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该隐的祝福
别看郭一指长相猥琐,和杂毛小道一般无二,但确是个忙忙碌碌、有事业的人。他此番前来,主要是考察一下茅晋风水事务所的业务,行业交流,再亲自体验一下东官服务的美妙。当我们准备返回东官时,他便提出告辞,回金陵去了。
临走前,郭一指拉着我的手,说:「小陆,看你的面相,是个有大福分、大机缘的人。只可惜左脸破相,使你有血光之灾,常处于危难颠簸之中,注定小人妨碍,凶险随身,老无所依,不要嫌老哥哥我说得难听。你现在的情况是有多大的福缘,就有多大的祸端。除非你肯舍弃往日不曾有的一切,才能得享安宁……如何去做,你自己考虑吧,哈哈,我走了。」
杂毛小道朝这假瞎子胸口擂了一拳,说:「咱们都是搞这一行的,吓唬得了谁啊,赶紧滚蛋。」
挥手告别。还没回到东官,威尔岗格罗已火急火燎地打了几通电话催促。
自从肥虫子苏醒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此君就魂不守舍,各种忙碌。他在茅晋事务所任职期间,认识西城一家医药公司的老总,早早跟人家租了实验室,就等着肉灵芝的原液到手——虽然当初他说不要工资,免费服务,但我不是资本家,威尔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从接手的案子里赚了不少提成。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威尔来时一穷二白,兜里没有几块大洋,此刻,却也小有身家,不愁吃喝了。
回到家中,等待已久的威尔冲上来与我热情相拥。这个以速度著称的血族一激动,将我的骨头抱得喀喀响,惹得小妖忍不住出声威胁。坐下来后,威尔和我都很忐忑,据刘明形容,肉灵芝差不多有婴儿手臂大小,消失不见后,谁也不知其踪影,要不是最后关头,肥虫子吐出一滴原液,救醒加藤亚也。没人知道竟是这小家伙见猎心喜,蛇吞大象,将肉灵芝给独吞了。这个小东西的胃,仿佛是个黑洞,末端连着另一个宇宙。
我们不知道,经过了半年沉睡的肥虫子,体内是否还有肉灵芝的原液。倘若它早已消化殆尽,只怕威尔从这二十几楼跳下去的心思都有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眼看行走于阳光之下,破除亘古以来上帝诅咒的机遇,徘徊在自己身边,淡定洒脱如威尔,在那一刻,也忍不住鼻翼翕动,呼吸一声比一声粗重。
所幸金蚕蛊依然与我心意相通,在卖了半天萌后,它往威尔手上的培养皿中,吐出了一滴黄津津、有着金属光泽的液体。
这太岁原液一落入培养皿,整个房间顿时弥漫一股极乐妙香,檀味阵阵。所有人的毛孔都忍不住张开,仿佛浸入温泉一样。此刻,我直观地明白:肉灵芝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天材地宝;为何加藤亚也苏醒、威尔改变体质都需要它;且肥虫子偷吃之后,竟然能够蜕皮。
一滴,有且只有一滴,肥虫子吐出来后,精神一阵委顿,身子一缩,回到了我的体内。
咔嚓——威尔盖上培养皿,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造型新颖的保险箱。
他激动地紧紧握住我的手,说:「陆,上帝和撒旦,同时赞美你,你是我见过的最慷慨的中国人,也是我在中国最好的朋友,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现在要在实验室里面进行分解。再见,祝我成功!」他挨个儿跟所有人握手,连雪瑞的吉娃娃,他也忍不住心中激动,用络腮胡子蹭了蹭,然后狠狠地亲了几口。威尔从茅晋事务所消失后,没日没夜地耗在那个医药公司的实验室中,吃喝拉撒,都不出门。
出于对力量和安全感的渴望,自肥虫子苏醒之后,我整日让它给我疏通经脉,温养身体,一有空闲时间,就打坐行气,期望把浪费的时间,全部都找补回来,勤奋极了。不过人体便如一只碗,容量终究有限。每日行气的周天也有限制,不能无限制地练功。
此外,我开始了恢复性的锻炼,系统地学习硬派国术,让自己不再同玻璃人儿一般脆弱。
进步是需要累积的,永远都不能一蹴而就。我唯有持之以恒地努力,才能在紧要关头,不绝望和尖叫,才能更加主动地引导事情的走向。
有努力、有汗水,便会有回报。用「事半功倍」来形容拥有了肥虫子的我,实在是太妥当了。我能感到自己每天都在进步,到了月中,手掌开始变得幽蓝,神奇的事情出现了。经过浴火重生,恶魔巫手的力量,已经不再狂暴而不可控了,我发现自己已经能随意支配它的诞生和陨灭了。恶魔巫手,已不再是一种附加的诅咒,而是真正属于我的一种能力了。再不需要事后按照万三爷的方子找中药材浸泡。
我在想,这变化就如从同居到领证结婚吧。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肌肉匀称,双手幽蓝,这个长得不帅,但是硬朗且有男人味的家伙,我十分满意。唯一让我头疼的,是额头的那个蝙蝠印记。经过威尔的处理,它已淡如薄纱,并不碍眼。不过,一想到我已经成为大多数吸血鬼的仇人,心中就不爽。当然,也仅仅是不爽而已。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我目前就是这个心态。
其间,小婧她们学校的案件一直在进行着。月中,办案的李春宝李警官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参加王侨华的庭审宣判 我拒绝了。那个案子勾不起我多大兴致,既然凶手已经受到惩罚,那么,如何审判就是法律的事情,我没什么好说的。
经历了这次事件,小婧有些害怕,头几天总是打电话给我,语气也慌张,总有被迫害的妄想。后来我让她找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慢慢地,电话便少了。
日子依然在继续,我和杂毛小道仔细研究了一下雪瑞送给朵朵的六芒星精金项链。我是个半吊子,严格来说就是个门外汉。但杂毛小道不同,作为李道子的传人,在炼符制器、法阵研究方面,他是个行家。不过,中西文化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体系,总有疏离隔阂。我们最终确认,项链有大量的纯阴之气,朵朵可寄身于此,用来进补,大善。
后来,虎皮猫大人见了这东西,很明确地跟我们说:「这项链其实就是一个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通往哪里的钥匙 大门在哪里
虎皮猫大人却卖起关子,就是不答,只说:「先收着,到时候可能会有大用。当然,也可能这辈子都用不着。」我们都好奇,继续盘问。这肥母鸡一开始还一问三不知,被问烦了,就破口大骂,然后躲在电视机后面睡觉,朵朵叫都不肯醒来。
十月下旬的某天清晨,外面阳光明媚,从茅晋事务所的办公室往下望,人流涌动。这时,门外一阵喧哗,我走出去,只见穿着整洁而隆重的威尔,提着好多吃食,正与老万、小俊、张艾妮、简四、老苏和小澜等人,热烈聊天。我见他没有带平日里总拿着的那把黑色大伞,心中一喜,把他叫进了办公室。威尔将吃食递给老万,让大家分食,然后跟着我进来,激动地跟我说他经过无数次失败,终于炼制出能够让他们血族行走于阳光下的药剂。他把这药剂,称为「该隐祝福」,服用之后,他终于可以享受美妙而温暖的阳光和最好的风景了。
我恭喜他,问接下来,他有什么计划
威尔告诉我,因为太岁原液稀少,他只制作了三份适量的「该隐祝福」,他已经用了一份。他有一个女朋友,因此他要回到英国,找到他亲爱的安吉利娜,与她共享光明。所以他此次前来,是来告别的。
我与威尔握手说,好,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的伴侣。
作为茅晋事务所曾经的一员,我们当晚给他办了一场欢送会,所有的成员都有参加。许多人大醉而归,特别是财务简四,喝醉酒后,哭得稀里哗啦,情难自已。威尔也很动情,跟每个人拥抱后,告诉我:在茅晋事务所的日子,他永远都不会忘怀,希望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我喝得也比较多,虽然没醉,但是头疼,回去后倒床就睡。第二天清早,电话铃响得头都快炸了,我烦闷地接过来,是赵中华,他告诉我大师兄到了东官,点名说要见我。
第二章 生病的柑橘
大师兄召见,我自然不敢拿捏。毕竟,他不但是我的靠山,也是亲近的兄长。立刻梳洗一番,驱车前往。
到了南城二处,门口依旧是那个顶替张伯的僵尸脸老太太,当然,还多了一个赵中华。他见到我前来,拉着我说:「陈老大八点到的,现在正召集机关的人员训话呢,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没我们这些编外人员什么事情。走,我们先去吃早餐。」
机关食堂的早餐不错,荤素搭配,精致小巧,很有南式早茶的感觉。不过我昨日喝多了,有些难受,便只点了一碗白粥,就点儿咸菜,缓缓地喝着,问掌柜的:「陈老大找我过来,是叙叙旧,站站台,还是真的有啥事儿 」
赵中华摇头,表示:「不知道,你还期望有什么奖励 给你提一级工资,估计你这当老板的也不在意。」他也是刚刚到,懒得凑上前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反正都是老部下了,陈老大也不会介意。
我们俩猫在食堂吃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早餐,聊了些近况。掌柜的告诉我:「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前几个月乱象纷起,连我这编外人员都累得腿抽筋。今天到这,明天到那,各种忙碌。然而自大师兄来东南赴任,什么鬼魅妖魔,全都消失无踪。你说说,这是什么节奏 」
我笑了,说:「这是天下太平的节奏呗。」
掌柜的又告诉我,说:「黄鹏飞那小子自集训营回来后,性子便沉稳了,实力也似乎增长了许多。六月份,他还回了一趟茅山,据说得了不少好处。黄鹏飞素来忌恨小萧,连你也受了牵连,可得小心那个家伙,莫到时候给你出阴招、下绊子。」
我耸耸肩,说:「黄鹏飞之流,不过是墙头芦苇、山中空笋,能有多大影响力 再说了,我上面不是有你和陈老大罩着吗,怕个毛」
谈话间,曹彦君走了进来,笑着跟我们打招呼,说:「到处找你们两个,没承想居然跑到这里混饭吃。陈局长那边搞完了,说要见见你们两个,跟我走吧。」
我站起来,拍拍曹彦君的肩膀,说:「行啊。老曹,陈老大这一来,你就是妥妥的心腹,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
曹彦君笑了,说:「还不是你和掌柜的推荐,以我这本事,撑死了也就是个跑腿的。大事情,还得你们办。」赵中华跟着走,说:「得了,我们这些编外人员,临时工。要说升官发财,还得你们这些踏踏实实做事的人。小曹,你可不要谦虚。」
说说笑笑,来到了小会议室,曹彦君送我和掌柜的进屋后,把门关上,走了。
大师兄坐在主位上,旁边是董仲明。大师兄站起来,跟我握手,然后亲切招呼我们坐下。他依然穿着那件合体的中山装,气质沉稳,不过比起月初的疲倦,此时的大师兄精神抖擞,目光如电,脸上的笑容淡然自若,显然已经进入了角色。久别重逢,自然好是一番寒暄。谈到我的伤势时,大师兄还亲自给我把了脉。结果还不错。不过大师兄告诉我,我身体里还有一些隐疾,自己得注意,不要过于拼命,不然有复发的危险。大师兄这个人,表面上很威严,私底下却十分亲切,什么事情也不瞒我们。他把最近的一些动作,跟我们谈起。掌柜的很早就跟大师兄做事,如同董仲明他们一样,故而没什么拘束的,谈天说地,彼此都没什么隔阂。
赵中华久居南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是门儿清。我看得出来,大师兄到了东南后,跟掌柜的接触不止一次两次了。从此次谈话看,我感觉大师兄是想重用赵中华,想把他提拔到张伟国那个位置。不过大师兄初来乍到,最需要的还是稳定、和平地接管东南分区。大规模提拔自己的故旧,似乎不是很妥当,所以他并没有承诺什么,也只是了解。
谈了半个小时,大师兄突然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作吴临一的人 」
我说认识。他又问我是不是很熟 我说:「还好,在家里的时候,跟吴临一打过一次交道,后来通过几次电话。不过要说有多熟,也不见得,关系算一般吧,怎么了 」
大师兄不答,从董仲明手中接过一个文件夹,说:「你先看看这个吧。」
我接过来,打开蓝皮封装的文件。第一页,便见到两幅照片:一张是挂在果树上的几个柑橘,青的,生涩错落,并无什么异常;一张是一个熟透了的黄色柑橘,从中切成两半。问题出现在第二张照片上,被切成两半的柑橘果肉里,附着二十多条细小的生蛆,翻滚着。乍一见,密密麻麻,让人顿生鸡皮疙瘩。我接着往下看,这是一份调查报告。从今年秋季起,在西川南衮、宜兵、答州,还有渝城周遭,爆发了大规模的柑橘蛆虫事件,很多农户摘下挂果的柑橘剥开后,发现里面的果肉,多则几十上百,少则三五条特殊寄生蝇蛆,根本无法食用。
农户和公司忙碌一年,结果收获的是这种柑橘。在经济上,损失惨重。虽然蛆虫的蛋白质含量高达百分之六十,可用作高蛋白饲料,但是分离和收集实在不易,没有效益。
我看到一半,眉头皱起,抬起头,说:「这里面有问题。」
大师兄点了点头,说:「是的,很大问题。这是有人动了手脚,传播一种很特殊的病虫,并使其大范围扩散。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我们接到了一些误食病橘的案例,食用了病橘的人,有个别表现出记忆力减退、神志丧失的迹象,有人吃得过多,已经成了白痴。通过统计和研究表明,发病率达到百分之十一点八,也就是说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人受到病橘的影响。」
我快速翻到后面,看到一个个案例,心中惶恐,不由得失声说道:「基因武器 」
大师兄沉声说道:「对,有这个意思。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做我们这行的,不能没有职业敏感。现在的问题,不在于经济效益,而是公共卫生安全。虽然大部分病区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是有消息称,部分农户和公司为了赚钱,已偷偷把这些病橘卖出去了……」
掌柜的在旁边听,有些诧异,说:「这些长虫的病橘,怎么会有人要 」
董仲明出言解释,说:「连皮带壳的病橘自然没人吃,但如果加工成果汁,自然可以浑水摸鱼。」掌柜的点头,然后问大师兄,说:「陈老大,这事发生在西川、渝城那边,自然由人才济济的西南局操心负责。这事儿说大很大,但在西南局那些高手面前,这也算事儿 」
大师兄摇摇头,说:「你忘了,陆左在怒江培训那次。鬼面袍哥会上至坐馆大哥张大勇、白纸扇罗青羽、大供奉刘彧,下至骨干精英,倾巢而出,伏击我局以及各处的后备人才,导致死伤惨重。邪灵教最强鸿庐,就留了张大勇这一脉。像张大勇这种睚眦必报的人,难免不会兴风作浪,报复社会。而且此次影响极为严重,上头十分重视,所以组成了专案组,倾尽各方力量,专门处理此事。」
我有些迷惑,问:「大师兄,你今天专门找我过来,难道这件事情与我有关 」
大师兄点头,说:「西南局那边,吴临一在这方面算是比较能说得上话的。他打报告到总部,想借调你到专案组。不过你只是我们部门的外围人员,所以我特意找你过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赵中华有些急了,说:「陈老大,西南现在是赵承风的地盘,他们自己惹的祸端,让他们自己去揩屁股呗。干吗还把伤重未愈的陆左弄过去 给别人平添政绩。」
大师兄瞪了掌柜的一眼。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中华,你的眼界到底还是小了点,我们内部再如何斗争,但在人民利益面前,都是要妥协的。这是我们做事情的原则和主调。陆左过去,是为了广大受害的农户,以及无数有可能受伤害的人民群众,是大功德。怎么能够以内部分歧作借口,拒绝呢 」
掌柜的被大师兄一番教育,低下头,心服口服。大师兄转头看向我,说:「陆左,你身体还没恢复,所以我要征求你的意见。你怎么看 」我并没有考虑太多,点点头,说:「好。正想去西川吃一吃麻辣烫,什么时候走 」
大师兄笑了,说:「越快越好,如果后天可以,我们有专机过去。」
第三章 久违的故人
大师兄似乎早料到我会答应,并不意外,让董仲明把准备好的资料给我,然后交待了一下到专案组后,需要注意的事项。董仲明的准备十分周全。我听林齐鸣说:董仲明在「七剑」中并不以武力擅长,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协助大师兄处理公务,十足的秘书角色,干练得很。大师兄是个很有统御手段的人,各路英才都汇聚到他的旗下来,反倒是茅山宗出身的直属,倒是没见着几个。
谈得差不多时,有人敲门,汇报工作,我们便起身告辞。
大师兄送到门口,拉着我的手,说:「西南局人才济济,你这次借调过去,主要是以蛊师的身份参与研究工作,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事有万一,如果出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你记得仲明的电话,随时打给他,我便能知道。」
我握着大师兄满是老茧的手,说:「晓得了,我就是个混饭吃的,估计也没有谁会为难我。」
掌柜的还有事找大师兄,没有离开。我独自去停车场。曹彦君跑过来说,他后天早上九点过去接我,不要关机,保持联系。
回到事务所,我把资料给杂毛小道说,我后天要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杂毛小道大喜,说他窝在东官也快一年,整日忙忙碌碌,烦出鸟儿来了,便是东官夜幕下的那些夜场,他都烦厌了。红尘炼心,也不是这法子,摸一摸肚子,板油都长了三两寸。正好去西川走一走,见识一下西川妹子的风情,渝城火锅的麻辣鲜香……同去,同去。
我跟杂毛小道搭伙同行已经熟惯,并不拒绝,只是问茅晋事务所这里怎么办
杂毛小道眉头一掀,说有雪瑞和张艾妮呢!另外还新招了两个风水师,充场面够了。再不行,把大门一关,这不就结了 钱这玩意儿,够花就行,何必为它奔波,走脱不得
我笑了笑,还是这个家伙洒脱,花了这么长时间和心血弄出来的盘子和名气,说不要就不要,真有出尘高人的风范。我点头,说:「好,那我们收拾收拾,后天出发。」
中午的时候,威尔搬出了空中花园,乘车去白云机场坐国际航班,返回英国。临走时,我问他:「既然血族的体质能通过手段,直面阳光。那么朵朵这种鬼魂灵体,能不能通过什么方法,实现同一目的呢 」
威尔摇头说,他们讲到底,还是生物的一种。而朵朵,完全就是精神意识的范畴。不过西方这方面的高人也多,他回去问一问,如果有结果,会跟我联系的。
送走威尔,雪瑞这边闹了起来。得知我和杂毛小道这两个茅晋事务所的大佬要跑路,雪瑞自然不肯独自留守在东官,她也要跟过去,去看那嘉陵江边的纤夫、巴蜀故国的遗迹、渝城解放碑的小正太,还有遍地的美食……哇,想一想,口水都要流了出来。雪瑞说得激动,大中午就忍不住拉着我们去附近的川菜馆子里,吃了一通火辣辣的川系美食。
我很奇怪,这个生长在香岛、旅居于美国的妹子,为何这么能吃辣
不过我最后还是断然拒绝了雪瑞的同行要求。不是因为茅晋事务所没人照看,而因为我参与的,是一次秘密行动,杂毛小道作为茅山弟子还好说。再带一女孩子,简直就像度假了。既入组织,便需要遵守规矩,搞特殊只能让自己格格不入。
为此,从来没有跟我拌过嘴、吵过架的雪瑞跟我一阵闹,两天都没有说话。
这事儿还惊动了坐镇香岛的李家湖。他亲自跑过来灭火,对自家女儿好是一顿劝,最后不得不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协议:答应全程资助雪瑞明年去欧洲的旅游计划。这才罢休。当然,即便如此,雪瑞还是没给我好脸色,总是扬言:在我走之前,让金蚕蛊和青虫惑打一架。
第三天一大早,我逃也似地带着两个朵朵和杂毛小道离开。
当然,同行的还有虎皮猫大人,肥鸟儿听说是专机,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激动不已,老泪纵横地说:「终于,老子不用坐有氧舱了。」听到这话,我感觉,有时大人的要求还真的不高:有苦茶叶、洽洽瓜子吃,有个窝儿睡,坐飞机时不待在憋闷的有氧舱里,就已经很满足了。当然,还要有一个可爱的小萝莉陪着——这才是必要条件。
送我到机场的曹彦君帮我准备好了一些材料和介绍信,还把一个钥匙圈似的青铜环递给我,说这是大师兄给的,可以用来驱邪避祸,能够镇压我额头上的印记,日夜消磨。我收下,让他带一个感谢给大师兄。
南方至渝城江北机场,不过两小时。在南方我们还穿着单衣夹克,但到江北机场,出了大厅,我和杂毛小道便冻得像两个鹌鹑,瑟瑟发抖。说是专机待遇,其实就是顺道而已,出来后也没人过来接,我们等了差不多半小时,终于受不了了,打了个的,直奔附近的一家火锅城,先吃上两口再说。
为了掩人耳目,平日里以我堂妹名义出现的小妖没有现身,而是藏在槐木牌中。虽然六芒星精金项链也可容纳灵体,但两个小家伙都是念旧之人,除了修炼提取纯阴之气,平日里还是喜欢一起待在槐木牌里。
我和杂毛小道美美地享受了一顿正宗而美味的渝城火锅,然后又在附近的商场里面,买了两件厚实的皮衣,穿上后,才有闲心欣赏渝城的风景。
我这人的活动范围比较有限,除了自己的家乡外,大部分都在东南沿海地区。而且那时,整日为生计奔波,连装修稍微豪华一些的旗舰店,都不敢进去。哪能像现在这般到处玩耍。这一路行来,我感觉这座内地城市,山水花城、休闲都市,无论是从风景,还是人物,都和沿海那些快节奏的城市,截然不同。
杂毛小道自然是来过,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如今是日新月异、天翻地覆、目不暇接了。
逛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接到一个本地的电话。是个妹子,说没有接到我们,问我们现在在哪儿呢
我想笑,说:「我们也没有见到接我们的人,肚中饥饿,所以就出来找饭吃了。」我对这里的地理不是很懂,两个人在电话里说了半天,终于有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我们面前。来接我们的工作人员是个漂亮的川妹子,叫做刘思丽,笑起来很甜,用川话讲叫「嘿乖」,态度也很好,没责怪我们私自乱跑,还很热情地跟我和杂毛小道握手。
刘思丽个子不高,长得很像几年前湘南卫视举办的一个选秀节目季军,杂毛小道握着她的手,都舍不得放开;嘿嘿地笑,嘴咧得特别大。此君在那一刻,完全没有战斗时的高人风范,简直就是一个二皮脸。
我跟刘思丽介绍说是朋友,虽然这样子随意带人,不是很有纪律性,但因为是特意借调过来的「专家」,刘思丽也没表现出不满,载着我们一同回去。专案组的驻地在万江区的一处清静地,周围树木茂盛,临山,台阶幽浅,门户宽阔且韵味足,建筑都隐在林中,很有意思。
车停在院子里,我们拾级而上,走到拐角一处建筑的门口时,我看到吴临一那个头包粗布的老苗人,正从里面出来,过来跟我握手,欢迎我。
此时的吴临一没有初见时候的冷淡,因为是他打报告让我过来的,显得十分热切。他把我拉到一旁,将此次事件草草说了一下,然后跟我说先去报到,下午两点,有一个案情通报会,让我务必参加,也好跟专案组的成员介绍我。
我指着旁边的杂毛小道,说老萧也跟过来了,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吴临一在青山界便与杂毛小道相识,自然知道这个猥琐道人的厉害,紧紧握手,说了些感谢的话,还说:「要不是小萧不在体制内,一定会借调过来的,如此正好。」吴临一也忙,闲话匆匆,聊不过三两句,听到有人叫他,便离开了。我们在刘思丽的带领下,办了报到手续,又被带去分配的宿舍。
那宿舍在山后坡,我们转小路过去,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往前走,转一个弯儿,黄鹏飞和白露潭两人,出现在我们面前,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第四章 借调的目的
骤然相见,彼此都有些猝不及防。
愣了几秒,倒是杂毛小道嬉皮笑脸地开了口,朝黄鹏飞打招呼,说:「哎哟,我的小师侄儿,我说怎么好久不见你了,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这妹儿,是你的妞吗 长得还真水灵,我说你怎么好好的南方不待,跑这边来。不爱江山爱美人啊 」
听到杂毛小道的调侃,黄鹏飞脸色铁青,冷冷地说道:「你一个被逐出门墙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喊我师侄 有谁承认你是茅山门下的 真不要脸!」说完这话,他又冲着我说:「陆左,你有没有组织纪律性 竟然将一个无关紧要的社会闲杂人等带进重地,这件事情,我会向上头投诉的!」
一通狠话说完,他头也不回,也不理旁边的白露潭,扬长而去。
杂毛小道摸了摸鼻子,朝我笑道:「这熊孩子脑袋进水了吗 」
和他相处久了,我知道老萧虽然笑容满面,但是每次摸鼻子,都代表着怒意横生,甚至是起了杀心。不过以杂毛小道的涵养,只要不触及逆鳞,是不会真动手的。我耸耸肩,说:「也许吧,这熊孩子向来如此。」我转头看向一直在旁没说话的白露潭,挥手打招呼,说:「小白,好久没见了。」
白露潭刚才一直没说话,完全因为震惊,这会儿回过神来,惊喜地拉着我,说:「陆左,你居然好了啊 天啊,这真是个奇迹,上次……医生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下不来床了吗 」
我看了眼旁边的刘思丽,笑了,说:「干我们这一行当的,见得最多的,不就是奇迹吗 」
我们站在转弯处,闲聊了几句。白露潭告诉我,她集训结束之后,因为表现优异,先是在湘湖升了职,后来又调到了北京。一个月前,又跟上峰从北京调到了西南局,参加本次的专案组,和黄鹏飞搭档,在江北江南查询毒虫扩散的踪迹。刚刚从外面回来,正准备去汇报情况呢。
我点头,跟她握手,说:「我也是被借调过来的,不过应该在吴临一那一组。」
白露潭很高兴,说:「我们老同学又能在一起做事,太高兴了,还真的是有缘啊。不过我急着去汇报,一会儿再过来找你。」我点头,说:「好,你先忙。」白露潭走出两步,突然回过头来,抿下嘴,说:「陆左,我说句不好听的:虽然我们和黄鹏飞,在集训营的试练中是对手,但是回到工作和生活中却都是同事。他这个人有本事,也有傲骨,但终究不是敌人。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跟他缓和一些关系的好。」
我睁大眼睛,有些诧异,然后苦笑,说:「我倒是想缓和,奈何人家不甩我。」
白露潭环顾四周,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黄鹏飞的舅舅,是茅山宗的话事人杨知修,你不晓得吧 所以……」她在我耳朵边吐气如兰,搞得我耳根子痒痒,忍不住笑,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果真是道二代,我惹不起,躲得起。」
白露潭离开后,杂毛小道看了我一眼,说:「这女孩跟你好像挺熟的,是你集训营的同学 」
我点头说:「是啊,很厉害的一个女孩。湘西落花洞女出身,请神探知,是一等一的高手。」
杂毛小道还没有说话,站在他肩膀上面的虎皮猫大人就乍呼起来:「毛,叫山神,就真的是神了 蜗牛是牛吗 天牛是牛吗 不过跟几个踩到狗屎的山精野怪有一腿而已。小毒物你把她捧得这么高,这眼光,倒是低得让我不齿。以后别说你认识我!」
我没有接话,看向旁边的刘思丽,这个女孩儿倒是机灵,不理这鸟儿,头扭到一边,装作听不见。
杂毛小道笑得捂肚子,我也苦笑,说:「大人,您老人家,高瞻远瞩;我只是个出道不久的小角色。您口中的山精野怪,在我眼中,都是厉害的大拿……」
虎皮猫大人呸我一脸唾沫,然后振翅,朝着林子顶飞去,屁股一撅,一大泡鸟屎洒落下来。
我赶忙闪躲,那鸟屎正中哈哈大笑的杂毛小道,啪唧一声,惨不忍睹:「肥母鸡,你大爷的……」
这里分配到的宿舍条件不错,单人间,还有独立卫生间。杂毛小道没有名额,刘思丽去找后勤再搬来了一铺床。下午,杂毛小道一个人出去晃悠,说去解放碑摆摊,看看美女。而我则前往报到的主楼,参加专案组的案情通报会。
这次通报会的主角是白露潭,她和黄鹏飞领导的搜查二组,通过近一个星期的排查,已将毒虫撒播的源头,确定在了以渝城丰都为中心的近三千平方千米的区域。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因为病橘的范围,遍布西川东南部、渝城大部以及黔西等地,甚至巫山以北都有出现,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这么大的区域中找出源头,而且有理有据,足以证明了白露潭和黄鹏飞的能力。
本次专案组的组长是袖手双城赵承风,不过他老人家贵为大区副职,事务繁忙,所以直接领导是一个叫做董申磊的中年人,我听别人叫他处长。
白露潭这个女孩子比较会说话,汇报的时候,言必称「在专案组相关领导的指挥下,在组员们努力的工作下」,故而得到了董处长的大力表扬。搜查二组里黄鹏飞是正,白露潭是副,因此也少不了「黄组长的亲历指挥和决策」,面面俱到。
会议开得比较杂,我大概捋了一下,目前有三个重点:第一是组织专家小组,针对性地研制特效药,防止其扩散和来年的爆发;第二是要查出幕后凶手,将研制毒虫并将其散播的人,绳之以法;第三便是要找出偷偷收购这批有毒柑橘的商家,避免流到市场上,危害更多的人民群众。
会议结束时,董处长也给专案组的各负责人介绍了我,说是从东南区请过来的专家,也是一名蛊师。大家对于我的到来,报以热烈的掌声,不过我很敏感地发现,这掌声里有一些敷衍。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我到来,比如黄鹏飞。这起事件,对于大集体来说危害甚大;但换一个角度,如果能够顺利结案,未必不是一场政绩。会后董处长找到我,跟我谈了一会儿话,对我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并且跟我说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能满足的会尽量满足。
这场合我见得多,表示一定会尽力工作,争取早日出成果。
出了董处长办公室,我又被一个工作人员领到了一栋比较有现代气息的大楼。经介绍,才知道这里是实验大楼,针对致病柑橘的防治和医疗工作,就在此处封闭式地集中进行。这里说是专案组,其实是一个应急指挥中心,集很多功能于一身,有多个不同的团队在运作。就比如此处,大楼里召集了很多医学、生物学相关专业的专家教授,夜以继日地研究和实验,同时,像吴临一这样养蛊人身份的,也有好些个。
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以国家为单位的团体爆发出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
我在五楼实验室找到了吴临一,他正在带着五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女做实验,没空理我。我闲得无聊,走到临门的实验台,看到柜子上摆放着很多玻璃培养皿,用字母和数字分门别类清楚标注。我低头看向第一个,里面是一块四分之一柑橘,橘黄色的果肉里已经腐烂了大半,尽是蛆虫爬行。奇怪的是,果肉被蛆虫吞食大半,但橘皮却毫发无损,一如寻常。
「橘皮里含有大量的柠檬烯,性温、味苦,细胞形状不规则,壁不均匀,有浓重的气味,这些都是蛆虫不喜的,所以很多柑橘到底有没有病,只能剥开才知道。」身边传来了吴临一的声音,只见戴着淡蓝色口罩的他出现在我的旁边,一边取下橡胶手套,一边指着培养皿中的蛆虫跟我说:「之所以请你过来,主要是因为你所养的蛊,乃金蚕。这东西据古书记载,是蛊中之王。所以希望你能够出一些主意,并用你的金蚕蛊,贡献一些解药的研制方法。」
贡献……方法
我问现在都有什么难点呢 吴临一说:「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解除这病橘的毒性,以及确定防范方法。你的金蚕蛊是剧毒,无人能解,而本命金蚕蛊又能解百毒。最强的矛和最强的盾,你都有。我初步的想法是,先从你的金蚕蛊上取一些样品,做研究……」
我听着,脸色不由得严肃起来——这哪里是让我过来研究,这分明是要拿我来做研究。当我的金蚕蛊,是小白鼠吗
第五章 局长的召唤
在我来之前,吴临一根据他从古籍中了解的金蚕蛊特性,做了整整十一套方案。不愧是教授出身的养蛊人,他这十一套方案中,有的稳扎稳打、循序渐进;有的天马行空、创意十足;有的可操作性十分强,有很高的成功率……这些方案环环相扣、严谨慎重、考虑周全,做得十分大气,让人叹服。但他唯一没有考虑的一点是:如果按照他的方案做下来,别说是只有大拇指粗的肥虫子,便是再胖十倍,也扛不住。肥虫子是我的本命金蚕蛊,与我同生共死。把肥虫子当小白鼠,让我情何以堪
常年养蛊,吴临一的身体不是很好,矮瘦、脸色蜡黄。不过谈到自己制定的十一套方案,他显得十分兴奋,脸颊上都露出了一抹高原红,根本不看我的脸色,滔滔不绝地讲述每一种方案的优劣和成功率,给我列出一大堆数据来作证明。
我听得心不在焉,总感觉某个厨师在跟我说,如何将肥虫子煎炒烹炸,做出一道道美味佳肴。讲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吴临一终于停下来了,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问我:「陆左,你觉得我们应该从哪一套方案开始 我建议第二套,先用应激反应滞,截取三到五份样品,然后透析分离,分析元素构成……」
看着我面前这个满脸皱纹的老苗子,迎着他满是期冀的目光,我耸了耸肩膀,说:「随便,你觉得哪套合适,就选哪个吧。我没意见。哦,对了,我的行李还没整理呢,先离开了。」
见我转身要走,吴临一连忙拉住我,说:「陆左,我们等着你的金蚕蛊做实验呢。你回去,把金蚕蛊留下来就行。」
我回过头,眯着眼瞧着这个科学狂人模样的老苗子,笑了,说:「吴老师,你自己也是蛊师,你会把自己视为性命的蛊,交到别人的手上,任其宰割吗 」
见我说得严肃,吴临一点头,说:「可以,如果国家需要,我会把我手上所有的阴蛇蛊都交出来,一份不留。」
见他装疯卖傻,我一阵恼恨。
世上之蛊,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生蛊,便如同我的金蚕蛊、雪瑞的青虫惑和在镇宁见到的蝎子蛊、王麻子的青蛇蛊;另一种是死蛊,其实就是一种毒粉,这种最为常见,是很寻常的生物毒剂。强烈一些的,可以在人体中重复生成毒虫。
死蛊好弄,比如吴临一的阴蛇蛊,取自一窝生、寸余长的小蛇,以器皿盛贮,自相残杀,每日祈祷。周期短则三月,最长不过半年,即可获得。与自身没有太多利害关系;而生蛊却极其难得,不但法门少,而且耗时长。一百蛊师中有七八个,便算是高比例了。而且生蛊与养蛊人相互勾连,息息相关。比如我,肥虫子一旦死去,我也活不过几日。
他竟然为了让我交出金蚕蛊,说出这种便宜话,我如何不愤怒
我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吴临一见我不接他这一茬,拉着我的衣角,咧开一口黄牙,赔笑,说:「陆左、陆左,你定是误会了。我保证你的金蚕蛊不受致命伤。哎,你别走啊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可以跟你保证,不会伤害它的……」
吴临一拽得很紧,我一走动,便拖他滑了好几步,实验室里的那些白大褂不知道情况,纷纷围上来。脾气好的劝解;脾气不好的,抡拳头朝我挥过来。
我倒不是怕吴临一这几个助手,只是这样拖拽着,实在难看。于是停下脚步,盯着他,让他放手。吴临一怕我暴起,松开手,喋喋不休地说:「这只是一个实验想法,后续的进展,还需要我们两人共同确认。你不要一开始,就一副不合作的样子。大家走到一起,都是为了人民群众,别说是一点点切片,就是牺牲自我,也是光荣的!」
我往日跟吴临一接触不多,但是感觉他还算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前辈,此刻却感觉像一堆臭屎,心里只有厌恶。我认真地对他说:「我们可以通过很多途径,达到共同目的。但是如果需要牺牲他人,我不赞成。你不要希望用集体主义和民族大义那一套,来打动我。我需要尊重,而不是被人当作棋子,当作利用工具。」
说完这些,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我厌恶的地方。
回到宿舍后,我依然满肚子怒火。没读过大学的我,本来还计划着在一堆专家教授面前露回脸,通过十二法门以及我们敦寨苗蛊的手段,尝试将那些毒虫抑制住。然而没想到吴临一这个老家伙,申请把我借调过来,就没安什么好心……
我打电话,问杂毛小道现在在哪里 他回我说:「在解放碑。哇,坐在这里,就像是坐在 T 台下面,全天下的美女赶集一样汇聚于此。怎么样,小毒物,要不要过来养养眼 」
我说好,立刻过去。
说罢我出了大院,打车往解放碑赶去。到了地方,我把今天碰到的事告诉杂毛小道,他陪着我一通臭骂,说:「直娘贼,那个姓吴的,果真不是什么好鸟。现在想来,当初在青山界,也是这老滑头。我们在洞子里打生打死,折损了多少兄弟,他在外面搭个帐篷歇着。最后领功劳时,反倒是他们占了大头。」
我们两个在解放碑附近玩了一下午,美女确实很多。心情好些后,又去附近一个死贵死贵的餐馆,要了一个包间,将朵朵、小妖还有肥虫子叫出来,大吃了一顿。
其间一直有电话进来,有吴临一的;有刘思丽的;也有董处长办公室的。我听得烦闷,直接关机了。杂毛小道问我要不要告诉大师兄,我摇头说不用,我不肯,这些家伙未必敢逼我,大家都要按规则行事,谁怕谁。说到底,我又不像曹彦君,人在仕途,哪会怕得罪这些人。
我们玩到了晚上快九点,才乘车返回。刚到大院,刘思丽就过来了,她并不知道我和吴临一的冲突,只是很焦急地跟我讲,董处长找我没找到,让她联系,我又不接电话,关机了,害她被臭骂了一顿。不过回来就好,以后如果去哪里,一定要跟她讲一声。
我满口子答应,说:「连累你了,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回到宿舍,洗完澡,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阅兵仪式的重播,房门响了。杂毛小道去开门,然后一脸古怪地转过头,跟我说:「找你的。」我扭头去看,是白露潭。穿着一身简单冬衣的白露潭明显也洗过澡了,脸上红扑扑的,像花儿一样漂亮。
杂毛小道借口去找肥母鸡,把门关上了。宿舍有沙发,我请她坐下,问有什么事吗
白露潭告诉我,她住二楼,上来看看我。
