女孩儿心地善良,看到地上那些邪灵教的伤者在呻吟,有些不落忍,安顿好我们之后便准备去查看那些人的伤势,听我问起,回头指了指朵朵怀里的虎皮猫大人,说,问它吧,你们打第一个电话过来的时候,它就催促着我们启程了!

雪瑞离开之后,石门处陆续走进来一堆人,与大师兄商议了一番之后,又各自散去,尽力抓捕那些在逃的邪灵教徒。

闵魔死去,虎皮猫大人的情绪却并不是很高,神情恹恹地窝在朵朵的怀抱中,问它话儿也不答,我便与杂毛小道交流起我们在血池分别之后的事情。杂毛小道告诉我,我们走了之后,他在雪瑞和吉娃娃的协助下将闵魔首徒大猛子给刺死,然后雪瑞用青虫惑发动了迷幻阵,将那些家伙给吓得一路逃走……

我则告诉杂毛小道:张君澜死了!

听到我口中的这五个字,杂毛小道本来轻松无比的表情顿时凝滞,身子一震,好半天儿没有说话。

我知道杂毛小道跟小澜好像有一段感情,至于深不深,我也不知晓,于是也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苦涩地笑,说,好,好,这样子,大家都能够保留回忆。我心中一动,忍不住说道:「她其实也是被迫的,她母亲和弟弟的性命都在邪灵教手里,没有办法。她刚才其实还救了我,我知道她应该是不想这样的……」

我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杂毛小道伸手拦住了我,不断地吸气,眼睛血红,仿佛竭力在忍着某种情绪。好一会儿,他深呼吸,然后缓缓说道:「不要说了,我都知道的。她现在在哪儿 走,带我去看看她吧……」

他站起身来,扭过头去。借着大厅角落的长明灯,我看到了他眼角处有隐约的泪光。

 

 

 

第四十八章 天亮了

我们在靠石门处一片破烂棺材木堆中,找到了小澜还散发着余温的尸体。她算是幸运的,只是胳膊上有着几道擦伤的口子,先前脸上的血污似乎被张小黑给处理过了,露出一张白净秀美的脸庞来,安静祥和,双手捧心,仿佛在沉睡一般。看到小澜的这幅秀美模样,杂毛小道凝结如冰的脸变得更加铁青。

他单腿跪倒在地,缓缓地将头埋在了双手里面。

从我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他当时的表情,只见他瘦削的双肩在不断地抖动。在我的印象中,跟前的这个兄弟向来都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二皮脸形象,或者说沉着内敛,几乎没有在我面前流露出悲伤痛苦的神情,天大的事情,哈哈两声,一笑而过。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来这一次,他是动了真情了。

对于这个家伙的过往,我了解不多。只是大概知道小澜长得跟他师父陶晋鸿已故的孙女很像,而杂毛小道似乎又跟那个青梅竹马的师侄女儿,有过一段很深的感情。

说起来,杂毛小道的性格跟我很像。有时候命都可以给,就是不会跟人分享自己的伤心往事,以及一些年少时光的情愫。我虽然平日里也是有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此刻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杂毛小道尽情宣泄自己内敛的情感,感受着这个兄弟那像洋葱一样温柔的心。

我们两个一站一跪,静静待着。因为我们就在通道附近,所以不断有人来往,然而这些特勤局的成员都是行色匆匆,忙得几乎都要飞起来。林齐鸣、董仲明等与我们相熟的七剑本来还待上前打招呼,结果看到这幅场面,都没有过来,将这私人的空间留给了我们。

杂毛小道是一个很有自制力的人,沉静了五分钟左右后,他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的,眼泪都已擦干了。他咳嗽了几声,似乎想要缓解这尴尬,然后故作轻松地跟我说道:「小毒物,不管怎么讲,小澜毕竟是我们事务所的员工,她死在这里,我们也是有责任的。这些丧葬费、抚恤金以及其他精神损失费,事务所也是要出的……」

听到他用控制不住的颤抖声音,跟我一本正经地谈小澜的身后事宜,我不由得一阵神伤,勉强笑了笑,说:「无论如何,小澜都是我们事务所的人。至于这个事情,你也是老板,多少你都可以说了算。不过,小澜既然是邪灵教派过来的卧底,那么她很有可能就不会用真实的姓名和档案,那么表格上面的家属,也许都是不存在的。至少我没有听说过小澜还有一个弟弟。」