我点头说:「哦。」我们聊了会儿天。突然,白露潭有些期期艾艾地问我:是不是对她跟黄鹏飞走到一起,有看法 我笑了,说哪有,大家不都是为了工作。白露潭听我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说她一个女孩子家,混这里不容易。然后跟我各种诉苦,最后不经意地提及,听说我今天跟吴老吵架了。然后跟我说吴老是西南局有名的犟脾气,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我说我没放在心上。她说:「这便好。工作嘛,有分歧是一定的,多沟通就好了。吴老今天也气坏了,跑到董处长那儿闹了一通。你自己小心,遇到事情,千万别硬抗。对于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有时候,吃亏是福,你说是不是 」
我听出来了,白露潭是在劝我屈服,于是便不理睬她。她说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走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董处长便找了我,虽然没明说,但是话里话外,还是让我为了人民群众的利益,配合吴临一的工作。我装作不知晓,说话云里雾里,但就是不松口。
一个早上,我都没有去实验楼,只在前门楼找刘思丽聊天打屁。
快中午时,刘思丽接了个电话,听完脸色一变,结结巴巴地跟我说,赵副局长要见我。
第六章 坚决的打脸
在六楼一处昏暗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闻名已久的袖手双城——赵承风。
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赵承风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中年人。他的眉目跟青虚长得有些像,帅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声音洪亮;年纪似乎比大师兄小一些,待人接物,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我本以为自己面临的是冷枪暗箭、风雨飘摇的鸿门宴,早就憋着一肚子怒气,没想到完全不是。赵承风拉着我的手,话了一大堆家常。还夸我说,他知道我在集训营的表现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后来受了重伤,真的想把我调到北京,加入直属部门呢。
赵承风动情地拉着我的手,说陆左,之前真的是委屈你了。
我这人有一个「缺点」,就是吃软不吃硬。别人对我像政委一样春天般温暖,我就觉得他跟亲人一样。拉着赵承风,我把这几天受的委屈,全都倾倒出来,说:「吴临一这哪是救人,简直就是要我的老命。」
赵承风摆摆手,说:「小陆同志,你不要闹情绪嘛。吴老作为西南局顶尖蛊师之一,既然承诺你没事,就一定不会有事的。不过呢,我们做工作的原则,不但要灵活应变,而且要尊重当事人的想法。否则,不就成法西斯了吗 既然你不同意吴老的方案,那么我给你批个条子,你自己领导一个实验室,所有的配置一律参照最高标准。希望你能不辜负组织的期望,尽快完成任务。」
听到赵承风的话,我激动得眼圈都红了,站起来表态说:「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赵承风让我坐下,说:「放松,不要紧张嘛。在大是大非面前,所有的内部矛盾,都是次要矛盾。你看,一沟通,所有事情就解决了。小陆同志,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昨天根本没听吴老解释,就自己跑出去了。这样子,就很不好嘛。不过你是年轻人,犯的错误,上帝都会原谅。一会儿,你去找吴老道个歉。要挣面子,就让成果来证明你的一切。」
我点头,说:「我有不对的地方,这个我晓得,我会去跟吴老道歉的。」
听到我的承诺,赵承风站起来,跟我握手,说:「好嘛,好嘛,我们国家就需要你们这样敢做敢当,又勇于承担责任的年轻人。你的实验室,应该会在下午批下来,我很期望看到你、老吴和其他专家教授一起打擂台、赶进度,等待你的喜讯!嗯,悄悄告诉你,我很看好你哟,哈哈……」
赵承风的笑声阳光而爽朗,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激动得泪花闪烁。
中午吃饭时,我把这次会面学给杂毛小道听。他忍不住地鄙夷,说:「这个老家伙,收拢人心的功夫比实力大十倍百倍,果真厉害。」我冷笑,说:「原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兄叫黑手双城,而他叫袖手双城。现在知道了,所谓的『长袖善舞』,便是如此。有手腕,而且善于交际,钻营取巧。说实话,我自己都有些佩服他呢。」
杂毛小道满满地喝了一大口番茄鸡蛋汤,抹了一下嘴巴,说:「他们这些能爬上去的,个个都是人精儿,哪个没有手段 不过他既然发了话,你倒是不用顾忌吴临一的态度。比他早点弄出方案和解药,才是啪啪地打脸。看他还扯大旗,装波伊不 你有没有信心 」
我并不配合,愁眉苦脸,有气无力地说:「没有。」
杂毛小道一口鸡蛋汤差点儿喷出来,缓口气,问我:「见赵承风时,把话说得满满的,怎么现在就蔫了 」我苦笑,说:「大话谁不会,但要真正地弄起来,我哪是那堆专家教授的对手 现在只有祈祷金蚕蛊给力了。要不然,我可要被嘲弄死了。」
为了那一点儿脸面,当天下午我就去董处长那里领了权限,然后接掌了六楼 A 号实验室。因为知道了我和吴临一的矛盾,两个被分配过来给我帮手的助理实验员(硕士学历)拖拖拉拉,并没有上任,不过我并不理会。有杂毛小道帮忙出谋划策,小妖和朵朵两个乖宝宝帮忙打杂,一时间倒也不缺人手。我迫不及待找刘思丽领了二十来份不同产地的病橘样品,然后由朵朵和小妖分门别类。当天下午,我们就开始与这一整栋楼的专家教授、博士硕士院士较量起来。
这里公布一下本实验室人员的学历构成:本人陆左,高中毕业,理科生;顾问杂毛小道,学历小学肄业,作为一个道士,自小接受家庭教育,学校只上到小学二年级,接着便上了茅山后院;小妖,不详,反正也是个没文凭的货;朵朵,学前班大班,至今已自学到小学四年级了……
好吧,相比较而言,作为本实验室的领导者,我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当然,我们还有个高级顾问,便是虎皮猫大人,这厮虽然来历不明,但是学贯古今、触类旁通,是我们这里最拿得上台面的家伙。只可惜这家伙太过疲怠,不肯出死力,谁也没招。不过我所要做的,也简单,就是把这二十来份病橘剖开,露出里面的蛆虫,然后标识清楚,让肥虫子挨个儿地吃,而我则闭上眼睛,感受肥虫子的反应。对于肥虫子来说,这些东西当然只是些开胃小菜,但我却能够从它的感受中,抓到一些实验外的反应。有了这些积累,我便能从十二法门中育蛊一章以及山阁老留下来的总纲中,找出一些解除毒性的方子。
短短三天,我便琢磨出二十来种方子,这些都是治蛊防虫法子的变种,略为粗糙,很多细节还需要耐心打磨和调整,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当然,我最需要的还是小白鼠,也就是能让我自由实验的活人。因为有肥虫子在,不用担心中毒,我们可以无限实验,尽快确定最终方案。环顾四周,发现适合的只有我和杂毛小道。当得知了我的想法,杂毛小道抵死不从,说:「要吃那一堆肥蛆组成的橘子肉,我宁愿去死。」他不愿,就只剩下我了。然而我几次咬着牙,将这橘子放到嘴巴前,都忍不住吐了,始终鼓不起决绝的勇气。
既然我们两个都不行,那么就只有求助旁人,我找到董处长提出申请,结果被他断然驳回。我至今都记得董处长指着我鼻子,气愤大骂的场景。那叫一个狗血喷头,其中各种慷慨激昂,简直把我当成了残暴的日军 731 部队。没办法,我只有去找愿意为人民牺牲的白露潭,结果她借口时间紧任务重,把我当成神经病,躲了好几回。
一时间,我们陷入了僵局,虽然可以通过小白鼠等医学动物来进行实验,但是它们都不会说话,不能快速得到结果。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和杂毛小道坐在楼道口唉声叹气时,这几天一直把我们的工作看在眼里的刘思丽,怯怯弱弱地跑过来问我说:「陆左,你所说的实验,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啊 」
在我们诧异的目光中,刘思丽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说:「不如,让我来吧……」如此,我们有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实验对象,如获至宝。
接下来的几天里,肥虫子几进几出、几十进几十出,在刘思丽体内来回穿梭,不辞劳苦。而刘思丽则每天闭上眼睛,试吃各地柑橘,让自己积累病原体。这个女孩并不是修行者,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主修心理学,没什么背景,考上公务员后,分了这么一个冷门单位。看着她不断用心理暗示的法子,开脱自己,然后将一瓣瓣橘肉放入口中咀嚼,我心中不由得赞叹。看来混官场还真的需要强大的心志,不比我们这些修行者差多少。当然,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们对刘思丽的敬意,一分不减。
颠来倒去,又是一个多星期,我们终于确定了一份以板蓝根、茯苓和紫菀为主药的方子,配合驱疫神符,对治疗这种病症有很好的临床效果。这成果快速得出的第一功臣是金蚕蛊,第二便是刘思丽。根据这份方子,我们又会同相关实验室,研制出了用于大范围防治的喷雾式中药抑制剂。
董处长起初将信将疑,后来我们通过方子治好了两位数以上的病人。他大喜过望,立刻责成其他实验室做同层对比测试,如果成功,将进行大批量的推广和使用。
当然,那些已经变成白痴的人,因为脑神经受损过度,已经没救了。
我到专案组的第十三天,再次参加了案情通报会。会上,董处长通报目标已经确定在渝城下辖丰都境内的数个小村子里,专案组正准备组织队伍,对这些区域实行排查和确认。
第七章 途经包坳子
「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一场虫灾,是鬼面袍哥会头号蛊师曹砾的杰作。今年四月份,鬼面袍哥会伏击我部春季集训营的行动,这家伙没去,坐镇会中,实力并不弱。曹砾此人,善于隐忍,而且性格孤僻乖张,仇视社会,但在蛊毒研究上,却是天才,以至此次的虫灾,波及甚广……」
我听着侦察员介绍鬼面袍哥会的情况。西川蜀地,盆谷相连,自然不乏巫蛊之道。只是历朝历代,镇压了多次,甚至不惜剿灭几支蛊苗。鬼面袍哥会在西川袍哥文化中,属于比较怪异的一种,大部分都是亲戚故里,同乡连枝,以丰都(即鬼城「酆都」)为核心,往东西方向扩展,因为事涉鬼神,影响极大,最后三峡大坝修筑,水淹县城,断了其炼鬼养尸的根本,这才隐没了些。
鬼面袍哥会有四巨头,坐馆大哥统管全会,白纸扇负责出谋划策,大供奉负责武力传承,大蛊师则最为神秘,历来是控制成员、蛊惑人心的高手。
根据最新情报显示,鬼面袍哥会的坐馆大哥张大勇有从藏区潜回的迹象,而头号蛊师曹砾从来没有离开。
我根据十二法门,通过对刘思丽数十次实验鼓捣出来的方子,已经得到所有实验室的认可,正在紧张进行小范围的临床实验。一旦得到安全期确认,那么本次虫灾也将得到可行的防范。这是专案组最直接的成果,我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便是跟我闹翻的吴临一,也紧紧握住我的手,跟我说恭喜,还代表所有受益的人民群众,感谢我。
见到吴临一毫不作伪的激动模样,我的心头不由得一热:他应该就是老派人的作风,脑子里只有集体而无个人,故而才会对我那般模样,不觉得自己有错;而我这边出了成果,他又真诚为我高兴,并不因为难堪而介怀。
会上,董处长提到,如果对手是曹砾的话,这次行动小组一定要带上高明的蛊师,不然有可能全军覆没。
西南人才济济,但肯出来为国家做事的蛊师却并不多,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蛊苗向来就避世。至少我来到这里的十几天里,除了吴临一外,唯一知道的蛊师是,一个黄脸女人。董处长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到了吴临一身上,恭敬地说:「吴老,以您对曹砾的了解,这次行动的危险性,有多大 」
吴临一沉吟一番,说:「曹砾此人,乃彝族罗武的持青鸟者。彝家五蛊,他门门精通,以前我们局的徐景飞徐处长,是比我高明许多的蜥蜴蛊师,便是在水淹丰都一役中,死在他手里的。所以此次前往,其他方面的高手我们都有信心,但是曹砾,我一个人是顶不住的……」
董处长瞄上了我,小心翼翼地说道:「陆左,谈一谈你的看法 」
本次行动的目标,是鬼面袍哥会的头号人物和最神秘的蛊师,这样豪华的阵容,稍一闪失,就有伤亡。我本以为我过来,就是打一壶酱油,然后在指挥中心等待结果。没想到西南局能够抽调出来的蛊师不多,说话间,就让我撸起袖子,真枪真刀地冲上前线去了。真是让人有些发懵。
不过,当时的我却不由得心生好奇。因为在此之前,董处长已经公开了本次参与行动的成员,很多都听赵中华跟我提及过,是一等一的高手。学无止境,入了这行,虽然敬畏之心是有的,但倘若屈服于内心的恐惧,那么这辈子,都无法进步。本着学习的心情,我点头,说:「好,我服从组织安排。」
董处长大笑,说:「好,好,东南局来的同志,水平就是高。这样子,吴老、陆左、李媛你们都去,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本次会议主要就是确定行动小组的人员构成,最后决定:由西南局顶尖的高手,外号「天府红龙」的洪安中做领头人,以第二处精英为骨干的十六人行动小组,再加上我、吴临一、李媛三人。行动定于明日,人员即刻从各处出发,最后在丰都县城集合。
会议结束后,我返回宿舍,收拾东西。没一会儿,白露潭找过来,跟我握手,十分高兴地说又能跟我一起行动了,真开心。白露潭和黄鹏飞也参与本次行动,我并不意外,这是一次积累资历和政绩的绝佳机会,有心在仕途发展的人,都不会拒绝。
我们这次好好地聊了一番,说起同学的近况、明天的行动,我拉着白露潭的手,说:「哥哥我现在功力没恢复,到时候有情况,一定要罩着我才是。」
白露潭拍着胸口保证,说没问题,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往她身后闪就是了。这丫头胸口有料,拍起来波涛汹涌,让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见我有些失态,白露潭横我一眼,说:「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看人的眼光,都这么色啊 」我嘿嘿笑,倒是默认了——请原谅一个长期素着的男人,这是正常反应。
我们两个聊得热切,杂毛小道进来了三回,白露潭都没走,最后老萧实在是困得受不了,外面又天寒地冻,进来打了声招呼,说:「你们聊。」然后裹着被子就睡觉,白露潭这才告辞。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然后乘车赶往鄷都。
壮涪关之左位,控临江之上游,扼石柱之咽喉,亘垫江之屏障。作为鬼城,酆都鸿庐的发源地,它地形奇特,降水充沛,四季分明。一路萧瑟,道边经常见到印花纸钱,随风吹起,飘飘扬扬。我以前听人说过,西川、渝城这方地界,历史上非正常死亡、人为性屠杀太过厉害,所以有大量的孤魂野鬼遍地游走。这也导致了此处神鬼之事,冠于全国。前些天在市区还不觉得,出了城,走到这荒野地,就感觉有些阴风扑面。
十一月初的西川蜀地,风如刀子,阴冷湿滑,让人止不住地发抖。便是虎皮猫大人,也躲在车椅背后,盘起身子来打盹,猫冬。
我出任务,杂毛小道自然一同前往。专案组的领导也知道些缘由,多一个高手,也是欢喜的,所以没有为难我们。不过他昨天被白露潭吵得难受,蜷缩在车里,呼噜呼噜补觉。
到了移民新城,车子驶入一处僻静的大楼内。
特勤局和鬼面袍哥会长期斗争,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不能通知此处的常设机构,所有的行动都要秘密进行,而用来配合后续行动的武警部队,也需要从远处调来,怕打草惊蛇。
这栋大楼是移民新城建设的时候,特勤局通过代言人的手段盘下来的,一直放着,准备在清剿鬼面袍哥会时用。
下午,行动组和前沿指挥部从各地抽调的高手陆续来到。我很惊喜地看到了老朋友杨操。故人见面,好不欣喜,拉着手互诉离别之情。杨操这人性格开朗、不做作,我是极喜欢的。我俩的联系断断续续、一直都有。倒是胡文飞,性子阴沉,分别后,就没再联系过。
说起其他人,杨操告诉我,胡文飞高升了,没有过来;而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洪安中,其实就是洪安国洪老大的大哥。听他这么说,我特意瞧了一眼那个西南局的顶尖高手,其实就是个朴实农民的模样,须发皆黑,眼睛黯淡,但当我瞧过去时,他猛然扭头看来,眼里仿佛有一轮太阳,十分刺眼。我冲他笑,他点了点头,走过来与我握手,夸赞我前几日的功绩,说话间,倒也算是个和善的人。
行动小组在傍晚紧张布置了行动方案,目标所在的地方,总共有两个:一是五里牌村,一是狼崽窝村。我们分成两队行进,探查到目标后,立刻联络部队,然后集中突击,争取抓活的。如果实在困难,就当场击毙,不留后患。
为争取时间并掩人耳目,洪安中当天晚上就分了队,然后连夜出击。我们在晚上十点钟左右驱车出发,同行中认识的,有杂毛小道、杨操、白露潭和黄鹏飞,另外那个李媛,说过几次话,也算是熟人。
车队行进一段路程后,分成两路,各自行进,黑漆漆的冬夜里,黯淡无光,我和杂毛小道坐在车子的后座,看着窗外的树林,总感觉薄雾朦胧、鬼气森森,似乎有些异样。好几次,我定睛看,都仿佛看到隐约的人影,在路边行走。其实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我有些不安地问司机,说:「田师傅,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啊 」
师傅头也不回,伸手摸了一下吊着的黄色符箓,告诉我:「这里啊,大名没人晓得咯,乡巴子们都叫它叫包坳子。」
听到这个名字,我和杂毛小道不由得面面相觑,感觉到背后一片凉意。
第八章 迷失的农庄
「包坳子」,听着真没什么特色,还不如我们所要前往的那个叫做狼崽窝的小山村,让人记忆深刻。但是因为在鬼城里,我和杂毛小道记起在火车上道听途说的一个故事。当时的那个人告诉我们:「西川的鬼怪故事很多,最出名的,就是鬼城鄷都,一个叫做包坳子的地方。在那里,鬼打墙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不夸张地说,你要是出门没遇到,反而奇怪。」就是这么一个神秘的地方,计划行动时,竟然没人提起。我有些惊奇,仔细打量四周,发现道路两侧,就是些稀稀拉拉的树林子,车道蜿蜒,回回转坡,绕得头晕。
杨操坐在前面,他从后视镜看到我和杂毛小道身子绷得僵直,出言宽慰我们,说:「二位勿惊,到那村子还有十里地呢,不用紧张。再说,前面的车子里,还有胡文飞他们青城山的两个长老级人物,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容不得我们担忧。」
我笑了,杨操这个家伙,也是个滑头角色。
他说的青城二老,是一僧一道。僧人麻衣秃瓢,名曰秀云;道人披头散发、须白,名曰王正一。都是一把老骨头,年纪看不出,或许五十多,或许古稀。因为洪安中带人去五里牌,这两个便留在我们这队里镇场子,气势磅礴,让人瞅一眼,便觉难以匹敌,心中慌乱。
我们这车队,一行四车十七人,除了我、杂毛小道、杨操、白露潭、黄鹏飞、青城二老、李媛外,还有三人,都是进入门道的修行者。此外,还有四个退役军人做司机,两个当地特勤局的向导。就这实力,用来探路,实在是大动干戈,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一路上,杨操枕着手哼小曲,显得十分放松。不过对付鬼面袍哥会,谨慎为妙,当初不曾有人提出异议。
当然,如果对方人手不多,我们其实可以直接一拥而上;倘若对方实力让我们感觉棘手,没事,一个电话到指挥中心,几车全副武装的军人,不用一个小时,立马就到。
听到杨操口中的轻松,我和杂毛小道勉强放下心中的担忧,朝外面黑黢黢的路面看去。又行了十几分钟,我看到林子的尽头,有一弯小河,而道路两旁黑压压的树林子,也渐渐开阔了许多,让人心中,没了最开始的烦闷。
正当我精神一振时,突然听到前面一阵车喇叭声,还没反应过来,我们乘坐的车子猛地一刹车,大家伙纷纷朝前撞去。「咚」的一下,与前面靠背椅亲密接触,撞得我脑袋疼。
司机通过耳麦说了几句话,然后回过头来,跟我们说前面出现了车祸,最打头的那辆车,好像是撞飞了一个人。听到这话,我下意识地看了下手表,时间定格在夜间十一点半。这大晚上的,谁会在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赶路,而且还在车灯照耀下,撞到我们的车子
这是被碰瓷的节奏吗
我探出头去看,打头的那辆车坐着的是黄鹏飞、白露潭,两人正在下车寻摸,似乎在找那个被撞飞的人。我打开车门,想要出去,旁边伸出一只手,把我紧紧抓住。我回头,只见杂毛小道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张开嘴对口型说:有鬼。
我的脊梁骨一下子绷直,看向前方,只见天空没有一丝星光,像个反扣的大锅,周围大雾萦绕。奇怪的是,没有之前那嗖嗖的凉风,可视范围极差,以我被金蚕蛊改造过后的视力,捕捉十几米外的头车,都模糊得紧。
杂毛小道拿起红铜罗盘,施了个开经玄蕴咒,在天池上面画了个标准的圆弧,只见那指针滴溜溜地转,像是老虎机一般。过了十几秒,指针停住,他伸出手,沿着指针比划过去,眼睛一瞪,说:「小毒物,你看那边是什么 」
我还没看仔细,杂毛小道倒吸一口凉气,说:「是阴阳镜。糟糕,失策了。他们竟然在这么远的地方就有布置,看来我们这回要扑空了。」
我心中也是一跳。所谓阴阳镜,说得玄乎,其实在西南诸省很多乡下,寻常可见,就是门楣上面挂着的小圆镜子,上面淋一些鸡血,有保家安宅的意思。不过真正有道行的人将绘上符文的阴阳镜当监控器来用。行动队高手众多,这点小把戏我俩能看到,自然也有别人知晓。我听到隐约的佛号「阿弥陀佛」,突然天空炸响,雷声阵阵,其间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块玻璃镜子已然碎裂。
杂毛小道手中的红铜罗盘指针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说,走。
我们都下了车,朝前面走去。一堆人早已围成一团,我探头过去瞧,只见黄鹏飞蹲在地上,正在翻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巧有人拿大功率手电筒往这里照,我一看,竟然是身长一米的人形怪物,有手有脚,脑袋硕大,皮肤青白色,有青苔圆斑点,光洁赤裸,湿漉漉的,好像刚刚从水沟里爬出来。
黄鹏飞将这东西使劲儿一翻,白露潭吓得一声尖叫,我眯眼瞧了一眼,心底发凉。
这竟然是一个长相有八分似人的猩猩或猿猴,高眉深目,鼻尖粉红,耳廓略大,一副苦鬼模样。这东西浑身光溜溜的,没几根毛,脑门子全是血,特别是耳朵附近,流成了几束小河。
重点是,这血并非鲜红色,而是略带一些幽蓝。
黄鹏飞翻看完,站起来跟带队的王正一施礼,恭敬地说道:「王老,这东西死了。刚刚它突然从那边的水沟里冲出来,被撞飞后,还在勉强爬起,后来多亏了秀云大师一记佛门狮子吼,才将此物给震毙。」
黄鹏飞此人别看对我们嚣张跋扈,但是对长辈,却是一副名门子弟的大家风范,那被捧得舒服的秀云和尚摆摆手,说:「噫,小黄啊。我这可不是狮子吼,而是莲花讲经钟,乃弥勒尊佛兜率天讲经时,开场的佛音。倘若不是我这一震,我们此行的消息,说不得已经泄漏出去了。」这和尚喜好自夸,旁人顿时一阵如潮的马屁,拍得这一肚子板油的佛爷笑呵呵,如同弥勒。
杨操跑过去把那片碎成几块的镜子拿过来瞧,只见上面果然有用动物的血绘制如花体字的符文。王正一瞧见,拍手说:「好,如果没错的话,那个百里恶屠曹砾定然就在狼崽窝村。哈哈,我们可是比老洪幸运,要拔得头筹了。」
他说得自信,充分体现了西南局在各地区中,实力名列前茅的底蕴来。
王正一蹲在地上研究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跟我们说:「这是一种濒临灭绝的奇特生物,叫做无毛猿,半水栖动物,全世界存活的数量,估计不超过两位数,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里,果真是蹊跷。」他吩咐司机拿一个大号的塑料袋,将这东西给小心装好,准备带回去做科学研究。
黄鹏飞沾了一些血,有些痒,挠了挠腰,然后跑到附近的水沟去洗。
处理好这一切,我们继续上路,因为知道了敌人就在前方,这回速度快了许多。四辆车的发动机沉闷轰鸣,朝前方驶去。然而,我们高速行了差不多二十几分钟,竟然没见到任何村庄和房屋。如此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十里地早应该到了啊
几个司机在对讲机里商量了一阵,其中一个本地向导说:「是不是又碰到鬼打墙了啊 」大家一合计,不可能啊!咱们这伙人,都是混这碗饭的,要是有鬼打墙,谁都能知晓的。几个司机正头疼,突然看到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处农庄,门前有一串红色的灯笼,不是电灯,估计是一些油膏什么的,随风飘扬,在薄雾中,显得有些清冷。行得近一些,看到土围墙的农庄门口,正中挂着一块烂木匾,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举门还义」四个大字。
给我们开车的司机突然一个大甩弯,将车停在了马路牙子旁。
我们都愣住了,盯着司机看,只见这个军人出身的司机一脑门子汗,腮帮子直哆嗦,牙齿格格地响。我们都被他这表情给吓到了,问:「田师傅,怎么回事 」
田师傅转过头,眼睛都有些泛白,擦了一下鼻尖的汗水,说:「各位领导,我们估计有大麻烦了。」
第九章 姓孟的婆婆
田师傅舔着嘴唇,告诉我们:「这条路上根本就没有独门独户的院子,这个挂着红灯笼的农庄出现在此处,说明我们走岔路了,前方根本不是狼崽窝。」杨操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田师傅,表情轻松,说:「这里不是狼崽窝,是哪里 前面的车是怎么领路的,路都不会走。」
田师傅摘下联络用的耳麦,指着前后,说:「各位领导,你们看。这里哪儿还有什么前面的车 」本来我们还没在意,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串黑暗中幽亮的红灯笼上了,听田师傅这么一说,连忙前后四顾。这一看吓了一大跳——路上空荡荡的,哪还有其他三辆车 笔直的路上竟然只剩下我们的车子,孤零零地停在道路旁边。我回想了一下,所有的变化都是在田师傅刚才那个大转弯时发生的。剧烈的漂移让我们专注于自身的防护,忘了关注旁边的情况。
我虽然迷惑,但有明白人,杨操开过阴阳眼、天眼等瞳术,能够把握一些东西,探出半个身子,抓着田师傅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刚才大家都往前直走,你为什么要停在路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
田师傅紧紧攥着擦汗的纸巾,手心湿漉漉的,咽着口水说道:「老姚他们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厉害。我父亲是县里面的老司机,以前跟我说过,这一片区域里最著名的鬼打墙,就是这个。如果碰到灯笼高挂而不停下来,一直开下去,就会开到阴曹地府。果然,我这一转弯刹车,耳麦就没声没息了。」
我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紧张。
果然,这著名的鬼城附近,还真是龙潭虎穴,让人防不胜防。我们本来人员充沛,信心满满,有着必胜的把握。须臾之间,优势立马不见,人员被分割,只剩下了田师傅、杂毛小道、杨操和我。难怪邪灵教的酆都鸿庐会选在这里。
不愧经过大风大浪,杂毛小道并不惊慌,沉着地问田师傅,说:「那我们接下来,该干吗 」
田师傅说:「下车,到灯笼下面去。这条路是活的,停着不动,说不定就将我们引到阴曹地府了。那房子是阴阳边界,歇脚的,如果能在那里待到天明,我们就不会出事。」
「待到天明 」杨操下意识地反对说:「到了天亮,曹砾那些屌毛早就跑路了。」
田师傅手一摊,叹口气说:「领导,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去抓人,而是保住自家小命。听我父亲讲,他们当年就是遇到这种情况,在房子里安全待到天亮。而另一个同事,却把车里的油都用完了。最后大家发现他时,一股子醪糟味,人早就给吓死了。」
我们都犯起愁来,毕竟谁都没有遇到过这么蹊跷的事,不知道田师傅讲的是真是假。
不过鬼城之名,自古有之。
古人常言这鬼城乃集逮捕、羁押、庭审、判决、教化为一体的「阴曹地府」。白天看来,不过一处古木参天、寺庙林立的名胜古迹,相比别处,一般无二。不过入了这行后,我自然知道,很多传说的背后却有一些异常的地方,便想着这酆都,或许有一地界,与传说中的幽府相互联系重叠,故而常见到不同寻常之物,以为鬼。
然而,我们实在没有想到,就这么一次简单的侦查任务,便遇到这倒霉事情。
我们待在车里,头疼了一会。杂毛小道突然朝车后摸去,掏出正在呼呼大睡的肥母鸡,哈哈大笑,说:「这世间若说真有对那地界熟悉的家伙,非此君莫属。大人,大人,速速醒来,看看这里熟悉吗 」
被掐着脖子的虎皮猫大人一阵痛骂,好是一番折腾后,才讶异地说:「哎呀,这里看着,咋这么眼熟呢 」
我们连忙把事情经过讲与大人知晓,这肥母鸡眼睛滴溜溜地转,说:「走,下去瞧瞧。」
有了虎皮猫大人的肯定,我们便熄火,收拾随身物品,走下车来,瞧着那处农庄,只见门正对大路,屋后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大门敞开,似乎没什么人。
「砰——」田师傅把车门一关,脸色苍白地走到我们旁边。作为特殊部门的普通成员,他配有一把九二式手枪,揣在腰间,鼓鼓囊囊。然而这枪并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紧紧跟着我们,他脑门子上的汗又下来了。虎皮猫大人展翅往高空飞了一圈,然后返回我们前面,说:「这个地方很古怪,你们先进屋,大人我要四处逛一逛,再过来接应你们。」
说完,它便朝黑暗中飞去,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我们走到农庄门口,院子里是些散乱的农具和石桌石椅,正屋的房门虚掩,里面有暖黄色的灯光投出来,将门口衬出一片温暖的气氛。抬起头,看到院门上贴着一物,长三尺、宽二尺,以粗纸印成,上面印着「酆都天子发给路引」、「普天之下必备此引,方能到酆都地府转世升天」,上方印有阎罗王的图像,下方印有「酆都天子」、「酆都城隍」和「酆都县府」三个大印。
我眯着眼瞧,只见这路引之上,有一层青蒙的光华,显然附着法力道行。
杨操立于门前,抱拳朝里间朗声唱喏,说:「路边旅者,因迷途未返,不知去处,见这里有灯光,不知道老乡睡着了没有 若没有睡,还望收留则个。」杨操脸色肃静,朗声而为,不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竟然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白发苍苍,乡下老妇的寻常打扮,昏花的老眼瞧了我们四人一眼,拄着拐杖说:「贵客,进来嘛,喝口茶,等天明再走。」
还真有人住在这个阴森诡异的地方。老婆婆慈眉善目,含笑跟我们打招呼。大家纷纷拱手为礼,说:「老娘娘,叨扰了,叨扰了。」
我们几人进了屋子,只见里面的一应布置,就跟路边的苍蝇馆子一样,好些张八仙桌和条凳,东西南北的柱子上斜插着松油火把,将这房间映得透亮。我找了好一会儿,没见到电灯。我们在老婆婆的指引下落坐,她跟我们抱歉,说:「住在这山间野地里,做的是过路买卖,简陋了些;几位贵客口渴不,饿不饿,要不要弄一些吃的来 」
见她准备张罗,我们纷纷摆手,说:「老人家,借你的屋子歇歇脚,不必如此客气,你不要忙了。」
那老婆婆笑呵呵地说:「我们这小破庄子,本来就是吃饭打尖的地方,不嫌麻烦。你们这几个贵客要是什么都不吃,我这小本生意可就撑不下去了。」
杂毛小道有话要与我们讲,见老婆婆纠缠,于是拱手为礼,说:「有劳老娘娘了,拣些简单易熟的吃食和酒水,随便来点便是。」
那老婆婆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如菊花绽放。我们本以为她要返回灶间去弄,没想到她往房里高声喊道:「孩儿们,有客人来了,准备着……」
话音一落,里间屋便有几个年轻的女人答道:「好咧,婆婆,火已经备上了,稍等就来。」
我们面面相觑,越发感到怪异。
没过几分钟,从里面陆续走出三个女孩子,虽然穿着朴素,但皆如花似玉,仙女儿一般。三个女孩子把八碗八盏布置在桌子上,老婆婆介绍自己:姓孟,三个孙女各自名曰孟姜、孟庸与孟戈,自小没了娘,都是苦命的娃儿。
我看着桌子上的菜,有荤有素,大块的肉皮全鸡、青翠的菜叶,厨艺端地是好,香气扑鼻,恨不能立刻抓起筷子,挟上几口尝尝。倘若是平日,我们这些吃货早就胡吃海嚼上了,不过在这诡异的场景里,却都冒出一身冷汗,连连推托。
见我们不爽利,老婆婆笑了,说:「想来客人们不饿,那么就来碗汤吧,我们这里的汤,远近闻名,甘、苦、辛、酸、咸,五味皆有,如同人生。」
她一说,最小的女孩儿孟戈转身去灶房,端来四碗汤,摆在我们面前。
我低头看,这碗是粗瓷的,黑褐色,汤水混浊,呈奶白状,像熬过的椰奶鸡汤,闻着似乎还有中药的甘苦。我用勺子搅动,老婆婆冲我笑,露出没有牙齿的嘴巴,说:「客人,喝一喝,熬了一整天,香着呢!咦……」她看向了田师傅,说:「客人,你怎么抖成这个样子 」
她这一回头,迎面就被一个碗,连汤带水给拍上。杂毛小道拍案而起,口中怒骂道:「直娘贼,还装上瘾了!」
老婆婆仰头朝后倒去,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流出一大摊的血。
第十章 疯狂的猴子
我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见杂毛小道一动手,立刻都推开凳子,跳了开来,紧张对峙。
然而那个老婆婆摔在地上后,并没有如我们预想的一样,身形一摆,幻化出无数黑雾青光,或消失得无踪影。她竟然捂着流血的脑袋,「哎哟哎哟」地痛苦呻吟起来。我伸头一看,老婆婆一张老脸上面,尽是血污,让人感觉十分可怜,愧疚从我心头涌出,不知所措。
见这情形,一个女孩儿立刻哭喊着拦在我们前面,另外两个则蹲下来,喊着:「婆婆,婆婆……你怎么了,婆婆 」
梨花带雨的萌妹子如此凄惨地哭叫,让人好生心酸。
挡在我们前面的女孩儿,是老大孟姜,她眼圈通红,抽抽搭搭地用手指着杂毛小道质问说:「你干什么呢 」
老二孟庸从衣袋掏出鱼骨粉,哆哆嗦嗦地给自家婆婆上药,压住流血的地方。
三个弱女子,一个老婆子,她们不但没有如我们预料般反抗,反而像几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地看着我们,好像哥几个儿就是劫道的蟊贼。
这番情景,让如临大敌的我们,脸上颇有些挂不住,火辣辣的。
不过杂毛小道却哂然一笑,不慌不忙地指着桌子上剩余的三碗茶汤,说:「离落孟婆汤,这玩意儿对常人无毒无害,吃了也就是南柯一梦。但若行气养体的修行者喝了,便是五脏俱焚,焦火虚旺而死……好个孟婆婆,竟然想使攻心之法,利用我们的道德观念,迷惑我们的意志,让我们内疚,斗志消散——何等下作!不过,你当我没看过《西游记》,不知道三打白骨精吗 」
说着话,他的手往桌面上,使劲儿一拍。杯杯碟碟立刻炸窝儿,全部蹦跳起来,汤食洒满桌面。与此同时,一张驱疫神符出现在他的指尖,中指和食指一番搓动,立刻火苗蹿起,青烟缭绕。刹那,便将桌子笼罩大半。
杨操双手一探,两根刻满符文、精工雕琢的骨头棒子出现在他手上,横于胸前。他的口中突然舌绽春雷,大声喝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邪魔外道,给我破!」骨头棒子由里到外,顿时绽放出一大片碧油油的光芒,朝笼罩在桌上的青烟吹去。阵风刮过,桌上的幻术顿时破除,杯盏之间,哪还有什么鸡鸭鱼肉,全都是些翻滚游动的节肢爬虫,五彩斑斓、花花绿绿,恶心到了极点;那些油淋小白菜,此时一看,都是些野草梗子;汤汤水水散发出逼人的恶臭,让人作呕。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三碗奶白色的离落孟婆汤,依旧散发出诱人的中药香味,夹杂在恶臭之中,十分突出。
四人被我们揭穿,怪叫一声,一拍地,顿时黄沙弥漫,人朝房中退去。我早有着准备,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一捞,抓住前面「孟姜」的一件衣袖,刷的一下,扯脱一大块碎布。同时,一股蓬勃的气劲袭来,海浪一般打到我身上。
我血气不稳,往后退一步。杂毛小道和杨操风一般地朝屋里扑去。我站稳身形,换了两口气,然后朝里间跑去。灶房空空,后门敞开,众人早已穿房而过。紧追过去,我见杂毛小道和杨操站在屋后小河的岸边,看着满是涟漪的河水,没有动静。田师傅不敢一个人待在那诡异的地方,紧跟着跑出来,口干舌燥,问:「那些人跑了吗 怎么不追 」
杨操踢了一块石头入河,那石头入水即沉,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泛起的河水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满是腥味。那水也不是水,像是无数蠕虫在爬行翻滚,密密麻麻,尤为恐怖。看到这情景,田师傅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是倒吸凉气。
我们四人,就杨操修过瞳术。杂毛小道将雷击桃木剑持在胸前,回头问杨操,说:「老杨,依你的目力,这四个装作孟婆和孟家三鬼女的家伙,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精怪妖孽 」
杨操咽着口水,说:「我也不知晓。我们在鬼打墙中,整个空间的法则都变幻不定,人和鬼的界限模糊不清,瞧不出个究竟。便是那满桌佳肴,若不是萧道长你的符箓燃烟,我也被蒙在鼓里。此行凶险,非是对手厉害,而是法阵依托地势。不知道秀云大师和王天师,能否突破迷雾,过来救我们。」
杂毛小道四处一打量,说:「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条河太邪门,似乎是按照佛家地狱中的血腥奈河布置。我们回去,不然恐有血光。」
我们均点头,返身回了屋内,搜查房子。里面的布置,是寻常的农家模样,灶房里冷冰冰。门边有个小炉子,上面一个药罐子,掀开来,有好多种复杂的草药和虫子,想来是在熬制那离落孟婆汤。
又翻了几间屋子,里面床榻被子,一应俱全,看着像是住人的地方。搜查了十余分钟,我们返回厅堂。我正想说话,胸口一痒,肥虫子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然后朝桌上的一堆腌臜飞去。若是往日,我定然瞧不得这让人作呕的场面。不过自从肥虫子苏醒,我有些惯着这小东西,既然喜欢,便由它去。桌上的节肢爬虫,数量几十条,有的已经爬到了地上,遍地都是,够它一顿消夜了。
我们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幻阵,这里面真真假假,让人无从辨识。杂毛小道掏出红铜罗盘,开始推演生门;杨操则围着屋子四处转,试图找出阵的奥秘,也好早日与其他人会合。
我掏出手机,信号已经打叉,跑去车里找对讲机,一片忙音。情况有些复杂。田师傅找到我,把左手腕给我看,说:「我们在这里待了半个多小时了,这表竟然一点儿没走,是我的手表坏了吗 」我瞅了一眼,时间定格在晚上十二点,抬起手看了下自己的手表,一样,又看手机上面的时间,一般无二。
时间……竟然停住了
如此说来,我们打算在这里待到天亮的最稳妥方案,不就完全失败了吗
我们俩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就听到房后杨操的叫喊。我精神一振,抽出震镜就冲进堂屋,穿过灶房,朝后面跑去。刚一跑出灶房,便见黑黢黢的河水里,黑影憧憧。杨操在敲击他手中的鼓棒,声如战鼓,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我定睛一看,只见那十几个黑影,竟是我们在来的路上撞死的无毛水猴子,叫唤着,露出一口獠牙,朝杨操扑去。那畜生凶猛,身手敏捷机动,片刻间,杨操便被数头水猴子给团团围住。
这猴子厉害,杨操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他手上的一双骨棒上有绿油油的寸芒,水猴子挨一骨棒子,哎哟哟地叫唤,往后跌去。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几十双 岸上的水猴子已有二十几个了,河里还陆续往上冒,硬拼自然不行。在杨操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一把油化处理、布满符文的雷击桃木剑,出现在杨操眼前,剑走游龙,刷刷几下,将那些水猴子给一一逼退。
这一番暴起后,便是战略性转移。
杂毛小道和杨操都久经战阵,懂得进退,当下顾不得前方汹涌扑来的水猴子,且战且退。两人一退入灶房,我便将木门使劲关上,拉来旁边一个齐肩高的水缸,堵住。杂毛小道一冲进来,立马叫喝,说:「把所有的门窗都关紧。不然蚁多咬死象,我们可不敢冒险。」
前屋的田师傅听到这消息,立刻把大门合拢,我们各自跑入一个房间,将对外的窗子关紧。我听到门窗外擂鼓一样的响声,觉得不可思议,这些水猴子竟然能从那恐怖的河中爬起来
这时,堂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枪声。我冲到屋中,瞧见不知哪儿冲进来一头水猴子,正朝田师傅袭击。田师傅军人出身,自然不会害怕,抬手便是两枪,将这东西击毙。然而,从另一个房间赶来的杂毛小道大叫不好。只见趴在地上的水猴子,浑身皮肤一阵诡异蠕动,有黑色火焰生成,接着一声巨响,化作漫天血肉,朝四周散去。
第十一章 搏命一波流
田师傅作为被特勤局调过来给我们当司机的退役军人,自然也知道鬼神之事,见的东西多了。当湿淋淋的水猴子冲入堂屋,他不慌不忙,抽枪射击,精准击毙。没想到这狗东西死就死吧,却点燃腑脏中的幽火,将自身骨血化为漫天的利器,作最后一击、拼死一搏。
逃是逃不了了,田师傅能做的只是闪身蹲到饭桌后,尽量蜷起身子。
我刚刚探出头,便见一大篷带着黑火的血肉,朝我扑来。我下意识地往门里躲闪,血肉重重砸在地上,出现一个个小坑,然后幽幽燃烧。这才想起堂屋中的田师傅,他哪能够抗住这阴火 于是硬着头皮,探出头,准备前去支援。
堂屋里,遍地都是幽幽燃烧的阴火和让人鼻头发腻的血腥。有好多黑红色的脏器,把天花板和墙上涂得满满都是,那些桌椅板凳,全部东倒西歪,被爆炸的冲击波弄得破烂不堪。整个房子摇摇欲坠,显示出这「人肉炸弹」的威力十分恐怖。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田师傅躲藏的那张桌子,却完好无损,不伤分毫。
不只那桌子,甚至周围两米内,都是一片整洁。
田师傅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举着手枪,打量四周,眉心处全是汗。他也不明白,看着从各个房间小心翼翼走出来的我们,一脸茫然。我避开地上的阴火,深吸一口气,终于在「炁之场域」中感受到一股汹涌磅礴的气息,笼罩着田师傅。
我走上前,从桌底揪出了还在胡吃海嚼的肥虫子。就是这个家伙,让田师傅在刚才的水猴子自爆中,保住了一条命。被我揪出来后,肥虫子摇头晃脑,十分得意,啾啾地叫唤,似乎想要我夸一夸它。
这时,我胸口一动,光芒闪耀,小妖和朵朵从槐木牌中出来,见到这一切,梳着利落马尾辫的小妖不顾旁边诧异的田师傅和杨操,指着我鼻尖数落:「看看你这个不省心的,招怪的功夫,上溯一千四百年,也就唐僧哥哥能跟你比,看看这又勾来个啥玩意儿——咦,这,是奈河冥猿吗 这种灵界的小杂鱼,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
她转头瞧向了杨操,说:「傻大个儿,借问一下,我们现在是在哪个地界啊 」
杨操没见过小妖,但是瞧到朵朵,知道这小狐媚子应该跟朵朵差不多的身份,又见我被数落得不敢说话,便小心翼翼地回答说:「这里啊,是鬼城酆都。」——「我勒个去!」小妖顿时暴跳起来,冲过来拧着我的衣领,说:「陆左,这地界你都敢来 你知不知道,鬼城的空间十分不稳定,很容易跟其他界面重叠,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你这个傻大胆儿……」
她叨叨咕咕地对我一通臭骂,突然门口传来一阵轰隆,那些水猴子将木板擂得震天响。
这番吵闹,立刻惹得小娘不开心了,冲着外面一通喝骂,大叫「滚」。她的声音似乎有种诡异的魔力,外面的声音居然渐渐减弱。杨操看得心中忐忑,不由得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小妖回过头,环顾四周,然后问:「臭屁猫那肥厮呢 」
杂毛小道一到堂屋,就绕木桌布阵画符,他用的是精选湘西朱砂,还有用糯米汁和公鸡血混合的液体,没一会儿,就画出了个大概,听到小妖问起,抬头指天,说:「那家伙,去找这大阵的源头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救兵。不过也不要太指望,打铁还要自身硬。小妖,你认得这水猴子 」
小妖飞于空中,指着角落的猴头,说:「自然认得。这些奈河冥猿,跟矮骡子一样,能够在灵界与边境处自由穿行。不过现在少了,基本绝迹。它倒不厉害,但恶心。它们以奈河中的毒虫鬼灵为食,肚子里尽是阴火,只要沾到皮肤上,就能够引发骨骼里的磷灰,自动燃烧。很多无火自燃的案例,都是它们犯下的。」
小妖讲得虚幻,我自然不会全信,但是对这东西的习性,倒是知晓了个大概。
她不知怎么回事,生来博学。之前是枭阳,此刻是奈河冥猿,她竟然都知道,是个百事通。杨操也不闲着,掏出几个洁白如玉的骨碗,倒上几滴青白色的液体,放于四周,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准备请灵上身。我们在屋内待不过五分钟,撞击门窗的动静越发大了。再过一会儿,我们头顶上的瓦片哗啦哗啦响。奈河冥猿竟然聪明地攀上了屋顶,将瓦给揭了。
眼见房子即将不保,小妖朵朵飞到我身旁一米处,大声告诫各人,说:「大家小心,这些家伙十分珍惜性命,轻易不会自爆。不过一旦受了重伤,便会废物利用。它们自爆需要一定时间集中精力。打头,一击致命。气布于身,也可以防止被阴火点燃……」
小妖话儿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头顶一阵乱响,一大片黑瓦被大力掀开,露出了黑蒙蒙的天空。凉风灌涌进来。
我们往中间挤,相互依靠。房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十数头黑影由上而下,或落在房梁上,或站在地面桌子前,佝偻着身子,怒目圆瞪,直勾勾地瞧着我们。这些猴子浑身青白色,眼睛像玻璃球一样凸出,黑红的舌头伸出了嘴巴,指尖锋利,又黑又寒。
杂毛小道和杨操,一剑、一对骨棒,将跌落到我们头顶上的瓦片给一一挑飞。突然,头顶一黑,一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朝我们压来。
这东西来势汹汹,我们都往旁躲闪,退了两步,感觉地皮一阵颤抖,咚的一下,便见到一头比同伴要大上一倍的肥硕冥猿,落在了我们刚刚站脚的地方。这货高有一米八,浑身肥肉颤抖,有浓黑的雾色环绕,因为没有毛发,显得更加恐怖,铜铃般大的眼珠子直瞪,然后仰头一嚎,地下的、房梁上的、桌子前的,一齐朝着我们扑来。
我们早有防备,或持剑,或持棒。而我则双手一热一冷,朝飞扑而来的猴子,瞅准空隙,就是一拍。除此之外,空中的两个朵朵也厉害得很。朵朵双手一环绕,顿时有黑色的轻烟、绿色的氤氲,朝四处散去,然后上升,将躲在房梁阴影处的阴毒货色给揪出来,好是一通教训;而小妖这小狐媚子卷起袖子,就朝着前头那个最强壮的奈河冥猿冲去,准备擒贼先擒王。
战况一启,便顾不得其他。一阵腥风扑面,我伸手捉住一头奈河冥猿的脖子,双手一分,想要让其脑袋搬家。奈何这东西的脖子坚韧得很,只是吱吱叫,爪子胡乱挥舞,朝我胳膊抓来。害怕它自爆,我口中高呼一声「镖」,手心劲气一吐,攻入脑髓,然后将其朝屋顶掷去。然而,这时田师傅被一头冥猿一把抓住了左胳膊,尖叫起来,右手举枪,朝对面奈河冥猴当头射去。
「砰——」
一声枪响,将水猴子一枪弄死,天灵盖都掀开了,露出白花花的脑浆。然而那猴子的眼睛却骤然明暗,一股幽火自心腹产生,然后迅速朝着四周蔓延。一秒后,这头冥猿便骤然膨胀,并且发出巨大的声响,将一身血肉引爆开来。这才开始交锋,就踩到了地雷。我们不得不齐步后退。那家伙身上的骨头和血肉,以最大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炸去,便是它的同类都纷纷闪避——尽管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一大片暗金色的光芒将我们笼罩,那些血肉一遇上这光芒,速度立刻被降到最小,失去杀伤力。不过即便如此,我们身上依然尽是鲜血。
有了肥虫子的屏蔽,所有人如同打了鸡血,一分钟之内,又杀了六头奈河冥猿。正在这时,我们头顶一阵响动,屋子的大梁松动了,房子有倒塌的危险。杂毛小道一剑领先,带我们冲出了前门,走在最后的我刚刚出了门口,眼前的景物一阵晃动,房子塌了。站在院子里,往回望,我不由得凉气顿生。倒塌的房子后,小河边,竟然有上百头奈河冥猿,奋不顾身地朝着我们冲来。那头巨大的奈河冥猿从废墟中缓缓爬出,双手朝天,一阵疾呼。那些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猴子面目狰狞,眼看就要加入战场。
突然,一把木剑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杂毛小道回头朝着我大喊:「将朵朵收回体内。」话说完,他便踏着罡步,剑尖指着北斗星的方向:「三清祖师在上,三茅师祖返世,神剑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赦!」
第十二章 翻脸的节奏
倒塌的屋子里,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聚集,并朝上面蔓延开来。我知道那是刚才杂毛小道在桌子上布置的引阵符文,与符语口咒的共鸣沟通,相互呼应。
领头的奈河冥猿显然也感到了这股力量,恐惧极了。它转身朝瓦砾中翻去,试图将法阵破坏。然而这时,碎瓦石土里突然窜出青白色的触角,将这家伙给紧紧缠住,不让它动弹。这边,杨操正在紧张念咒。
其他家伙似乎也感到了这莫大压力,往河边退却。也有穷凶极恶的,面露凶光,朝着我们扑来。它们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正中心的黑色幽火,准备释放。
奈河冥猿爆炸后的骨血,就像石油,附着力很强,而且火焰幽幽,能够将人体内的磷质游离出来。人在一米处,便觉得浑身酸软、口干舌燥。倘若让这十几头水猴子一齐自爆,只怕是肥虫子,也顾不了我们所有人。所幸杂毛小道这时,已经念好了引雷的咒语。
我们伸长脖子,翘首以待。
然而,「赦」字如春雷绽放后,只有空间回荡,余音袅袅,却没有一丝雷电风雨欲来的迹象。小妖在屋塌之后,便放弃了那个巨胖冥猴,转而将围堵上来的家伙,给揍得翻倒在地。见到这乌龙,不由得出声提醒,说:「萧大哥,这地界可不是你们那儿,哪来的风雷雨电 你这般法阵,引不了雷的。」
「是吗 」杂毛小道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他横剑胸前,将舌头一咬,顿时吐出一大口血,喷在桃木剑顶端。
心头精血一喷在剑上,本来朴实无华的木剑顿时就变得明亮起来,仿佛里面有火在燃烧,继而转化成亮晶晶的一柄通红光剑。他抖了一个复杂的剑花,朝着前方连刺了七剑。这七剑应对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连接起来,如同一个隐约的勺子,有黄白色的圆形亮光,当空悬浮。
杂毛小道有大半年没有动过手,此时有些张狂,身子挺立,剑指南天,高声祈祷曰:「开阳重宝,故置辅翼,易斗中曰北斗,七元解厄星君,助我降妖除魔,赐我雷电交加……」
话音一落,瓦砾之下的法阵突然一阵轰鸣,黄光大现,而杂毛小道右手上的雷击桃木剑,则越发明亮,仿佛天地间的亮光,都聚集于此。我的泪水狂涌而出,不敢用正眼去瞧。当他祈祷至最后一句,天边突然传来了一声雷鸣,轰隆隆,隐隐约约,由远及近,神妙莫测。接着从桃木剑中,射出一道电光,传于我们的头顶星空。在那里,有一团乌云环绕。这速度,肉眼难以找寻。
小妖朵朵失声惊呼:「怎么可能 」话音一落,法阵、木剑以及头顶的乌云,形成了一个联系。电光火石之间,一大篷金色的叉形闪电,从云中铺天盖地砸落下来,瑰丽而壮观,有着让人震撼的美丽。
在闪电产生的瞬间,小妖和肥虫子吃不住劲,全部朝我飞来,而地上属性为阴的奈河冥猿,全都变成了人型避雷针,无一例外,皆被雷电光顾,几十万伏的高压,至阳至烈的雷电将其阴秽瞬间瓦解。杂毛小道剑尖前指,所指之处,雷电聚集。有狂暴的劲风拂面,他长长的头发被吹起,露出坚毅而果决的侧脸。
轰隆隆,轰隆隆……天地之间,充斥起连绵不绝的炸雷,让人头皮发麻,恐惧莫名。
如此自然之威,让人恨不得跪倒,以示崇拜。修道修道,修的便是这自然之道,我们震得呆住了,耳朵几乎聋掉,视线之内,尽是金黄色的雷电,闪亮耀眼,纠连成网,一波消逝,一波复起,毫无断绝。
那些奈何冥猿在十息之内,早已被雷劈得灰飞烟灭,而电网却不曾消失,瑰丽依然。空气中尽是游离的正电子,皮肤上面的汗毛都翘起来,麻酥酥的。我看得恐惧,生怕那闪电劈到自己,大声朝着杂毛小道喊:「够了,咱们歇一歇,何必浪费这么些功夫,好看呀 」
听到了我的喊声,杂毛小道转过头来,一脸的热泪,他竟然哭了。接着他说出了让我们恐惧的话语:「小毒物,这地方太诡异了,雷电引出,根本就不受我的控制——我停不下来了,怎么办 」
怎么办 这是管杀不管埋的节奏吗
我们听到杂毛小道惶恐的语气,才知道他并没有开玩笑,顿时一阵无语。
电闪雷鸣,我们一阵心慌,杂毛小道尽力把垂落下来的电光,往河边引。金黄色的雷电击打在血红的河面上,顿时有蓝色的波光朝四周蔓延。无数手脚在河面上漂浮,状况十分凄惨。电光持续,天地变色,一切如同破碎的玻璃。
持续的亮光之中,突然传出一句凄厉的尖叫:「你们……好狠啊!会遭报应的……」
「会遭报应的……」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飘荡而来,让人神志一片混浊,恍恍惚惚、摇摇晃晃、天旋地转。炫目的白光将我们的视网膜,刺激得一片白茫茫,我赶紧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那雷声渐远,仿若天边,四周开始幽静下来,似乎有虫儿在草丛中鸣叫。
一切恢复如常,没有了绚丽的雷电,没有让人毛发飘起的正电离子,更没有轰鸣的雷声。我睁开了眼睛,入目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适应了,借着星光,发现我们面前的农庄,早已消失不见,唯有一片郁郁葱葱的草丛。而我们的车子,就在身后七八米处。
其余三人皆睁开了眼,杂毛小道深深吸了一口夜里的冷风,犹豫地说:「回来了吗 」
我们都不确定。杨操似乎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走进草丛十好几米,然后回过头来,招呼我们过去。我跟过去,发现草丛深处,有一座圆形坟冢,青石碑立,螭首龟趺,上书显祖妣白孟氏大人之墓,周边还有些印花纸钱,很新。坟冢后面,有一株有年头的老槐树。
我绕过坟冢,抬头看,只见老槐树上吊着三个纸人儿娃娃,瞧那打扮,正是我们之前所见的三个美丽女子。
杂毛小道从怀里取出一把月牙形状的小刀,走上前,在老槐树上划了几刀,横二竖三,然后把皮剥下,用手电筒照。我凑上去看,树皮之下,竟流出血一样的树汁来。杂毛小道将小刀擦净收起,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这树成精了,不过被我勾连的天雷击溃了神志。小毒物,你不是没有趁手的剑吗 这成精的槐木,可以制成鬼剑,你要不要 要的话,我们返程,砍了它……」
我大喜过望,连忙点头,说:「要的,自然是要的。」
我观察这槐树,并没有见到雷劈的痕迹,不知道鬼打墙幻境里的雷网到底是真是假。正想问那鬼剑的用处,突然从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田师傅见到,高兴地跟我们说:「这是老姚的车,第一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第一辆
我们都往后瞧,只见来的,有且只有一辆,其他两辆却没有见着。杨操脸色严肃,说:「有些不对劲啊。那车子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难道这鬼打墙,还没结束 」我们都不由得戒备起来,田师傅却欣喜地,冲回到路面上,朝疾驶而来的车辆扬着双手,大声地招呼着。
我看见车灯闪耀,车速并没有半分减缓,不由得大声喊:「田师傅,快跑……」
田师傅不知道是听到了我的示警,还是感觉到车子来意不善,反应过来,扭身朝旁边跑去。然而,哪还来得及,黑色越野车保持车速,在我们眼皮底下,朝田师傅猛力撞去。田师傅见来不及闪避,扭过身,用屁股迎上了车头。越野车猛地一顿,田师傅像断线的风筝,歪歪斜斜地朝草丛摔去。
我们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大跳,攥紧拳头,准备冲上去,将车子里的家伙给揪下来。刚刚冲出两步,车门推开,司机老姚向前一滚,然后蹲地,举枪朝这边射来。人自然不能跟子弹比硬,我们都伏到坟冢后隐蔽,只见车子后门被推开,黄鹏飞提着七星剑冲了出来:「你们这些猴子,今天死定了!」
我心中剧震,黄鹏飞这小子,是准备在这里伏击我们,一报仇怨吗
第十三章 坟冢的异动
姚师傅的枪法很好,伏在坟冢后的我刚一冒头,子弹就咬了过来,嗖嗖嗖,打在坟冢前方土壤上,砸起许多泥土和草汁,洒我们一头。
我这个人有时胆大,肥得很,有时候又怕死,伏在坟冢后,不敢抬头。
不过我这里埋着头,小妖却不惧那家伙,她从我的胸口溜了出来,怒喝一声:「好胆,敢欺负我家陆左,看小娘不把你的鸡爪子给扯下来……」她身形一晃,变得淡如影子,然后绕过坟冢,从侧翼迂回过去。
我把脸紧紧贴在了地上,突然闻到一股很腥很潮的味道,像发了霉的枯木。
几秒钟后,枪声骤停,而脚步声却已近在眼前。我身边的杂毛小道第一个跳起来,他的右手一直保持高频震动,我刚刚躬身而起,便听到一声沉闷的对撞声。
「砰——」这两个师出同门的高明剑客,在第一时间交上了手。
一把红铜掺金七星剑,一把雷击桃木剑,不同材质,一样剑法路子,刷刷刷,空气中只剩下剑刃劈过空中绽放出来的利落响声。
我终于站起身,一条美腿朝着我的胸口急踹而来。这高开叉的脚踢,配合着一声娇喝,陡然间,竟然有几分鬼脚七的骇人气势。我用手一挡,便见白露潭在我面前,一路强攻,朝着我下身要害处,频频出招。这时,我才感觉出奇怪。黄鹏飞朝我们下黑手,我一点儿也不奇怪,双方的仇怨是由来已久的。但是小白,我绝不会相信。不用什么理由,光是在怒江崇山峻岭中,并肩作战,过命的交情,她怎么可能对我下手 片刻间,我和小白交了几次手。旁边的杨操也被一个叫做石超的西南高手给缠住,攻势凶猛,连绵不绝,不留半分情面。
远处,汽车旁,我看到小妖朵朵正在跟开枪的司机老姚,以及另外一个本地特勤局的向导交锋。这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战斗,所以小妖朵朵过去,就只是缴枪而已。
白露潭的腿法很厉害,而且招招攻人要害。不过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几记猛招之后,气就有些喘不匀了,小脸儿艳红,像苹果红扑扑,十分诱人。
又过了几招,杨操的一双骨头棒子将石超打得耳朵嗡嗡。杂毛小道则用雷罚刺中了黄鹏飞好几次,要不是碍于茅山话事人杨知修的面子他未吐劲,此刻的黄鹏飞早已跪在当场了。
三人攻势一颓,渐露败象,立刻往后紧退,收缩防线。白露潭朝黄鹏飞低声说:「黄组长,这些猴子太厉害了,我们怎么办 」
黄鹏飞脸色阴晴不定,七星剑反握,小心翼翼地瞧着杂毛小道,说:「小心了,这个地方有大阵。这些家伙,应该是阵中的守护生灵。我的对手,对茅山宗的道家剑法,了如指掌,竟然比我还厉害几分。淡定、淡定,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上次回了一趟茅山,找我舅舅讨了不少宝贝……」
石超朝白露潭靠了靠,说:「小白,勿怕,哥子来保护你。」
听到这三人的对话,我、杂毛小道和杨操都不由得愣住了。敢情这三位冲过来,连人都分不清,就这么疯狂撕咬起来。对面三人在对话,我们也开起小会,杂毛小道说:「这三个傻瓜是得了癔症,还是跟道爷在演戏呢 」
他舌头咬破,说话便有些含糊,不过我们能够意会。
杨操的一对骨头棒子舞得呼呼有声,将三人的去路给截住,说:「看情况,好像是鬼打墙,被蒙上了眼。这里的鬼打墙还真厉害啊,一堆老江湖都吃了亏 相逢对面不相识,要不是老子开天眼,我都不能肯定,他们到底是不是幻觉呢……」
听杨操的话,我也迷惑了:「这三人是假的 」
杨操摇头,说:「真的,不过心神被什么东西给摄住了,意识混乱,被迫害妄想症,把咱们当成奈河冥猴了。」
我急了,我虽然讨厌黄鹏飞,但还不至于以命相搏;再说了,弄死这傻瓜,他舅舅那里怎么交代 这事儿,莫说我们,便是大师兄,只怕也不好对付。至于小白和石超,更没有冲突的必要。特别是小白,我们这一期集训营里,合得来的就那么几个人,哪能这般对杀
杨操手一摊,说:「这几个家伙又没人开天眼,怎么办 」
杂毛小道望着前面三个神情紧张的男女,笑了,口中低喝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定慧青石花,上生神永安!破……」又急又快的经文出口,黄鹏飞三人脸上的戾气,顿时消散了许多。
杂毛小道点头,说:「果然有效。小毒物,真正的杀手锏,其实一直在你手上。」
我们两个心意相通,杂毛小道的「破地狱咒」一念出口,我便拿出了震镜。好久没用这家伙了,里面的人妻镜灵傲娇了不少,意念之间,好是一番沟通,才勉强答应。我举起手中的驱邪开光铜镜,对着面前三人,口呼:「无量天尊!」兜头照下。黄鹏飞等人本来是一边警戒,一边后撤,但看到这一束蓝光,以为是什么大招,顿时一张符文燃起,无数飓风出来。
诸位或许知道,这震镜克制的皆为阴神野鬼或天生有黑暗妖邪的家伙,正常人不受任何影响。早在此镜功成之时,我已经在狗儿身上试过了,当时的我被狗追了大半条街……
他们虽然为人,但是精神受魔障所制,这束蓝光,其实就是给他们的神魂洗了一个澡。当头一盆「凉水」泼下,正在忙着燃符的黄鹏飞一个激灵,眼皮子抬起来,不由得大惊失色,迟疑地叫道:「怎么是你 这不是幻觉吧 」杂毛小道冷哼一声,懒得跟这个便宜师侄儿多讲半句,而是走向刚才田师傅跌落的草丛。
我看着面前三个惊诧的同事,说:「你们刚才到底遇到了什么 怎么一见,就像疯了一样攻击我们 」
白露潭知道出了乌龙,脸憋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说:「刚才碰到了很奇怪的事,有漫山遍野的无毛猿追来。一路逃窜到了这里,看到几个落单的,就准备下手带回去做标本……」
这时,杂毛小道抱着田师傅过来,平摊在我们面前,我看着口中咕嘟咕嘟冒血的田师傅,心中焦急,问:「情况怎么样 」
杂毛小道说:「断了好几根骨头,脏器受损,你赶紧给他疏通一下,止止血,不然就真有生命危险了。」
我唤出金蚕蛊,进入田师傅体内,然后和杂毛小道将其抬到那车子处。小妖已经把司机老姚和向导制住,我驱动震镜,给两人洗礼。神志恢复后,看着陷入昏迷的田师傅,老姚追悔莫及,恨不得捡起地上的枪,将自己给崩了。
我们拦住他,好是一阵劝说:鬼雾迷眼,这事情没办法,便是田师傅被撞死了,也只能怨恐怖的恶灵大阵。
石超和杨操两人慢腾腾地走过来,黄鹏飞则略微有些尴尬,正跟白露潭在槐树下争论着什么。我心中惦记杂毛小道跟我说起的鬼剑。天底下的道理是共通的,这成精的槐树,倘若做剑,最精华的树芯绝对不能分作两半,我怕黄鹏飞打我老槐树的主意,便远远地警告两人,说:「那棵槐树,我做了记号,是我的。你们可别动心了。」
我不说还好,一说两个人不吵了,围着槐树看,不时还发出赞叹的啧啧声来。
虽然有肥虫子在田师傅体内吊命,但还是要外服内用一些药物,方能够最大限度地将他救好。杂毛小道略懂一些道家医术,于是一阵忙碌。听到我这般急切想据为己有,不由得笑了,抬头朝槐树望去,脸色突然一变,大叫:「不好,那里有问题。」
听到杂毛小道的叫声,慢腾腾走来的杨操和石超都回头,只见老槐树前的土坟冢一阵震动,接着地都摇晃起来,有黑气冒出。黄鹏飞和白露潭也见到了,惊恐地往后退。几秒后,一声巨响,整个坟包子都炸开了,正前的青石碑,斜斜地砸在我们左边六米处,脚底被震得发麻。
我往前看去,只见那坟冢裂开一个大坑,有青黑色的雾气从里面喷涌而出。
黄鹏飞也是个厉害角色,居然镇定自若地将手中宝剑刺出一道剑网,挑飞大部分石块,竟然在这漫天的石块中,毫发无伤。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坟冢之上。里面跳出了一具秃头老尸,佝偻的背影,看不仔细,但仿佛与之前那孟婆婆,一般无二。
第十四章 汹涌的尸群
这具秃头僵尸没有寻常粽子身上那股腐烂的气息,它周身毛孔紧缩,外覆尸油成蜡,看着就是个干巴巴的尸体。一眼望去,有种人形腊肉的感觉。它的眼睛已然蜡封,睁不开,不过却能感知,一从坟冢中跃出,丝毫不做停留,便朝着身后的黄鹏飞和白露潭袭去。
作为茅山嫡传弟子,黄鹏飞自然见过不少粽子,茅山养鬼术闻名道内,哪会惧这个猴子一般的小老太太。他手腕一抖,剑花挽得雪亮,朝袭来的秃头僵尸卷去。
他刚才误袭同事,虽无大碍,但却因为迷惑不明被我们给鄙视了,心中窝着一团火,无处宣泄。此时跳出这么一头僵尸,自然成了他的出气筒,出手便下重招,想一剑削下这僵尸魁首,逞一逞威风,也好挽回一些颜面。
哪知这一剑并未刺中,落了空,那头僵尸有着同类不能比拟的敏捷,头一偏,朝黄鹏飞一巴掌拍来。
黄鹏飞不愧是名门子弟,剑势未老,手腕回转,挡住了这爪子。然而这一抓虽然被挡住,但上面传过来的力量,却汹涌澎湃,将根本没有多少防备的黄鹏飞一下子震飞,砰的一声,后背重重撞上了那棵老槐树,菊花生冷,眼睛眉毛都挤成了一团。
按清朝袁枚《子不语》中对僵尸的分类,共计有白僵、黑僵、跳尸、飞尸、尸魃、尸魔(王)六等,后两者只存在神话传说中,而四级飞尸,我曾在青山界的耶朗祭殿中见过。当时感觉简直根本就不能对抗,若不是杨操请神上了我身(此说法有待商榷),估计我们所有人,都妥妥的挂掉了。
不过见这一头,感觉实力顶多介于跳尸与飞尸之间。这还是多亏了此处为聚阴汇元的鬼城养尸地,密林遮茂,一棵老槐吸足了阴气鬼灵,淬炼身体。不过即使如此,也十分厉害。最重要的是它似乎有智慧,一刻也不停歇,朝黄鹏飞跳过去,扬手就是一抓。
这家伙的爪子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又黑又尖,比钢铁还硬实。
一道白影闪过,白露潭挡在黄鹏飞身前,她的头发向上面漂浮竖立,眼睛幽绿,显然是请神附体了。集训营结束才过半年,白露潭竟然能在瞬间请神成功,显然是学到了不少,功力精进。她与那老妪一记对拼,两者都朝着反方向跌落,白露潭摔倒在地,脸色煞红,朝我们求救:「陆左,快来救我们,难道你想作壁上观,见死不救吗 」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和杨操已经冲到草丛了,而杂毛小道则和老姚、向导把受了重伤的田师傅紧急往车里面搬。
石超在发愣,有些懵。
我冲了十来步,身形一滞,感觉有东西将我的脚紧紧抓住,不得前行。我本来以为是被草梗绊到,使劲一拉,竟然拔出了一只腐烂的手。这只手差不多只剩下白骨、骨缝间一些烂肉、泥土和草屑,五指将我的大头皮鞋抓了个牢靠。同时,我的另一只脚的脚踝,也被这么一只烂手给抓住,传来巨大的力道,使我寸步难行。
我本来在急速奔跑,这一阻拦,上身的惯性向前栽,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下巴着地,重重磕在泥土上,草汁入口,一股子泥腥味。我摔了个大马趴,五体投地,正想爬起来,却感到身子被七八双手给紧紧抓住,不得动弹。我心中暗叫不好,往日听说包坳子的名头,主要就是万人坑,人叠人地埋着,不知有多少。我本来并不介意,因为死了太久,都是一堆骨头,而灵魂倘若没有尸体寄托,根本就存不了多久。一堆骨头,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我却忽略了一个事情,倘若这些灵体汇聚,纠结成了一个庞大的意识体,确实可以忽略掉阴风洗涤。在道家的体系中,这种意识体被称作鬼王。
当然,这只是猜想。
全身受制,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回想起慧明和尚使用九字真言的意境,深吸一口气,口呵一声「临」,遇事不动容,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我这才发现那些手都是从地下伸出,一只手我自然不惧,但是七八只,却让我一时间难以动弹。我屈膝,以膝盖为支点,用力,将自己活动起来,顿时有三四只手被我摆脱。正当我得意之时,前方几十公分的泥土里,突然有了动静。泥土被顶出,一个腐烂的头颅突然冲出,张口朝我咬来。
啊——
这突然出现的死人头把我吓得半死,猛一缩头,避开啃咬。然而,它并没放弃,探出半个身子,腊化的脸颊上没什么好肉,嘴唇因为脱水外翻,露出一口又黑又潮的烂牙,再次朝我咬来。
我的身子一紧,又被十来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离那个散发着恶臭的腐尸之口,只有一拳之隔。然后,这脑袋被一只布鞋踩中,重重地碾压进土里,溅起许多黄色的尸水,洒得我半脸都是——杂毛小道及时赶到了。他一脚把头颅碾烂,出剑如风,将缠着我的鬼手全数挑中。雷击桃木剑,专克妖邪鬼魅,上面蕴含的纯阳雷意,让这些鬼手如遭电击,纷纷撤开。
我早被压制得火冒三丈,一得解脱,立刻跳起来,抬脚就朝着那些尚未缩回去的腐手踩去。杂毛小道的剑,已点向我身旁三米处同样被困的杨操。
这时,我才有时间四处张望,只见这整片草丛,出现了好多佝偻的身影,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朝着我们缓慢走来。这百鬼夜行的场面,让人看着就毛骨悚然,而白露潭和黄鹏飞已被那老妪和十几头腐尸给缠住。这地方真是个恐怖的养尸地,我们不敢继续前行,挥手高喊,让他两人朝这边突围,我们在这里接应。
那老妪凶猛,黄鹏飞疲于应付,便燃一道符,朝我们这里抛来,顿时一道青光直射,如同一道栈桥,周围的腐尸纷纷退却,黄鹏飞叫上白露潭,两人趁机朝这里飞奔。
杂毛小道看到符箓,不由得心疼得一通骂,说:「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李道子的『鹊桥旁顾』符,竟被他用来跑路 」
说话间,黄鹏飞健步如飞,越过我们,丝毫不停留,朝车子跑去。
白露潭跑得稍慢,被老妪僵尸纠缠着,跌跌撞撞地跑到我们面前,大喊「走」。她虽有神力附身,但神志清醒。我笑了一下,祭起震镜,一声「无量天尊」,将追上来的老妪僵尸定住。周围不断有手冒出,眼前的敌人便有几十个,天知道这地下怎么会有这么多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我们不敢力敌,只是小心脚下,边打边退。
退到车子旁边,老姚正坐在驾驶室紧张启动,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点不着火。
我们都跑回来,围在车子旁,看着上百号白僵、黑僵级别的腐烂僵尸,在老妪僵尸的带领下,从树林、草丛、公路尽头……四面八方围将上来,不由得心烦意乱。这里没有一个平庸之辈,但是蚁多咬死象,这么多的腐尸,但凡被咬上一口,就麻烦了。
我与杂毛小道肩并肩,打量着这些恐怖恶心的僵尸,问他刚才那雷阵还能不能布置,再打一通
杂毛小道呸了一口,说:「你以为引天雷布阵,说来就能来啊 没个十天半月的累积,这雷击桃木剑里能有多少雷电啊 就是刚才,那让我控制不住的雷网,也是托了空间环境和气候的福,跟我的实力,没有多少关系。」
我们没说两句,老妪僵尸已然嘶嚎起来,不知死了多少岁月,它的声带早就坏了,这嚎声像指甲刮玻璃一样刺耳。车外五人,这老东西谁也不管,就朝我冲过来。双手高扬,十指尖锐,由上而下地刮过来,像两道飓风。
在它身后、我们周围,至少围上来两百多号僵尸,相互挤压,像抢救济粮的灾民,朝我们汹涌而来。
这么大的场面,跑不掉,唯有战了!
这个时候,谁也藏不了私。我捏紧双手,前踏三步,恶魔巫手瞬间点燃,与老妪凶猛地对撞在一起。我的右手锤在了它的胸口,它的指甲则划破了我的胳膊。接着,一道磅礴之力从它的双掌上涌来,我脚步不稳、腾空而起,越过汽车,朝对面的尸群跌落而去。
第十五章 绝境的希望
肥虫子苏醒,才恢复一个多月,我果然还是太脆弱了。被这僵尸老妪一掌拍飞,腾空而起的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沮丧。
身体由空中跌落,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手掌,将我托起,然后往下面拽。当我的背部挨到泥地之后,顿时有好多手脚和熏臭的头颅,朝着我扑来。我就地滚动,避开这些,不过那些蜂拥而上的僵尸,让人根本就无法防备,顿时,死亡的阴影爬上了我的心头。
就在此刻,我感觉脚踝被人紧紧一拉,接着身子就被人往前面拖去,穿过无数尸水淋漓的胯下,我眼前一亮,看到白露潭正拖着我的双脚,往车子这边跑。我半坐而起,示意她可以了,白露潭点头,回手一掌,拍在旁边一头僵尸的脑门顶上。那僵尸身子一震,竟然什么反抗都没有,便瘫软在地。
好厉害的掌法,这劲气、这力道、这技巧,竟能将支撑僵尸的那一缕恶魄迅速辨识,并且一举消灭,请神之后的白露潭,果真让人刮目相看。
我还没翻身起来,小妖便拦在了我旁边,素手翻转,与四五头僵尸对峙,朵朵也踏着白光,从我的胸口冒出,小丫头悬浮半空,双手结印飞舞,在我对面的那几头僵尸顿时就停住了前进的脚步,迟疑了一会,竟回过身,朝身边的同类一阵猛掐撕咬。
我大喜,这些僵尸全凭体内的一缕残魄支撑活动,脑容量有限,其实是极其容易控制的,这也就是肥虫子当初为什么能够一举控制湘西王家那头跳尸的缘故。朵朵出身小鬼,天生便会迷惑,这几年来逐步成长,一旦爆发,便让人另眼相看。
这些小家伙各显神通,我自然也不甘示弱,双手凝聚,一手通红如烙铁,一手寒冷似结霜,往前扑去,与两个朵朵一起与僵尸厮杀。酣战半晌,我浑身汗出如浆,呼吸逐渐粗重,而那些僵尸却并没有减少,杀死一个,右面的草丛中又爬出一双,数量逐渐增多,蜂拥而来,使得我连腾挪转移的地方都越来越小了。
「刷——」
我听到身后一声炸雷般的响动,回过头去,只见刚才那头实力卓绝的老妪僵尸被杂毛小道一剑砍中左侧,半边臂膀如遭雷击,全部都成了炭状。即使如此,面对着蜂拥冲上前来的僵尸群,杂毛小道也面临巨大的压力。杨操在车头,他身旁是黄鹏飞和石超两人,这两个家伙位于侧面,压力并不是很大。
杂毛小道从来不是肯吃亏的人,他见黄鹏飞表情轻松,心中顿时有些不爽,一个箭步,冲上车顶,然后高声叫道:「小毒物,我来救你……」
看吧,他竟然不管黄鹏飞,跳到了我的这边。
而杂毛小道这一撤,黄鹏飞立刻遇到了巨大的压力。面对着十几双抓过来的手,他挥剑如游鱼,斩落了两头僵尸。但见这些东西越发地多了,他一时就有些惊慌,从怀里掏出一张火红色的符纸,燃烧,口念咒文,接着朝前面扔去。
这符纸飘飘,朝着前方落下,正好粘在了那头断臂老妪的另一只胳膊上面。
我眼前顿时蹿出三四丈高的火焰来,以这老妪为中心扩散,幽蓝的火苗沿着地上青草,朝周围的僵尸燃烧去,近十米范围内,那些僵尸腐烂的肌肉和皮肤顿时像浇上了热油,熊熊燃烧起来,发出了让人眩晕的热浪。
看这无数僵尸在火焰中翻滚,我心中感叹。仅仅是一张符纸,黄鹏飞便一举焚烧掉了近二十头僵尸,真可谓是大手笔。十分钟不到,黄鹏飞就用掉了两张价值不菲的符箓。这家伙,一等一的高富帅啊——呃,帅……我保留意见。
不过即便如此,也只是一时安宁。
我抬起头,看着那满地的头颅和挥舞的腐烂手臂,层层堆叠,心中越发忧愁。这地下,怎么会来这么多死尸呢 人力有尽时,当我们将最后一口气给耗光,力量全无,只怕到时候,即便是躲进车子里,也走脱不得。
杂毛小道与我并肩作战数分钟,脸色开始严肃起来,说:「小毒物,这样下去可不行,这里面定然有人在捣鬼,不然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多的僵尸 指挥这些家伙进攻的幕后黑手,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只有把他给找出来,才能够解脱,不然,大家都要耗死在这里的了。」
此时的我,满脑门子都是汗水,身体里的隐患发作,疲惫欲死,听到杂毛小道的话,我转身跳上车顶,举目遥望,果然漫山遍野都是那些行动迟缓的僵尸,黑暗中视野模糊,不过能够看清的,大致也有两三百头。两三百头啊。这什么概念 小爷出道这么久,也就只在青山界一线天之下,见过几十头僵尸蛊控制的活死人。妥妥的大场面啊!