我的话让杂毛小道好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叹道:「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时雪瑞也已经忙完了,跑过来,瞧见小澜安详的尸体,尽管知道小澜是邪灵教安插在我们内部的奸细,但想起了这一年以来朝夕相处的美好时光,仍不由得潸然泪下,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伤心不已。

我们三人在这里默默伤心,朵朵、小妖和吉娃娃在旁边守着我们。大师兄快步走了过来,声音洪亮地招呼我们道:「哎,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呢 走吧,我们出去,伟相力的老板紧急从对岸赶过来了,我们要跟他谈一谈……咦,陶陶 」

看到地上的这个女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师兄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见鬼一般的神情,大声叫道:「不可能啊,她明明……」

他的声音变得细小,蹲下身来,将手掌贴在了小澜的脑门之上,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这个女人没有什么修为,刚刚死去,是三阴化神掌,一掌致命!嘶,是谁这么狠毒 」

我看着余佳源用朱砂桃木剑刺着王姗情的脑袋跑过来,指着那个美人头儿恨恨说道:「是她,闵魔新收的弟子,王姗情。」

「这假冒伪劣的控尸降 」大师兄一招手,余佳源将美人儿脑袋抛过来,那东西还没有彻底死去,一脱离桃木剑,张开嘴巴便要咬。大师兄接过来,啪的一巴掌,抽得这鬼东西晕头转向,目光呆滞。

大师兄摸了摸小澜光洁的额头,耳朵不停地在动,几秒钟之后,他口中喃喃自语道:「奇怪啊,怎么回事呢 」他话不停,回头问道:「这个女孩子是谁 」

董仲明上前轻声回答道:「张君澜,茅晋风水事务所的前台接待。不过此时她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有着其他的身份。」大师兄看着平躺在地下的小澜,叹气说,唉,其实我早应该到你们事务所去看一看的,不然也不会错过……

感伤之后,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杂毛小道的肩膀,然后带着一群人离开。

董仲明对被拍得差点跌倒的杂毛小道和旁边的我说道:「我们走吧,很快就会有专门人员过来清理现场。」杂毛小道点了点头,但是并不理会董仲明的话语,而是弯下腰,俯身将小澜给抱起来,然后朝着门外走去。

我跟在他的后面,问他要不要帮忙搭把手。他摇头,说不用了。

我们跟着人群往外走,看来大师兄的人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场面,一路上灯光明亮,陆续有戴着头套的人被特勤局的人押送出去,我试着找了一下,没有看到我的那个高中同学杨振鑫,不知道他是死在了石厅里面,还是被抓捕了,又或者,这小子命大给逃了出去。

余佳源跟在我们旁边介绍,说这个工厂的地下有一处难得一见的地煞,名曰黑鸾煞,被邪灵教人为改造过后,就变成了之前的那副样子,一旦驱动起来,外面依然如常,但是许进不许出,大部分人最终被困在了那一口口黑木棺材内,流血而死。

他说完这些,没有跟我们说更多的事情,只是陪同我们行走。

过了血池,到了之前我们下来的那个通道口,我看到姜钟锡大师、吴萃君和老庄三人正在跟特勤局的工作人员说些什么,似乎还起了争执。看到我们陆续出来,姜老头儿朝我们挥了挥手,高声叫,小伙子,你们没事吧

我们迎上去,摇头说没事。问起他的女徒弟张静茹,姜老头儿说被送出去救治了,他担心我们有危险,所以没肯走。

我点头道谢,看到旁边的吴萃君,她的关切之情倒少了许多,反而显得有些惶恐。

我知道这是因为她身上被杂毛小道动了手脚,担心我们都挂了,没人给她解药。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难不死的我对这些反倒是显得特别宽容,笑了笑,也不说话,与他们寒暄两句之后,回到了地面。

眼看就要出厂房了,我将累得一塌糊涂的两个朵朵召回来,不让她们出现在普通人的视野里,免得引起惊慌。顺着厂房的过道行走,此间灯火通明,在这明晃晃的灯光之下,连影子都稀疏,早已不复之前的那种阴森恐怖之情景。很快我们就来到了员工出入口,旁边有一具尸体,盖着白布,我知道这是死去的小雷。