僵尸越来越多了,杀之不尽,死去复来,这可怎么好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从车中叫出金蚕蛊,让它去揪出那个藏在暗处阴人的家伙来。肥虫子与我心意相通,不作停留,黑豆子眼睛扫量一圈,突然朝着西南方的那片林子射去。
我正举目追视,左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只见白露潭被四五个长得格外粗壮的僵尸给捉住,朝天举起,正准备将她给撕成几块。我来不及思虑,抬起手,一声无量天尊,驱动人妻镜灵,将这几个僵尸好是一通照射。它们顿时动弹不得,而我则飞身扑下,将白露潭救出来。
刚一回转,心还没有落定,我又听到石超在身后大声喊叫,回过头,只见他被僵尸一口咬住了大腿。黄鹏飞及时救援,一剑将那头僵尸的脑袋捅了个对穿。经过这一变故,黄鹏飞也抗不住了,放弃车子右边的战线,扶着石超,朝我们这边挤过来。老姚、向导在车子里照顾伤重的田师傅,瑟瑟发抖,不敢动弹。黄鹏飞一放弃,顿时就有三四头僵尸领头,朝着车玻璃一阵猛撞。车窗玻璃一阵呻吟和颤抖,巨大的辐射碎片呈现出来。
我催动震镜,然而人妻镜灵却告知我元气未复。望着如潮水般涌上来的僵尸群,我不由得有些悲哀。顶级飞尸咱都见过了,难道要在这小河沟里面栽跟头了吗
天空突然一声炸响,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了一声宏大而悠远的佛号:「阿弥陀佛!」
虚脱出汗的黄鹏飞立刻惊喜地高声叫嚷着:「是秀云大师吗 」没人回答他,然而片刻之后,又一声更加宏大而慷慨激昂的佛号响起:「阿弥陀佛……」
我看向了西南,就是肥虫子飞去的那个方向。只见那里出现了四五个黑影子,打成一团。瞬间,有七彩佛光乍现,佛光中,我见到身穿灰色僧袍的秀云和尚和一身邋遢道袍的王正一,出现在了林子中。而他们的对手,却是几个花衣棉袄的女流之辈。见到有援军,我们的精神又振奋许多,新力复生,将围堵上来的这些僵尸,给坚定而果决地打击回去。
车厢里传来了一声恐惧的喊叫,接着砰砰砰三声枪响,我扭头,只见车窗玻璃已然被捶碎,那些僵尸正朝里面抓去。
杂毛小道一个纵身翻过车顶,落到了车子的右边,落地之时,他衣袖一抖,一团红光拂面的古怪猛虎伸头摆尾,将这周遭的僵尸给撞得飞去。
在树林那边,不愧是青城二老,那一僧一道须臾之间,便将埋伏在密林子中的三个女人给制服。两人似乎说了什么,然而那三个潜伏的女人并不买账,结果秀云和尚并不是怜香惜玉的陈腐之人,一人一巴掌,挨个将这三人拍晕,手上托出瓦钵,朝着天空扔去。那周身金字经文的瓦钵,朝这边飞,竟然悬停在了我们头顶上空,反扣住,里面发出黄色的光芒,将我们给笼罩。
沐浴在这温暖的光芒之下,我们的呼吸和心跳开始变缓,汗水不再渗出,肌酸分解,感觉有力量融入体内,让人精神一振,神清气爽。就连被僵尸咬腿,身中尸毒的石超,也展开了紧皱的眉头。
相反,那些僵尸犹如见到了太阳光一样,纷纷后撤,空出好大一块地方来。
秀云和尚和王正一飞步前来,一人持青铜禅杖,一人持白色拂尘,外围那些游走的僵尸被随意一抽,便如同一截木头般栽倒。两人横冲直撞,一路过来,竟无一合之将,那手法之利落,竟让我感觉有慧明的实力。
两人须臾间,便已冲到了我们面前,一路上竟有四十多头僵尸灭于青城二老之手。然而我们面前的对手,树林间、草地上、小河边、荒野地上……密密麻麻,竟然已经爬出了三百多头僵尸。我看到青城二老的眉头,也是紧锁着。
这时候天边斜斜掠过一道矫健的黑影,肥母鸡总算从黑暗的天空中钻了出来,大声聒噪着:「果真是闻名已久的鬼城,见识了,见识了。布置这百鬼夜行迷踪大阵的家伙,真是个天才啊!」
第十六章 破灭的大阵
肥母鸡并没有朝我们这边飞来,而是如闪电一般,一出现便朝着这地界的边缘四周,振翅飞去。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虎皮猫大人,以这般让人目力所不能及的速度在空飞行。往日它总是慢悠悠地拍打着翅膀,仿佛根本撑不住它日益肥硕的身体一般。然而此刻,便是那最犀利的鹰,最凶猛的雕,都及不了它半分。秀云和尚与王正一冲到我们面前,也不言语,一人一面,对上围攻上来的僵尸群,翻手覆掌之间,便将那些让我们压力山大的家伙,给一举击退。十几秒钟之后,那些心思「单纯」,面相丑恶的腐烂僵尸,便被二老逼退到了五米之外。
我发现秀云和尚的瓦钵,真是一件好法器,表面上看着黑黢黢的,但是内里外在,却有着诸多金色符文,如同蝌蚪一般蜿蜒游动,在它的开口处,则有夕阳般温馨的黄色光芒透出来。那些腐尸一旦遇到,便顿时身冒黑烟,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来,痛苦极了。这玩意儿似乎比我的震镜要好使,两者的差别在于,一个是白炽灯,一个是手电筒。
而王正一的拂尘就比较简单,这拂尘并不是青虚等人的那种钢丝内置,而单纯是某种白色兽毛制作,那拂尘柄也只是普通的黄梨木。不过从那白色兽毛上散发出来的灼灼能量,我便知道这东西,想来也是一件让人敬畏的法器。
然而好汉怕群狼,这些僵尸杀之不尽,如乡间野草,春风复生,倒是让人头疼得厉害。我看到王正一几次将手摸到怀里,然而又犹豫地掏出来,想来他定是有什么一次性的杀手锏,但是太过于珍贵,用于此处,实在有些舍不得,故而心中一直煎熬。
我特意找了一下那个断了半边臂膀的老妪僵尸,发现那个家伙已被火符烧得只剩下骨架子。正在我们拼力僵持的时候,突然听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噼里啪啦一阵爆响。这响声,如同我们家乡死人时放的那种铁炮,接着有一种我们习以为常的力量从身边拂过,被风吹走。天地一震,随着这天摇地晃的震动,我的小脑瞬间失衡,顿觉天旋地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就扑倒在了堆满腐尸的地上。
并不仅仅是我,所有人,包括秀云和尚和王正一道长,居然都失去平衡,趴在了地上。唯一没有受到这震动影响的,便是晃晃悠悠飞到我们面前的虎皮猫大人,还有两个朵朵。只见这肥母鸡停在了越野车的后视镜上,抖了抖身子,然后在镜子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音容笑貌,嘎嘎地笑,说:「好多年都没有练过这破阵的功夫了,手艺潮得厉害。这般天才布置的道场,倒是让大人我好一通忙活。怎么样,大人我的活儿,还不错吧 」
我勉强爬起来,只见四周那潮水一般的僵尸,全部都变成了真正的尸体,不再动弹——有的手前伸,有的佝偻着腰,有的咧开发黑泛黄的牙齿,露出狰狞的面容……世界都变得静止了,仿佛这些僵尸,被「时间停止器」给定住了,任我们处置。
这世界一定,我不由得精神松弛,瘫坐在地上。
长时间的战斗,极大超出了我们的极限,不仅是我,杂毛小道、黄鹏飞和杨操,都坐在地上,直喘粗气;受伤的石超更是直接躺在地上,头望星空,任自己的胸腔起起伏伏。还站得起来的,便只有秀云和尚、王正一,和为保持形象、勉强扶车站立的白露潭。
大和尚这一番恶斗,也是有些吃不消,抹了一把宽额上的汗水,然后叹气,用浓重的川音说道:「格老子,这个地方忒邪门了,大和尚我念了一辈子的经,都没有瞧见这么多的僵尸。像蚂蚁一样!」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见到的那些奈河冥猴,不愧都是一处地界,果然是一脉相承。
王正一倒是个火眼金睛的正牌老道,拉扯住口无遮拦、满口子市井腔调的秀云和尚,一挽拂尘,竟然朝着挂在后视镜上面的虎皮猫大人,施了一个道揖,然后恭敬地说道:「此次能够破除此阵,全亏了前辈穿针引线,破除诸般虚妄。青城山全真龙门派丹台碧洞宗信平道长座下,王正一,见过前辈。」
「信平道长 」虎皮猫大人眼睛一转,似乎在回忆,然后点头,说:「哦,原来是老蒋的小徒弟啊,不错,你的功夫,倒是有你师父的几分影子。」
王正一诧异,说:「前辈认识我家师尊 」
虎皮猫大人挥挥翅膀,说:「认识吗 不认识!这世间,脱得这一层躯壳,到了幽府,谁还认识谁 好久没干活了,今天这一忙活,倒是累得我够呛。饿了,饿了,我去找点吃的吧,小毒物,一会儿走的时候,叫我啊……」
这肥母鸡又开始装起神秘来,并不理会王正一的疑问,展翅飞去。
王正一用一种崇敬的眼神目送它离开,秀云和尚低下头,看着躺坐在地上的我和杂毛小道,说:「二位,这鸟儿,是你们谁养的」
我和杂毛小道猛摇头,说:「谁能够养得起这肥鸟儿 不是,不是,它要惹什么祸事,跟我们可没有半点儿关系。」
王正一见我们不肯说实话,便摇头叹气,说可惜了这位高人。
说话间,旁边走来了一行人,正是之前失散的其他人。王正一跟我们解释,说他们刚才也是困于阵中,被连续分割,解脱不得。常言道,擅泳者溺于水,他们这些趟了一辈子阵法的老江湖,竟然也陷入这大阵之中,说来真的是惭愧之极。而且还害死了那个叫做余阳的向导,倘若不是这虎皮……什么大人及时赶过来,他们定然会迷失到另外一个地界去,无法回来。
秀云和尚点头,说:「这个地方邪门得很,跟我们青城后山的秘地,倒是一样的。」
王正一说:「是啊,还好我们在那虎皮……呃、鸟的指引下赶过来,这才没有出现意外……车里面的那个司机怎么回事 」他这时才发现,田师傅躺在车上,似乎受了重伤。黄鹏飞怕我们添油加醋,急忙抢答,说:「刚才姚师傅被鬼迷了眼,结果把田师傅给撞倒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我嗤笑一下,并未再说什么,也懒得跟黄鹏飞在这等小事上争辩。那边的李媛等人,已经把被青城二老制服的三个捣鬼者提溜过来,摔在了车子的右边。
有活口。我们都不由得心生好奇:这地方,虎皮猫大人口中的百鬼夜行迷踪大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肥虫子刚刚给石超解完尸毒,此刻又回我体内调理。这时我才开始恢复一些,站起来,与刚过来的诸人打招呼。然后瞧着那三个家伙:都是女人,一个老态龙钟,一个人老珠黄,还有一个倒是青春年少,看着也眼熟。
王正一将拂尘拂过这三个女人的脸,将她们唤醒。醒来之后,那个老太婆和中年女人死活不肯开口,倒是那个年轻女孩儿面露恐惧,瑟瑟发抖。
做我们这一行的,只要不死,想要人开口,自然有一万种办法。即便是死了,也可以知道她们想要隐藏的秘密,只要有时间,有精力。这一点王正一自然都懂,他一摆头,便有人过来将两人拖下,去做脏活。剩下的那个年轻女孩见只剩自己,不由得瑟瑟发抖,眼睛往地上瞧。
王正一问了她几句话,她吞吞吐吐的,也说不清楚,视线游离,突然瞧见了我,她眼睛闪过一道亮光,竟然热切地跟我打起招呼来,说:「嘿,嘿,我是王方颖啊,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方颖 所有人,包括我,都被这个女孩子的表现给惊到了,杂毛小道见女孩子说得热切,顿时不怀好意地坏笑,说:「哦,小毒物,没想到你还留有这一手,竟然将我们的势力,打入到了敌人内部去 」
王正一笑了,说:「姑娘,既然你和我们陆左是熟人,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王方颖有些怀疑地环顾四周,然后哆哆嗦嗦地说起,她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跟这里的孟老太也只是有些家学渊源,就过来看望。没想到就陷入了这场拼斗当中,她根本没有这想法的。这里是一处高人留下来的大阵,孟老太得了一些法门,所以就在这里寄居,帮一个人打理门户……
经过一番询问,得知王方颖一直住这里,不过貌似所知不多,逻辑混乱,王正一便没了兴致,这时信号已经有了,他便通知等待的部队,立刻出发,前来接应,然后回过头来问我,说:「陆左,这人你既然认识,那么就由你来处理吧。」
我见王正一诓骗完人家小姑娘,这才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
第十七章 果林小屋
听到我说出这话,王方颖顿时就把眼睛瞪得滚珠儿圆,说:「你、你竟然把我给忘了 」
面对着旁边杂毛小道诸般诡异的调笑,我倒是要问个清楚,于是说:「妹子,我年初的时候摔坏了脑袋,还真的记不得了,能否提示一下 」
王方颖满腹委屈,说:「2008 年春节的时候,你还去过我们家的,我家就在湘西凤凰阿拉营镇,你还记得不 」
迎着王方颖这期盼的目光,我不由得苦笑,搞了半天,原来这妹子便是地翻天的二女儿啊。难怪她会说家学渊源,原来这个所谓的孟老太,竟和她们湘西赶尸的家族,脱不了关系。说起来,自从东官浩湾广场一战之后,我倒是好久都没有听到地翻天的消息了,后来跟赵中华聊天的时候,依稀记得他被送到东北白城子服刑去了。不过我并没有提及,只是问这二妹子:「哦,想起来了,小王,家里面情况还好吧 」
我这不问还好,一问,王方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抽抽噎噎,说不好,她爹爹被抓起来了,一家人分东离西,不能团圆。她弟王永发也被亲戚给接走了。家里没有了钱,她就勤工俭学,如此差不多混到了快毕业,面临找工作的问题,听母亲说这里有个远房亲戚,能量挺大,就过来串个门,看看能不能帮忙推荐个好工作,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我笑了笑,说:「能量倒是很大,不过都是歪门邪道的路子。」
见她只顾抽泣,对旁边这些僵直不动的腐尸却无动于衷,我便知道她所说的,不一定是真。能够出现在这诡异阵法里的,能有几个善茬 这妹子家学渊源,也算是道上的角色,妥妥的女汉子,不过是非曲直,跟我并无太多关系。我总不能见人家姑娘漂亮,就没原则,上杆子地去说好话圆场。再说了,地翻天于我,敌人多过朋友,所以也不敢多管,让专业人士去审查吧。
杂毛小道和地翻天虽然翻脸,但终究还有些旧交情,故人之女,他便与我好言相劝,让她争取多多揭发,到时候摘清自己,不被追究责任。然而王方颖翻来覆去,总是这套说辞。
不多时,那两个穿着中山装的特勤局人员,倒拖着孟老太和另外一个婆娘走了回来。相对于我们,他们才是专业人士,在古时候,相当于六扇门的角色,自然懂得如何审讯。一番不为人知的手段后,为首的方块脸告诉王正一,说:「这个老妪,就是鬼面袍哥会的看门狗,地上这些尸体,是他们通过各种手段从各地火葬场偷运出来,埋尸于此,依托这百鬼夜行的迷踪大阵,聚阴归元,养尸存气。」这些年来,他们通过前人留下来的阵法,赚足了实力,鬼面袍哥会的诸多高层,也都得到实惠。
听他这么说,我想起在怒江山谷中,鬼面袍哥会那些家伙,无数幡灵和缭绕鬼气,原来都是在此地炼制。
这一片区域,到处都是死尸,滚滚散发的尸气,让人头痛欲裂。这也就是我们,倘若是些普通人,不在鼻孔里面塞些沾酒精的棉花,估计早就晕过去了。三更半夜的,法阵虽已被破,但此地蹊跷,不宜久留,我不舍地看着那棵老槐树,然后与众人退回公路,商量后续事宜。
对表,我们才发现,时间仅仅过了一个多小时,时针指在一点上。虽说狡兔三窟,但既然此地是鬼面袍哥会的重要门户,那么我们所要前往的狼崽窝,必然有极其重要的大人物在。
我们此行就是火力侦察,既然确定了这个,便立刻联系早已集结等待任务的部队前来围剿。不过,我们在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孟老太是否已将消息传递给那大人物 这个她死都不肯说,即使用搜魂手段,都被她用潜意识给压制了。现在我们面临着两个选择。
第一,原地停留。等待增援的大部队,然后一同前往狼崽窝,围剿鬼面袍哥会的大蛊师。
第二,兵分两路。一部分人带伤员原路返回接应;另一部分继续前进,一为探查,二为牵制,即使那些家伙已经撤走,以我方的实力,也能截留住一部分重要人员或者实施追踪。
我们合计了一会儿,大部分人都同意第二方案。最后由王正一拍板,让方块脸带着他的另一个弟兄以及两名司机,将受重伤的田师傅和石超送回去治疗,并押回擒获的三人,顺便与赶来的增援部队沟通;而我们则继续前行,赶往狼崽窝,防止目标逃窜。
时间有限,废话少说,一行人挤进两辆车子,朝狼崽窝行去,而虎皮猫大人则紧紧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行驶没一会儿,就岔进了一条山中小路,在难行的路况中摸索了十多分钟,我们看到山坳子对面出现了一个小山村,几十户人家,左右散落。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睡,黑暗中,静谧无声,司机很有经验,将发动机的轰鸣声降到最小,远远就停下。
据侦察员汇报,曹砾应该独居在村后山的果园里,平日里跟人少有来往。我们前往果园,必须经过村子。当时有人提出,说村子里有没有鬼面袍哥会的成员,还说不清楚。从调档上看,都是普通农民,但是说不准,被发展出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甚至有人还提出一个耸人听闻的猜想:这里的村民说不定都是鬼面袍哥会的成员。
就是有了这些猜想,我们才会在夜里抓人,防止影响扩散,引起恐慌。
我们早早下了车,王正一考虑了一会,留下两个司机、杨操、黄鹏飞、白露潭和李媛等,在此等待并分组监视。他与秀云和尚带着我、杂毛小道四人悄悄摸向后山果林。
因为担心走村中道路被伏或走漏消息,我们没有进村,而是沿着村外菜地,绕过山梁,朝着后山摸去。村中有狗,遥遥地叫唤,头顶上有一只猫头鹰在盘旋,被虎皮猫大人瞪了一眼,朝左边的大树降下来,悻悻地叫了几声。
果园离村子有两三里地,住户逐渐稀疏。村子静极了,所有人都睡去了一般,就连群众夜里喜闻乐见的那种活动,都没有听到声响。我们不敢走大道,一路绕行,又过了一会儿,从山脊上看,坡下面一大片的柑橘林,枝繁叶茂,果实沉甸甸的,长势喜人。
果园子很大,囊括了两个山头,漫山遍野,橘子红了,周边有些竹栅栏,而山坳子下有几间木屋。木屋的门口有盏昏黄的灯,将整个橘园照得一片朦胧。
这和我们想象的很不一样,鬼面袍哥会的名头很大,每次想起它,我的脑海里除了《湘西剿匪记》中的山寨子,便是《上海滩》中的宅邸堂口,万万没有这般低调,跟普通的农家基本上没有区别——难道情报是假的吗
当然,这显然不可能,特勤局大动干戈,与相关部门联合行动,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我们隐在篱笆外,观察林子以及山坳下的木屋,根本没有动静。我们脚边有滚落下来的柑橘,我捡起一个剥开,只见橘肉里密密麻麻的蛆虫粘连。这密度,我们从来没见过。从这东西我们可以确定,即使曹砾没在这里,这里也必须查封。
我们又静待了十分钟,发现还是毫无动静,不知道是木屋里没有人,还是曹砾已经得到消息带人跑路了。我们不能继续等了,如果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那么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便是那个在迷阵中死去的向导,也白白牺牲了。
王正一和秀云和尚商量了一下,由秀云和尚上前探底,看一看目标的去留情况。
秀云和尚嘀咕几句,然后身子往上一纵,这佛爷两百来斤的好肉竟然神奇地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一跃两三米,翻过竹篱笆,像一头敏捷的肥硕狸猫,足尖轻点,朝下方木屋中奔去。随着他渐渐接近,我们越来越紧张,一是怕秀云和尚有什么闪失,二是怕目标早已人去楼空。
二十米、十米、五米……我们屏住呼吸,紧张等待。
然而就在秀云和尚即将靠近那木屋的时候,突然,果园四周传来了哐啷啷的响声,七八个声源,我往最近的那处看去,竟然是一串易拉罐。这么简易的警报装置,老练的秀云和尚竟然会碰到,让人难以置信。这时,木屋的灯亮了。
灯光昏黄阴冷。
第十八章 剧毒蓝蛙
林中小屋的灯光骤然亮起,窗户里探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来。
她的目光正好与鬼鬼祟祟的大和尚对上,顿时大惊失色,周围的空气被她一口吸干,然后化作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有贼啊……」这农妇的尖叫声让秀云和尚十分尴尬,佛爷一辈子化缘吃斋,何曾做过这等不问而取的丑事,于是单手作揖,长呼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然后解释道:「女施主,别误会,贫僧此番前来,只是为了……」
他话说了半截,才反应过来:咱家不就是过来抓人的吗 解释个啥呢 直接动手啊!然而最先动手的不是秀云和尚,而是窗户里冒出来的另外一张脸。
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四十多岁,愁眉苦脸的表情跟我家乡那些小孩没钱读书、老人没钱治病的同龄人一样,生活的艰辛和磨难早早地在他脸上刻下了无数沟壑,胡子拉碴、脸色蜡黄,一双眼睛红通通,没有什么神采。
当然,这仅仅是他刚露面的样子,当瞧见了左手托着符文瓦钵,右手拿着青铜短柄禅杖的秀云和尚时,他的眼里突然爆出一抹鲜血一样的红光。
有灯光照耀,按理会明亮一些,然而秀云和尚身边的黑暗却更加浓重了。
接着这些黑暗迅速凝结,化为身着明光铠、手持长陌刀的古代士兵形状的鬼灵。总共两具,一前一后,朝秀云和尚生劈而来。战斗在一瞬间打响,秀云和尚怕的是这小娘子误会,却不惧这等凝结如实质的鬼灵之身,当下一声长笑,右手的青铜禅杖一抖,顿时就有好多小铜环相互击撞,发出丁零当啷的清脆声响,迎上去,堪堪架住前面一位最猛厉的劈砍。
此时的我、杂毛小道和王正一三人,已然将身子化作狂风,足下用力,朝林中小屋冲去。而虎皮猫大人,则迎上一只暗处的猫头鹰。
林子里依然飘荡着用易拉罐制成的简易报警系统哐啷啷的响声。
这些响声便是集结号,随着声音的持续在林子、山坳回荡,有无数的黑气从树上、地底以及叶枝的深处涌出来,聚成一道道不停旋转的黑雾,而枝头上沉甸甸的柑橘,无论是橘红的,还是青的,纷纷脱离枝头,雨点般落下来。
我们踏过落叶,踏过林间土地。砸落下来的柑橘被黑雾裹挟,同气球一样炸开,汁水喷射。这种强度的爆炸,不会伤人分毫,也无法降低我们前进的速度。然而,从橘肉里喷洒出来的却是一大堆白花花、不断蠕动的蛆虫,此刻如同有人操控一般,大量附着在我们的头上、身上。
我们快速接近,一路爆响。那场面,让人震惊且记忆深刻。
王正一看到这幅场景,越发地兴奋起来,大声叫道:「那个男的肯定就是曹砾,就是鬼面袍哥会的四把手。」他似乎有些兴奋,一说话,橘汁就飙射入嘴里,被灌了一大口。里面好多蛆虫顺着他的食道,欢快地往下走,使这老道顿时闭上了嘴巴,不敢多言。王正一吐了两口,浑身一颤,身上的腐烂橘肉全部被劲气逼开,周身形成一道隐隐的气场。
我和杂毛小道有样学样,老萧凭借血虎红翡,而我则有金蚕蛊那种天生震慑群虫的蛊威,效果都很不错。当我们从坡上冲到林间小屋时,秀云和尚已将那两头鬼灵镇压,不再猖狂。不过他的对手毕竟是一位蛊师,万般防备之下,还是遭了暗算。当我们来到近前,只见这大和尚的脸上尽是幽蓝之色,眉头黑雾浓郁,嘴唇翻开。看这模样,似乎中了剧毒。
王正一跑到跟前,刷刷刷三下,从手中飞出三道竹片精制的符箓,钉住其他三个方向,将那些回旋的黑雾驱散后,急忙问大和尚,说:「这是咋了 」
秀云和尚惨笑一声,左手上的瓦钵交到右手,然后左拳摊开来,只见佛爷宽厚多肉的手掌上,竟然有瓜子壳大小的一个黑蓝小点。我仔细瞧,原来是一只小得可怜的蛙状两栖动物,双眼鼓突,周身皆是靛蓝色,皮肤滑腻黏稠。
因为被捏死了,一摊蓝紫色的浆液附在大和尚的左手上。
我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一股暴烈的黑气,正通过手少阳心经脉,往他的全身扩散。好剧烈的毒性!倘若这黑气于秀云和尚全身运行一周,甭管大和尚的修为有多高,都只有去见我佛如来的下场。我脑门的汗往下流,虽然不知道品种,但是明白这瓜子壳大小的蓝蛙,必然是十分难得的毒物。而且它除了有毒之外,还对修行者有一种天生的邪气压制,就这一点,它必定是请了五瘟神像后的蛊毒产物。不愧是鬼面袍哥会的首席蛊师,果然名不虚传。
这里需得交代一下,这蓝蛙能够伤得了秀云和尚,而肥虫子却偷袭不了实力不如秀云和尚的青虚,主要有两点:一是豁不出这条小命,金蚕蛊已有本我的智慧,趋利避害,不会如此决绝;二是因为其为半灵体,天然受道力的影响。并非金蚕蛊不如蓝蛙。
正当我们发愁时,秀云和尚手上的蓝蛙,已被一条暗金色的肥虫子给叼住,然后胡乱几口全部吞噬干净。
我朝着身子绷直的秀云和尚低声说道:「大师,放松戒备,让我的灵蛊,帮你解毒。」
听到我的招呼,秀云和尚放宽心,任由肥虫子从他的手掌钻入,然后用右手背,抹了一把汗水,叹道:「大意、大意,今朝差一点儿栽在这里。陆左小友,大和尚我欠你一条命,有机会,我自当补偿你。」
有了金蚕蛊,秀云和尚终于敢行气,将蛊毒集中一处,任肥虫子快速吞噬。几秒后,肥虫子心满意足地回到我手上,我朝这个可爱的肥和尚一笑,说:「无妨,都是战友,何故说这等疏远的话,不用的,不用的。」
就在我给秀云和尚解毒期间,王正一和杂毛小道已将林中小屋全然封锁,然后由王正一通过联络器,知会了村外留守的杨操、黄鹏飞等人:找到目标,急速赶来增援。杨操回报:他们已经和先行增援过来的一个排汇合,立刻出发,最迟二十分钟能到。
给秀云和尚解完毒,我仔细察看这栋林中小屋。
因为我们及时赶到,屋子里的人没有出来。他们把门窗紧闭,灯也关了,里面一片寂静,仿佛是一间空房。不过,我们却通过空气中微微的异动以及「炁之场域」的波纹反射,知道曹砾肯定还在里面。
这家伙居然还在,我感到有些奇怪了。既然孟老太是此处守门人,那么两人之间必定有一些快速联系的方法。而我们被困大阵中那么久,期望曹砾毫不知情,显然不切实际。
然而曹砾却还是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就在这林间小屋里。
这真是太奇怪了。
联系了后援的王正一也开始关注这间小屋,他手持拂尘,踏着七星斗转罡步,牵动炁场。数秒后,他脸色一变,招呼我们:「不对劲,冲进去……」
我们一时间都有些愣,不知道这老道士为何变得这般惶急,瞧见了鬼一般。只见他的拂尘在空中炸响,然后不管旁人,破门而入。黑暗中,传来一阵拳脚相交的沉闷声音。
王正一开始拼命,我们自然也不能贪生怕死,不过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刚刚解完毒的秀云和尚。只见这佛爷化作一阵庞大的风,朝里面扑去。
我和杂毛小道紧跟着冲进屋子,还没适应里间的黑暗,便感到有劲风扑面而来。杂毛小道挥舞雷罚,剑意奥妙;而我胸口一颤,两个朵朵匆匆赶来,抵住了攻击。几秒后,我发现王正一和秀云和尚两人似乎从堂屋冲进了卧室,里面有破空的音爆不时炸响,使这房子一阵摇晃,头顶上的瓦片不住呻吟,显示出高手强横的破坏力。
轰——
又是一通响,几秒后,里间终于回归平静。我们也消灭了黑暗中偷袭我们的鬼灵。冲进里屋,青城二老正蹲在地上查看,床下地板掀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地道来。
第十九章 地道暗箭
曹砾跑了
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冲上去一看,只见这窟窿半米方圆,地道里黑黢黢的,正当口盘踞着两条黑色长蛇,正朝我们吐着红色的长信子。
是啦是啦,难怪曹砾如此猖狂。狡兔尚且三窟,像他这种身份的家伙,早就准备好了退路,跑路时不慌不忙,犹如度假。此处曝光了,大不了换个地方便是,反正袍哥会的会众那么多,哪会把我们的围剿放在眼里。
煮熟的鸭子华丽丽地飞走了,我心中焦急,拉着王正一,说:「道长,我们追是不追 」
事情竟然变成这样,王正一的脸已憋成了猪肝色。他左手一翻,两道白光飞出,那两条黑蛇顿时一阵呜呼,软绵绵地垂下头来,不再猖狂。干掉这两个威胁,王正一回头瞧向我,急忙问道:「自然是要追的。不过,陆左小友,你是蛊师,可有防蛊毒的药物,给我等用上一些 」
穷寇莫追的道理对一身技艺的青城二老来说,并不适合。不过,瞧见了刚才曹砾让秀云和尚差一点毒发身亡的手段,王正一也不由得小心起来,求助于我。
我脑子一转,让两人卸去护体真气,然后,唤出金蚕蛊,在他们的额头上,各点了一个红彤彤的美人痣,说:「此乃虫蛊驱避精元,一滴可持续半个时辰。可保诸毒不入心肺,并有驱除毒虫的作用。」
有了这玩意儿,便不用惧怕曹砾的诸般手段了。
王正一和秀云和尚见我恭请金蚕蛊的神色,十分郑重,知道这两滴精元得来不易,纷纷朝我拱手施礼。事急从权,一番客气过后,王正一吩咐我,说地道追踪,太过危险,让我和小萧在此等待大部队,再行前来;而他和秀云和尚,则先行追赶——时间已过良久,便不多言,各自保重!
说罢,两人跃入坑中,朝地道里间急急追去。
我和杂毛小道一阵暖意爬上心头。相比吴临一、黄鹏飞这些家伙,青城二老这两个素未谋面的西南高手,竟然冲锋到最危险的第一线,而将这安全的后续事宜交给我们。如此品格,让我们心生好感。
人便是这样,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比如秀云和尚,之前我见他爱听马屁,故而有些观感不佳。然而真正到了危险的时候,人的品格便很好地显现出来。
这世间,总有坏人,但是好人总是主流。
这时,虎皮猫大人一身血污地飞进了屋子,把我们吓了一大跳。朵朵抓住这肥母鸡,一阵翻看,大人吃不住痒,嘿嘿地怪笑,说它倒无妨,这些血,都是那只猫头鹰的。小样儿看着老实,但眼睛滚亮,是个被训来当作通灵探子的傻瓜。很凶,费了它好大的劲。
我们商讨了一下相关事宜。过了不到十分钟,外面的林子一阵响动,脚步声渐近,有柑橘被踩破的声音。
为了避免误会,我出去招呼,只见除了杨操、黄鹏飞等人,还有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半包头盔,步枪前指,身形彪悍而凶猛,一水的迷彩糊脸,看上去是一支精干的部队。见到我们,杨操冲上前来,问王道长和秀云大师到哪里去了 我和杂毛小道指着里间的地道,说追目标去了。此处真是曹砾那个家伙的老窝,不过他早有防备,通过地道逃走了。
我提醒所有人,小心那些柑橘,这里应该是曹砾培育橘虫的基地,所以不但虫多,而且毒性很强。
不过此行有另一位蛊师李媛在,所以大家都还算是注意。
在得知我和杂毛小道让青城二老亲自冒险去追,黄鹏飞就有意见了,瞪着我,气咻咻,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嘲笑我们胆子太小。杂毛小道回瞪了他一眼,这位仁兄才收敛了一些,不过还是怨气十足。部队的负责人是一个叫做冯雷的少尉,我们叫他冯排长,在一番简单寒暄之后,我们围在一起商量。
黄鹏飞虽然在集训营后升了正科,但在我们这一行人中职级最高的,却是杨操这个在特勤局厮混多年的老牌正科,所以还是由他来领导。一番简单而快速的沟通之后,最终决议由杨操、我、杂毛小道、黄鹏飞、白露潭五人以及由冯雷带领的十五名战士从地道出发,其余人则留在原地,等待后续部队的增援,并协助李媛处理这园中的病橘。
时间有限,拖得越久,形势对我们越不利。于是不再多说,选定人员后,便以我为首,杂毛小道紧随其后,一身血污的虎皮猫大人趴在他肩膀上,相继下了洞口。
这地道离地两米,宽约一米,倾斜向下,只需稍微躬身,便可急行,因为设计得好,有新鲜空气从转角处吹来;里面很黑,不过有强光电筒,这不是问题,只需小心头上和脚下即可。
虽然前面一批人刚走不久,但是,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让两个朵朵,在前面领路,防止突发情况。
我们急行了十几分钟,并没有见到任何出口,反而感觉越来越低。这样走着,我的心中就有些沉重。
要知道,普通的逃生地道,并不会修得太长,一是为了节约成本;二是为了能快速逃脱追击,必须要利用更复杂的山间地势或交通工具,将敌人甩脱。然而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却不见出口,让人头疼得紧,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果然,再行几分钟,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这岔路口有两条道路,一条向左,一条直走。向左的道路倾角朝上,而直走的那条路,则依然保持朝下的趋势。这岔路的空地,大概能容纳七八人。我们几个人便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行动。我深吸了一口气,除了闻到泥巴的土腥味、洞口的潮湿,还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和腐臭味,从直走的那个方向传来。
地道的路都是夯实的泥土,因为干燥,看不出什么脚印,不过我们却在直走的道路的墙壁上,发现一道新的划痕。通过对比,我们一致认为,这是秀云和尚的青铜短柄禅杖划出来的。这是青城二老给我们留下的标识,指引我们敌人逃窜的方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左边的路应该是通向地面的逃逸出口。但曹砾没有走那里,而是带着那个女人,直走,进入了地下;王正一和秀云和尚,则一路追踪而去。从这情况来看,曹砾似乎早有准备。情况堪忧,容不得我们有半分犹豫,一番商议后,派遣两个战士回去报信,其余人继续小心前行。
过了岔路口,走了差不多两分钟,便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道路变得崎岖不平,而路面则由夯实的泥地变成了岩石,空间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地道由原先的人工开凿,变成了直接依岩洞而建。
在这个山林木屋的地道下面,竟然是一个地形复杂的溶洞
我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有溶洞恐惧症的我,回想起往日那些九死一生的往事,感觉脊梁骨一阵又一阵的凉意。因为处在队伍的前端,我显得格外小心,也让前面疯跑的小妖时刻注意,不要给人钻了空子。虽然我们人员齐备,全副武装,但是在封闭的岩洞里,热兵器未必有冷兵器好用。
更何况,我在明敌在暗,人多真未必有用。
小妖在前,这大大咧咧的小妞儿抽着鼻子闻,说:「这个鸟地方,让我感觉很不好,总感觉以前,好像经历过几次一样。」我问哪几次 小妖回忆,说:「嗯……」这音调拉得很长,小狐媚子还准备卖个关子,结果还没有拖完,突然话语一转:「有机关……」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从对面的黑暗中,嗖嗖嗖射出三箭,成品字形,朝小妖飞去。
这箭上似乎做了手脚,快得让人根本意识不到,铛铛铛,三声脆响,全数射在了小妖的身上。这小狐媚子被那力道震得腾空飞起,然后落在了我的怀里。后面数道强光照向前方,只见一道黑影在转角拐弯处一闪而过。我低头看向小妖,小狐媚子麒麟胎身,并不惧这箭,但是她却丢不起这个脸,小脸儿刹那通红,像天边的晚霞,拳头一攥,冲上前去:「敢暗算小娘,不想活了!」
沉睡着的虎皮猫大人骤然清醒,大声叫喊道:「太放肆了,太放肆了!」
第二十章 离奇重逢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们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小朵朵也叫嚷着,攥着拳头冲了上去。两个小宝贝儿都打了前锋,我自然也不甘落后,大步飞奔而去;杂毛小道紧紧跟随,在虎皮猫大人的加油声中,雷罚已然祭起。
在我们身后,是杨操、黄鹏飞、白露潭以及冯雷带领的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军人。
这些军人,虽然不及老光那种国家战略级别的红龙特种部队,但却比吴刚那种武警,从技战能力、心理素质以及备战精神等方面要厉害很多。一时间,整个通道里出现了一大片脚步声,气势惊人。
感觉受辱的小妖,一旦发起疯来,谁也劝不住,我唯有紧紧跟在后面,不让她跑出我的视线。追了几十米,我看到前面有两个身影在抖动。小的是小妖,而另一个比我矮一个头的是那个黑影子。我二话不说,掏出震镜,快步上前,当头便是一照:「无量天尊!」人妻镜灵果然给力,一大束蓝莹莹的光华笼罩着两人。
让我诧异的是,小妖被人妻镜灵给定住了,但是那黑影子却回头瞧了我一眼,转身跑掉。
在震镜的光华中,我瞧见了那个人的模样,正是之前在果林小屋里,从窗户里第一个探头出来的那个女人。在青城二老的追击下,她竟然还有闲心来伏击我们,看来此间的形势十分不利。我顾不得小妖朵朵对我的一通责骂,硬着头皮一个劲地往前冲,见到那女人跑着跑着,突然身形一坠不见了踪影。
我赶到她消失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似乎是另一个通道。
当下我也不敢犹豫,二话不说,唤出金蚕蛊,让它去把那女人咬住。肥虫子领命而去,当所有人都赶到时,它也摇着尾巴回来了,并无收获。小妖朵朵不服气儿,跳下黑洞爬进去,结果在里面大声臭骂,说:「那娘们,居然在这里放了断龙石,没有开关,挤不进去啊。」
断龙石 我听到这个名字,立即想起了几千斤的石头,那女人,倒是一个未雨绸缪的狠角色。
我们几个人围在这里,头疼,却没有办法。从那女人逃脱的方法上看,鬼面袍哥会在这个地下世界经营已久,四通八达。倘若他们纠集到一定的人手,将我们分割,只怕处境就变得十分危险了。
如此延展开来,我们推测:曹砾之所以没有走,还露了一面,是不是因为他是诱饵
若真如此,整个西南病虫柑橘事件,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我突然想到,只怕此次事件,完完全全就是冲着我们特勤局来的。大概是为了报上次差点全军覆没的仇,故而设局,将我们引至此处,好宣泄一番愤怒。
要知道,这次病橘延续的范围如此之大,为何我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传染的源头,并很快确定是鬼面袍哥会的首席蛊师曹砾所为呢 我的心中狂跳,回头看向白露潭和黄鹏飞。调查之所以会有这么快的进展,主要就是这两人所负责的调查组的功劳。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黄鹏飞冷着脸没说话,而白露潭却不能沉默。面对着大家的疑问,她告诉我们,本来事情如此顺利,她便有些怀疑,因为每次调查陷入死胡同时,便会莫名其妙地收到一些关键提示,然后循着蛛丝马迹,最终找到了这里……
白露潭疑虑地说:「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有些奇怪,好像有人一步一步地挖好坑,等着我们跳进来一般。」
我皱着眉头说:「这个情况,当时你们汇报的时候,怎么没说起 」
白露潭慌乱地看了一眼黄鹏飞,而黄鹏飞则面无表情地瞄了我一眼,说:「我们汇报什么,不汇报什么,需要跟你商量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汇报呢 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手影一闪,「啪」的一声,黄鹏飞的脸颊立刻红了一片。
出手的杂毛小道若无其事地揉了揉手,淡淡地说:「你小子,还是小时候那死不认账的德性。这一巴掌,是为牺牲了的同志扇的,其余的账,我们出去算……」
被当众扇了一巴掌,黄鹏飞的怒意一下子爆发出来,一声怒吼,七星剑瞬间出鞘,剑尖一抖,朝杂毛小道如毒蛇般缠去。
他的七星剑是由红铜缠金制成,上附七颗宝珠。学过冶金化学的朋友应该知道,这两种主要构成的质地偏软,远远不如钢铁,不适用于铸造兵器。不过作为一个道士,面对鬼怪的概率,要比人类多得多。红铜此物,常用来铸造罗盘或者铜钱,性阳而驱邪,是不错的契合金属;而金,则是富贵之物,在我们苗疆一带,建房子的时候,通常都要放一点在梁上,用来镇宅。如此打造出来的七星剑,锋利非常。
杂毛小道熟知黄鹏飞的尿性,早有防范,于是一边退开,一边出剑,将凌厉的剑势化解得软绵无力。其他人自然不希望两人打起来,纷纷上前劝架。论战力,黄鹏飞不如杂毛小道,于是就坡下驴,被杨操、白露潭等人给劝住。
我没有劝,抱着胳膊在一旁,冷笑着。
吵完闹完,大家又聚集在一起,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杨操虽然是老牌正科,但毕竟不如王正一、秀云和尚有威望,故而对是进是退,我们进行了一场大讨论。主张退出的人,说既然这是一个陷阱,恐怕敌人早已经做好周密的布置,再不退,只怕要葬身于此了。我们无所谓,但还要为身后那十几名战士考虑;而坚决不肯同意退的,则认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们有枪有炮,怕啥子 再说了,王道长和秀云大师就在前方,倘若身陷囹圄,我们又岂能见死不救
这一番讨论足足进行了五分钟,我们还在争论,突然从来路,传来了一声轰隆隆的滚轮声,这声音沉重而刺耳,让人心中胆寒。一直在打盹的虎皮猫大人突然睁开眼睛,展翅飞起,大声叫嚷道:「跑,快往前跑,不然都死啦死啦的……」
说完,它老人家率先就朝前方冲去,我们不明就里,却也不敢耽搁,跟着使劲跑。
我们一直跑,那声音却越来越近,有一种通道都要倒塌下来的恐惧感。这种害怕促使我们加速前进。狂奔了几分钟,突然眼前一片开阔,我们竟然跑到了一个岩洞里。出了通道,前面是凹口台阶,虎皮猫大人歇斯底里地大叫,让我们往两边闪,我们纷纷照做,但还是有人来不及,落在最后的两个战士刚出通道,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一个直径长达两米五的滚圆石球,裹挟着他们两个,朝下方的石厅重重砸去。
咚,咚,咚……
从出口到下方的岩石大厅,落差有五六米,石球将两名战士碾压成肉泥后,又跳动了几下,然后重重撞到一处突起的石笋上。
巨大的撞击使整个岩洞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地皮都在抖动,我抓着墙,心中狂震。
等一切都静下来,我们跑下天然生成的石阶,来到两个死去的战士旁边。
看着这两具脸色模糊、骨头碎裂、内脏被挤压一地的尸体,我们不由得后怕起来。若不是虎皮猫大人出声提醒,只怕我们中的大部分,都成这个模样了。
我们身边的十几个兵哥哥都忍不住悲伤,内敛一些的紧咬着嘴唇不说话,有人蹲在死去的兄弟面前默默流泪,有人则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这些哭泣,不是恐惧,而是悲伤,也是愤怒。看着生命消失在我们眼前,没有人再想离开,心中只有复仇的怒火。
这里面,也包括我。此时的我,已经是热血当头。
然而,愤怒终究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打量这片区域。这个岩洞非常大,到处都是石笋和柱子,将我们的视线隔断开。头顶的岩壁离地足有四五米,低的只有一米,呈弧形落下,在西边有一条浅浅的小溪,手电照过去,泛起亮光。
我们四处探查,突然听到杨操大喊一声「老吴」,我扭头,只见好多人朝小溪边跑去。我也跟着跑过去,转过数根石笋,来到溪边。地上有好多尸体,杨操蹲在地上,抱着一个老人,奋力摇晃。
第二十一章 又见岩壁画
这个老头儿,便是另一个队伍的吴临一。
吴临一死了吗
没有。
仿佛听到了旧日战友的呼唤,一阵摇晃之后,吴临一睁开双眼,虚弱无力地抬头看了一下我们,眼睛骤然亮起,然后艰难地从喉咙里迸出一句话:「快去救洪队长他们……」话一说完,他便剧烈咳嗽,脸憋成紫红色,吓得杨操赶忙拍打他的背部。
好一会儿,他呕了两下,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在这段时间里,我环顾四周,发现这石笋转角处,还倒伏着十来具尸体,有的是我们的人,有的则身穿黑色棉袍,脸覆恶鬼面具,想来是鬼面袍哥会的成员。
冯排长带着士兵查看这些尸体,过了一会儿,走到我们面前。
他脸色铁青,说:「没有活口,全部死了。」听到这话,我们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这曾是多惨烈的战斗啊,除了吴临一之外,竟然没有第二个人能活下来。而且双方居然都没有时间来收敛尸体,打扫战场,可见此刻,战斗还处于胶着状态。
除了部分士兵持枪警戒外,我们都围到吴临一的身边,想从这个幸存者口中,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鹏飞有些不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倒出两颗药丸,递给吴临一服下,然后给他喝了一些水,拍背送服。缓过气来的吴临一脸色苍白,指着小溪的下游,西边的方向,说:「我们到达了五里牌,正好撞上了鬼面袍哥会的部众。当时,洪队长领着我们一番冲杀,倒是死了不少袍哥,他们一直退却,跑到了一个山洞里。在通知部队后,我们乘胜追击,冲了进来。结果前面的道路还好,但是过了暗河,对手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害,各种鬼蜮伎俩纷呈迭出,我们损失了不少弟兄。到了此处,鬼面袍哥会的坐馆大哥,张大勇出现了……」
这是一场最简单的示敌以弱、诱敌深入的战役,有心对无心,我方惨败。洪安中这一队是主力,共有二十余人,对手却只有十几人,结果一场战斗下来,竟然死了十来个。剩下的人,在洪安中的带领下,朝小溪的下游退去。
岩洞里面的战斗,发生在二十分钟之前。
我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想到,自今年五月开始掀起暴风骤雨般的打击活动之后,邪灵教这些组织,不仅没有小心翼翼地猫着身子,潜伏过冬。相反,亡我之心不死,竟然通过病橘事件,将我们所有人引入瓮中,准备用鲜血作最狠戾的报复。
如此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似乎不是张大勇这个鬼面袍哥会的坐馆大哥,能够策划出来的。难道又是邪灵教的掌教元帅出手了
我浑身发冷,感到有巨大的阴谋笼罩四周,让人喘不过气来。杂毛小道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眯着眼睛,瞧向了西边,然后拿雷罚挑开额头垂下来的长发,沉吟说:「除了张大勇,对方还有什么高手 」吴临一喘着粗气,胸前和嘴唇之上尽是鲜血,甚是狰狞。他回忆了一会儿,说:「当时太混乱,又都带着鬼脸,瞧得不是很仔细。不过,可以肯定,鬼面袍哥会剩余的几个有名头的高手,比如二娘子、羽麒麟,还有吴老乱,都在这里。」
我对鬼面袍哥会并不是很了解,所知道的,也就是四大巨头。但是杨操等人身居西南久矣,听到这一个个响当当的名字,都不由得惊叹出声。
我略有些奇怪,问:「这二娘子是什么人物 名字忒奇怪,和十三姨一般。」
杨操在旁边跟我解释,说:「你还真的说对了。这十三姨是张大勇的姘头,而二娘子却跟曹砾是对食夫妻。」我点头「哦」了一声,表示知晓,不过目光却飘向了杂毛小道,他转了一下眼珠,表示知晓。
黄鹏飞心虑青城二老,问吴临一有没有瞧见王道长和秀云大师。
吴临一说,他们先前在这里战斗,未曾见到青城二老,而后他又晕了过去,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退又退不得,我们这里有人有枪,这么退回去,实在不像话;但是若要前进,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岩洞子里,生命如此脆弱,稍不注意,我们便会报销。最重要的事情在于,鬼面袍哥会向来都是玩弄鬼魂的大拿,死在他们手上,可不是一死了之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这选择对于我们来说是个难题,连刚刚失去泽袍的军人,都不由得沉默起来。
在这空当,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返回来路,走上台阶,用手电筒照射,只见在距离道口十几米的地方,堆着一大堆的石头,有潜伏者将我们的退路,给封堵上了。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时,又是一阵惶恐。没有退路了,现在是关门打狗。
冯排长通过步话机联络外面的战士,结果听筒中传来的是一阵「滋滋」的声响。我和杂毛小道、朵朵、小妖朵朵和虎皮猫大人来到角落,看着惶然失措的众人,心中也是一阵焦急。我问虎皮猫大人,说:「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到底怎么逃出去 」
虎皮猫大人抖抖身子,甩落好多干枯的碎屑和绒毛,说:「这一堆傻瓜,脑袋都转不过弯,顺着鬼面袍哥会的思路走,最后的结局,不过就是死亡而已。」
杂毛小道点点头,说「是」,然后环顾四周,语气低沉地说:「吴临一有问题。」
我眉毛一挑,说:「你也看出来了 」
杂毛小道点头,说:「是啊。看看这里,这么多人都死了,很多尸体都被补过刀。然而,吴临一这么一个重要人物,虽然也是身受重伤,但是却没有死,光凭这一点,都不由得让人怀疑了。我在想,杨操等人心中也有所疑虑,之所以没有说出来,只是因为太熟了,惯性思维而已。不过我们不一样,大家本就是路人,何必假惺惺地不肯面对现实呢 」
小妖冷哼,说:「早就对那个怪老头不满了,要不要我去把他揍一顿 」
我赶紧拦住这个暴脾气的小狐媚子,这周围,可不都是我们的兄弟,真当冯排长带的那些战士,拿的是烧火棍儿呢
就在我们几个窝在一旁,小声商议时,吴临一在杨操的搀扶下,踉跄地站了起来。他悲愤地举起双手,大声喊道:「同志们,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害怕,都在犹豫,都在想着如何退回地面。不过,现在我们没有退路了。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唯有勇者,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看看我们身上的衣服,看看我们手中的武器,国家供养了我们这么多年,不就是期望我们杀光藏在暗处的敌人,保一方平安吗 有种的,跟我一起冲,救出洪队长,杀他娘个片甲不留!」
吴临一的话很有煽动性,顿时,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挑动起来了,喊了两轮口号后,纷纷要求前去解救被追杀的同志们。
看着大部队准备开拔了,杂毛小道问我,说:「小毒物,怎么办 」
我看着那十几把武器,冷笑,说:「跟上去,盯着他,有什么异动,立刻出手。」杂毛小道点头,说:「好嘞。」这时吴临一捂着胸口,看向我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陆左,你们几个要不要一起走 」
我含着笑,说:「这当然,还请吴老师在前面领路,我们一定要把洪老大他们解救出来。」
吴临一说:「好,我们现在就走吧。」
说完话,他在杨操的搀扶之下,带着众人沿小溪,朝下游走去。站在杂毛小道肩头的虎皮猫大人环顾四周,说:「我先去四周查探一番,一会儿再来找你们。」我不由得暗骂:这肥母鸡,每逢有事,总是及时开溜,然后到紧要关头再出现,以体现其重要性。这到底是什么心态
这一回,我们并没有领头,而是跟着大部队缓慢行走,越过了几个石笋,小溪蜿蜒入洞口。
这时出现了一个隧道式的长洞,从岩壁的形状看,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我们行了十多分钟,洞内寂静,没有见到人或者尸体。不过有血,新鲜的血液,成喷溅状洒落在地上或墙壁上,触目惊心。而就是这些血,让我们开始注意到岩壁。
突然间,我的背部一阵发麻,在手电筒的照耀下,一幅幅明暗斑驳的壁画,上面的技法十分熟悉,无数线条勾勒的图形中,有着数不清的三眼小人。
第二十二章 南羌黑瘿
我听过一个传说:神秘的耶朗古国最繁盛的时候,在东西南北中五个地方,都有一个耗尽民力修筑的大祭殿。这些祭殿,就如同我们现在的道观和寺庙一样,是古巫祭祀修行和参研自然的地方,也叫做神坛;这五个祭殿,还封印着地狱深渊的出口,无数的祭殿祭祀者和护殿武士,在此夜以继日地修炼和祈祷,镇压邪恶,并让古老而神秘的耶朗大联盟,永世长存。这些祭殿全都修筑在地下,在山峦里。
现在史书上面的记载是:河平二年(公元前 27 年),牂柯太守陈立杀夜郎王兴,夜郎国灭。
中仰苗蛊的传人罗聋子曾经跟我提及:耶朗大联盟之所以灭亡,并不是国力太弱,而是因为在南方,出现了大量的矮人,与耶朗国的精锐作战,最后将其整个文明覆灭了。覆灭之后的耶朗大联盟,土崩瓦解,苟延千年。那些祭殿祭祀者和护殿武士们的后裔,便形成了三十六峒苗蛊以及各种不同民族的巫蛊。
这是史书上面没有记载的。但是一直有很多资料或者口口相授,使真相秘密流传至今。便是杨操等人,也了解一二,并跟我说,这些资料,其实就存在他们局的图书馆里。
然而我没有跟杨操提及的事情是,这所谓的东西南北中五大祭殿,我已经去过了三处:北祭殿,位于神农架爬窝沟子的一处洞穴中,在那里我们碰到了枭阳,也碰到了十香虫,历经生死几轮回,最后整个山洞都塌陷了,使得三叔神神叨叨地以为三个月后的那场灾难,是我们的缘故;南祭殿,位于缅甸萨库朗的基地总部,先后被日本人和萨库朗占据,因为藏得太深,便是我,也只是在幻境之中见过一次,只以为当不得真,后来大师兄从里面搜出金砖,才使我相信,所谓的人彘幻境是现实的投射;中祭殿,这最为神秘的中央祭殿,便是在我的家乡青山界中,那里有《山海经》中记载的鱼、有恐怖的顶级飞尸、有耶朗遗族、有恐怖的恶鬼,还有以矮骡子为首的深渊生物,更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诡异的时间和空间法则。
这三处,我们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午夜梦回,都忍不住打哆嗦。
人,并不是经历得越多,就越不知道恐惧;而是只有敬畏这天地,才会有勇气和力量,来战胜自己。我有时候总是感叹自己实在太幸运了,死了那么多的人,我却依然活着。我以前一直以为这是上苍在眷顾我,然而到了此刻,我不由得猛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在眷顾我,分明是老天爷没玩够,准备让我把所有的耶朗祭殿都经历一遍,方才罢休。看到这岩壁上熟悉的壁画和人物,我和杂毛小道异口同声:「这贼老天!」
壁画并不只我们看到,杨操等人也注意到了,停了下来,议论纷纷。我们在队伍后面,听得不很真切。突然听到杨操在前面叫我,说:「陆左、萧道长,过来一下。」我们拨开人群,走上前,只见杨操指着我们头顶说,你们看,这个东西,是不是跟我们在青山界榕树山洞里面的,几乎一样
我抱着胳膊,说:「是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得到我的肯定,杨操有些欣喜,说:「难道这里就是耶朗古国的西祭殿吗 」
我点头,说:「是,应该是。不过这个并没有什么好开心的,我们现在不是科学探秘,而是生死历险。如果这里真的是耶朗祭殿,是古巫术传承下来的遗迹,那么得到了这些传承的鬼面袍哥会,会更加强大,更加难以对付。对于我们来说,这其实是一场灾难。」
我们这六个修行者都不由得发起愁来。白露潭叹气,说:「是啊,敌人的强大,是我们的悲哀,这确实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这壁画描绘的是一个繁荣的部落,生活、劳动、祭奠、打猎,以及与许多怪兽战斗的事迹。这样的内容让我们摸不着头脑,按理说,既然是耶朗大联盟祭奠神灵的地方,那么不应该描绘一些耶朗人的生活往事吗 怎么会扯到三眼小人呢 难道这些小人,便是耶朗人所崇拜的神灵
看到三眼小人打败了巨人,在山河的五个地方设立祭坛,镇压深渊,我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继续走,我们的心情开始变得沉重起来,这样诡异的壁画,不但没有给我们增添历史的厚重感,反而让我们开始恐惧。一路行,小心翼翼,没有遇到伏击,我们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路。不过,吴临一却说应该没错,他能够查别方向。
然而此话刚一落下,我们便听到潺潺的水流声,从这浅溪黝黑处缓慢传来。宁静的洞穴中,突然出现的声音,不由得让人心中胆寒,几束手电筒一齐照过去,只见离我们四五米的地方,浮现出一排光溜溜的脑袋,似人似猴,天灵盖稍稍突出一点儿,猩红的眼睛在水中上下浮动,手电筒的光打在上面,波光粼粼间,有着诡异的邪恶和恐怖。
溪水里,是奈河冥猿。
这种亦幻亦真的生物,我们之前已交过两次手,不过第一次是直接用车撞死的,第二次不知真假虚幻,全被杂毛小道用雷罚引雷术给轰灭,而在这洞穴中,它们又一次出现。不过依然还是有人不认识这些东西,冯排长一脸茫然的旁顾四问:「这是啥东西 这个……」
想到了这熊玩意儿个个都跟拉登大叔培训出来的一样,我就忍不住狂喊道:「射击,全部杀光!」我的话,对这些战士影响不大,但吴临一和杨操却也在我之后纷纷叫道:「射击,不要让它们靠近!」
战士们听到这个命令,又见冯排长第一个抬起了枪,纷纷不甘示弱,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动作一气呵成。他们用的是八一杠,这种制式自动步枪通过了严寒、酷暑、风沙、泅渡江河、浸泡海水等严格考验,虽然比不上九五式精细,但是胜在火力凶猛。瞬间,十多条火舌舔进溪水,将这些冒头的奈河冥猿,有一个算一个,悉数射杀。
奈河冥猿跟矮骡子是差不多的生物,神秘,但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挨上一颗子弹,照样会流血、会死亡,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溪面浮现出一团团血花,然后蔓延开来。
这些奈河冥猿本来伏在我们的前方,等待袭击,结果没做好隐蔽工作,饱受现代化火器的蹂躏,顿时有些发懵。很多骤然死去,也有的剩下最后一口气,沉入水中时自爆,咕嘟嘟,爆出一大蓬骨血,水花四溅。
在此之前,我们早就往后狂退了,没有沾染到什么,有幽幽的阴火附着在那些散落的骨肉上,缓慢燃烧,整个空间顿时阴寒了许多。然而就在这一刻,水中突然冲出三头青灰色的奈河冥猿,冒着枪林弹雨,朝我们冲过来。
子弹在前,我们这些修行者只能躲在后面,冲不上去。水猴子眼看就要冲到面前了,黄鹏飞突然前刺一剑,然后有一暗红色的石块飞到了战士们的前面。
奈河冥猿不出意外地自爆了,漫天的血肉附着阴火,朝四周飞扬,然而黄鹏飞的这块暗红色石头,竟在此刻,爆发出一道红色的光芒,呈半圆形,将我们所有人都笼罩。
杂毛小道在我旁边惊呼道:「绛血石符 」
看老萧这副震惊中挟含着羡慕嫉妒的表情,我便知道,又是一件宝贝。不过黄鹏飞舍得拿这宝贝来救人,倒是让我对他的看法好了一些。奈河冥猿自爆的骨血拍打在这红光之上,如雨打芭蕉一般,噼里啪啦,没多大威胁。战士们继续射击,将水中轮番清除了一遍。
然而,在前方的黑暗中,突然抛过来一个蜂窝般的东西,轻飘飘地砸在了我们前方。这东西刚一落地,立刻有一大团黑雾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一秒钟后,前方的整个空间,都被这密密麻麻蠕动的黑雾占据。见到这玩意儿,吴临一像被人摸了屁股一样,惊声尖叫起来:「天啊,这是南羌黑瘿,我们死定了!」
第二十三章 肥虫子逞威
吴临一叫得恐怖,而我却开始盘算这东西究竟有多厉害。
南羌黑瘿,我确实没有听说过,但是这种密密麻麻,可以组成一片黑雾红云的蠹虫,我倒是在缅甸善藏法师那儿看到过类似的带翅虫瘿。这种东西,一般是用一种特殊的尤蚊属类节肢昆虫,叩拜五瘟神像炼制而成。不过这种东西的使用思路,跟毒蛊的精益求精不同,采用「人海战术」,主要是通过类似蜜蜂与蜂王的关系控制。认真说起来,确实是一种很厉害的手段。但是也仅此而已,对于拥有金蚕蛊的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不知道吴临一为何会这么恐惧。
黄鹏飞的绛血石符十分厉害,不但能将奈河冥猿的血肉全部屏蔽,便是黑麻麻的南羌黑瘿,铺天盖地而来,但是面对这红色光芒,却进不得分毫,只在外面游弋。黄鹏飞满不在乎,说:「这东西,一把火就烧掉了,能有多厉害 」
吴临一的脸色阴晴不定,显得十分古怪,似乎被人戴了绿帽子一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些南羌黑瘿,是古羌族南迁之时,独有的一门技艺,曾经凭此,在西川挣扎生存下来。这种虫瘿,常年在最阴寒的地下筑巢,吸收了鬼灵的怨气,十分邪门,如此一番培植,使它们具有一种古怪的特性,那就是除了具有一般虫瘿都有的毒性之外,对于我们修行者,还有一种腐蚀能力,重则当场身死,轻则此生永无精进!」
此生永无精进!
这六个字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了我的心头。
作为一个修行者,看惯了这个世间另类的风景,而自己却失去了再攀高峰的机会,实在是让人无法释怀。黄鹏飞、白露潭、杨操、我和杂毛小道听了吴临一的话,都担忧起来。突然,黄鹏飞大叫一声:「不好,我的绛血石符顶不住了,这种黑雾,能够侵蚀石符的力量。」
他这一声惶急的叫唤,使我们抬起了头,只见那些南羌黑瘿,化成好几个又黑又粗的箭头,朝着我们这边猛力撞来。每撞一次,绛血石符的红芒就剧烈抖动一阵,越发的黯淡无光。
「怎么办 怎么办 我们要被这些家伙咬死了吗 我们若是被沾染上,是不是再也用不了道力了,沟通不了三清师祖了 」黄鹏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如宝岛剧里面的景涛哥一般,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反倒是白露潭,她竟然立刻蹲地,双手搂胸,喃喃自语,脸色艳红起来。
女人的抗压能力普遍强过男人。
杂毛小道持剑冷笑,说:「雕虫小技。小毒物,给我弄点肥虫子的屎,老子先去把那个在背地里捣鬼的家伙给弄死,看他还有啥幺蛾子。」我手一抹,杂毛小道额头上,立刻出现一颗红彤彤的美人痣。摸了摸额头,老萧手中木剑一提,大叫「诸人闪开」,抬脚就朝拐角冲去。
杂毛小道一骑绝尘,在所有人诧异的注视中,朝黑暗中扑去。他冲过茫茫黑雾,那些水汽一般的虫瘿,如同最温柔的情人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身子。眨眼间,杂毛小道便消失在我们的视线尽头。
黄鹏飞像傻了一般,嘴巴张得大大的,右手前指,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怎么这么蠢,竟然不怕永远不能精进 」
我冷笑说:「老萧此番赴死,只是为了擒贼先擒王,解决大家的危机。这不是蠢,是奉献。」说罢,我双手合十,大声高诵:「有请金蚕蛊大人现身!」
这一声恭请,二转本命金蚕蛊便毅然冲出我的胸口,朝前方南羌黑瘿组成的黑雾扑去。当然,肥虫子这猴急的模样,并不是慷慨赴死的烈士,而是饿了好几天。它一出现,就像羊群里来了头狮子,散发的暗金色光芒,将那些南羌黑瘿给吓得嗡地一下,四散逃开,空间都为之一清。
然而,这些南羌黑瘿身后,还有潜伏的操控者,稍微一避后,立刻化作无数黑色飓风,朝肥虫子飞来。乌泱泱一片,天地都黑了,将肥虫子瞬间淹没,不留一点光。即使我们的手电筒打上去,也只是雾蒙蒙的一层,无数南羌黑瘿,凝结成一道道雾气,发了疯地啃咬核心。
金蚕蛊周身开始散发出暗金色的氤氲,如同能量游丝,四处蔓延开来。在成千上万的南羌黑瘿围绕下,金蚕蛊本体没有变化,但是氤氲却开始逐渐膨胀,半径差不多有一米,就跟那蒲公英球一样,凭空悬浮,这种僵持持续了三秒钟,然后金蚕蛊突然如同初升的太阳,闪耀起来,光明驱赶走了黑暗,整个洞穴里,到处都有游离不定的光芒,梦幻一般地闪耀着。
这场景,便是好莱坞大片也未必有这般景象——何止是辉煌,简直是壮观。
在肥虫子大放光华的瞬间,所有人,包括我,都闭上了眼睛。
我拉着朵朵和小妖的手,感受到她们心中的震撼。
当我们睁开眼睛时,空中又恢复了黑暗。肥虫子悬停在我们前方,而黄鹏飞的绛血石符早已收敛了光芒。我快步冲上前,发现遍布整个空间的南羌黑瘿,早已消失无踪,唯有我面前又胖了一小圈儿的肥虫子,正吧唧着嘴巴,回味无穷。
这一刻,我、小妖和朵朵,都惊呆了。
这漫天的黑雾,竟然都被这条拇指粗的金蚕蛊,给全部吃光了 这肥虫子的肚子,难道真的是个黑洞,连着另一个宇宙吗 如此戏剧性的结局,让所有人都震惊了,短暂沉默后,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将崇高的敬意献给了伟大的金蚕蛊大人。
这肥虫子洋洋得意,啾啾地叫唤,然后跳起蜜蜂的八字舞,表达自己的谦虚。
其实,对我们而言,这南羌黑瘿是剧毒之物,然而,对这小东西来说,却是一顿大餐。
此时,我却并不关注这些,目光看向前方的黑暗,那里有衣袂飘动声,以及长剑的划空声。那是杂毛小道与施放南羌黑瘿的幕后黑手在拼斗。好友面临危险,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下掏出震镜,朝前方冲过去。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手持武器,跟在我身后。
经过之前百鬼夜行的迷踪大阵后,我们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了,这样持续的战斗,对人的精神承受力是莫大的考验。不过,在这种「不胜则死」的绝境中,每个人都爆发出最大的潜能。比如我,五十米的距离,奋力狂奔竟然几秒钟就赶到。
我们汹涌前来,那个正与杂毛小道缠斗的家伙,拼着被木剑劈一记,身子一矮,朝黑暗中急速遁去。
到手的肥肉,岂能让出去 杂毛小道剑走如龙,脚步一动,如风飞奔追去。两人一跑一追,那速度便是飞人博尔特也望尘莫及。一堆人奋力追击,几分钟后,我们又跑到了一个巨大的岩厅中。
这岩厅比之前那里小一些,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宽,其间也是钟乳石上下林立,有光源,附着在四周,将这里照耀得分外明亮。杂毛小道在洞口十米处,揪住了那个黑影。
这是一个黑小子,矮个儿,脑袋像个黑炭头一般。因为狂奔太久,黑小子浑身无力,瘫倒在地,被杂毛小道一脚踩住,雷罚朝黑小子的臂膀上连刺,运足劲儿的雷罚发出一阵阵酥麻的电力,将这个家伙弄得一阵哆嗦,口中都流出白沫来了。
我冲到跟前,低头看这个家伙,总感觉面目狰狞。看到他脸皮下面游动的黑雾触角,才知此人应该和大供奉刘罗锅一样,在脸上种下了鬼物。吴临一喘着粗气走到我旁边,看到这个黑小子,怨恨地说:「竟然是羽麒麟!这小子在鬼面袍哥会的供奉堂里,可是第六把交椅!」
我正想蹲下来细瞧,便听到枪声轰鸣,抬头望去,只见前面的石笋旁,有好多人在缠斗,听到枪声,纷纷退却。
敌人在前,我们顾不得许多,杂毛小道喘着粗气,一掌将羽麒麟击晕,随战士们朝前方冲击。我刚迈几步,便听到杨操喊「别误伤」,心中惊讶,往前一瞧,发现青城二老也在此,正蹲伏着避开骤然而至的弹雨。
我们这一队,终于重逢了!
第二十四章 一个老处男
我和大部队一起冲到青城二老旁边,只见那些穿着黑色棉袄、戴着恶鬼面具的家伙纷纷朝南边退去。战士们憋屈这么久,终于见到了正主,焉能不兴奋。举枪瞄准,「砰砰砰」,枪声在空间里欢快地轰鸣着,如同赴一场盛大的宴会。也有战士在怒吼:为之前被石头砸死的兄弟复仇。
当硝烟散尽,在我们面前,一地的尸体,七八人躺伏,三两人哀号,血流了一地。真实的枪战,造成的伤亡是触目惊心的,有人脑壳被轰掉了半边,溅出好多脑浆,有人胸口中弹,巨大的伤口处黑红血肉模糊,以及各种残肢断臂,倾泻一地……
那种视觉冲击力,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能感受到。
冯排长带着士兵追击,而我们则留下来,抓几个活口,如何出去,可能还要靠他们。
伤者大声呻吟着,大量失血使他们的生命机能飞速流失。将面具取下,露出一张张陌生而平凡的脸。这些人,有男有女,与擦肩而过的路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在外面看见,没有人会想到他们就是臭名昭著的鬼面袍哥会成员。
我蹲下来,唤出肥虫子,钻进离我最近的一个袍哥会成员身体里。
很快,这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身子一弓,脸上挤出怪异而痛苦的表情,长叹一口气,然后满目纠结,滚滚的男儿泪流了下来。没时间跟他扯皮,我揪住这个小腹中弹的男人,急迫地问:「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张大勇在不在这里 不想死的话,赶紧说出来!」
肥虫子在他腹中翻江倒海,这种痛苦远远大过二十四日子午断肠蛊,非常人可以忍受。
然而这个家伙在那足以让人窒息的痛苦中,却露出了惨厉的笑容。他张开一口洁白而整洁的牙齿,顾不得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艰难说道:「小子,你别狂。既然你们到了这里,就不要想竖着出去。识趣的话,跪地求饶,加入我们。不然的话,明年的今天,便是你们的忌日!」
杂毛小道哈哈大笑,说:「你个龟儿子,脑壳都被洗掉了,跟咱们玩坚贞不屈 小毒物,弄他!」
我狞笑一声,打了一个响指,这中年男人顿时一声惨叫,在血泊中痛苦地翻来倒去、死去活来地哭嚎。人虽然可以凭信念,让自己的精神变坚强,但这终究只是一种意念,代替不了生物神经以及肉体上的痛苦,再强硬的汉子,到了极致,唯一能坚持的,就是用死亡来逃避。
我不再管他,而是回过头,瞧着旁边的青城二老。
与分别前不同,这二位的脸上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我们拱手为礼,询问二老进来的情况。
秀云和尚先行作答说,他和老王一同进入地道,前期循着曹砾的背影追踪,追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便见到一个岔路口。老王根据痕迹掐指算,朝下面行进。结果走了不到几分钟,岩壁处冲出一个家伙,与他们对拼了一记,然后从另外一个洞口跑掉。他们一路追击至此,被人设伏,因为身单势弱,皆有受伤。所幸这些家伙中并无高手,我们又增援及时,所以才没有败走麦城,长眠于此。
听了大和尚的叙述,我心中沉重起来,旁边的白露潭问:「怎么我们过来的时候,只有一条道,并没有看见其他洞口 」王正一摇头,说「不知道。」而我则问白露潭:「小白,你刚才请神,有没有什么消息 」
白露潭摇头说:「这里邪门,触目处皆是黑暗,越请越恐怖,没有山神,只有魔王。」所以她在我破了南羌黑瘿后,便放弃了。说到这里,被我下了金蚕蛊的中年男子突然一声大叫,狂吼道:「既入我门,生当作死;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世间皆卑微,唯有魔王尊……」
听到这话,旁边的吴临一突然抽出一把金色小刀,狠狠地捅入这个人的心脏。中年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几乎凸了出来,双手抓住吴临一的手,口中挤出了几个字:「想我史龙武……」旁人还没反应过来,但我和杂毛小道却立刻冲上去,老萧扶着这中年男人,而我则一把将吴临一推开。然而吴临一没有松开刀子,紧紧攥住,在踉跄后退时,将这刀子拔出来。
刀子一拔,一股鲜血就飙射出来,史龙武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眼珠凸出,咳咳两声,再无声息。吴临一这个家伙杀人灭口的时候手脚利落,然而被我推了一把,却倒在地上不起来。黄鹏飞和白露潭等人拦在我的面前,黄鹏飞横眉怒眼,说:「陆左你干吗 吴老师刚刚受了伤,你想要杀了他吗 」
我将手指探到史龙武的鼻间,早已一命呜呼了。
我望着地上那个老苗子,冷笑说:「我要干什么 我倒想问一下吴老师,你要干什么 我马上就能问出实情了,你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将他捅死,是何居心 」
吴临一在白露潭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咳嗽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盯着我,淡淡地说道:「陆左,你刚来,什么东西都不懂。这个家伙刚才念的,是鬼面袍哥会吸取奈河冥猿的特性,研究出来的一种自焚手段。如果让他念完了,只怕你不但得不到你想要的消息,而我们都有死去的危险。我杀他,是救了所有的人!」
我一愣,转头瞧了杂毛小道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嘴角在上翘,似乎在冷笑。
我们万万没想到,吴临一如此老奸巨猾,竟然准备了这么一套说辞。
不过我并没有放弃这揭穿吴临一的机会,将肥虫子收回手上,一步一步地走上前,逼问道:「好,姑且是这个理由。但是,我很想问一下吴老师,之前发现你的时候,几乎每一具尸体,都被补了刀。唯独你,居然只是受了点小伤,昏迷过去,这是为什么 我怀疑那些同伴,都是为了给你混淆视听才牺牲的。这一点,你能够跟我解释一下吗 」
听了我的指责,吴临一的脸完全变成了黑色。他环顾四周,声音开始变冷,说:「陆左,我们之前是有过争论,但那都是因为工作,内部矛盾。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你不能胡乱说话。我的问题,自然会有组织帮我澄清,你如果真有什么意见,可以向组织提出来,而不是在这里,凭空指责我。」
听到吴临一这一口官腔,我正想反驳,旁边的王正一伸手拦住了我,说:「不要吵了,大难临头,还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老吴这么多年的工作,我们看在眼里,他不可能是叛徒。」
秀云和尚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跟我说:「陆左小友,你真的误会了。老吴跟鬼面袍哥会的仇怨不共戴天。他的妻子,以前死在了鬼面袍哥会的手上。你说说,他怎么会是鬼面袍哥会的人呢 」
我们这边正说着话,前去追击的战士有两个跑了回来,说:「报告领导,敌人逃进了一扇石门里,我们进不去。冯排长让大家一起过去瞧瞧。」
秀云和尚出来打圆场,说:「好啦好啦,危难当头,我们不要再闹了。不是还有两个人没死吗 我们先过去,一会儿盘问。」说完,一番磨蹭,大家往前方走。我和杂毛小道返回刚才出口处,那个被击晕的黑小子羽麒麟,竟然不见了踪影。杂毛小道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说:「早知道弄死那个家伙就好了。」
我们跟着大部队,远远落在最后,他问我:「大和尚都说了什么 」我说:「吴临一的老婆是被鬼面袍哥会害死的,天大的仇,不可能做内奸的。」
杂毛小道点头,说:「哦,既是如此,说不定我们真的误会他了。咦,你这什么表情 」
我苦笑,说:「你大概是忘了,吴临一这老家伙可是个老处男……」
我们跟在人群的后面,绕过了几处转角,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扇嵌入岩壁的大门。这大门高四米宽三米,上面雕着一个面目丑恶的猪头怪人,衬托有古怪禽兽无数,有蟾蜍与桂树的满月,有手持节、身披羽衣的方士,交缠奔驰的双龙……雕工熟练,用线大胆,风格雄健,然而上面的纹路和斑纹,确凿地指证:此处,便是掩埋了几千年,耶朗大联盟位于西方的地下祭殿——西祭殿。
历史是如此的相似,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第二十五章 危机降临
抬头看那个猪头人身的丑恶浮雕,我心中感叹。杨操朝我瞥了过来。
当日,我们能够进耶朗祭殿,正是靠我的鲜血。杨操分析古文字,说只有耶朗王族的后裔,才能开启这扇封闭了不知多少年的石门。不过在我看来,纯属扯淡,且不说时过境迁,那机关是否仍旧有效;单单是王族血脉的说法,就太过狗血,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终究还是靠我的鲜血,打开了青山界石殿的大门,这是不可抹杀的事实。
在门外,十来个战士围成一团,正在奋力撬动石门。冯雷冯排长见我们走过来,特别是看到王正一道长和秀云和尚,立刻腰杆一挺,走上前来敬礼,报告情况。
他们刚才追过来时,又击毙了五个犯罪分子,其余的则逃入了石门之内。因为走得急,还有一个人悲剧地被夹在了门缝里。千斤巨石轰然落下,巨大的力量将人生生地压成了一张薄饼,鲜血和体液飙射一地,在我眼中,这个可怜的家伙,甚至没有一摊烂肉好看。
吴临一带着杨操等人去翻看那些尸体,当所有死者脸上的恶鬼面具都被摘下来后,他皱着眉,摇头,说:「都是些小杂鱼,没有大人物。」
生命如此脆弱,看着一地尸体,即使他们生前是我们的敌人,但在此刻,也让我们叹息。人这一生,说长也长,说短,眨眼便过了。有宏图霸业的人,总想长生,万众瞩目。然而,这些只相当于大人物棋盘上棋子的小人物,却没有人关心他们生前所想。
虽然之前还是打生打死,秀云和尚和王正一却肃穆起来,或双手合十,或单手作道揖,念起了超生往度的经文。这两个人,看着虽然都是干练精锐的特勤局高手,但追根溯源,力量的源头还是宗教,无论是佛家的慈悲为怀,还是道家的清静无为,都有着劝人向善的因果。他们并没有因为吃了皇粮,就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我们也纷纷双手合十,超度这些亡灵。
颂念完毕,冯排长走上近前,询问青城二老接下来的安排,是将这扇石门给轰开;还是返回地面,等待大部队的增援。
王正一抚摸自己颔下白须,说:「刚才与这帮人交战,虽然麻烦,但是并未曾见到厉害的角色,都是些宵小之辈,想来只是些诱饵。不过我们既然堵在了这里,就万万没有离去的理由。杨操,我们的大部队,什么时候到 」
杨操低头一算,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半个钟头,冯排长他们连队的剩余士兵,应该就能赶到。除去在外留守的人员,至少会有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集结过来。」
吴临一不无担忧地说道:「问题在于,这些士兵没有修行者的陪同,还是相当危险,只要一把蛊毒,死亡就会来临。而且这道路四通八达,他们未必能够找到这里。我们就在敌人的心腹之处,不进则退,很容易被对手给抓住阵脚,陷入危机。狭路相逢勇者胜。所以我们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将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给全数杀掉……」
王正一四处望了一眼,没有同意吴临一的建议,说:「我们歇一歇吧,顺便把那两个人给审了。」
一路穿行疾奔,我们又不是铁打的,所有人都疲倦欲死,王正一的话一出,尽管都知道此乃危险之地,但是战士们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找地方坐下来,拧开军用水壶,足足地饱饮了一顿,将一口粗气给喘匀了。
那两个还活着的鬼面袍哥会成员被推到我们围拢起来的圈子里,之前审讯孟老太的那两个兄弟没有过来,不过这粗活,黄鹏飞倒是乐意帮忙。他一大脚,踹到了一个左胳膊中弹的袍哥身上,待那个家伙像一口破布袋般倒在地上时,他狞笑了起来,将手上的三尺青锋抵在这个袍哥的脖颈上,然后蹲下来,缓慢说道:「来,朋友,谈一谈你们的计划……」
这个鬼面袍哥会的会众跟之前那个史龙武不一样,是一个怕死的人,生死关头,节操真不值几分钱,望着这个冷面道人,他鼻涕眼泪齐流,忍不住地大声喊了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刷——
黄鹏飞一剑,这个袍哥左臂上刚刚被我们包扎起来的伤口又被割裂,飙射出一大股鲜血。旧伤新痛,让这袍哥不由得哇哇大叫,而黄鹏飞却仰天一阵狂笑,似乎很享受这叫声。我们大部分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特别是我,想起了龙虎山下被青玄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那段悲惨往事来。
不过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总有一些事情,需要黄鹏飞这样的人来做。所以我们虽然不喜欢性格张狂而偏激的他,但也唯有忍着心里的不舒服,任他施展。
黄鹏飞又打又骂,将这个家伙的精神折磨到了临界状态,才将脸凑到这袍哥的旁边,轻声问道:「嘿,哥们,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人咳出一口鲜血,然后小心翼翼地回道:「报告政府,我叫马培然……」
见到此人终于开始认真回答问题,黄鹏飞说:「很好,很不错,你在鬼面袍哥会里,是什么身份啊 」
马培然小心地讨好说:「鬼卒,我是最低等的鬼卒。」
黄鹏飞又问:「你们为什么会潜伏在这里 到底是什么居心 这次柑橘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目的 」
马培然哭丧着脸,说:「老大,我就是一个小马仔。上面叫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余的事情,我哪里知道 」
黄鹏飞脸色一冷,将手上的七星剑慢慢地抵上了马培然的伤口,然后缓缓地切割起来。
马培然哭得稀里哗啦,哇哇大叫,黄鹏飞就是不停,一直割。马培然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可就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两分钟之后,黄鹏飞手中长剑一抹,马培然捂着脖子倒地,鲜血飙出来,临死前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黄鹏飞。
他至死也不敢相信,自己被俘之后,在众人的围观中,黄鹏飞竟然会出这一剑。
然而,黄鹏飞就是做了,在我们意外的目光中,果断地出了这一剑。
杀完马培然之后的黄鹏飞,慢条斯理地把剑抵在马培然黑色的棉袍上,擦干净剑面,笑容满面地看向另外一个活口,亲热地说道:「嘿,这位兄弟,那么……你什么名字 」
世间有一句话,叫做恶人还需恶人磨。黄鹏飞这般做派,比邪道中人不遑多让,名叫做魏影的袍哥终于崩溃了,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这些家伙,还真的只是位于底层的小杂鱼,会几门行走江湖的旁门伎俩,但是所知不多,就连鬼面袍哥会骨干分子通常所得的种鬼基,都没有捞着。不过,所幸,今年四月份,会内的好多弟兄都葬身于茫茫南疆,使他们这些边缘人员,逐渐受到了重视,被召到这里,开始突击式培训。不过为何会在这里,他也不是很清楚,上线通知他们,让他们在这里卖死力气,失败了就是枯骨一堆,倘若成功了,便是鬼面袍哥会的正牌骨干。
问到此处的通道时,魏影说他也没有来过,前天刚来,根本没有熟悉地形,直接就在这里埋伏。不过据他观察,他们上面的人好像也不是很了解这里的地形,说是有一处地方,总是进不去,通过各种手段都不行。当然,他也只是听别人说了几嘴,好像挺复杂的……说完这些,魏影哭了,抱着黄鹏飞的大腿,说:「大哥,你别杀我了,我愿意当污点证人,我知道几处袍哥会的暗舵,等出去了,我可以给你们指出来,戴罪立功!」
黄鹏飞冷笑,说:「好啊,我们欢迎任何弃暗投明的人。」
看着黄鹏飞暴戾的表现,我发现除了青城二老外,大部分人似乎都很欣赏他,觉得他干练精明。我和杂毛小道抱着膀子,在旁边看笑话。而就在黄鹏飞准备安慰魏影几句时,王正一突然大叫一声「不好」,我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好像心脏被人紧紧攥住一样,感到危险正在来袭。
「炁场」感应灵敏的我,在第一时间看向脚下。是血!
死者的鲜血通过地上蚀通的暗渠,开始缓缓流动,最后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在石门前的空地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血阵来。
当周围红光突现的时候,我们都明白:又中暗算了!
第二十六章 脚下一阵空
随着红光大亮,陡然间,我们感到了沉重的压力,从地面上传递过来。
岩洞在左右摇晃,稳定不下来,发抖,整个岩洞仿佛一个巨人在打摆子。大地震动,是这个鲜血法阵驱动出来的效果。我们都有些站不稳,要么扶着墙,要么直接或蹲或趴,降低自己的重心。有的人平衡调不过来,「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抖动之后,头顶上松动的石头开始往下掉落,有的是碎屑,有的拳头大,有的锥形石柱整个往下掉,砸得四处都是纷飞的石块。
我们纷纷闪躲,也有人被突然落下的石头砸到,一声不吭地躺倒在地上。白露潭在大声喊叫:「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岩洞开始上下剧烈抖动,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摇晃。我回头看去,只见我们的来路被一片血雾封堵,里面出现无数的鬼怪,或三米巨人擂胸顿足,或胖子摇摆屁股,或没有脸的女人抱着一把破琵琶弹奏……
这些血雾,应该是刚才那些被射杀的人的血液,经过邪恶的阵法化成的吧
煞气,恐怖的煞气,无所不在的邪恶之气在空间中蔓延。
无人出声,天地之间却皆是让人恐惧的咆哮,这些,都是来自心灵的怒吼和尖叫。
一个被刺激得失心疯的战士,抱着手中的枪,以匍匐的姿态,朝着我们的来路一边疯狂大叫,一边冲过去。我并不认识这个战士,然而我却能够瞧出那里危险,冲过去,想要抓住他。然而,惊慌失措的人,下意识的力量是何其强大,我没有追上他,仅仅摸到了他后背的衣服。
我摸到了一把汗,一个湿漉漉的背。
这个战士疯狂地冲进了血一般的红色迷雾中。就在我们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个战士,被含着恐怖怨力的血雾给吞噬了。然后,我们的视线里的景象似乎用了慢镜头。那个战士的动作越加迟缓,如同陷入泥潭里,他的皮肤开始剥离,露出粉红色的肌肉,肌肉与流出的鲜血缓慢地消散到空中。短短几秒钟,那个战士在我们面前,变成了一堆白的骷髅架子,带着惯性,重重地跌落在前方的岩地上。
所有人的呼吸声一下细了许多,看着十米之外的血雾缓缓逼近,我们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这时,岩洞的震动终于停止了,整个空间回复了平静。不过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到处都充斥着诡异的邪恶。有一股很强烈的吸力,将我们体内的铁元素往地下吸去。
这个情况让我们猝不及防。有了那名战士的教训,没有人再敢往回跑。但是这里的地形是一个漏斗形状的死胡同,除了那扇石门,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看着地下红光浮动,远处血雾里鬼影缭绕、怨力恐怖,缓慢而坚定地朝我们推移过来,我们都明白自己已陷入了敌人重重谋虑好的圈套,也知晓在这洞穴中,即使再多一个连队,也逃不过全军覆没。
阵法的威力,我们在伏击鬼面袍哥会大供奉时,尝过甜头,而此刻,我们则尝到了苦果。
「怎么办 怎么办 」在我们缓慢朝石门退却时,黄鹏飞激动地大叫起来,完全没有刚才审问时的那种冷厉。他终究不是个狠毒至极的人,所以他对别人的生命冷漠,却对自己的小命儿爱得很。我拉着两个朵朵的手,缓步后退,这时杨操突然抓住我的胳膊,说:「陆左,这个时候,只有你能救我们了。我知道你行的,想想办法吧。」
杨操此刻是如此激动,以至他满是老茧的双手上面传来巨大的力量,让我胳膊一阵泛疼。看着杨操满是期盼的眼神,我知道他定是想起了在青山界中,我用我的鲜血获得进入耶朗祭殿的资格。他不点明,只是因为此时的人实在太多。不过危急关头,我自然不敢藏私,快步走到石门前,用指甲划破大拇指,然后捅入那个猪头怪人的眼睛里。
三、二、一!