看着大师兄带人从门口鱼贯而出,我停在门口,久久没有迈步。过了好一会儿,杂毛小道在后面催促,我才深呼吸,抬脚出去。没有罡风,没有深渊,没有所恐惧的一切,只有初夏的一缕光亮,从天际越过一幢幢厂房和高楼,缓缓照在我的额头,晨风吹拂脸庞,无比温柔。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厂房周围的道路上有三十多个伟相力的保安在维持秩序,不让员工靠近,而我看到大师兄朝着一个谢顶的矍铄老者走过去。

那个人时常在新闻上露面,是伟相力的老板。

我们出来以后,立即有医务人员围上来察看伤情。杂毛小道只是受了一些内伤,而我的卖相则颇有些凄惨,血肉模糊的,吓得那些医生赶紧推着担架车过来,将我按倒在上面,我无所谓,安然从了,不过杂毛小道却不肯将小澜放下来。

一番争执之下,董仲明跑了过来,告诉他,说张君澜的尸体陈老大特意嘱咐了,由特勤局的人带走。杂毛小道瞧了一眼远处正在与人交谈的大师兄,正好碰到他回过头来,点头肯定,老萧这才作罢,将小澜交给了董仲明。

我看着董仲明将小澜小心翼翼地放入一辆贴满符文的黑色商务车中,心中不由得疑虑:大师兄这是要干吗呢

第四十九章 苏醒

我们在医院里面躺了一整天。大战过后,我困倦得很,什么也不管了,闭上眼睛就睡。

这一觉睡得无比惬意。其间似乎有人过来找我,在病床前叫我,我想睁开眼睛,但是根本就睁不开,睡魔袭上心头,衷心地觉得沉睡是一件无比幸福而又美好的事情,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干,世界就是一个点,无牵无挂,永恒存在……

如此静谧的沉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到一阵抑制不住的饥饿,肚子咕咕的叫声已经响遍了静谧睡梦中的整个世界,我既留恋沉眠,又扛不过这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意识终于从海底浮出,当到达海平面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身子一下子绷紧,坐直了起来。

「啊……」

一声娇呼在我的耳畔响起,我的眼里出现了一张滑若凝脂的俏脸,鸦色的秀发将她的脸型勾勒得分外明媚,一双眼睛恍若秋水,里面的眼眸闪耀若星空,有着让人说不出来的深邃之美。雪瑞看到我直愣愣地瞧着她,脸上不由得飞起红霞,娇嗔道:「你这个家伙,干吗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

我眼睛一转,闷声说道:「好饿啊……」接着我抓住雪瑞的手腕嗅了嗅,用闵魔那种独特的语调缓缓说道:「好香啊,有日子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食物了……」

雪瑞大窘,挣脱开我的手,恨恨地拍着我的头,大声叫道:「让你吃,让你吃,果真的是中了邪,一觉睡了三天三夜,醒过来就不知道说人话了。打死你,看你还吃……」我连忙抱着头跟这小姑奶奶求饶,说了一堆好话,待雪瑞停下手来,我才问道:「啊,我睡了三天了啊 」

雪瑞点头说:「是啊。医生本以为你是受伤昏迷过去了,结果某人呼呼睡得舒爽。后来大师兄过来找你,说你是进入了『原始入定』的状态,这种状态一般是专门研修辟谷的苦修士才会有的,属于道学里面的『坐忘』。他说的很玄乎,似乎是能够进入这种状态的人很少,说你这是有大机缘,让我们不要打扰你,自然醒来便好……」

听到雪瑞的话,我穿着病号服就下床来,雪瑞绕过来拦住我,说,你干吗去,你是病人知不知道

我摊开手苦笑,说你们倒是没有打扰我,可我这都活活饿了三天,跟闵魔那龟孙子一样,看到食物眼睛就发绿,我感觉自己饿得都能够吞下整整一头牛了,小姐姐,能赏小的一口吃的吗

瞧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雪瑞就想发笑,说,这就打电话叫餐过来。我摇头说,出去吃吧,医院的伙食闻着就想吐。雪瑞瞧我精神抖擞的模样,点头说好,起身给我拿了一套新衣,然后背过身去,让我换上。我一边往身上换衣服,一边问,其他人呢

雪瑞没有回头,背着手说这里人来人往,两个朵朵都休息了,虎皮猫大人不知踪影,萧大哥被董秘书叫走了,老万知道小澜死了之后,伤心不已,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我,傻乎乎地在这里陪着你这个猪头……

我想起来了,老万和小俊似乎都对事务所这个美丽的前台小姐,有那么一点儿意思,心中女神死去,自然是悲痛欲绝的。不过我并不怎么担心老万,这个人油滑得很,三两天过去,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倒是杂毛小道,不知道他能不能够走出心中阴影。