我深呼吸,然而奇迹没有发生,大门也没有打开来。
是我的血液根本没有驱动门开的效果,还是这门的开启,根本就不用鲜血来祭奠 我的脑子飞速转动。此时,我处于巅峰状态的「炁场」感应,顺着这眼睛向石门里蔓延过去。竟然有一个小小的通道,直通里面。我才发现,这扇石门虽然有花纹什么的,都跟在青山界所见的一般无二,但是就其厚重感来讲,有些过于新鲜了。不过,此时的我根本无法思考其他问题,将手指退出,口中大喊道:「小妖、朵朵,进去……」
两个小家伙跟我心意相通,当下不作犹豫,身子一摇,在战士诧异目光的注视下,化作一白一蓝两道光,朝面目狰狞的猪头怪人眼睛射去。我感到我身后突然拥挤起来。回过头,那血雾离我们只有六七米远,从四面八方朝我们围堵而来。我们差不多二十余人,将门口狭窄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无数散发着汗臭的男人拥挤而来,即使是身为爷们的我,那一刻,也是压力山大。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血雾朝我们侵袭过来,所有人都慌张起来,外围的战士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拼了命地往里挤,只为多活一会儿。我皱着眉焦急等待,旁边突然伸出一个肥硕的光头,我一瞧,正是秀云禅师。
这佛爷平日里笑嘻嘻,弥勒佛一般,此时却是脸色青紫、眉头耸动,似乎透不过气,便秘一般。
想到大和尚和王正一身上都有伤,虽然进行了简单处理,但如此一番挤弄,各方力道一起挤压,说不定就永垂不朽了。于是,我大声喊:「各位,各位听我一言,不要再挤了。这门还没打开,怎么挤都没用的……」
我话音刚落,石门就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然后石头震动,门开始往上缓慢提将起来。
这异动,让我们的心一下子都落了下来,开心到爆炸。当那门刚刚提到膝盖高时,我们顾不得危险,就地一滚,穿过厚达两米的石门,冲到里面去。一到里面,便感到有灯光在四周晃动,还有拳脚风声从前方传来。
我双手撑地,一跃而起,只见朵朵正咬着牙,拼力驱动石门旁边墙上的一个装置;小妖则跟五个黑袍鬼面的家伙打斗。这些家伙实力一般,但是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却十分厉害,手中一条白色皮鞭,如毒蛇出洞,将小妖牵制住。
随着石门缓慢提升,冲进内里的人越来越多。我见小妖施展不开手脚,顾不得其他,顿时攥紧双拳,朝前冲去。
我一冲入人群,便有袍哥反应过来,手腕翻转,寒光乍现,朝我的脸上划来。我神经绷得紧,看到刀子袭来,顿时躬身下蹲,整个人缩成团后瞬间爆发,以黄狗撒尿的姿势,朝着袍哥呈四十五度斜角蹬去。
砰——
我的脚正好蹬到这个家伙的胸口,力量一瞬爆发,袍哥凌空朝后飞去,重重砸在石墙上。顺着那个家伙的轨迹,我才发现这里,竟然又是一个狭长死胡同,根本没有退路。黄鹏飞和白露潭从我身边冲过,朝这几个漏网之鱼杀去。然后,我听到身后传来了杂毛小道的狂喊:「朵朵,把门封上……」
想来是众人都已经逃入,我听到朵朵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哎」,然后石门下落声轰然响起。
而在声音蔓延开之前,那个手持皮鞭的娇小黑袍人放声大笑,突然冲到我面前,用力往地上一跺脚。正当我挥拳过去时,感觉脚下一阵空,天旋地转,随着身边众人,往下跌落……
第二十七章 香艳的度气
身子急速下坠,入目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四周是呼呼的风声,以及惊恐的呼喊声。巨大的失重感,将我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地挤进大脑里,这感觉让我喘不过气,心脏瞬间停止跳动。我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抓,然后同我身边的那些家伙一样,张开嘴,大声地叫起来,让空气从我的喉咙冲出,化作震破耳膜的尖叫。
「啊……」
「啊……」
「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重重砸入了一汪深潭之中。急速坠落的我在入水的一刹那,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以我持续锻炼出来的身体强度,也抵受不住那一撞。全身的肌肉和骨骼受到四周的力量挤压,脑海里一片空白,然后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无边的阴冷将我拉扯回来。
我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水顺着我的呼吸道,涌进我的肺中,火辣辣地疼,刺激得我清醒过来。我使劲摇了摇头,发现自己还是在深潭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却感到身边有好多人,有的在挣扎着往上漂,有的则一声不吭垂落到水底,无声无息。
我双臂酸软,感觉自己口鼻之间,有鲜血流出,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有一个疯狂的摇滚乐团在里面开唱,嘈杂得很。求生的意志使我挥舞双臂,努力往上潜去。几秒钟之后,我终于冒出头来。然而刚刚深吸了一口潮湿而清冷的空气,便看到十来个人站在水潭的岸边,正用强光手电朝这边照射过来。
我们既然落入了敌人的圈套里,这岸上的人,肯定是敌非友。我刚见到这憧憧黑影,便下意识地又潜回深潭,朝着反方向,扎猛子游。
我从小就在三江汇聚的晋平长大,那里的亮江水,是我儿时的伙伴。想当年,我还是一个小孩儿时,就光着屁股跟老江这些小伙伴们在江中嬉戏,整日整日地玩耍,练就了一身的好水性。虽比不得水泊梁山中的浪里白条,却也是一等一的水性。之后得了肥虫子,道力淬至先天,更是如鱼得水。凭着刚才的那一口气,朝着水潭深处游去。
这水潭很大,几百米见方,内中也有石笋林立,所幸我们刚才跌落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撞上。要不然,就是那有九条命的猫儿,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过也正是这些石笋,使我有了藏身之处。在胸中气息殆尽之时,我再次悄然浮出水面。身后是黑黝黝的暗道,前方则到处都是明亮的灯光和熊熊燃烧的篝火。岸边有四五个穿着黑袍的家伙,正拿着一种加长的抓耙,往深水里面捞。
在此之前,已经有两个人从水里爬出来,其中一个就是触动机关的那个女人。跌落水中的她,袍子和面具都脱掉了,露出了前凸后翘的姣好身材。我看此人,正是之前在地道处朝我们甩暗箭的那个女人。她,应该就是吴临一口中的二娘子吧
我们之前之所以怀疑吴临一,很重要的一个证据就是:他口中围攻他的邪教高手里面,正好有这么一个人,然而当时的二娘子,正在被我们追赶,怎么可能分身
我一边小心地躲开灯光照射,不让人发现,一边心中惶急,担心老萧也掉落下来,被这群家伙给逮住。若是如此,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拼命。
直到此刻,我的记忆依然一片混乱,糟糕得很,想不起我们跌落的时候,有没有碰到门边。
我抬头朝上面看,在高高的地洞上,并没有见到任何光亮,想来当时我们的脚下是一个暗门,打开合拢,就在一瞬间。一想到杂毛小道和两个朵朵留在了上面,孤独感顿时浮上我的心头,空落落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我患得患失的时候,岸边的几个人跳下了水,大声地喧闹起来。我眯着眼睛看,只见一个挽着道髻的头颅浮出水面。我心中狂跳,继而放下心来——这不是杂毛小道。去年他被剃了头发,今年还没有留到这么长。不是老萧,那么这个人便是黄鹏飞了。只见这厮倒也英勇,浮出水面之后,手中长剑一抖,立刻有一个会众捂着脖子往后倒去,四肢伸展,鲜血溢满了水面。
有人送命,岸上的围观者立刻就炸开了,从篝火旁立刻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干男子,短寸头发,眼睛在黑暗中像星辰一般,闪闪发亮。旁边还有几个没有戴面具的男女,各有气势,众星捧月一般,围绕在了这个男子的身边。
那人排众而出,手一抖,立刻有一条长长的绳索抛出,朝着黄鹏飞射去。这绳索不清楚是什么材质,黑乌乌一团,似雾,由阴灵组成,有生命,如游蛇一般朝着黄鹏飞袭来。黄鹏飞倒也是个厉害角色,举剑就削。而另一边,白露潭也浮出了水面,大声地咳嗽着,朝着人少的岸边游去。
黑蒙蒙的一团,我看得也不是很仔细,眨了一下眼睛,便见到准备拼死反抗的黄鹏飞已被缚住了手脚,再也动弹不得。众人一拥而上,将这厮像死狗一样,给拖上了岸。至于白露潭,她倒也没有太多决心,有人提剑朝她冲去,她便高举双手,表示投降,不再抵抗。
很快,两人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扔在了篝火旁。
那个精干男子手背在身后,看着黑黝黝的深潭,厉声问道:「没有人了吗 」他一边问,一边扫量,我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即使知道自己在黑暗中,他未必能够看到我,也还是躲藏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有人回答说,老大,没有了,兄弟们都捞了三遍,能起来的,都起来了……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那个精干男子愤怒地咆哮道:「捞不到,不会下水去找吗 我张大勇,什么时候有了你们这一帮混账手下,事情都不会做了吗 」
老大发怒,旁人自然震惊,没几秒钟,就听到几声扑通响,有人跳进了深潭。我心中震撼极了。这个精干男子,竟然就是受邪灵教总舵之命,统率一方,且自成体系的鬼面袍哥会坐馆大哥,张大勇。这种级别的大魔头,哪里是我能够敌得住的
我心中慌乱,听到划水声越来越近,不由得沉入水中,朝着更深的地方潜游过去。几秒钟之后,我又浮出水面,听到那张大勇的声音:「二娘子,你确定那个陆左,也一同跌下来了 」
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回答说:「是……呃,属下并不清楚,我就是在他面前启动的机关,不过他当时好像往后面跃了一下,不知道……不知道有没有掉下来。」
张大勇并没有责怪这个女人,只是点头说,没下来也罢,困上他们几日,也就什么都好办了。我还待再听,从我前方五米处传来了水花的响声,有人放弃了搜寻落水的地方,转而朝着暗河这边,摸索而来。
我刚才粗略看了一眼,岸上有二十多号人,其中高手无数,最让人胆寒的,就是那个恶名昭著的张大勇。这种级别的魔头,他的对手应是大师兄这样的人,而不是像我这种乡下小子。要是让他们发现,只怕死无葬身之地都还算是轻的,我的灵魂,估计永世都不得安宁了。
不能被发现!我正准备下潜,身后突然被人轻轻一拍。
就这一下,我顿时毛骨悚然。一股凉气,从脚底板腾地一下,往头上蹿起来,浑身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我几乎是僵直地回过头去,暗淡的光线中,看到小妖这个傻妞,正冲我直乐……
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会高峰一会低谷。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妖便说,臭陆左,下面那里有一个凹槽,躲到那里去,就不会被搜到。说完,她拉着我的手,一起下潜。我们向潭底游,顺着石笋往深处行,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果然看到一个凹口。
小妖把我推进去,我俩刚刚蜷缩好身子,便见有人在我刚才待的地方,划着水,四处张望。我胸中仅有一口气,然而那个家伙却迟迟不肯离开,在我刚才驻留的地方,来回搜寻。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三分钟后,我终于到了极限,口中不断有气泡冒出来。我不断地坚持,然后又不断地退缩,又熬过了一分钟后,身体缺氧到了极限,终于忍不住,准备出去。
这个时候,一片冰凉的嘴唇贴在了我的嘴上,然后有一口温热的气息,度了过来。
第二十八章 谁用谁知道
有过潜水经验的人都知道,在水里,没有潜水镜,睁开眼睛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观察那个搜寻者,也只是隔一会儿,睁一下眼睛,其余时间都是双目紧闭。当这冰凉而颤抖的嘴唇印在我的嘴上,并用灵巧软滑的舌头剔开我的牙齿,朝我口中度气,将我从缺氧到差一点昏迷的状态中,拯救出来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黑乎乎的潭底,即使睁开眼睛,也只能从一点点的折射光中,看到我面前这个女孩儿的轮廓。她依旧还是十多岁小萝莉的模样,脸色不悲不喜,眼珠子亮晶晶,里面写满了天真和无邪,眼睫毛眨动,很认真地给我度气。我的肺叶开始舒张起来,一股又一股的暖流,开始从我的身体内涌出来,使得冰冷僵硬的身子,不再那么难受。小妖是真正的「冰清玉洁」之身,但是也是练气士,故而全身各窍穴中,也有气息,只是平时不显。
看着小妖一脸认真地盯着我,我的心里不禁浮出了好多内疚和羞愧来。
太禽兽了,太禽兽了!
这只是一个小姑娘……我,我究竟做了什么
不过一想到小姑娘一词,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小妖朵朵刚刚从麒麟胎里面孕育出来的时候的模样。妥妥的模特身材,女神风范。结果被我一掌拍下,就变成了现在这般生涩。倘若我当时任由小妖咬我那一口,不作抵抗,那么她是不是就……
果真如此的话,我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负罪感了呢
小妖虽然是麒麟胎身,作战时浑身坚硬似玉,但平日里也和普通的小姑娘一样。相同的体温,相同的呼吸,此刻我们两唇相触,感受着这鲜花一般的柔软,在回过气来之后,我竟然有一种舍不得离开的感觉。
不过理智终究还是将心猿意马的我给拉回来。我费了老大的劲儿,双手抵住小妖的肩膀,生硬地将自己给拉扯开。不知道过了多久,见到那个人已经离去,我便想着游出这个狭窄的凹口子,浮上水面去。然而小妖却制止了我的企图,伸手将我压在了更里面,然后背转过身去,双手在水里面快速地结印,布置起一个小小的法阵来。
凌空画符,结印布阵!
这手法以前杂毛小道在青虚开的温泉澡堂子里给我演示过,然而此时小妖施展起来,却更为熟练。顿时间一股自然的气息,如岩石、如泥土、如深潭流水,将我们这里给掩盖住。
在法阵刚刚布好的那一刻,一大股黏稠的黑雾从水中蔓延过来。这黑雾既像是动物世界里面的巨大水母,又像是以前曾经在青山界配合矮骡子逆袭我们的害鸹,不过庞大得多,张开来的直径足有三四米长,从我们身边滑过。
突然,它停了下来,一根如同长矛的尾巴在我们眼前,随着水波漂荡。
不愧是龙头老大,张大勇做事情,实在是太细致和谨慎了。
我抱着小妖朵朵,缩在那个凹口中,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后怕。倘若不是小妖警觉,只怕我已经游出去了。在水里,行动不便,我哪里能够敌得住这东西的威胁
小妖回过头来,看着我笑。这小狐媚子天生就媚眼横生,一笑,让人骨子里都一阵酥麻。
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刚才与她相拥而吻的情景,血不再集中到头皮,反而有流下来的迹象。我强忍着,不想让自己在小妖面前出丑。然而这东西,是男人都知道,不是你想忍,想忍就能忍的。我这一番天人交战,却见那尾巴缓慢游走,正想将心给放下来,突然,一个美丽的女人头颅,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两米之外,眯着眼睛,朝我们这里看过来。
我吓了一大跳,心脏急剧跳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这才发现,这个女人就裹身在刚才的那团黑雾当中,在幽幽的水光里,她那艳丽的脸容上,满是恐怖狰狞的神采。
然而小妖布置的这个隐匿小阵十分有效,这个迷雾中的头颅朝我们这个方向,死死地盯了几秒钟,这才毫无察觉地离开。
连番惊吓,将我胸腑里面的氧气再次耗光,我脸色涨红,又开始缺氧起来。见到我的这种情况,小妖笑吟吟地又俯身过来,吻上我的嘴唇,给我度气。
如此反复了三次,当我都已经沉浸在这种若即若离的美好中时,小妖捅了捅我的肚子。我不解其意,见到她指了指外面,这才知道她在表示外面安全了,让我浮上去呢。见到小妖坏坏的笑容,我的脸刹那间,烫得不行,耳朵根子都火辣辣的,窘迫得厉害。
不过现在也不是谈论其他的时候,我一点一点地伸展身子,向外面爬,然后小心地游动。
很快,我又浮出了水面。因为这水潭是活水,上下都有暗河,水声哗哗,倒也不易察觉出什么声音来。甫一露头,我就听到张大勇阴沉的声音从潭边传来:「……有没有可能,他从暗河里面溜走了 」
「不可能,那暗河汹涌,而且又没有透气的空间,他若是进去了,只怕过几日,江边就会浮起他的尸体了。」
张大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他冷哼了一下,说道:「内线传出来的消息,说这个人曾经到过古夜郎王国的中央祭殿,而且开门时,就是以他的鲜血激活的法阵。没有他,我们永远都进不了那里面,也永远找不到古夜郎的遗产和宝藏,小佛爷嘱咐的大黑天,我们也永远找寻不到!」
「是,属下无能!」
接下来就是一片自责声,有人立刻献计献策,要将仍留在上面石巷中的我,给生擒至此。
这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过来,有人禀报,说洪安中带的人造反了,兄弟们扛不住,节节败退,请求老大过去支援。张大勇又是一声冷哼,气愤地骂:「都是一群废物,能拖就拖,拖不了就转移呗 川北洪家的手段高明,要么就是搏命,疯狂得很,我去瞧一下,看看能不能够将这个狡猾的家伙引入万血归宗鬼灵阵中,用水磨功夫,将他给活活耗死。」
说完这话,张大勇吩咐旁人,说看紧这两个家伙,留着有大用呢,然后带着人离开。
好一阵子,我感觉空间里开始安静下来,这才小心地探出头颅,察看外面的情形,还要防止有诈,以免那些家伙突然又杀回来。
不过好像并不是,深潭岸边点燃了两堆篝火,旁边有七八人,为首的是那个二娘子,她身披棉袄,带着下过水的兄弟在烤着火。而黄鹏飞和白露潭这两个俘虏,他俩则享受不到身披棉袄、棉被的待遇,被用粗麻绳紧紧捆住手脚,推倒在地上,不敢起来。在他们身边不远处,还有两具尸体,一具是刚才从上面摔下来死去的,还有一个,则是被黄鹏飞刚才的一剑,抹断了喉咙。
刚才有坐馆大哥和随行大佬在此,所有人都寂静无声,而头儿走了差不多十分钟,这些部众的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说话也热闹了些。不过他们谈论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不得台面。有些粗鄙汉子,见到二娘子棉袍底下玲珑有致的身材,就有些忍耐不住,先是说了几句荤笑话,然后觍着脸说:「二姐,你这么好的身段和脸蛋儿,怎么就跟曹公公,作了个对食夫妻呢 」
二娘子风情万种地剜了这人一眼,说,三狗子,你就胡说吧,小心有人把你这话,传到我家掌柜的耳朵里,到时候肚子里面长满了虫,可别怪二姐我今日没提醒过你。
听到二娘子的威胁,那三狗子立马后悔了,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连连道歉说,二姐,得,小弟的嘴贱,早该打了,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周围的人都一阵哄笑,说三狗子,你这个驴日的,放着那边的娇俏小娘子你不弄,偏偏要来惹我们这满身是刺的二姐,你真不知道那个易江南的下场啊
听到旁人提醒,三狗子瞧向了正和黄鹏飞倚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白露潭,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他嘴一咧,一口的大黄板牙,搓着手,缓步走过去。瞧见杀死自家弟兄的黄鹏飞,气不打一处来,抬腿便是一阵猛踹,黄鹏飞被踢得哎哟哎哟,惨叫连连。
旁人见这三狗子下了重手,纷纷过来拦住,说三狗子,你这驴日的,这人大爷留着还有用处,你可别把他给废了,说不定人家发达了,你还要给人家磕头呢。
「磕个毛!」
三狗子色厉内荏地嚷嚷着,却也不敢再怎样,顺势放过了黄鹏飞,只是嘿嘿地淫笑,朝着地上的白露潭,躬身摸去:「小娘子,你别看三狗哥哥人长得挫,但是三狗哥哥人好啊,身体倍儿棒,最考虑女同胞的切身感受了。还是那句话,谁用谁知道,哈哈……」
第二十九章 你我皆棋子
见到这个长得跟条癞皮狗一样的男人,淫笑连连地逼近,白露潭吓得半死。
因为一直浸泡在水里,刚才外衣又被人搜身的时候给扔在了一边,所以她现在穿着的保暖内衣正好湿答答地贴在了身体上,显露出傲人的身材来,十分性感。想当初,白露潭在集训营里面,也是一等一的美女,比之朱晨晨、王小加和福妞等,要高出一两个等级,很多男学员都暗地里流口水,这三狗子自然也不例外,瞧着这动人的美女被绳索紧紧捆束住,他忍不住地搓手,露出丑态来。
白露潭手脚被缚,什么也做不了,唯有惊声尖叫道:「你要干什么 你这个畜生,你到底要干什么 」
旁边一堆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个二娘子笑得最欢畅,她插着腰,娇声大叫道:「三狗子,她问你干什么呢,你到底要干什么哪 」
三狗子挺直腰杆儿,畅意大笑,说小妹妹,我要给你看一个宝贝儿,问问你喜欢不喜欢……说着话,三狗子伸出了禄山爪,刷的一声,将白露潭的裤子撕掉了一大块,惹得白露潭惊叫连连。然后他再走上前,准备去剥白露潭的高领保暖内衣时,刚才被揍得一头是血的黄鹏飞咬着牙,猛地冲出来,将三狗子给撞向了篝火边。
别看三狗子为人猥琐粗鄙,却是个有真本事的家伙,不然也不敢跟曹砾的女人开玩笑。他一把捉住黄鹏飞,啪啪啪啪,四个大嘴巴子,抽得黄鹏飞晕头转向,顿时鼻血就咕嘟咕嘟地往下流。三狗子狂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老子展现什么人性的光辉,早干吗去了 英雄救美这段子好看,可它好玩吗 弄不死你,我大名就不叫端木翔龙!」这话说完,对着黄鹏飞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黄鹏飞这么骄傲的人,发出的惨叫声,却跟杀猪的声音,是一样一样的。
教训完黄鹏飞,三狗子接着扒白露潭的衣服,不过因为白露潭全身都被粗麻绳捆得死死,所以并不好脱。他弄了半天,回过头来问二娘子,说二姐,你们既然想看现场的,就过来帮帮忙,把这绳子给解开,不然咋个搞嘛
二娘子和其他围观者纷纷摇头,说可不敢呢,这人是大爷叫捆的,他不发话,谁人敢解
这三狗子犯起浑来,说嘿哟喂,难道不解开绳子,格老子就办不成事情了吗 笑话!你们这些家伙可瞧好了,哥子我就给你们瞧一瞧厉害的!
说话间,三狗子就要去解白露潭的裤子。这时候黄鹏飞已经被揍得爬不起来,周围这些人也都幸灾乐祸地瞧着热闹,再也没有人帮白露潭说话。这个妹子顿时就有些崩溃了,她大声哭喊起来,告诫三狗子说,你不要乱来,我可是神的女人,你要敢动我,你会遭天谴的!
此时,三狗子已经把裤子脱了,露出了那玩意儿来,哈哈大笑:「我们当袍哥的,第一重义气,第二重鬼神。在这片山头的,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个啥子哟 」
他正得意,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跨越空间,猛然砸到他脑袋上面的太阳穴上。本来他是个反应灵敏的家伙,搁平日里,偏头闪了便是,而此刻正色欲熏心,满脑子都只有面前这小绵羊似的乖乖美人儿,自然顾及不得,于是一下被打中,顿时脑子一阵轰隆巨响,木桩子一般地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满心想着看好戏,哪里料到这般变故,纷纷朝后面望来。最边缘的一个光头男子刚一扭头,就挨了一记粉拳。这拳头并不大,精致小巧,然而掼到他的脸上,便即时满脑开花儿,轰隆隆作响。
这当然是潜伏在水中的我和小妖,及时赶到。本来我还犹豫着是否继续待在水里不出来,担心张大勇的离去只是一个诱饵,却没想到鬼面袍哥会的人,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无耻下贱,竟然当众想要毁掉白露潭的清白,连黄鹏飞这个平日里我们看不惯的家伙都能够挺身而出,我自然是不能忍的。
我和小妖趁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场中闹腾的两人身上,从水潭中悄悄爬上来,正好赶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猛然出击,一击即中。
见到这些家伙的无耻作为,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怒火,当下毫不手软,直接攻向敌人最脆弱的地方。所以在小妖冲天砸出一拳之后,我蹲身直击,将这个倒霉的会众一下子就给撂翻了。
第一个人倒下之后,我们的突袭就变成了强攻,除了一个小矮个儿啥话不讲,一溜烟跑开之外,剩下的五个人大声叫唤着,操着家伙,围攻上来。到底是注重传统的袍哥会,擅长用的都是冷兵器。我并不惧怕,往后退了两步,脚尖一挑,一块碗口大的石块就到了我的手中。
小妖本待去追逐那个逃走报信的矮子,结果见围攻的五人都有些手段,放心不下,而且那人跑得跟兔子一样,便没有分兵,朝着我这边增援过来。
我面前这五人,比起之前在上面纯粹贡献鲜血的杂鱼,自然又厉害了一个层次。四个男的都穿着短衫,脱下了面具,露出各种丑恶面目来,想来应该是鬼面袍哥会的骨干成员。而五人中以二娘子的身手最为利落。那娘们儿手中的长鞭十分厉害,在空中挥舞,能够弄出恍惚的黑影来,鬼气缭绕,乌泱泱的,煞是惊人。其他几人,脸上黑雾游动,想来是种上了鬼基。
我不小心,就被二娘子一击抽中胳膊,顿时肿得厉害,火辣辣地疼。
伤痕上面全是黑气,我心中惊呆了,立刻猜到这个娘们儿手上的皮鞭,定然是用人皮所制,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怨力。所谓邪道,之所以被正道所唾弃,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他们泯灭了人性,不尊重生命,即使对方是同类,都可以将其化作各种各样的材料,用来增强自己的实力。像养小鬼这些,还算是轻的,萨库朗的人彘、黑魔教导青虚的婴池融体,皆是如此。也正因为如此,蛊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得不到认同,所以即使在西南局,说得上名号的蛊师,也不多。这么说起来,养蛊人,其实是一个很冷门的热专业。
见到我被抽打,小妖顿时火冒三丈,银牙紧咬,冲上去就给最近的那个汉子一拳。
那汉子手中拿着一根骨箫,上面磷火点点,正好挡住了小妖的这一击。然而他没来得及得意自己的反应敏捷,便感到有巨大的力量传来,身子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此时的我,正在与一个满身肥膘肉的汉子作正面交锋。他是多年的老油子,拳脚功夫不错,我是出道不过两载的小牛犊子。不过实力并不是资历所能决定的,于是在接下来几个回合中,那个家伙被我击中数拳,号叫着往后退去。
他一退,一根游蛇一般的皮鞭又抽空甩来,我狼狈地往地下一滚,堪堪避开这一击。
黄鹏飞这个时候迷迷糊糊醒转,看到我们出现,欣喜地大声叫唤,说陆左,快先松开我们。白露潭先前是一阵失神,直以为自己贞操难保,此刻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跟着大声附和。这两人不叫还好,一叫唤,正好提醒到别人,立刻有一个手持尖刀的汉子,朝着黄鹏飞扑去。
这是要灭口的节奏啊!
黄鹏飞惊呆了,大声叫唤:「陆左,救我!」我也不想黄鹏飞死在我面前,喊了声小妖,这小狐媚子自然省得,朝着黄鹏飞冲去。一根皮鞭游绕到小妖的面前,被她一把拽住,不肯放松。小妖麒麟胎身,天生中正,那人皮鞭子对于我们是凶器,对她来说,一丁点威胁都没有。顺着这鞭子的劲道,小妖荡到了黄鹏飞身边,避开那个手持尖刀的汉子,手一挑,黄鹏飞的束缚就解脱了,接着就是白露潭,小妖轻描淡写,将两人都给放开。
黄鹏飞憋了一肚子火,虽然被揍得头晕,但却是一身的劲儿。他身上的东西,包括那把七星宝剑,都被人收走了,只得快速翻了一下三狗子的身,摸出一把短刀来,先行补刀,然后朝着前面的人猛扑去。
这生力军一加入,这几个鬼面袍哥会的人便有些抵挡不住。我憋足了劲儿,拳头破空,打出了最有力量的一击。这拳头与那胖子的脑门亲密接触,接着我听到了颅骨碎裂的声响。
我不记得这是我第几次杀人了,但是心中终究还是忍不住地犯恶心。我与他无仇无怨,却为了一些身不由己的破事,生死相向。
我们皆是棋子,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
第三十章 谜底揭晓
一拳打碎颅骨,胖子惨烈地嘶叫一声,直直地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直溢。
黄鹏飞已经以伤换伤又弄死了一个家伙。
白露潭及时补刀,将那个手持骨箫、被小妖一拳击飞的男人,给一刀捅中。鲜血迸溅出来,溅了她一身。
小妖缠住了最厉害的供奉二娘子,而这五个人中,最后还剩下一个竹竿高个儿,被我们凶猛的杀气所震慑,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不过众敌环视,他哪里能够跑得脱,刚冲出战团不到五米,我手中那个碗口大的石块,便已然飞临他的后脑勺,砰的一下,那人应声而倒,溅出了许多血浆。
黄鹏飞这时像条疯狗一样,二话不说,冲上去就习惯性地进行补刀,生怕这个家伙没死,连续捅了十来刀,鲜血将他的脸溅得狰狞恐怖。
我突然发现,他跟白露潭,都有一点中了邪的状态。
见到自己会中的兄弟一个一个死掉,正在跟小妖奋力拔河的二娘子大声尖叫起来,声响超越了上百分贝。她之前和我们从上面一同掉落潭中,浑身湿透,本来正裹着棉袄烤火,一打斗起来,棉袄掉落,露出了十分有料的胸脯来。这打得越激烈,胸口就越是一阵大幅度地摆动。我们围将上去,只见二娘子单手持鞭,右手突然朝胯下摸去,瞬间,她的右手又闪电一般前挥,向我们洒出灰来。
我们既然知道她是曹砾的女人,那么身上藏着一两种救命的蛊毒,也是应当的,故而一直都在小心地防范着。这女人手往前一挥,除了小妖岿然不动之外,我们都一齐向后面退了三四米,避开了这一波药粉。
见她施展蛊毒,我自然也不甘示弱,一边急退,一边双手合十,口中大声念道:「有请金蚕蛊大人现身!」这句话一般都只是客套客套,主要是因为这小家伙学了肥母鸡的范儿,有些装波伊。平日里其实并不用我叫,它便会蹦出来。结果这回一叫,却并无动静。我心中暗道不好,静心审视,只觉体内这头肥虫子,居然是在之前与南羌黑瘿一役中,吃得太多,有些消化不良,故而又沉睡过去。
关键时刻,怎能感冒
二娘子洒出来的这蛊毒绿油油的,十分霸道,我们虽然及时闪开,但是地上那些新死去的尸体,却都沾到了一些。被这粉末洒中,这些尸体顿时一阵抽搐,手臂和关节,都反方向地扭动起来,似乎是站起的前奏。不过我很快发现并不是,因为这些尸体也开始如同被化尸粉溶到了一般,异常地消融下去,到了最后,除了衣服之外,就变成了一大摊的烂肉。而就在这烂肉脓水的上面,开始大量生出密密麻麻的蛆虫来,无数的黑头肥蛆开始爬动,四处游走。
想来这些粉末,便是曹砾用那些病蛆柑橘里面的成分炼制而成的吧
不过小妖却冷笑着,把另外一只手,也搭在了那人皮鞭子上。
这小妮子天生自有远古神兽麒麟的魂魄,那气力一旦较起真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阻挡的。倘若是张大勇前来,那当然另说。但只是二娘子,还真不够看的。果然,当小妖咬起牙来的时候,二娘子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小妖身上也沾染了一些粉末,不过她不是血肉之躯,并不怕这些。只是她有些厌烦地上翻滚的蛆虫,便往后急退几步,使劲儿一拉。那二娘子不肯放手,自然就朝前面踉跄,小妖的武技十分厉害,便是集训营的我,也只能够任她欺辱,而二娘子显然也着了她的道,被一脚踹中了膝盖,顿时就跪在了地上。
地上一地血浆以及蠕动翻滚的蛆虫,经她这么一跪,顿时化为肉泥,死伤无数。只见她的膝盖处,也开始有一阵黑烟冒出,二娘子惨叫起来。
「救命啊!」她高声叫喊,花容失色。
小妖虽然在冷笑,但是见到二娘子接触地面的腿都被消融了,有些犹豫地看了一下我。我点头,然后小妖几步冲上前去,将二娘子拽起,掷进了冰冷的潭水中,给她稀释毒血。白露潭还记得刚才这个女人怂恿三狗子侵犯自己的事,顿时忍不住出声,说:为什么要救她 难道你……
我回过头来,瞧着满脸通红、神情激动的白露潭,然后指着那个矮个子刚刚跑掉的黑暗通道,说,你们自己看,往那里走,便能够碰到张大勇。倘若你们能够生擒下张大勇,我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如果不能,那么留下二娘子,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后路,或许还能够从她口中,得知其他通道的逃脱之法。
有着张大勇的威胁,特别是看到张大勇露的那两手,我们也不敢耽搁太久,将二娘子在潭水中浸了一会儿,又将她给提了出来,逼问她有没有别的通道。将二娘子从水里面捞出来的时候,这个女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艳容,脸色苍白,浑身直打哆嗦。她的双腿,从膝盖往上,残缺了一大块肉,泛白,不过倒是没有了蛆虫翻滚。
第一时间浸润寒水,竟然能够阻止这毒蛊的蔓延 !小妖的眼力真的越来越厉害了,让人心生佩服。
黄鹏飞此时又开始兴奋起来,掏出来自三狗子的刀子,抵住了二娘子的心口,说,二姐姐,给弟弟我指条活路吧,不然大家一起死,多不痛快
二娘子疼得要死。她这属于自作孽,将自己栽了进来。连一双眼睛也肿了起来,她盯着我们瞧了一会说,你们逃不出去的,在这个地下山洞里,没有人,是大爷的对手,他只不过不想损耗实力,不然,哼,谁都不是他对手……你们要么投降,要么死,如此而已。
黄鹏飞的刀子已经递近了二娘子的心窝子,还差一丁点儿,就要透进皮肤了。
他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同归于尽吧!」
正当黄鹏飞准备发力的时候,二娘子突然大声喊道:「等等……」黄鹏飞扬眉,说你还有什么遗言 二娘子指着左边的一处黑暗,说道:「那里,前走五十米,就是真正的祭殿大门。如果你们能够有办法进去,那么完全就不用担心大爷的报复。因为只有那里,是大爷唯一进不去的地方!」
听到二娘子的话,我的心中莫名其妙地涌出一种不安,然而黄鹏飞和白露潭却大喜过望。转过头,朝左看,确实有那么一个狭长的通道,似乎也是一个出口。
黄鹏飞和白露潭将二娘子扶起来,问她有没有什么药
二娘子说,在篝火旁,有一个黄色瓶子,淋一些在伤口上,可以结痂止血,快一点,不然就没用了。
我们给二娘子草草处理完伤口,在黄鹏飞和白露潭的搀扶下,他们朝着左边的那一条小道行去。我和小妖走在后面,看着旁边的小狐媚子以及她那鲜花一样娇嫩的唇瓣,我不由得想起在潭水下的遭遇,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却无从说起,十分尴尬。小妖见我奇怪,瞪了我一眼说,干吗,还不快走
我说:「呃,那个……」
小妖白我一眼,说,你别想多了啊,刚才我们只是最纯洁的人工呼吸,小娘要不是看你窒息得快挂了,才懒得理你呢。不准自作多情啊,人家还小呢……
我无语。跟着来到左边巷道的尽头,远远就看见有朦胧的灯光。走上前一看,又是一道石门,跟我们上面所见到的,一般无二。不过在石门的门楣上面,有两盏明亮安静的油灯,从它散发出来的淡淡而熟悉的气味,我便知道,这是黑鲛人鱼的油膏。
看来此处才是真正的祭殿之门,而上面那个,应该就是个高仿的冒牌货吧。
仰首看着巨大的石门,感受着这来自几千年前的古老技艺,我们心中都有些震撼。二娘子被放置在了门前的小坎上,摸着自己残破的腿,忍着疼痛说道:「自从大爷在五年前发现了这处地方后,便一直想通过各种方法,进入这祭殿,然而在参研了上面的文字符号后,便知道暴力破解换来的只有一同毁灭。而且此处隔绝魂灵,我们豢养的恶鬼,没有一个能够通过这结界。所以你们要想逃,便只有进入这里。当然,无数盗墓高手都栽在了这里,你们未必可以……」
我看着门边栩栩如生的猪头怪人,心中不由得揣测起了其中的含义。不过考古一事,得闲而已,想着张大勇时刻都会出现,我没有再等,走上前去,将刚刚结痂的中指,杵进它的眼睛里。
一股神秘的吸力,从很深的地方,蔓延到了我的手指上。
轰隆隆——
石门很快就动了,缓慢地往上提起,而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二娘子嘴角,有一抹诡异的笑容出现。
第三十一章 美人恍如烟
看到二娘子嘴角那抹怪异的笑意,我突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强烈危机感——不好,不好!上当了!
在那一瞬间,我顿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整个病橘事件,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情:就是让我来到这里,打开这道大门。是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当日在青山界的中央耶朗祭殿前,用鲜血打开了大门一事,必定被人走漏了风声,使得鬼面袍哥会起了将我诓骗到此地,打开这西祭殿大门的想法。
当日白纸扇罗青羽曾对我说:他们之所以过来介入集训营的试练,是允了慧明的老婆客海玲客老太太的请求。这当然只是一个谎言,当时我们的猜测,是认为那邪灵教的掌教元帅小佛爷所布的棋局。南北配合,想要打击他们的老对手。不过现在想来,鬼面袍哥会想要生擒我的目的,其实从那个时候起,就很强烈,以致在我的那个方向上,首席大供奉、军师白纸扇两位大佬,都集中了过去。
至如今,病蛆柑橘,这层层密谋,环环相扣,从吴临一将我自东南局申调而来,到我在专案组饱受刁难,继而一路行至此处,都有人在推波助澜。
这种运筹帷幄的心机和本事,让人不由得胆寒。
不过我长久以来所苦苦找寻的真相,也由此浮出了水面。这些人自以为得计,天下人都如同棋子一样,掌握在其手中,却不知道,即使其算计重重,最后坏其大事的,往往都是俺们这些小人物。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打开石门,是因为我没有退路了,不进,则死。
不过我能逆袭吗 我轻声地问自己。
不用看,我都知道,在我背后,张大勇等一干人,都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瞧着。
他们只待我将那大门给完全开启,便会冲将上来,将我擒获,然后进入里面,得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我的眼睛瞄向了旁边的小妖朵朵,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右手,大拇指合拢,露出四根手指来。潜伏在暗处的敌人,有重大威胁的,便有四个。
以小妖骄傲的个性,能够被她当作有重大威胁的,必然是鬼面袍哥会里的翘楚。我点点头,然后用口型问几米 小妖伸出一只手掌,我不再说话,当那巨大的石门抬起至我的腰身时,我朝着旁人大声喊了一句:「冲进去!」一喊完,我就朝地上滚去。
我的手指一脱离这门框上面的浮雕眼孔,沉重的石门又咔咔地往下落回来,黄鹏飞和白露潭不解其意,但是见我说得严厉,也都不敢怠慢,推搡着二娘子,朝门里面俯身冲去。而就在我们滚入石门之内的时候,在后方传来了一声炸雷般的吼叫:「小辈敢尔!」
这声音一出现,便在整个空间炸响,四周轰隆隆地回响连绵。我听这声音便知道,正是那已走多时的鬼面袍哥会坐馆大哥,张大勇。
不过这石门落下,速度也是极快的,我并不敢回头去望,浪费时间,唯有奋力滚动。五米厚的石门,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那巨石倏然落下,让人头皮发麻。我奋力滚动着,突然感觉有一股森严的凉意,从极远的地方,传递过来,并且锁定到我的身上。这种非人类的冰凉寒意,让我在一瞬间,骨髓都差一点僵了,几乎动弹不得。关键时刻,身旁的小妖揪住我的衣领,奋力往里一拽。久经沙场的我已经不是吴下阿蒙,自然知道张大勇出了手。他人虽然来不及,但是却也有一把手段。瞬间,我从怀里掏出震镜,朝着后面大吼一声「无量天尊」,然后顾不得其他,冲进门内。
轰——隆隆——
就在我滚进门的一瞬间,万钧巨石落下,轰然的响动,将我的耳膜都给炸麻。嗡嗡嗡,好像有一大群蜜蜂在头顶飞舞,接着又从地皮上,传来了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人全身直颤动。小妖拉着我继续前行,而我则心忧身后的那道凉意,回头一看,只见之前在潭底从我们身前浮过的那头水母一般的怪物,被那巨大的石门给压在了正下面,它那被黑雾裹挟的女人头颅脖子被压,发出痛苦的尖叫声。这叫声如同鬼在唱歌,呜咽难听,如同魔音贯脑,让我感觉整个脑浆子都要炸掉。
然而我们终究没有被折磨疯掉,声音一点一点地低落,在我面前的这个魔物,大半个身子都被那石门镇压住。这石门也奇特,看着古朴无华,然而当魔物一接触到石面的时候,立刻有一道道白色的光华,从上而下地洗刷下来,将它给犁了好几遍。顿时,那黑雾就变得黯淡,然后又开始变成了透明的色彩。
旁边是惊魂未定的二娘子,她失声痛叫道:「美人烟! 」
我们都一齐看向了她,她的表达能力仿佛丧失了一般,结结巴巴了好久,这才勉强表达完整。原来这所谓的美人烟,其实就是张大勇控制的一头恶灵。相传那女人,是他在十三姨之前的相好,后来被特勤局的高手杀了,他便开坛做法,用无上手段,将那缥缈的芳魂给拘来,又用袍哥会流传的秘法炼制。据说为了这秘法,当时还是供奉堂老三的张大勇,还跟原坐馆大哥火拼过一场,弄死了老大,最后自己上位,才成为现在的魁首。这美人烟炼制成功之后,张大勇的武力便高居鬼面袍哥会之首,统御四方。
听到二娘子的一番叙述,我才发觉这美人烟对于张大勇的重要性,便如同朵朵和小妖之于我一般,不但是助力,而且还是亲密无间的伙伴和朋友。其中的利害关系,简直不敢想,也正是因为有了它,使得张大勇自信能够在几百米外,远远缀着我。
只可惜我那神奇的战斗反应救了我,是我那突如其来的震镜之光,使美人烟在石门之下停顿住。也就是这短短的停顿,使它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看着被无数白光洗刷之后缓慢消失的头颅,我没有说话。
此事过后,世间再无美人烟。
击溃强敌,然而我却并没有快乐,看到美人烟,我不由得想起了仍在险境的朵朵以及我的好友杂毛小道。说一句自私的话,即便这里所有人都死了,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就仍旧开心,然而反之的话,我定然会痛不欲生,这辈子都不能释怀。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我将耳朵贴在石门上,听不到任何动静,知道我们暂时安全了。这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打量这无数人都憧憬进入的耶朗祭殿。
这一看不要紧,吓了我一大跳:我到过四处耶朗祭殿,除了南祭殿根本就没有进入外,其余的地下祭殿,以这西祭殿最为广阔。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弧形的苍穹下,是一个巨大的广场,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大,甚至更大!
很难想象,古人是如何弄出如此宏伟的场面来的,简直就是把整座山,都给掏空了。广阔的广场上,镶嵌着两米见方的巨大石砖,分不出材质,周边有好多石质的粗糙雕塑和鼎器以及一些古代祭祀的东西。最正中央,有一处比地面高出三米的巨大祭坛,上面石栏浮雕,有无数祭祀之物。
所有的一切,都由数十盏附着在岩壁穹窿之上的幽幽灯光,照耀着。从我们这里往前望,一眼是看不到边的,有无尽苍凉和雄浑的感觉,让人从心底升起。这西祭殿并不是和陵墓一般,一格一格的,而是偌大的广场式空间,气势相当不凡。之所以会有如此气象,在我看来,或许因为这个地方,当年正处于那个神秘的耶朗大联盟腹地,所以才会有这般雄伟的气魄吧
看到石门之后的耶朗祭殿竟然是这般景象,我们都惊呆了,往前走,只见脚下是汉白玉的台阶。石阶分九级。我们暂且放下所有的担忧,拾阶而下,小心地向前方缓步走去。走下广场,这才发现在那些石鼎祭器的后面,有好多灰白色的骨头和颅骨。这些骨头里,有的大致能够瞧得出来是人类的,有的却不是,瞧那巨大的颅骨,好像恐龙残骸一般。各种各样的奇怪骨头堆叠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骨冢,有的比较密集,而有的则四处散落。我们缓步穿过这些骨堆。地面上,尽是黑色的浆液,似乎已干涸千年。被白露潭和黄鹏飞一左一右搀扶着的二娘子,瞧着这四周的情形,竟然忘记了自己双脚的疼痛,连连惊叹,说想不到此处,竟然有如此景象,这天地,果真是奇妙,让人敬畏……
一想到她刚才设局引我们开门,我就心中来气,不过此时暂且不提,跟着大家,一路行到了最中间的那个祭坛前。这里的台阶细密,皆由黑曜石砌成,沉重而肃穆,靠近时,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和威严,让人不敢再前进。
黄鹏飞走到近前,脸色变得十分奇怪。他将二娘子推给了白露潭,然后走上台阶,一直走到了离地 3 米的祭坛之上,举目望天。突然,就跪了下去。他的表情,就像是最虔诚的信徒。
第三十二章 第三个问题
他跪下来,仰首望天,表情虔诚。
我们也把脑袋朝着头顶上面望去,只见在正对着祭坛之上七八米高的地方,有一盏最盛的火光。那火光幽静,很大一蓬,在火焰跳跃的当口中,我瞧见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岩石瞳孔,巨大,黑白色,外边斑驳,中间是一圈又一圈的圆轮。有看过视线错觉图的朋友,或许能够明白我当时的感受,就是当你注视它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被这些圆轮带动,天旋地也转,开始发晕,感觉这个东西,就跟活过来的一般。
事实上,这颗岩石瞳孔真的如同一个活灵活现的眼睛,你盯着它,它盯着你,那里面的纹路,仿佛蕴含着整个世界,让人的魂儿,都被吸进去了一般。
莫名的,我突然觉得,这东西,似乎跟肥虫子二转之后身体两侧的斑点,有很多相似之处。难道,肥虫子跟这耶朗祭殿,还有什么关联不成
不过我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不由得口中惊呼起来:「封神榜 」
「灵界之门 」一同响起的,还有小妖的嘀咕。
正扶着二娘子的白露潭疑问道:「什么封神榜,古典小说吗 」我回想起来,同样的岩石,我们在青山界的地洞中,也曾经见过,杨操曾经告诉过我,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材质,里面有未知的强放射性元素,在全世界名称各异,但是都可以用来定位,引发噩运。
当时我们在青山界,被这东西给折磨得差点挂掉,后来绑上炸药,竟然将整个山脉都引发混乱,簌簌的石头跌落下来,导致一片混乱,山体走移。
如今,在我们头顶上面的这个,比上回的,整整大了一倍。
这石眼有魔力。我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强迫自己低下头来,发现除了我和小妖之外,黄鹏飞、白露潭和二娘子,看着那石眼,都痴了。我心道不好,这石眼似乎是一种很厉害的惑人手段,倘若三人真的被迷惑了心智,只怕我们会很麻烦,于是伸手一推,按在了白露潭的肩膀上。
白露潭陡然醒转,回过神来,身子一歪,跟二娘子一同跌倒在地上。我见白露潭脸色潮红,而二娘子的一双眼睛里面,全部都是精精的亮光,口中喃喃自语道:「原来真的有神国,原来真的有神国……」
这两人倒还好一些,黄鹏飞的表现,就更加地吓人,只见他双腿跪在地上,然后伸出一双手,朝着天空,口中轻喝道:「我愿意做你的信徒,赐予我力量吧!」我抬起头去,只见那巨大的石眼在黑鲛人鱼油膏的静静映照下,竟然发出慑人的光芒来,让人心中发慌,只想臣服在地上,狂叩首。见黄鹏飞快要将头磕破了,再不拦住,只怕就没有机会了,我于是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黄鹏飞,呼唤他醒来。我拉扯了一下,感觉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朝我甩来。我顿时心中戒备,将黄鹏飞一把推倒在地上。我永远也忘不了黄鹏飞从地上扭过头来时,眼神里面的那种恶毒和愤恨。这熊熊燃烧的仇恨,仿佛夺人妻子、杀人全家一般地不共戴天。
黄鹏飞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嘶嚎着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然后张开双手,朝我掐了过来。不过这哥们显然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此之前,他已经被人揍成了猪头,战斗力大大下降,光凭着一股子狠劲,终究不是对手,故而被我伸出手,一下子就给撂翻在地上。他的双手使劲儿挥舞,却够不着我身体的任何部位。我很轻松的,就将黄鹏飞给制服在了祭坛上。
这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过的战绩,当然了,这也得益于黄鹏飞被麻绳捆绑了太久,血液流通不畅,手脚都酥麻了。这个时候白露潭跑上来劝架,说怎么打起来了
小妖在旁边,抱着胳膊冷笑。
黄鹏飞拼力挣扎,过了差不多三十秒,他终于没有再动了,而是安静地任由我按着。我见他那股疯劲儿已经过去了,于是问:「怎么样,清醒了不 」黄鹏飞闷声闷气地说道:「好了,放开你的手!」我将他的脑袋扳过来,只见他的眼中虽然依旧有好多血丝,但是眼神清明了许多,没有了刚才的疯狂,于是笑嘻嘻地站起来,拍了拍手说:「你们大家都别往上瞧了,小心又被迷惑了神志。」
黄鹏飞并没有站起来,而是坐在了祭坛的地面上,看着黑曜石的台面以及祭坛中间那块刻满古怪符文的石碑,说,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敢情从头到尾,他竟然像个二愣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回看四周,觉得广场辽阔,地宫阴冷,便跟他解释,说:你听过古夜郎国没有 这个地方,应该是古夜郎国,也就是耶朗大联盟一个祭祀神灵的地方。
「耶朗大联盟 」黄鹏飞口中默默念了两遍,然后问道:「就是那个传说中,巫蛊之术起源的王国吧 」
我并不想跟黄鹏飞探讨太多,点了点头,回过头,见到祭坛边缘伸出一只白色的手。我们都吓了一跳,黄鹏飞应激地跳了起来,看过去,原来是二娘子。这个女人双脚被废,慢腾腾地爬了上来,见我们都如坐针毡,便哈哈笑,说你们这些家伙,都不管人家了,害我费了多少力,才自己爬上来的。
看这二娘子自来熟地跟我们犯嗔撒娇,我心中不由得一阵软,走过去,把她扶到石碑前面来坐下,然后指着这巨大的岩洞,说,二娘子,你们步步为营,费尽心思地将我给诓骗到这里来,给你们打开大门,到底有什么目的
二娘子咬了咬嘴唇,说,都猜想你能够开启这所有人都没办法的石门,但是却没承想,你还真能。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看过钱锺书老先生的《围城》,里面有一段话,讲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我们也是如此,我晓得进,但是不晓得出,说不定,我们就要饿死在这里了。那么,我们能不能彼此坦诚一点,交交心,黄泉路上,也不会是一个糊涂鬼儿。
二娘子凝视着我,说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环顾周围的小妖、黄鹏飞和白露潭,说:「二娘子,我问三个问题,你一一答我,如果所言不虚,我陆左保证,绝不为难你,你看如何 」二娘子怀疑地看着我,见我的眼神清澈诚恳,又转头看向了黄鹏飞和白露潭。
这两人都点了头,说,陆左讲的话,也代表我们的意思。
二娘子好是下了一番决心,说:「好,我以酆都北阴大帝之名起誓,一定会认真回答你的三个问题,如果有所隐瞒,信女施予,愿遭万鬼吞噬的痛苦,永世不得超生。」她倒是一个明白人,知道我们手段多多,若是不发一个毒一点的誓言,只怕我们不会放过她,故而才会作此姿态。
我以前说过,常人发誓,转头立忘,这是常有的事情,因为混沌,不沾因果。然而修行者就不行,既然已经上体天心,下修本心,所有的因果勾连,都已成了常态,故而一般修行者,是不敢对自己信仰的神灵,胡乱发誓的。因为这东西,往往都会一一应验。
二娘子说得痛快,我却需要好好地斟酌一番,故而没有说话。黄鹏飞见我久不开言,跃跃欲试,被我瞪了一眼,这才将口中的话语,给生生吞咽到了肚皮里。终于,我盯着二娘子,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在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布这么大的局 或者说,这个大黑天,到底是什么东西 」
二娘子眼帘一抬,看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一开始就问出最核心的东西,在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她回答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可以肯定,大爷想要的,是这里面耶朗巫蛊之术的传承。他之所以会变得这么厉害,据说是在洞里面,得了一个很厉害的宝贝,所以更加期待祭殿里面的积存;至于大黑天,这个是小佛爷要找的线索,据说跟 2012 的终极目标有关系……」
我丝毫不作停留,直接问出第二个问题:「小佛爷,是谁 」
二娘子很意外地笑了,说,小佛爷,就是邪灵总教的掌教元帅啊!至于他是谁,你还真的问错人了,我只是一个小杂鱼。这个世界上,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不超过这个数——她伸出左手,摆了摆,说便是大爷本人,也没见过他,是男是女,都不晓得。
我沉默了,心中在暗自盘算。黄鹏飞张了张嘴,但是忍住了,没有说话,而这个时候我抬起了头,问出了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吴临一,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人 」
第三十三章 骨冢的动静
听到了我的问话,二娘子也抬起了头,目光与我对视。
我看到了她眼中闪现的慌乱,似乎想要隐瞒些什么,但是又迫于刚才誓言的威力,不敢胡乱作答。我见她如此表现,顿时双手撑地,将脑袋伸到了她的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盯着她不断闪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追问:「告诉我,吴临一,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人 」
二娘子深吸了一口气,摇着头说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吴临一到底是谁。
我笑了,说二娘子,我记得你刚刚还在跟酆都北阴大帝发誓,说不得隐瞒的,难道你想受尽万鬼吞噬之苦,永坠沉沦之间 二娘子咽了咽口水,说她真的不知道。我不愿和她绕圈子,在黄鹏飞和白露潭震惊的目光中,淡淡地说道:「鬼面袍哥会的首席大蛊师曹砾,这个人是你的老公,他到底长什么样 」
二娘子抿着嘴唇,说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我摇摇头说,这是第三个,告诉我,曹砾长什么样
二娘子说你不是在外面果林的那屋子里,见过那个老不死的么,怎么还问这个 我笑了。我说那个家伙,我只瞅一眼,就知道是一个扶不上墙的角色,若以他那般模样,都能够坐上鬼面袍哥会第四把交椅的话,那么说实话,我对张大勇,也就不必太过害怕了。
二娘子沉默了一下,说他真的是曹砾,不过……曹砾,并不是鬼面袍哥会的首席蛊师。
「哦 」
我的眉毛一挑,说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我倒想知道一下,这些事情里面的缘由。
二娘子叹了一口气,说我家老曹,虽然也是一个蛊师,但讲到本事,却跟首席的位置差得太远。他不过就是一个影子,是给外人放出来的一个烟幕弹而已。这一点,其实会中很多核心成员,都有了解,不过普通会众,倒是知道得不多。你们刚才杀死的三狗子,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有那豹子胆,前来调戏我的……
我说,那首席蛊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二娘子摇头,说她也不知道。那人是我家老曹的师兄,顶端神秘的人物,整个袍哥会里面,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就只有坐馆大哥张大勇、白纸扇罗青羽、大供奉刘彧以及我家那死鬼老曹。不过老曹这个人,为人十分谨慎,即使是她,也不透露半点消息。
我问,那个家伙,平日都在哪里活动,可有什么线索
二娘子摇头说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苗家少年过来传递消息,大家伙儿都估计,那大蛊师隐居深山当中,潜心研究养蛊呢。对了,这次的病蛆柑橘事件,所有需要蛊毒传播的东西,都是由这个师兄一手搞定的,别人都插不得手,全部都是大爷和他一起策划的。
我听她这般说,凭感觉,说的倒不像假话,而且根据她的交代,似乎有很多疑点都指向了吴临一那个家伙。
这样一想,我不由得回忆起最早在东官湾浩广场闹鬼事件之后,留地中海头的张伟国招揽我时,杂毛小道愤愤地告诫我说,千万要慎重考虑,不要头脑一热,被人当枪使了才好。倘若吴临一真的就是那个神秘的首席蛊师,那么我这次前来,还真的就是一把上了膛的枪,而且自己还傻乎乎的,只以为立了功。
这一答一问结束之后,我没有再与二娘子纠缠,心中已然清楚了个大概,所以问得再多,其实已无必要。于是站起身来,打量祭坛上面的这个石碑。我去过三个耶朗祭殿,几乎一个比一个厉害,各种神秘,不一而足,所以我并不敢对这里,就保持着无忧无虑的心情,只以为安全了,放松了精神。
这石碑是黑曜石所砌,这是一种很常见的黑色中低档宝石,又名天然琉璃,在所有晶石之中,它是吸纳性最强的,可以很快地将附近的杂气或负能量,吸进它内在的无形空间里。这玩意儿极度辟邪,能够强力化解负能量,在中国古代的佛教文物中,就有许多关于镇宅或避邪的黑曜石圣物或佛像;而西方,也喜欢拿它当作驱邪的工具。
不过我想说的是,在青山界,我们就见过一整块黑曜石做成的棺材,在里面,躺着一具顶级的飞尸,守护着祭殿。当时的情形,回想起来都恐惧,所以我一见到这玩意儿,心中就担忧得很。
头顶是具有高放射性的封神榜石眼,面前是强力吸收负能量的黑曜石祭坛,这两者之间,似乎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正负极的能量场域。让人身处其中,有一种天人交融的飘飘欲仙之感,仿佛自己与这个世界都隔离开来,被排斥,转而身处于另外一个时间和空间里。
我们都感受到了这种场域的力量,商议一下,往边缘退去,我拉住小妖,说你刚才叫「灵界之门」,那是啥子东西
小妖瞥了我一眼,很不屑地说,有的东西,你没有经历过,跟你讲也讲不清楚。
好吧,这小狐媚子拿起架子来,真的让人郁闷。我赔着笑说,讲来听听嘛,给咱长长知识。她深思了一会儿说,这么跟你说吧,你应该知道的,我们现在所想所见的,都是在同一个时间和空间的东西,跳跃不出事物的本质,超脱不了这世间的吸引力。但是有一种力量,能够将这世间的吸引力,或者说是因果,给中和,让你在井底里面依托井绳跳出来,抬头看向外面的世界,而这灵界之门,就是这根井绳。
她盯着我瞧,而我唯有耸肩,说,好吧,太深奥了,我不懂。
小妖噘着粉红色的唇,骄傲地摇着头,说,看看吧,跟你说你不懂,你还不信,现在傻了吧。
我们走到离那祭坛十几米的距离后停下,黄鹏飞反手握住短刃,然后将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掀开一角来,说怎么好痒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围上去瞧,只见他的腰间,一大串黄豆大的红色疱疹呈现,个个都清亮泛光,里面好像流着脓血,在疱疹与疱疹之间,有很多板甲鱼鳞一样的硬角质壳,看着十分吓人。我们看着恶心,但是黄鹏飞却似乎不觉,用手在上面摸索,越发地痒意出来,便用指甲挠,顿时那些清亮的疱疹被抓破,流出亮晶晶的脓汁来,手上一大把,感觉奇怪,看了一下手上,啊的一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巫医不分家,我瞧他这腰上一大片簇状水疱,红彤彤的,十分吓人,便知道他应该是发了一种叫做「缠腰火龙」的病症。不过瞧这病症的程度,倒并不只是皮肤病那么简单。
黄鹏飞右手一把脓汁,眉头皱起,左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才知道自己的家当,都让人给搜走了。
他心情沉重,而白露潭则在旁边安慰他,说不妨事的,出去之后,服些泛昔洛韦片之类的西药即可,算不得什么大病。黄鹏飞喃喃自语,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怎么突然之间,就长出这么一大片了呢 这件事情邪了门,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二娘子突然插话问道:「你是不是碰到了『水齐天』的血 」
黄鹏飞问什么是水齐天 二娘子说,水齐天是孟婆婆豢养的一群异兽,也是在这岩洞中寻摸到的,暴躁得很,只听孟婆婆和她家幺妹儿的指令。这东西厉害,能爆炸,威力十足,几乎没人敢惹,而且它的骨血都带着剧毒,阴气盛得很,你这腰,估计就是中了它的毒,上面全部都是怨气。
听二娘子说得肯定,黄鹏飞哭丧着脸问,这东西有没有得解
二娘子告诉他,说能,不过只有他家老曹知道,轻易不外传,至于其他途径,就不得而知了。黄鹏飞又望向了我,欲言又止,憋了好一会儿,说陆左……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摊开手说这事麻烦,我这里的金蚕蛊又罢工了,我也没有办法。
黄鹏飞眉头一皱,没有再说话,转身朝着边缘找去,希望能够在这里面有所收获,找到出去的路。我让白露潭在这里看着二娘子,然后与小妖分头去找出路。从上面跌落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其实我心里最牵挂的,就是还留在上面的朵朵和杂毛小道。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是陷阱,那么他们的处境,只怕有些堪忧了。一定要尽快找到这里面的机关秘门,不然万一张大勇将进洞来的这些人给各个击破,朵朵和杂毛小道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跳河的心思都会有。
大家分不同的方向走,我绕过一大片石灯塔林,在最左边角落的石台上,看到一排竹简散放。时过千年,上面的字迹早已经模糊不堪,我拿起来瞧了半天,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正迷惑,就听旁边骨冢中,传出了喀喀的响声,在这宁静的广场中,格外的瘆人。
第三十四章 恐怖的蜈蛊
这堆骨冢足有两米见方,因为在这广场之上,实在是太过常见,所以我并没有多在意。
它的组成,都是些比我大腿还粗的骨头棒子、碎屑,以及一整条脊椎动物的整体形状,不远处还有一个很大的头骨散落,有点儿像是大象或者犀牛之类猛兽的。我本来就是小心翼翼地防范着,一听到这声音,脊梁骨立刻绷紧,然后低头瞧去,只见那堆骨头渣子里面,有一只黑色的小甲壳虫,从里面窸窸窣窣地爬将出来,一双天牛般的触角四处转悠,像垂柳,然后指向了我。
这个小东西突然抬起了头,背上的双翅一振,朝着我缓慢地飞起,嗡嗡嗡,嗡嗡嗡,特别像是蚊子在鸣叫。作为一个生于南疆的孩子,这一生里面,倘若说最讨厌的,莫过于吸人鲜血的蚊子了。它总是藏于暗处,小心翼翼地盯着你,一旦发现空隙,就振翅飞起,趁你不备,一口就将你吸个正着,不但如此,它还会在伤口上面留下些病菌,让你痒得难受。于是我扬起手,准备和大部分人一样,将这只小虫子拍在地上,不让它胡乱动弹,扰我清静。
刚刚伸出手,我的心中就是一阵悸动,莫名地心慌意乱起来。不对,这个耶朗祭殿,封闭了几千年,莫说是虫子,便是那鬼魂,都溜不进来,所以张大勇才费了这么多心思,将我算计到这里。
于是我心中各种吐槽,身子往后面疾退。
这小东西居然深明游击战术的精髓,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朝着我就呼啦呼啦地飞了过来。我见这东西,十分灵敏,心中那股危机感便更加强烈,见到它铆足了劲儿,朝我冲,我也不敢硬顶,往旁边一闪,这小东西就朝着我刚刚瞧过的竹简处射去,深深地扎在了竹简之中。
古代文化落后,特别是造纸术发明之前,知识的传播除了靠口口相传,大部分都依托于竹简、丝帛以及羊皮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制取不易,所以显得十分宝贵,一般都会记录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所以我刚才虽然看不懂,但也是轻拿轻放,想着总会有专家,能够破译。
下一刻,我的眼睛突然就瞪了起来。在我的眼中,有突然蹿出的焰火,燃烧起来,差不多一丈高。刹那间,这焰火竟然呈白色,那温度,显然是达到了一定程度,才会有这样的效果。我吓了一大跳,往后蹿了好几米,这什么玩意儿,竟然会这么厉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些竹简便化成了红色的炭火,灰烬一般,不过还保存着原本的形状。
在那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我看到那只指甲盖儿般大小的黑甲壳虫,陡然出现。它沐浴在白色炙焰里,黑得发亮,我似乎能够看见它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好奇,似乎想将我也变成它身下的那些竹简。我瞪着它,缓步后撤,一、二、三……我见到那虫子振翅,嗡的一下,朝我射来,我转过身,拔腿就跑,呈 S 形,四处绕路,试图通过一路上的石雕,延缓这小东西的追逐。
我一边跑,一边高声狂呼:「有请金蚕蛊大人现身,有请……你这吃货,到底消化完了没有啊 」
我高声抱怨着,可惜金蚕蛊似乎真的吃得有点撑,实在是无法出现,倒是黄鹏飞和白露潭等人瞧见我大吼大叫,都朝这边赶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我见他们即将靠近,吓得赶紧挥舞着手,说你们别过来,这虫子太厉害了!
那黑甲壳虫实在太小,白露潭瞧不见,还傻不愣登地惊讶,说啊,什么虫子 话音刚一落,那只黑点儿一样的甲壳虫立刻嗖的一声,从白露潭的脸颊边飞过去。这一道热流,让白露潭瞬间清醒过来,像触电一样,朝旁边使劲儿跳过去。
黄鹏飞早就知道了厉害,一声不吭地转头就跑开。
然而不知道是他太招人喜欢,还是一头湿漉漉的道髻太过于醒目,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凑巧,那黑壳儿甲虫,竟然抛开了我和白露潭,朝着已经溜得老远的黄鹏飞追去。黄鹏飞闷着头,一口气跑到了西北边缘,刚刚回过头来,就瞧见一道黑影子,嗡嗡嗡地振动翅膀,紧随而来,顿时间就气得一声大骂,你还认准我了不成
那虫子并不会说话,只是冲着黄鹏飞的屁股飞去,那速度……
好吧,我们也不敢让黄鹏飞一个人面临险境,毕竟这孩子腰上面,还留有一大串火龙,于是就跟着跑。我一边追,一边思考该怎么办 突然间,想到了小妖朵朵这小狐媚子,不是天生的玉质精元吗 倘若没有修行,她完完全全就是绝缘体,自然不用怕这玩意儿。我环顾四周,发现小妖竟然不见了。这让我的心顿时一阵狂跳,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期待得到她的回应。
黄鹏飞一阵狂奔,从见到自己被那似乎很恐怖的黑甲壳虫盯上,他便奋力地跑,速度竟然给人一种缩地成寸的错觉。很快,我们兜着圈子,就绕到了西北最里面,这里因为地势较低,灯光照不进来,使得里面一片黝黑。这个时候,黄鹏飞一阵力乏,脚步也错乱得厉害,突然间,黄鹏飞眼睛一亮,冲上前去,揪起地上一个娇小的人影,口中直嚷嚷道:「让你逃跑……」
我们追在后面,见黄鹏飞将那个人影拉起来,一瞧,正是场中央附近的二娘子。
原来她竟然趁我们手忙脚乱之际,想要独自溜走,或者查看这里的秘密,不过误打误撞,却被黄鹏飞给看到。此子正彷徨无措,陡然见到,竟然想到把二娘子拉过来,当挡箭牌。这祭殿之中,也就只有这几个人,倘若弄死一个,即使是敌人,也是损失,所以我大声喊道:「别……」
然而黄鹏飞却是不管不顾,将二娘子一把拉起来,朝着后面推去。然后,他转身就跑。
我们面前,又闪现出一大蓬白色焰火,这回的火明亮了许多,几乎在一瞬间我就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啊——这嚎叫声戛然而止,火焰已经将二娘子发出声音的嗓子,给烧成了灰烬。仅用了三秒钟,二娘子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转化成了冲天的火焰,血肉和骨头都被烤炙成灰。
一个人生生变成这般模样,其实是很让人震撼的。
白露潭惊声尖叫起来,刺耳的叫声在整个广场上回荡,让人的耳膜发麻。这尖叫声,立刻引起了罪魁祸首的注意,那只邪性的小虫儿从火焰中又缓慢浮现出来,盯着白露潭瞧。白露潭面对着这火焰,顶不住心中的压力,竟然脚下一软,趴在了地上。
一路奔波劳累,白露潭终于垮了。
她即使是一个神奇而稀少的落花洞女,也会疲惫。我离白露潭足有四米远,见此情形,唯有伸手入怀,掏出震镜,准备启动里面的人妻镜灵,试一试有没有作用。然而当我的手,刚刚摸到那片冰凉的时候,一道白影出现在了白露潭身前,伸手一抓,便将那个小虫子给握在了手上。
这白影并没有变成烈火,而是得意地将这甲虫的一对触须捻起来,好奇地瞧。
我见到小妖朵朵倏然出现,心中欢喜,冲上去,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你跑到哪里去了 急死我们了!」小妖看着这丑陋而狰狞的小虫子,瞪了我一眼,说还不是给你们找出路去了,没想到你们这么没用,一条焱骡蜈蛊都搞不定,还损失了一个人。
「焱骡蜈蛊 这什么玩意儿 」
黄鹏飞从石鼎转角处缓步走出来,惊魂未定地盯着小妖手上的虫子问。
小妖这个小狐媚子,是个直肠子,她看到了刚才黄鹏飞的表现,自然瞧不上眼,扭过头去,跟我说道:「走,我那边有个重大发现,一边走,一边瞧瞧去……」小妖捻着这黑甲壳虫的胡须儿,说这玩意儿不错哦,你看看那一片骨海,它存于此处,是以骨头里面含着的磷元素为食,方才能够有这等力量,在古时候,这是用来炼制三昧真火的上佳材料……
小妖一边走,一边聊,而我,却不由得回头,瞧向了已经化为灰烬的二娘子。
原来人死了,即使是对手,也会有伤感啊。
第三十五章 神秘的泉眼
焱骡蜈蛊,其实就是用一种叫做红巨龙的蜈蚣炼制而成的蛊虫。这种生长在深山南麓的巨型蜈蚣,虽然生活在潮湿阴暗的洞穴、荆棘林中,但是天性属阳,性如烈焰,而且毒性十分强,咬人一口,中者定会心腹闷热,出血而亡。有人以朱砂喂服,施以秘法,将数千条罕有的红巨龙蜈蚣,用拘魂阵法给囚困住,开始炼蛊,千条殆尽,一条独存,经过无数斗争,生出面目全非,黑色甲壳虫一般的小虫,此为焱骡蜈蛊,以白骨为食,能引无边业火……
小妖就像一个生物老师,给我娓娓道来,她所知晓的东西,竟然比我这正宗蛊师,还要深刻。
少顷,我们跟随着小妖,来到了东北角的一个地方。这里离大门不远,在一片石台的围拢下,里面竟然有一口清亮的泉眼。这泉眼宁静,有一个洗脚盆大小,在其上方三四米处,有一块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圆形石砖,石砖上文有黑血等物所制的古怪符文,正好映照进下面的泉眼里面来。
这种形式的布置,跟祭坛那边的,一般无二。
我琢磨了一会儿,瞧不出那符文到底有什么妙处,于是俯身拨弄了一下泉水,那水冰凉,寒彻刺骨。学过化学的人知道,冷热到了极致,一样伤人,所以我像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来,只见手背上面一片青紫,显然是冻得厉害。这水的温度,怕有零下十几度了吧 怎么还没有结冰呢
我们都疑惑地看向了小妖朵朵,我摸了摸鼻子,问这个小狐媚子,你带我们来这里,难道是想说,这个地方的水道,能够直通外面的世界吗
这泉眼虽然可以跳入,但是谁也不知晓里面的水道有多长,倘若游到气竭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只怕会在里面被活活淹死;更何况,这泉眼的水温冰凉刺骨,我手摸一下都差一点被冻伤,倘若整个身子都跳入里面,只怕不用十几秒,我也妥妥地成为一具冰冷的僵尸了。
小妖将我推开到一边去,嘴巴噘起,说,去去去,你捣什么乱啊,好好待着,看小娘给你长长眼力。伸出手,在泉眼上面柔和地摆手,仿佛想通过这动作,使这被我搅得一团糟糕的水面,平静下来。
片刻之后,这水面终于平静下来,小妖将洁白如玉的手,伸进了两者相对的空间中,然后双手顺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开始不断比画起来。我一开始看得不是很明白,后来瞧出来,小妖这结印手法,跟我们头顶那块镜石上面的符文,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见到这般模样,我、黄鹏飞和白露潭都屏住了呼吸,睁大了双眼,准备瞧一瞧这小妮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过小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我们都傻了眼:只见她将双手分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手往那泉眼上面一抹,那水面上立刻有一道蒙蒙的波光,然后出现了好多个人头。我咬了一下舌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只见水上出现的画面,竟然是与我们只有一门之隔的外间。画面里有差不多十三四个人,一小半穿着黑袍,戴着恶鬼面具,还有差不多六七人,是劲装打扮,露出了本来面目。当中那个精干男子,正是鬼面袍哥会的坐馆大哥张大勇,他似乎正在朝众人训话。在他左手位置,有三具尸体躺伏在地上,这些人并不是我们杀死的三狗子那一伙,而是另外的,离得最近的一个,竟然是之前跑开,去给张大勇报信的小矮个儿。此刻的他七窍流血,头骨粉碎。失去了以自己往日情人魂魄凝练的美人烟,张大勇现在正处于暴怒当中,一直在咆哮,我们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却能够明白他心中的愤怒,定然是各种抱怨不满,飞奔而过。
在旁边低头、瑟瑟发抖的人群里,我看到了曹砾,就是刚刚被烈焰焚烧而亡的二娘子口中的老公。这个男人也在低着头被训的人里面,每当张大勇的嘴张得大大,他的身体就会抖一下,看起来害怕极了。以他这种态度,想来二娘子真的说了实话。这个人,也许还真的就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而已。而他的师兄,鬼面袍哥会的那个首席蛊师,弄出这番动静来,想来应该是躲在暗处,偷偷地笑吧
我问小妖,你这是监控录像
小妖撇了一下嘴说,真没文化,来的路上,你们不是见过阴阳镜了吗 那些镜花水月的东西,最开始的老祖宗,就在此。怎么样,长知识了吧
她说着话,双手却并不停止,又开始舞动,像翩翩飞舞的蝴蝶,美丽得让人想要忘记水面上一众丑恶的嘴脸。过了差不多一分多钟,她的手停在了水面上方一厘米处,然后往上一拉,立刻有一幅立体的图,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一张消瘦而坚毅的脸,嘴唇轻抿,眼睛里面仿佛装载着星辰宇宙,明亮极了。
镜头拉长,我看到杂毛小道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此时的他,并不在那个被诱入的甬道中,而是返回了山寨石门外。画面中依然有血雾飞舞,旋转着像漫天的雪花,或者是威势恐怖的龙卷风,而旁边则是吴临一和杨操在支撑着,青城二老开始反击了,先是秀云和尚用手中瓦钵支撑起一方天地,而王正一手中的拂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然伸出几米长的白色丝带,将那血雾之中的恶鬼一一纠缠,试图绞杀。十余个战士紧缩在一团,惶恐不安地盯着面前的血雾,平日里骁勇善战,竟然知晓了害怕。面对着未知的事物,即使训练精良,他们也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惶急地找寻着一个小身影,然而并没有瞧见。
朵朵,我的朵朵呢
小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烦躁起来,她十指相对,双手不停地摩擦,闪现出一道道蓝色的迷离电光来。接着视线的广角继续增长,然后我们瞧见,在血雾的一角,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飘浮于空中。是朵朵!这小丫头竟然变得十分凶煞,脸上一片铁青,犹如死去多时的娃娃。她正在跟一个没有脸的女鬼战斗,双方打得好是惨烈。
那无面女鬼显然并不是由血阵仓促形成,所以厉害得紧,挥手起舞间,竟然仿佛有智慧。不过她终究只是依托于血雾中的能力,朵朵虽然战斗意识不足,但是变脸之后,却也是十分凶悍,一口尖牙,眼睛里瞪出了足以燃烧敌人的烈火,眼角处,也有青黛色的花纹浮现,似流云海浪,双手一举,便有冰蓝色的光芒,在手间聚集,如同最梦幻的视觉效果。然后在下一刻,这光芒已然融入了血雾中的无面女人身上。
这速度,让人根本就捕捉不到,简直就是眨眼之间的事儿。
无面女人本来若即若离,并非实体,倏然而至,飘然远走,然而被这冰蓝光芒凝结住,便脚步迟缓,进退两难。正当朵朵准备咬着牙出手的时候,一柄略微焦黑的木剑陡然划过了那头无面女鬼,蓝色的电芒与朵朵的冰芒结合,立刻将这女鬼给击溃,化为了丝丝怨念,飘荡世间。
这时,王正一突然朝前方丢了一张丝帛绘制的符箓。这张符箓似乎是用鲜血绘制,上面的血已经干涸,但是用了某种秘法,将其凝结在了湿润与干燥之间的状态。
当那张符箓飘飞到了血雾里面时,突然有雷光闪动。金色的弧形闪电沿着血雾开始蔓延,然后在瞬间,化作了许多叉形链电,朝着血雾中所有的鬼物所袭去,甚至还有一条电龙,朝着朵朵击来。雷符,又见雷符!之前数次遇到危险,我见王正一都是摸了摸怀,舍不得拿出来用,没想到竟然是一张珍贵的雷符。虽然不能引雷,但是里面蕴含的能量,却能够将血雾中的所有怨力,给一举毁灭。
——不过,朵朵怎么办
见此情形,我和小妖都开始着急起来。心中一不淡定,镜像就开始摇晃。小妖咬着牙,然而那水面却越加晃荡,抖动不停。我心急得要命,朵朵虽然是鬼妖之体,但是未必能够扛得住王正一这无差别攻击的雷符。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画面显示一阵晃荡模糊,到了最后,竟然不见了。
泉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圈。接着,又是一个圈。又是一个圈。
一个圈叠加着一个圈,不停晃荡,相互交织。我看到小妖的脸色一阵晴一阵阴,只以为她心中大乱,故而维持不了这个镜像法阵。正当我想要伸出手,拍拍小妖,安慰她的时候,无数圆环出现的泉眼中心处,突然伸出了一只干涸的黑手来。
这黑手上面,长满了白色的茸毛。
第三十六章 伏地的冰尸
在这宁静而神奇的泉眼中,陡然伸出这么一只黑色的手,任谁都不由得吓一大跳。
随着这陡然的变化,一股滔天的寒意,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开来。这种凝如实质的气势,在我看来,竟然比当初缅北山林中的那头小黑天,还要厉害许多。
这只手,显然经历过了脱水脱脂的过程,肌肉萎缩,如同腊制,上面的白毛,其实就是在寒泉中挂上的水,一旦脱离了水面,暴露在空气当中,便化作一簇簇坚硬的冰霜,十分古怪。我们几个人,本来是围在这泉眼边缘,伸脖看小妖给我们展示出来的视像,见到这突然冒出来的手,都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去。
不过到底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集训营的风雨,也不是说说就能够过去的。我们在片刻心慌意乱之后,马上反应过来:这便是耶朗祭殿里面的布置,定然是用来防范我们这种贸然闯入者的。
所有人都弓起了身子。我退后两步,抱起了旁边围着泉眼堆砌的一块石头。这石头足有两百来斤,骤然抱起,我有些吃力。比我更早进攻的,是黄鹏飞。他紧紧握着右手上面的短刀,第一时间递出,朝那只恐怖的黑手骨腕处削去。
出身于名门正派的黄鹏飞,自小就接受过各种针对性的培训,如何对付鬼魂,如何对付僵尸,如何对付与自己一般的修行者,都有一整套方法。所以他的这一刀,出手极为老到、纯熟、精要,一招削到了最符合人体力学即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普通的僵尸,倘若中了这一削,即使表面凝聚僵硬,也必然会被一刀削下了手腕来。
然而在我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具普通的僵尸。
它是这耶朗祭殿中的镇守者。
那只黑手一翻,将黄鹏飞递过来的手紧紧握住,然后借助这拉扯之力,哗的一声,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那冰寒泉眼中飞了出来,落在了我们的对面。我抬起头来,这是一具浑身包裹着白霜寒冰的尸体,男性,额骨很高,秃头儿,身高只有一米五多一点儿,手长过膝,脸上除了有缩水后的细密皱纹之外,上面还绘有很多古怪的纹彩。这纹彩有些像京剧里的脸谱,但是又更加原始一些,活灵活现,而最主要的东西在于,它的额头上面,描绘有跟那三眼小人一模一样的第三只眼。
这第三只眼,虽然是纹彩图画,但是却活灵活现,让人心生恐惧。
在我们的神话传说里,有好多原始神灵,以及神佛,都是额上开目的,即便是修行者所谓的开天眼,最主要的原理,也是在心中观想额头处,有一只堪破世事的眼睛,然后通过意念的不断刺激,让额头处的表皮细胞越来越敏感,能够接受更多的信号,从而成就天眼之名。
佛经有云:谓大自在天之面上具有三目,其排列不纵不横,恰如悉昙字凕之三点。
这具冰尸一出现在我们面前,冷酷无情的眸子便扫量过我们所有人。它的目光有如实质,瞧过来,犹如将人放入一盆冰水从头浸到脚,通体冰凉,直发寒战。然而对手越是强大,越要趁它刚刚苏醒,还是最脆弱的时候,将其降服,不然我们这些小角色,哪里是这些有着千年道行的老怪物的对手
于是我二话不说,举起石块砸过去,只见它手一挥,巨石便立刻崩裂。我绕过泉眼,抢将上前,双手立即点燃恶魔巫手,朝这冰尸印过去。这个家伙很奇怪地望了我一眼,一挥手,一道寒风骤起,与我对拼一掌。
双掌抵住,便有巨大的力量狂涌过来,我的身子吃不住劲儿,顿时朝后面飞去,人在空中,手臂便开始凝结,寒冰阵阵,往上面蔓延过来。不过这寒意入体,很意外的事情出现了:我双手上的那对符文,骤然变亮,这寒意竟然没有再逞威,而是与我的恶魔巫手,神奇地融汇到了一起。
啪——
我摔在了地上,接着往后滑退四五米,看到这个矮个儿冰尸,已经和黄鹏飞、白露潭和小妖朵朵拼斗起来。
没有了傍身法器的黄鹏飞和请不到山神附身的白露潭,根本就不是那冰尸的对手,稍一交锋,便如我一般,被绝对的力量压迫,纷纷溃败。唯有小妖朵朵,她乃玉身,并不被这冰尸寒气所迫,而且身子灵活,堪堪与其对敌。
对我们来说,这冰尸厉害之极,倘若不能够将它降住,只怕我们永远都出不了这祭殿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爬起来,掏出了震镜,行云流水一般,口中高呼「无量天尊」,朝着闪退到一旁的冰尸照去。这震镜,虽然吸收了怒江群山中恐怖牛头的鲜血和能量,威力倍增,但是却终究不能够无限制使用。我自从进了此处,便频频使用,早已经到达了其临界值,此番强行沟通,虽然有蓝光冒出,但是十分稀疏,与之前相比,又弱上了好几分。不过即使再弱,也足够将冰尸定住两秒,使其动弹不得。
小妖极能够抓准机会,颇有战斗意识,瞅准机会,将右手上一直紧扣着的那只焱骡蜈蛊,朝这冰尸扔去。冰尸虽然表面覆有白霜,然而身体依然还是被骨头所支撑,自然也被这焱骡蜈蛊所克制。然而当那黑甲壳虫一般的小东西即将到临其身前时,这冰尸额头上面绘制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里面白色的瞳孔,射出一道晶莹剔透、没有任何颜色的光芒来,正好定住了这只焱骡蜈蛊。
别看那小虫子在小妖手中乖巧,兴不得风浪,然而一旦挣脱开了小妖的束缚,立即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来。当被这一道晶莹光芒锁定时,焱骡蜈蛊浑身立刻由黑转红,光线一点一点地聚集,突然间,它浑身便如同白炽灯中的灯丝,光明大放,绚烂犹如太阳。冰尸额头上面的眼睛也开始成倍增大,一开始只有一道缝隙,到了后来,如同鸡卵一般。
这一冰一火,想来一直都是冤家对头,一旦掐起架来,竟然陷入僵持,互不相让。
趁着两者僵持,我冲上前去,准备偷袭冰尸。刚冲到前面,那家伙便伸出一只毛茸茸的黑手,上面的指甲尖锐,朝我划来,阻止我的进攻。面对这家伙,我其实没有什么好办法,突然很怀念杂毛小道在身边的日子。倘若他在,便能够凭借雷罚或者血虎红翡,将其重创。小妖从侧面冲上来,飞脚一踢,竟然像是踹到了铁板上面一般,反倒让自己脚疼得厉害,啊的一声娇呼。
我看着这头冰尸,问小妖怎么办
小妖捂着自己的脚,眉头蹙起,说,这只焱骡蜈蛊思想简单,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不过那头冰尸,却已经形成了智慧,它太厉害了,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够抵挡的。莫说是你我,便是外面那一窝子的人冲进来,都不是它的对手,要想真正降服它,也许黑手双城,再加上他手下那七把剑来布阵,或许能够抵挡一二。
我惊讶,说怎么会这么厉害
小妖指着那具表皮白霜开始逐渐溶解的僵尸,说,这玩意儿,不知沉浸在这寒泉中多少年月,冰镇不腐,又加上这个地方怪异之极,蕴含着古夜郎最光辉璀璨的巫术精华,我不知道它的等级有多高,但是可以肯定,我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够瞧。
听小妖说得严峻,我顿时愁上心头,转脸瞧向了那道石门,上面应该还有开启的装置,我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将这祸水东引,让张大勇一伙来跟这冰尸死磕呢 不过,倘若张大勇等人有克制这冰尸的法门,那么我不就正遂了他的心愿了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还真的是不痛快啊!