换好衣服,饿得头昏眼花的我与雪瑞一同出了病房,在过道口被人叫住了:「陆左、陆左……」

我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真正的「猪头」坐在轮椅上招呼我。

我眯着眼睛瞧这个脑袋被白色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眼睛和嘴巴出来的朋友,想了好一会儿,都记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过此君。这人倒也识趣,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有碍观瞻,主动上前自我介绍:「南海,李彦!」

我想起来了,这哥们不就是那个掌心雷吗

我依稀记得此君被甩入一口棺材中,砸了个稀巴烂后就再无消息了,没想到命这么大,居然活下来了。我笑着跟他握手寒暄,说久仰久仰,问了他的身体状况。他说没事,只是伤到头,轻微脑震荡而已。说完他又颇为敬佩我,说我受的伤比他严重好多倍,现在居然可以活蹦乱跳了,真不愧是曾经将茅山长老撵得到处跑的新人王。

我大窘,当初与茅同真打斗,是我和杂毛小道两人伏击,费尽了功夫才稍微占了上风,怎么此刻就变成了将茅同真撵得到处跑了 这谣言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捧杀

不过看着李彦一脸敬佩的模样,我也不点破,故作矜持地「谦虚」几句,然后离开。

我和雪瑞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自助餐厅,我一口气吃了一个多小时,雪瑞笑颜如花,像花丛里面的蝴蝶翩飞,不断地给我拿食物。当我吃得打着饱嗝停不下来的时候,盘子堆叠如山,旁边的服务员简直就吓尿了。填饱了肚子,我才有闲心问雪瑞我昏睡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她告诉我,说大师兄应该是和伟相力高层达成了协议,他的团队已经进驻了那间停用的工厂,对相关的人员和事情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也将一些涉及案件的伟相力人员给带走了,事件也开始慢慢平息下来,相信再过不久,应该就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我说,闵魔死了,其他人呢 有没有跑掉的

雪瑞说总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的,不过也无碍。这次行动,邪灵教在南方省的闵魔一脉,基本上都落网了,而且通过对抓获的人员审讯,应该还能够深入地挖掘到更多的教徒。经此一役,邪灵教在南方省,乃至整个东南的势力将遭到最沉重的打击,只怕几年都缓不过来。

我继续问,大方向雪瑞都知晓,但是细节的东西,她也不是很清楚,无从得知。我们歇了一会儿,很快杂毛小道的电话就打到了雪瑞这里来,他知道我醒了,问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把地方告诉了他,问他吃饭没,没有就过来一起,量多味足。杂毛小道说不用了,他正好就在大师兄这儿,让我如果没事,就直接过去,大师兄有话儿要跟我说。

我问了地址,然后问雪瑞要不要一起去 雪瑞摇头说:「不用了,你们男人的事情,我才懒得听。王铁军从东官赶过来了,准备跟伟相力结一下账。毕竟费了这么多力,开门做生意,该得的钱还是要拿的,总不能白办事,对不 」我笑着点头,说的确如此。吃完饭,结账的是雪瑞,我在服务员鄙视的目光中走出了餐厅。

雪瑞开车送我到了杂毛小道说的地方,比起东官和南方市的特勤局,鹏市的要显得现代一些,没有大院,是一整幢楼。不过也可以理解,因为鹏市从一个小渔村发展成为这么一个国际大都市,必然都是全新的建筑。

来的路上我已经通知了这边,曹彦君早已在楼前等候,寒暄一番,然后将我引上楼去。到了一间休息室门口,他指了指隔壁,说陈老大正在开会呢,你先在这边等一下,萧道长也在里面。那会议室的门没有关严,隐约传来大师兄的咆哮声。隔着门,听得不是很仔细,但是我却能从这声音中听到压抑不住的愤怒来。

曹彦君见我露出疑惑的表情,耸了耸肩膀说,上行下效,这是组织架构的理想状态,然而麻木的人却很难做得到。很多人,混吃等死,麻木不仁,不骂上一骂,他们是不知道厉害和深浅的。

我没有多说什么,推开休息室的门进去。杂毛小道在里面,手上是他那把结痂凝固的雷击桃木剑雷罚,他不断地擦拭着这丑陋的血胶棍子,像最珍贵的宝贝。见我进来,上前来与我紧紧抱了一下,然后擂了我胸口一锤,说,「原始入定」的感觉,怎么样

我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说,还好,就是饿,这不,刚刚填饱肚子。

曹彦君离开之后,我们简单地聊了几句,杂毛小道说姜钟锡大师和张静茹两位宝岛同胞对我们很感兴趣,说有时间想去我们那儿拜访,还说此次任务算是小赚了一笔,还说……我瞧他说得心不在焉,直接问:「小澜的家人,找到了吗 」

杂毛小道愣了一下,叹气道:「没有。」

我又问,小澜安葬了吗 他的脸色黯然,说没,在大师兄那里呢。我奇怪,小澜活着便罢了,人都死了,不入土为安,还真指望能够研究出一个鸟儿来

杂毛小道似乎隐约想到什么,支吾不说话。又过了十几分钟,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大师兄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

 

 

第五十章 我的行为,并不代表我的意志

大师兄走进了休息室,与我们寒暄几句之后,各自落座。

瞧着他脸上洋溢的微笑,我实在很难相信他刚才还在会议室里面发了火,甚至大声咆哮。大师兄能够坐到现在这个位置,自然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瞧见我这副表情,笑了笑,说,刚才你进来的时候,听到我吼人了啊

我摸了摸鼻子说,没想到大师兄凶起来,还真的是有些吓人,我估计那些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当时脸应该都白了吧

大师兄无奈地耸了耸肩,笑着说没办法,都说响鼓不用重锤,但是这些家伙被先前那位惯得惰性太大,不敲打,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我们点头,表示理解。大师兄见我和杂毛小道兴致都不高,便用手指叩了叩茶几,温和地笑道:「怎么了,有情绪 是不是在怪我之前没有提前通知你们 或者说,怨我把你们当枪使 」

杂毛小道没有说话,我则嘿嘿地笑,说,哪有,大师兄你倘若真想要拿我们当枪来使,就不会亲自破阵而入,过来营救我们了。

大师兄见我说得勉强,知道我们心里面还是有一些疙瘩,于是温和地笑了笑,从公文包里面掏出一沓红头文件来,放在桌子上让我们看。我不知道是什么,捡起草草翻了翻,都是些公文,大意是几个一定职务的领导干部落了马,以及关于此次事件的一些调查报告。

大师兄在旁边解释,说此次闵魔设伏于此,他隐约是知道的,但并不晓得太多的详情。之前与伟相力的老板有过冲突,又受到钳制,所以才让林齐鸣停止此次事件的公开调查,而转为暗地调集。然而他虽然转为地下,对那些陆续死去的员工却还是十分担心,听说我们接受邀请前来此处,觉得或许是一个解决办法,所以才会请求我们前来,尽可能让人死得少一些。他本来是打算第二日前来,与我们秘密会晤的,没想到闵魔居然当天夜里就狗急跳墙,发动了法阵。他也是听到了内线的报告,才匆匆召集人手前来,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赶上了……

对于大师兄的解释我将信将疑,而杂毛小道则直接提出了异议:「大师兄,你最开始的时候,干吗不告诉我们,难道你以为你把事情的真相告知了我们,我们还会因为害怕,而不答应吗 而且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和陆左两个次次都在搏命,死里逃生,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才是 」

杂毛小道跟大师兄的感情其实是蛮好的,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计较这些事情,不过他此番这般提出来,我知道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我的缘故。

听到杂毛小道这略带埋怨的话语,大师兄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包没有拆过的香烟,很普通的红双喜,拆开,掏出一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将那烟雾给缓缓吐了出来,在淡蓝色的烟雾中,他的脸色显得格外疲惫。

他没有理会我们,而是将这一根烟慢慢抽完,掐灭了烟头,咳嗽了几声,这才缓缓说道:「小明,很多事情我不能够跟你们讲得太细,不是不能讲,而是不敢讲。我只想告诉你和陆左,很多时候,你大师兄所做的事情,往往并不是完全代表着我自己的意志。但是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无愧于心,无愧于这天地、君师以及你们这些我所关爱的人。或许有一天,你们知道真相,但是它不是由我的口中说出来的,这个我跟别人保证过。所以,我请求你们,相信我!」

听到大师兄这诚恳的话语,杂毛小道稍微一愣,脱口而出道:「难道是……」

大师兄一挥手,说:「小明,勿说太多,也不要乱猜,我不会给你答案的。你和陆左,是璞玉,需要仔细雕琢,方能够成大器。这一次你们两个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小明,小澜的尸体我留有他用,你不要挂记;陆左,你似乎和我的内线有点儿关系,你要不要见一见他 」

「啊 」大师兄突然这么说,我的好奇心不由得被他成功地吊了起来,问是谁

大师兄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情你们都可以找小董了解。至于内线,你到楼下的会客室去,他在那里等你呢。他瞧了一眼杂毛小道,我知道大师兄应该有些话要跟杂毛小道单说,于是站起身来,说我去见一见那个内线吧。

在曹彦君的带领下,我在五楼的会客室里面见到了内线,这家伙居然就是我的高中同学杨振鑫。

那天走的时候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并没有见到他,原来这个家伙做起了双面间谍。见面好是一阵紧紧相拥,我与杨振鑫再次互道身份,他大学毕业之后考公务员,进了特勤局,后来被培训成一个卧底,开始在鲁东,后来到了南方省,加入了邪灵教,再之后,渐渐得到信任,成了闵魔的门徒……

谈话间,两人不胜嘘唏,感觉青春往事,仿佛神马浮云,万万没想到居然还会再见,而且还是这种身份。

我问杨振鑫今后的打算是什么。他笑了笑,说不知道,听安排,不过估计应该还要继续卧底,一直到完全将以小佛爷为首的邪灵教弄倒。到了那个时候,他说不定就会被安排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着他剩余的人生。这就是卧底的命运。

我和杨振鑫聊了一会儿,临别的时候,因为他长期从事卧底工作,所以也就不留电话,约好倘若有机会,可以一起回老家聚聚。

离开特勤局大楼,我在门口等了一会。杂毛小道面色严肃地走出来,问他话也不回答,似乎有一些走神。我见他这状态,便不再追问。有特勤局安排的司机将我们送回了之前的住处,收拾好行李之后,我们与雪瑞、老万一同回了东官,就留王铁军在这里,跟伟相力收账。

回到东官,我们基本不再去事务所,就在家中修行,调养前几日因为耗力过度而略微疲惫的身体。肥虫子在我的体内安眠,我数次与它联系,然而无果。这样的状况我已经遇见过两次了,知晓这是要蜕皮三变的节奏。

这个小东西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要何时醒来,总之它若不在,我的心里面就是空落落的。这么久的相处,它仿佛就是我身体的一个重要器官,就如同我的老三一样了,没有还真不习惯。

经过工厂一役,大师兄一举稳固了自己在东南的重要地位。而我们也是收获良多。最重要的,还是与闵魔这种变身为魔的家伙的作战经验。

我曾经经历过好多重量级的战斗。在藏边之时,也曾经与茅同真做过生死对决,然而很少与这种大型魔怪进行过战斗,在一定程度上,缺乏经验。当然,这与闵魔的独特性有关。这厮魔化之后的模样,跟我们所能够想象到的东西,都实在差了太远。

日子仍在继续,小澜死后,我们又招了一个前台,长得依旧很养眼,让人走进来一看,就会觉得事务所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那种。不过斯人已逝,这个长相颇为甜美的妹子并没有小澜那般,能够和诸位同事打成一片,无论是老万、小俊,还是我们和雪瑞,都只是把她当做了最普通的同事和下属。

小澜,她终于成了往事,活在了我们的记忆中,接受缅怀。

我以为杂毛小道会借花疗伤,再次频繁出入夜店,一如老万一般。然而这个家伙似乎转了性子,整日就研究着各种符文,以及他那把雷罚,画了无数的草图,画了扔,扔了再画,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问,才知道这个家伙居然构思着在雷罚之上篆刻飞剑的符文。不但如此,他还打起了我那六芒星精金项链的主意,想要如同鬼剑一般,镀一层精金上去,加强硬度。

然而飞剑这东西他只参考过老君阁李腾飞的那把除魔,即使这家伙天才,繁复的符文也让他头昏眼花。每当没有灵感的时候,他就会拿着以前的家伙什,跑到居民区去摆摊算卦。

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世事人情皆文章,红尘炼心,看的是人生百态,尝的是苦辣甜酸,只有用平常心,慢慢经历这些,方能够有所领悟。闭门造车,终将是一条死胡同。

日子便这么缓慢过去。到了六月中旬,我突然接到了林齐鸣的一个电话,他问我们是不是在找一种叫做「桃元」的东西,若是,他这里倒是有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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