就在我一番纠结的时候,小妖突然失声叫道:「快走,这焱骡蜈蛊撑不住了!」
听到她的示警,我和勉力围将上来的黄、白二人再也不作犹豫,朝着石门那边跑去,小妖更快,几乎如同一道流星,从我的身边倏然飞过。我们四人,横跨几百米,使劲儿朝着石门奔跑,白露潭和黄鹏飞身上都有伤,跑得还不如我快。我感到身后有一股强大的气势逼近,然后听到了白露潭一声尖叫,忍不住回头一看,那头冰尸已经抵近了我两米处。
此时,跑是来不及跑了,我唯有咬紧牙关,大吼了一声:「临……」双手也开始结起了「不动明王咒」,准备死拼。
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这一头冰尸僵直不动,浑身发出咔咔的声响,竟然跪倒在了我的面前,伏下身子,将双手,放在了我鞋尖的一厘米处。
这,这是什么节奏
第三十七章 恐怖的龙哥
从恐怖的追杀者,到现在这跪地臣服的恭敬形象,前后变化太过于极端,让我顿时错愕,不知道所为何来。与我一样,其他人也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瞪着一双眼睛,惊讶得嘴巴张大,能够轻易看见里面的扁桃体,在空中颤动。
见多识广的小妖也惊呆了,她本来都已经在双手上面,凝聚出一道精纯的青木乙罡,准备拼死一斗。
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诡异,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头姑且称之为冰尸的家伙,依然伏地不起,五体投地的样子,让我错愕间,又多了几分警惕。要知道,僵尸与鬼,并非此界应有,乃逆天而为的产物,所以每逢初一十五,不管它躲在何处,都会饱受阴风洗涤。那阴风如刮骨之刀,比硫酸泼面,更加痛苦,长此以往,心思自然歹毒,对所有的生灵,天然地带着一股仇恨,所以极富攻击力,一旦见到,不死不休。它的这番做派,倒是让我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我纠结之时,突然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我的王,你终于来了……」
这声音莫名其妙,既不雄浑也不平淡,或者说,它根本就是我的声音。好像是我自己,在跟自己说话一样。当然,我绝对不会说出这等莫名其妙的话,那么唯一可能的,就只有在我面前低伏的冰尸了。我心中巨震,翻来覆去地想着,难道这就是超脱于语言和肢体动作之外,传说中的精神力交流吗
冰尸并没有抬起头来,而那声音却继续响起:「我的王……哦,你忘记了,你忘记了。我错了,这一世轮回的你,还不是你。你现在不是王了,而我也不是当年的左护侍龙剌了,千年的时光过去,又到了一个轮回……」
轮回……
我的脑海里轰然一震,那「轮回」二字,不断回荡,渐渐地就变成了一句咒语,让我的心,莫名地恐惧起来,并且有要深深沉入这恐惧当中去的趋向。我咬了一下舌头,断然觉醒,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谁 为什么叫我王 」
「我错了,我违约了!没想到竟然提前见到了你,布置乱套了,我中了因果!我……」
这个声音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不知道说什么,虽然每一句话我都能够清晰听懂,但是却又根本不明了其中的意思,过了一会儿,这声音开始逐渐地转冷,淡淡地说道:「哼,好多杂鱼,竟然敢在我的地盘上为非作歹,还想要破坏我们的……好吧,我会送你安全出去的,不用担心,你不会死于此处。等你醒过来之后,再来找我吧。到时候,龙剌再为你效劳……」
说罢,它站起身来,朝大门处走去。
因为身体常年镇在寒泉底下,所以它身上一直都在冒着白色的寒气,有湿漉漉的水从头上、身上流下来,在我们面前留下了一串脚印。这个冰尸身高虽然只有一米五多一点儿,然而它的背影雄浑,气势滔天,竟然给人一种巍峨如高山的感觉。
黄鹏飞直愣愣地在旁边看着我,说,陆左,你刚才在跟谁说话,什么王不王的
白露潭捂着胸口,也走上前来,说是啊,到底怎么回事,这头僵尸怎么不打算杀我们了
小妖似乎有些不喜欢白露潭,忍不住出言嘲讽道:「怎么 杀你你怕,不杀你又反而奇怪了,这是什么道理 」白露潭想回嘴,然而想起面前这个小魔女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于是生生把所有的话都憋了回去。
小妖见白露潭一副受气媳妇的模样,忍不住得意起来,说,这才对嘛,再吵吵,小娘直接吃了你。这个小狐媚子,好久没有吵着吃人肉了,这回一说起,我不由得一笑。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貌似这个小妖口中,比小黑天还要厉害的家伙,竟然成了我们的盟友。这一下,我终于可以不用怕门口堵着的张大勇那一伙鬼面袍哥会的人了。心情爽到了极点,眉毛扬起,催促所有人,说走走走,我们跟着龙大哥一起,出了此处去。
黄鹏飞见我并不解释,转身离开,不由得小声嘀咕道:「一具僵尸而已,还龙大哥,啧啧,哪里攀的这门亲戚啊 真是的……」
听到黄鹏飞的话,冰尸转身过来,抬起头,凝望了黄鹏飞一眼。这小子如坠冰窟,顿时停止了所有的疑问,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绕过去。很快,我们走到了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下,冰尸并未停留,继续往前走,在我们惊奇的目光中,刚才那扇千钧巨石,竟然在我们走上台阶的那一刻,轰隆隆地往上升起来,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那石门竟然已经提到了冰尸的头顶高度。
冰尸一刻也不做停留,抬步继续往前走。
小妖朵朵在我身旁,只见她将一只黑甲壳虫子,偷偷摸摸地藏进了自己的衣袖里。见我目光中有些疑惑,这小狐媚子就扁了扁嘴巴,说你有小肥肥,雪瑞有小青,我就不许养一个啊
我耸耸肩,没说话,不知道这小妮子为何要扯到雪瑞那里去。
随着石门升起,我看到门对面一伙虎视眈眈的鬼面袍哥会众。为首者并不是张大勇,而是曹砾,还有一个穿着新款红色羽绒服、蹬着小牛皮靴的小姑娘。除了他们俩外,其余人等,全部都穿黑袍戴面具,手上拿着一把黑气萦绕的长刀。
见石门开启,曹砾当然是最兴奋,一边大声叫嚷着,让人去通知张大勇,一边从怀里掏出几个绿色的小瓶子,与其余人等,一齐围将上来。在曹砾等人的心中,我们就是一群残兵败将,并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地方,故而石门一打开,整个耶朗祭殿,就像肥美的羔羊一般,躺在了面前。不过当看到矮个儿冰尸时,他不由得一阵发愣,前冲的脚步就开始迟缓起来。
那个红衣女更是夸张,她「哎呀妈」地一声喊,转头就飞奔,远远传来她的声音:「我去给大爷报信……」
她的话音未落,冰尸就开始了杀戮。此时的它便像一具人型兵器,带着寒风吹过。前面四五个前来阻拦的袍哥会众,刚刚扬起手中的黑刀,便被重重撞上。最前面的一个,被一把掐住了脖子,然后有莹白色的光芒从它的手上出现,蔓延出去,几秒钟之后,那个黑袍会众就变成了一具玻璃般的冰雕。在一个跟在后面挥刀斩来的家伙作用下,这冰雕碎裂,表皮和肌肉都碎开,而内里的红色内脏,却还热气腾腾,如同魔鬼在开餐。
白露潭和黄鹏飞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冷气,而我这时才真正明了到冰尸的强大,原来之前与它交锋,只是因为它留了手,不然……看着地上那一摊血肉模糊的冰碴子,我不由得一阵后怕。难怪小妖会认为这冰尸是比小黑天还要厉害的存在,此番一见,果不其然。
见到自己曾经活生生的同伴,瞬间就变成了这摊冰碴,周遭的袍哥会众并没有冲上前去报仇,而是知趣地逃开了。不过这个时候跑,却已经来不及了。冰尸双手一翻,将那个挥刀斩来的家伙,变成了第二坨人型雕塑,那柄黑色长刀上面的雾气翻滚着,似乎还在抗拒,结果被冰尸额头上面的那只眼睛一凝视,便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不再兴风作浪。
我们跟在冰尸身后冲,一路的腥风血雨,根本不用出手。一分钟之后,那些精锐的鬼面袍哥会众,全部死的死、僵的僵,还剩下曹砾,这个鬼面袍哥会的伪四号人物,正在从袍子里面,掏出各种粉末,往前面挥洒,顿时间,五颜六色的粉末在空中飘扬。再之后,曹砾变成了一具五彩斑斓的冰雕,僵立在道路左边,作伟人挥手状。
冰尸与其擦肩而过,继续前行,在前面带路,而我们身后的那扇石门,则轰然落下,并没有留下任何让人能够乘虚而入的空隙。我们不敢多说话,唯有小心翼翼地跟随,只怕这尊大神翻了脸,为难我们。
道路通畅,过了一会儿,就来到了之前那个深潭处。潭边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堆尸体,并无其他人。冰尸走上前去,突然俯身,从一具尸体的身上,轻松撕下一条胳膊,然后将这还有些热乎的人肉,一下子给啃光,又把这人的脑袋给拧了下来,提着一边走,一边吃。我在这脑袋还没有被啃得面目全非之前,瞄了一眼,正是之前想要非礼白露潭的三狗子。
继续前行,各种岔路出现,冰尸越走越快,让我们都难以跟随。差不多过了十分钟,道路开始朝上了,而这个时候我突然追上去,硬着头皮拉住冰尸的胳膊,说,等等,我还不能走。
第三十八章 眼熟的老妇
冰尸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它手上还提着三狗子被啃得只剩一半的人头,嘴唇和脸上,全部是红色的鲜血以及模糊的血肉,将它的面目衬托得更加狰狞,死鱼眼凸出,直勾勾地吓人。见它这么回望过来,我不由得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这里还有几个朋友,深陷在这洞中,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冰尸将手中的人头又啃了几口,然后往我们的来路扔去。差一点儿就砸到了黄鹏飞,这小子吓得后心赶紧贴住岩壁,生怕这头冰尸突然发起疯来。
冰尸没有回答我,沉默,死一样的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黄鹏飞和白露潭都不安地往后面缓慢移动,而小妖则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我的面前。接着,我的脑海里突然响起来一个声音:「唉,王,你还是这个样子,几千年过去了,都没有改变。不过,当你苏醒之后,你会发现,这些被你像性命一样珍惜的朋友,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并不值得你如此!」
这冰尸表达的话语,倒是有些文艺范儿,是按照我的潜意识来说话的吗 不过我依然还是摇了摇头,说,昨天不属于我,明天也不属于我,唯有今天,我仍旧把他们当作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所以,不将他们救出来,我不会离开——即使是死!
见我说得如此决绝,冰尸那双死鱼一般的眼睛,顿时红光大亮,而它额头处那颗由纹彩绘出的眼睛,也同时睁开。
我的身子一弓,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反抗。
不过很快,我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本来想让你们出去之后,再清理这些肮脏的老鼠,不过你既然这么坚持,那么……如你所愿。我给你打一道印记,以后你真正知道我是谁了,再来这里,通过这印记,联络我吧。」
话音一落,便从他额头眼睛处发出一道晶莹冰亮的光芒,落在了我左手的虎口上面。我虎口上面那黯淡若无的符文,开始疯狂转动起来,如同活过来一般。我感觉到一股凉意,很舒服,不伤身体,然后融会贯通到我的全身上,我与这冰尸的意识里,似乎就有了一丝联系,就如同与小妖一样,若有若无,十分奇妙。打完了这道光束,冰尸回身,来到我们路过的第三个岔路口,然后开始在前面领路。一路黑暗,只有岩壁上面,有一种微生物发出来的淡蓝光芒,让我们勉强找到脚下的路。
不过即使如此,也依然不住地摔跤。特别是白露潭,这个女孩子一半的实力,都是寄托于别物,所以自身的本领并不高。这回一路前来,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使得她精疲力竭,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看到她的表情,脸色阴阴的,似乎对我刚才要折回的请求十分不满。这也不奇怪,陷在这洞里面的,都只是她的同事,并没有太多的感情。让她为之卖命,实在是太过于强人所难。不过现在的情况是,冰尸听我的,并不会给她和黄鹏飞半点面子。他们或许也忘记了,自己能够活下来,也多是我的缘故。
所以我并不理会白露潭和黄鹏飞的臭脸,而是紧紧跟随着冰尸,朝着上面前行。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一个死胡同里面。冰尸似乎相当熟悉这里面的地形,抬起头,只见在岩壁上面,有一个掉洞坑,直通上方。在岩壁之上,还有好些石梯垫块,看上去,好像很新。我们这一路来,并没有遇见那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儿,想来已经逃逸。冰尸站在洞底朝上看,凝望了一会儿,突然双脚一跺,身子腾空而起,朝着上方冲去。
飞尸
我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冰尸,竟然达到了第四级别以上的境界!
白露潭和黄鹏飞都被吓了一跳,对视一眼,流露出了沉重的担忧。我一马当先,摸着岩壁突出的石头,朝上面爬去。这掉洞坑足有十几米高,我爬得艰险,但总算是摸了上来。差不多十分钟,黄鹏飞和白露潭也上来了。我们从这岩石地中又走了十几米,便听到脚下有动静传来,我们放慢脚步,四处张望了一番,感到有光亮,从前面的脚底下传来,爬下去,看到地下室一个又一个碗口大的小洞。
我们趴在洞口朝下望,只见下面有好多人在地上盘坐,从十六七的少年,到六七十的垂暮老人都有,皆为当地农民打扮。有一个妇人在说话,声音洪亮,好像是在传教,似乎很有煽动力。在每一个段落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欢呼,似乎一点儿都不嫌吵。
因为隔着碗口大的洞眼瞧,并不真切,也不全面,我找了好几个,都没有发现有穿着鬼面袍哥会黑袍的人在里面。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一股浓浓的疑问出现在心头。这时,黄鹏飞一不小心,将一块石头碰落到了下面去。这石头立刻引起了众人的警觉,纷纷朝上面望来。这处岩洞,离下面只有两三米高,很快就有人看见洞眼里面的人脸,于是场面嘈杂起来,一时叫嚷纷纷,而这个时候,终于看到了有穿着黑袍的家伙出现,向上望了一眼,然后挥手,就朝着我们这里召来一物。这是两头身体偏瘦的厉鬼亡魂,如同柳叶,朝这边张牙舞爪,倏然间,就通过小洞,扑将过来。
我之前说过,南洋降头师和黑巫僧之所以常炼小鬼,是因为处于蒙昧时期的孩童,神志并不成熟,很容易被某些神棍巫师所利用,炼制成害人的小鬼。而且这个时候的孩童,因为对外界有一种很强烈的憧憬,但是却不幸夭折,使得它们心中的怨气,往往比常人要高得多,所以十分富有攻击力。不过这并不代表成人鬼魂就不能炼制,只是这方法十分困难,程序复杂繁琐,耗费的资源也相对要多一些,故而不被普遍接受。但每一个能够炼制出厉鬼的人,都是修行界里面的「名门子弟」。比如湾浩广场里十二根柱子中的女鬼。
那两头厉鬼亡魂,如两道黑影,从洞口中一浮现出,便挥爪朝我们抓来。白露潭离得近,反应不及时,左胳膊竟然被抓出了一道口子,瞬间有鲜血晕染开来。白露潭一声惊呼,脸上似乎有黑气萦绕——竟能伤人 我有些惊讶,往后一退,然后二话不说,下意识地点燃了恶魔巫手,朝着其中一头厉鬼的腰部,死力拍去。
鬼的形态万千,能量足够,它们可以幻化成你能够想到的所有物体,不过维持这种形象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庞大,所以一般的鬼魂,都习惯于使用自己生前的样子。因为没有趁手的武器,白露潭和黄鹏飞都变成了鸡肋,反而是我,一双恶魔巫手点燃,碰触到了那灵体,顿时一阵灼烧,将其神志给消磨殆尽。
另外一头厉鬼,则被小妖给伸手捉住。这小娘一番撕扯,将这头厉鬼给弄得烟消云散。
下方传来了一个男人痛苦的叫声,尖厉至极。
冰尸在旁边瞧着,并不动手。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感觉冰尸先前表现出来的狂妄,现在似乎收敛了一些。将这两头厉鬼消灭完毕,我们抓紧时间前行,走了几十米,在前方的一个转弯口,冰尸刚刚一冒头,立刻听到了一声响亮无比的霰弹枪声,整个洞子都抖动起来。
冰尸并无防备,被一枪击得飞起,往后面跌倒。我们都低伏下身子,只见前面一阵错乱的脚步声,然后有三个大汉冲到路口来,举起枪,冲着我们喊道:「蹲下,蹲下,不然弄死你们!」这三个大汉都穿着苗家的蓝色短褂,肌肉发达,大声地咆哮着,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双手抓住了为首之人的裤脚,使劲一拉扯,将这人倒提起来,往岩壁上面掼去。喀,一声响动之后,只见为首大汉脑壳破裂,白色的脑浆子都溅了出来。另外两人反应过来,正想提枪射击,却被冰尸给掐住了脖子,脑袋逐渐变得透明,啪嚓一声,又一把枪掉落下地。
我们冲到转角,白露潭和黄鹏飞俯身拾起地上的那两把霰弹枪,然后转身面向通道里汹涌传来的脚步声。我转过头,只见刚才我们从小洞里面看到的那一群农民,二三十个,围堵在了我们的面前。这群人以少年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居多,中年人就只有六七个。他们衣衫褴褛,手上都拿着一种奇怪的弧形短刀,眼睛死勾勾地瞧着我们。
我顿时有些发愣,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普通山民,还是鬼面袍哥会的人员。放眼望过去,我突然发现,在人群末尾处,有一个鹤发老妇,似乎极为眼熟。
第三十九章 善恶的抉择
这个鹤发童颜的老妇人在人群后面,看着我,眼睛里喷着火,而脸上,却露出了残忍而快意的笑容。她颧骨突出,下巴尖细,一双眉毛又细又长,嘴角噙着冷笑。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然而我旁边的白露潭却喊出了声来:「客海玲 」我浑身一震。对了,对了,这个妇人,便是贾微的母亲、慧明和尚的老婆——客海玲客老太。
当日怒江集训营一役过后,慧明战死,而他的徒弟,鬼面袍哥会的白纸扇罗青羽透露,集训计划的内容,是客老太提供的。我当时昏迷,清醒后将情况告知前来调查的白羽和尹悦,然而他们却告诉我,这个老太太当天早晨,在监视人员的眼皮底下逃走了,就跟算好我要苏醒过来一样。
能够跟慧明和尚携手闯荡江湖的女人,虽然不在特勤局供职,一定也是个厉害角色。不过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个老女人不但没有逃走、隐姓埋名,而且还直接加入了鬼面袍哥会,隐藏在这个骨干基地中,等待着暴起一击。我一直都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鬼物,而是人心,像这种潜伏在暗处,每天都想着如何算计你的毒蛇,我真的是恐惧。顿时间,一股小米汗,就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了背上。
客老太冷笑完毕,然后朝着前面堆积的人群,大声鼓舞道:「你们想要过上安逸祥和的生活吗 你们想要长命百岁吗 你们想要自己的子子孙孙,再也不用担忧钱财吗 还有你们这些小子,想要长大之后娶个漂亮媳妇儿吗 杀了这几个人,你们就能够得到无上妙法,永享仙福!」
这极具煽动力的话,让我们面前这一堆老实巴交的山民,顿时就像打了鸡血,呼吸瞬间就沉重了几分,眼睛通红,推推搡搡地涌上前来。
我们所在的这个溶洞巷道,宽约三两米,二十多人堆成一团,显得十分拥挤,前面的人,看到黄鹏飞和白露潭手中的枪,都有些犹豫,而后面的,却都是些十六七的少年,一听到能娶漂亮媳妇,顿时就不管不顾,使劲往前面挤。
前面拦,后面挤,我们面前的这一堆山民,有些失控了。我看到前面那些头花斑白的老大爷、老太太,拿刀的手都在颤抖,便知道这些应该都是客老太和鬼面袍哥会忽悠过来的愚民,什么都不知晓,根本就不是鬼面袍哥会的成员,最是无辜。
白露潭也看出了一些端倪,颤抖地问我:「陆左,一会儿这些人要是冲上来,我们打是不打 」
我看着失控的人群,想到客老太此招,应该是想让我们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从此心中留下疙瘩,染上因果,再无寸进。太阴毒了!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些人,是你想象不到的恶毒。我咬着牙,摇头说:「不要,实在不行,我们就先退。龙哥,一会您可留点儿手,这些人,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
冰尸面无表情,不过我看到它的脑袋轻轻地摆动着,似乎有些不满意我的退让。
我正想跟黄鹏飞沟通一下,便听到前面的人群里面,爆发出一声稚嫩的喊叫声:「杀死他们几个,哥子们就不用天天看画报流口水了,自己找媳妇来生娃子了嘛!」
这一声喊叫,瞬间就点爆了炸药桶,我们前面这些年过半百甚至花甲的老人,都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大声嘶嚎着,朝我们这边扑来。他们刚刚冲了四五米,我正想往后退去,只见我身边的黄鹏飞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道烈火冲出枪口,铁砂散落一大片,前面三四个老人踉跄倒地,岩地上顿时有好多鲜血溢出来。见到这些无辜者的死去,我气得肺炸,猛地推了一把黄鹏飞,高声怒骂道:「谁让你开枪的 」
黄鹏飞奋力地摆开我的手,眼睛在那一瞬间,透露出亡命徒的凶悍来:「陆左,你别装圣母了 你看看这些人,拿着刀子,准备捅死我们呢,你还以为他们无辜 」
他从地上尸体的怀里又掏出子弹来装上,遥遥指着前面被死人震慑到的人群,眉毛一挑,说:小白,有人冲上来,就开枪。
白露潭的脸色变幻,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
这时候,刚才喊话的那个少年又开始叫唤起来:「罗老爹(念嗲)他们只是去见天神了,我们一起冲,他们最多只能开两发子弹,我们一伙上,就能够杀了他们!跟我冲啊!」那个少年才十五六岁,穿着又脏又破旧的校服,疯狂地嘶喊着。当人们的情绪都开始汹涌起来的时候,他竟然第一个,就冲出了人群,挥舞着弯刀,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
砰——
又一声轰鸣的枪响,这少年就像一张破纸,朝后面飞去,而其他人居然放下了生死,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对于这些人的愚昧,我真的是无语了,拉着小妖的手,准备后撤,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身边的白露潭也断然扣动了扳机。
砰——
我的心剧烈猛跳,白露潭居然也开枪了 我瞪着她,而她根本就没理我,只是稍微地侧过脸去,熟练地装起弹药来,继续射击。人的血勇,其实只是一时上头,当看到同伴们纷纷倒下,血肉模糊,死亡的恐惧就立刻占了上风,将他们的心脏捏得扁扁。
百年前的义和团如此,百年后的这些山民,也是一样。有人喊了一声「啊」,崩溃了,转身就向后面跑开。一个人掀开了逃跑的序幕,所有人都开始恐惧了,大声地嘶喊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只是往回退。
我从开始就一直注意着客老太,见她早在那个少年开始冲锋的时候,就和几名穿黑袍的袍哥会众往后退,恨得心中直吐血。此刻见山民们一退,便顾不得身后两人可能会开枪误伤的事情,绷直的身子直往前冲,路过那个少年的时候,我俯身捡起那把弯刀。
我的脚步蹬地,飞速地朝前面赶去。那些愚昧的山民,有的早就将手上的刀子扔掉,有的却还留着,当我越过他们的时候,有人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责任,挥手朝我砍来。这一刀惶惶,并没有什么力道,对于这些吓破胆子的人,我并没有太过追究,而是用刀背将他持刀的手给磕开,盯着客老太直追。
客老太这个老女人,别看是个小脚老太太,道行却跟慧明和尚有得一拼,而且就脚法轻功方面,似乎更胜一筹,饶是我健步如飞,结果也只是在追着她的影子跑。这一追一逃,我们很快就从这通道,来到了刚才下面所见到的大厅。这里岩洞并不算大,但是石笋石柱却都有,熊熊篝火在正中燃烧,旁边摆满了散乱的蒲团,还有好几个手持同款霰弹枪的剽悍男人,正在旁边警戒。见我追着客老太冲出来,那些剽悍男子立刻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砰、砰、砰——
无数铁砂飞射,我闪身躲入转角,旁边有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得我浑身发麻。
我虽然是修行者,但也不是专门炼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这一枪打中,自然是一命呜呼。不过小妖却及时从我的身边滑过,她为了让自己少受伤害,浑身透明,如鬼魂一般晃出,片刻之后,那边传来了小妖的喊声:「陆左,搞定,赶紧过来……啊!」
小妖末尾的那个「啊」,让我顿时就蹲不住了,旋风一般冲出来,只见之前那三个彪形大汉全部都倒地不起,但是小妖却被一根白色的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住了身子。绳子的另一头,是那个宫廷老嬷嬷形象的客老太,只见她狰狞着脸,腮帮子上满是横肉,一只手拽着绳子,另一只手,则张得很开,上面似乎有五根无形的丝线,将小妖给牢牢地牵连着。她的手每动一下,小妖就痛苦地尖叫一声。
我从来没有见过骄傲的小妖,会因为疼痛而惨叫成这般样子。她每一声惨叫,都仿佛牵连着我心头的肉,让我也疼得厉害。想来这绳子是专门对付妖灵精怪的法器,小妖一时不察,就中了招。老太婆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眉角上扬,神情惬意地跟我嬉笑:「你冲啊 你再走一步,我就让你的这小妖精,心脉紊乱痛不欲生!嗯……」
这老狗用沉闷的鼻音哼了一声,一看就知道是狗血的宫廷剧看太多了。她眯着眼睛瞧我,说,瞧你这痛苦样,既然你对这小妖精如此上心,不如……这样吧 你用手上的那把刀子,捅进自己的心窝子里面,然后我就把她给放了 你说这样好不好
这个时候,我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只见黄鹏飞和白露潭赶着一堆无头苍蝇般的山民,从甬道里面走了出来。
而冰尸,则缓步走在最后。
第四十章 乱发死人财
看到我们的人围将上来,客老太并不惊慌,只是往前一步,缩短了与小妖之间的距离。那些溃散的山民,就像被狼撵过的羊群,没头没脑地四处奔逃,有的崩溃了,直接跑向了对面岩洞更深的黑暗处,有的见到了客老太,仿佛有了主心骨,纷纷聚集在客老太的身后,哭诉道:「老祖,老祖,他们、他们居然敢用枪啊……畜生啊,老祖你快用大法力,将他们全部给镇压了吧 」
客老太身后聚集了四个鬼面袍哥会的成员,这是她身边仅存的四个,其他的,已经全部被我们干掉了。不过客老太身边的这些,都是些小杂鱼,跟我们在耶朗石门前碰到的那几个,根本就没法比。所以杂鱼再多,只要不拿枪,就没有任何威胁。有一个络腮胡男子,附身想去捡地上的那几把枪,结果一道白光闪过,那些枪的表面,立刻结出了一层白冰,被死死地冻在了岩地上。络腮胡无论多么卖力,都动不了这枪分毫。
客老太见这白光,顿时吓了一跳,这才看到在黄鹏飞和白露潭身后,还有一个形如鬼怪的小矮个儿,面目狰狞、气势强悍,然而相当静默地站着,一看便知十分了不得。她心虚了,便扯线,厉声说道:「陆左,你再敢让它动一下,信不信老婆子我直接用这九尾束妖索,将你家小妖精的心脉,给扯断 」
「九尾束妖索 好大的来头啊……」
我听着小妖压抑不住的惊叫声,心中虽然痛得滴血,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说,后面这位大哥,是这个洞穴的地主,跟我们倒是没有什么关系,我的话,它不一定听,到时候它若是发起狂来,别说是你,只怕我们这些同行的,也说不定跟着一块儿倒霉。
客老太抽了抽鼻子,看着面前被制的小妖,说,你这小子,花言巧语、诡计多端,老婆子才不会上你的当呢。你或许不知道我这绳索的厉害,直接告诉你吧,这是我家那死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在天山神池宫里面求来的,里面掺杂了两束九尾妖狐的毛发,专门震慑群妖。你这小妖精超脱不得物外,也受我这束妖索管制。我若想她死,她便得死,若想她活,她也是可以活的。
她狞笑着,说,至于是死是活,这个由你来决定。
我也摸了摸鼻子,说,老太太,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你以为你一威胁,我们就会跪地求饶,任你处置 是你太天真了,还是以为我很天真
客老太不笑了,右手如同弹棉花一般,开始不断抖动,小妖先是紧咬银牙,然而终究是忍耐不住,惨叫起来。这小丫头声音清脆,不过叫唤起来,让我如同刀割一般难受。过了几秒钟,我无奈,说,好吧,我天真、是我天真,你赢了。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客老太不扯线了,而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我,面目狰狞地说,我不想干什么,只是要你给我女儿偿命而已!
我摆出一副哭丧脸,说,老太太,我跟贾微姐,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怎么会害她呢 她最后死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当时眼睛都差点哭瞎了,甭提有多难过了。当时我死活都想着把贾微姐的香体抢回来,要不是那里的鬼物太厉害,哪里会让她一个人,孤独地留在那个潮湿阴冷的地方呢 不过你放心,那里面,有一个我朋友很熟悉的小妹妹,她一定会给贾微姐找一个向阳的坡地,好生安葬的……
说着说着,我挤出两滴眼泪来,而客老太则冷声笑着,淡淡地说道:「我可听人说了,我女儿是你杀的!」
我骤然想起了被客老太逼得亡命天涯的小周,知道定是有人泄了密,知道了当时的情形。为了配合这节奏,我沉重地摇了摇头说,老太太,你可能不知道,杀你女儿的,是那个叫小周的战士。他心好狠啊,那一把三棱军刺,竟然将贾微姐捅了个对穿,太惨了!当时我要不是被杨操和胡文飞那两个家伙拦着,早就弄死他了!
客老太冷笑着,说,别人可说是你和小周,两个人配合着,杀了我家女儿的。
我断然摇头说,不是,绝对不是。
客老太说,是你,别装了。
我说,不是……
我俩你来我往,说了好一通轱辘话儿。客老太的情绪越加激动起来,大声说道:「你既然敢杀我家女儿,你就要偿命!你可知道,微微这孩子,她从小受了多大的罪 她是八个月就出生的,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好,磕磕绊绊长大了,还不好看,为了这个,挨了多少委屈,她……」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一唠叨起自家女儿来,客老太就说个没完,而被她用九尾束妖索束缚住的小妖,则一直在轻微晃荡,尝试着了解这九尾束妖索的运作原理。她动得很轻微,如同风在轻轻摆动,所以这正如同祥林嫂般叙述的客老太并未察觉,而是继续说道:「……没承想,她不但没有好好活下来,还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个天啊……」
她的「啊」字还没有讲完,小妖朝我挤了挤眼睛,突然朝着地上一滚,将这束妖索给卷起来。就在这一刻,我双足用力,使劲儿一蹬,朝着五米处的客老太急速扑去。
这突然的变故,让客老太有些意外,她本来还待诉说痛苦的革命家史,结果我们不但没有配合着倾听,而且还果然出手,将她打断,顿时恼羞成怒,大叫一声「好胆」,右手攥成拳头,使劲儿一拉。一道白色的冷芒出现在了那绳索上,客老太拉扯一番,发现自己的法力被封冻,竟然根本就使不出来。这时候,她才发现,一直在我们后面的那位丑陋的矮个儿,还真的是个大有来头的主儿。
见惯了僵尸,但是三只眼的,却实在是少见。
客老太也是个狠角色,她一见自家制衡的手段没了效果,于是闪开我的攻击,断然扭身就走。她走便走了,还将她身后的那一群信众,给转手一卖,让他们给她堵住追兵。这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被这一帮无知愚昧的群众堵住了路口,便很难追击。我恨客老太,更加心忧的却是饱受折磨的小妖,于是几步冲上前来,扶起这个小狐媚子,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睛紧闭,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害。
我慌忙将她身上的九尾束妖索给解开收起来,一摸她的鼻息,似乎是损耗过度,赶紧拍拍她的肩膀。她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明亮若星辰的眸子来。看到我关切紧张的表情,她开心地笑了,说,臭陆左,自己保重,我去睡觉了。说罢,她化作一道白光,飞进了我胸口的槐木牌中。
我站起身,只见那冰尸龙哥早已不见了踪影,便问旁边的黄鹏飞,人呢 黄鹏飞瞥了一眼前面的黑洞子,说:「你说的,是那头僵尸吧 它见你那么在意客海玲,就帮你追去了。」我点头,看了浑身都是别人鲜血的二人,说:「走吧,我们跟上去,不然遇到张大勇这些人,肯定全部都得挂。」
黄鹏飞本来还想反驳,结果似乎是想到了张大勇出手便束人的鬼雾绳索,看起来深感不安,紧紧跟着我前行。
然而客海玲和冰尸走得太快,根本就赶不上,我们追了几步,见人影无踪,黄鹏飞拉住一个山民,审问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如何出去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吓得直哭泣,手足无措地用方言,颠来倒去地说:「我不晓得咯,我们是老祖用法力带进来的,我真的不晓得……」黄鹏飞一把将老妇人推倒在地,吐了一口唾沫,说丧气,然后在我的招呼下,不理这些愚昧的信徒,朝着前方追击。
没有冰尸的顾看,我们心中都有些忐忑。在黑暗的通道中我们的呼吸,像拉风箱一样,呼啦呼啦,越来越沉重。不多时,我们冲到了一个转角处,那里有三个岔口,只见一个穿着褂衫的老头子,我只以为是刚才跑散的山民,便冲上前,大声喊道:「老乡,你见到你们老祖,还有一头僵尸,从这边向哪里走了 」
那个老头子转过身来,我顿时一惊。
这是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家伙。
这老头子在转过来的同时,左手往空中一画,右手袖里藏刀,朝着我的心脏捅来。
也许是太过于关心前面的追逐,或许是这个老头子手脚实在利落,使得我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闪避,只能微微避开,胸腔中刀,剧痛袭来,接着又被踢了一脚,倒头就跌落地下。中刀的那一瞬间,我剧痛缠身,天地昏暗,然后听到一声巨大的枪响,又一具尸体倒地。
接着有脚步声走近,然后有一个黑影子蹲下来,我听到了白露潭的声音,说他死了吗
「许是吧,不死,也差不多了……」我感到一双手在我身上摸索,最后摸到了震镜上面来:「这个狗东西,全身也就这东西值钱,收了!」
第四十一章 鹏飞的死亡
我勒个去,这什么节奏
老子都还没有挂球呢,怎么就开始发起死人财来了 我表示我不能够忍了,于是伸出手,紧紧抓住在我衣服兜里掏弄的那只手,不让他再摸。黄鹏飞见我睁开眼睛来,说,哎哟,你居然还没死 这个家伙的手艺太潮了啊,怎么就没有一刀把你给捅死呢
我听他这轻佻的语气,突然感到有一些不对劲儿来,左手抓着插在胸口的那把刀子,问,你什么意思
黄鹏飞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什么意思 陆左,你刚才是不是对我们很不满意 你觉得我们在滥杀无辜了 现在你看到了吧,没有滥杀无辜的人,就像你这样,躺在地上,默默地流血,然后死去。这个世界太混乱,你装纯来给谁看 坦白跟你说吧,老子一直看你不顺眼,不但因为你跟萧克明那个狗杂种要好,还因为你明明只是一个来自乡下的穷小子,却进步得比我还要快。你一定是开挂了。这样的人生,实在没有什么好期待的,所以呢,你现在最好的结局,就是被人暗算在这里,死了,然后我黄鹏飞帮你报仇了,大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
听到黄鹏飞这一番话,我不由得抬起眼皮,看向了在旁边的白露潭。
白露潭看到我的眼神,顿时一阵乱,走上前来,跟黄鹏飞劝说道:「黄队长,陆左其实伤势不重,我可以背他走的……」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把霰弹枪给指住了眉心。黄鹏飞死死地盯着我,然后狞笑,说:「小白,给你做一个选择题,你到底是想帮我呢,还是要帮地上这个快要死的乡下小子呢 」
白露潭面对着充满火药味的枪筒,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结果最后还是没有迸出一个字来。
她沉默了。
黄鹏飞狞笑起来,说:「陆左,你死了,死得其所。你为了人民的幸福安康,国家的繁荣稳定,做出了一定的成绩,奉献出了你年轻的生命。你的一生,是短暂的一生,也是辉煌的一生,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为你而骄傲。因为你是一个烈士,在秘密战线上,与罪恶势力斗争时牺牲的勇士。放心,你的家人,会为你自豪的。」
他这般说着,右手持枪对准了白露潭,缓缓低下身子,左手则朝着还插在我胸口处的尖刀摸去。他准备补刀,让我永久地长眠在这个寒冷阴森的岩洞里。
我的头贴着地,感觉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会路过此地,小妖刚刚进入深度睡眠,呼唤不过来,至于肥虫子——这吃货,简直就是坑爹啊。我泪流满面,人一辈子小心,临了临了,却栽在了这个小阴沟里面,而且还给黄鹏飞这个牲口捡了个大便宜。
我咬牙切齿,说,黄鹏飞,你还有良心吗 要不是老子救了你,你早就被鬼面袍哥会的人给宰了呢!
黄鹏飞的手已经握在了我胸口的尖刀上,一摇晃,我便疼得冷汗直冒出来。
他呵呵冷笑,说:「救了我 陆左,你还好意思说 你知不知道,我腰上的那玩意儿,只有曹砾那个没用的老家伙,才有独门解药。结果呢 你指使那个矮子,将曹砾给杀了 你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变相地想让我死吗 你知道么,我当时就下了决心,我若治好了,那就不说,若治不好,第一个,就拉着你陪葬……」
我无力吐槽了,唯有说最后一句:「那哥们,真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指使不了……」
黄鹏飞哈哈大笑,握在我胸口刀柄上的手颤动,弄得我疼痛非常。他凝视着我,说,陆左,你当我是个瓜皮是不 这么多人,唯有你的血能够打开那扇石门,这是没有关系 若没有关系,那么厉害的一头僵尸,居然给你跪下 你是欺负我的智商,对吧
说完这些,黄鹏飞将我胸口的尖刀,猛然拔起来。
按理说,当尖刀入体,一旦拔出,胸腔里面的血压会瞬间失去平衡,迸射出鲜血来。然而我这里却没有。当黄鹏飞拔出尖刀的时候,我的伤口处,不但没有一丝血迹,居然还出现了愈合的迹象。在刀子拔出来的一瞬间,我能够感受到一物,迅速地填充到了我的伤口,开始促进所有的新陈代谢。原来肥虫子并没有睡去,它一直都在,只不过因为某些缘故,也许和在上次神农架的北祭殿一样,所以并没有出来。
有这家伙在,我瞬间就有一种无比的安全感涌上心头。趁黄鹏飞愣神的一瞬间,我翻身一滚,将这个家伙给掀了下来,忍着疼痛,去夺他手上的枪。我们两个抢夺,结果一搂火,那铁砂便打在了岩壁上,有的深嵌入石壁中,有的则反弹回来,变成跳弹。
这枪一哑火,我便往后急退两步,捡起跌落在地上的弯刀。弯刀是捡自刚才的山民,而黄鹏飞手上的,则是从三狗子身上搜出来的,论质量,自然是他的好,不过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我倒是并不怕他。
我胸口刚刚受伤,虽然肥虫子在帮我堵伤口,但仍旧是一阵疼过一阵。不过与黄鹏飞拼斗起来,却也不是很吃力。因为这小子,也是伤痕累累。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伤残人士他在行,欺负像我这样的,却有点儿心虚。当然,心虚归心虚,既然翻了脸,他倒也十分光棍,攻击凌厉,招招致命,颇有种军人一击必杀的狠厉。
黄鹏飞到底是家学渊源,使起匕首来,十分灵活厉害,我拿那弧度颇大的弯刀,倒是有些处处不便,受制于人,一来二往,我又被黄鹏飞一脚踹倒,跌落到地上去。
倒地的我看到白露潭手持着那把霰弹枪,大叫说,小白,你拿着把枪晃来晃去干吗 他可是谋杀罪啊,你还不赶紧开枪 我死了,他一定会把你灭口的。
听到我的话,白露潭显得更加慌乱了,脑袋不断地打颤,似乎在天人交战。黄鹏飞狞笑着扑上来,说:「小白都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她会帮你 你就乖乖受死吧!」他的刀子,又即将抵到了我的心窝子,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我刚才的伤口处,突然迸出一道金色的暗光,直入黄鹏飞的胸口。
这个家伙,平日里自然是各种配备,将自己武装得像堡垒一般,但是之前被搜过身后,一身空荡荡,如同不设防的城市,光凭自身修为,自然挡不住二转过后的肥虫子,顿时中了招。我心中也是恼恨这个狗东西翻脸不认人,而且还想置我于死地,在推开他的同时,扬手一刀,抹在了他的喉咙上。
黄鹏飞骑在我的身上,捂着脖子,却止不住那喷射出来的血,痛苦地嚎叫了一声,满口的血沫子,然后仰身朝后倒去。
突然,一声雷鸣一般的炸响,从对面的一条岔路中传来。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那里冲了过来,扬起手,朝我扇了过来。这家伙气势很足,我感觉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往后一阵翻滚,然后半蹲着,借着微微的光亮,这才发现,这个脸色黝黑的来者,竟然是另一支队伍的带头大哥,洪安中洪队长。
洪安中俯身察看了一下黄鹏飞的伤势,但见脖子处有一条婴儿嘴唇大的口子外翻,呼呼地流血,他大声喊道:「乔诺,过来看看……」从黑暗中,又冒出五个人,其中有个大腿修长的女人走上前来,察看了一下,摇头,说不行了。洪安中眼喷怒火,指着我,说你都干了什么 我用几句话,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他解释清楚,洪安中半信半疑,回头看着旁边手拿着枪、被面前变故吓得发呆的白露潭,说是吗 白露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勉强地点了点头。洪安中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黄鹏飞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手凌空一震,我的金蚕蛊便「唧唧」地叫唤着,溜了出来。
那个修长美腿的女人叫做乔诺,她见我胸口流血,问我还好吧
我点头,她从随身的袋子中掏出一种特制绷带来,给我熟练地紧紧扎好,这个时候洪安中站了起来,后面又跑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焦急地说道:「洪老大,对头又冲上来了,我们赶紧转移,不然就要被咬上了……」洪安中不再犹豫,挥手喊道:「走,赶紧撤!」
旁人都抽身离开,洪安中问我伤势怎么样,要不要找人照顾一下
我咬着牙将肥虫子收回来,顶住伤口,说,无妨,我跟着大伙便是。洪安中不再理会我,带着大家,往左角一处通道冲去。我们沿着黑暗的路前行,后面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我跑动了一下,感觉即使有肥虫子在,伤口撕裂的疼痛,仍旧让我难过得紧。前行十几分钟,眼前一亮,我们又到了一个空旷的大厅岩洞,却见正中有一群人,见到我们,狞笑,说:「来得正好。」
第四十二章 终极的战斗:序
这洞穴正是我们之前遇到吴临一的那个,兜兜转转,我们竟然又返回了这个地方来。
此处出口,先前被石笋遮住,后来我们又被吴临一引导,没有仔细检查,所以并没有发现。在岩洞的场中央,张大勇正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下,挨着那颗滚圆的巨石在作商议,见我们陡然从此处冒出,先是一惊,又是一喜。他惊的是洪安中居然从他设置的重重包围中,突围而出,可见此人极其难缠,一点儿也不好对付;而喜则是因为我,本来他还准备死守几日,等待我们从石门中逃出时,再擒住我,没承想居然这会儿就自投罗网,怎能叫他不开心呢
毕竟,即使是他们这些地头蛇,顶着这么多军人的压力,到最后,也唯有炸塌几处出口,方才能够稍微阻挡一二。张大勇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但是难保手下也是如他这般。
洪安中一行七人,加上我和白露潭,总共九个,而张大勇一方,除了五个露出本来面目的高手环伺左右之外,大厅四周还散落着十四五个黑袍鬼面人。看来我们是闯进了敌人的老窝了。前有猛虎,后有追兵,洪安中饶是横行西南的高手,此刻也不由得心中发麻,带着我们左转,朝着之前被石球堵住的通道口跑去。
张大勇并不阻拦,而是单手一挥,旁边那伙黑袍会众便拥了上来,将我们给团团围住。和之前所见到的一般,鬼面袍哥会的人已经将我们来时的通道给弄垮了一截,疏通倒是可以疏通,但我们此刻,哪里还有时间弄这个 唯有咬着牙,回过头来,站在台阶上,面对着下面围将上来的敌人,身子紧绷,准备作拼死一击。
在我们的来路上,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带着十几个人,也从尽头赶了过来。这个中年胖子身高足有一米九几,整个人就跟那胃袋一样,又高又胖,棕熊般强壮,留着一脸乱糟糟的络腮胡,眼神像磨快了的刀子一样锋利。他带着的人,跟鬼面袍哥会并不是一般打扮,这些人穿着便衣,光着脚丫子,耳朵上一律都带着硕大的耳环,无论男女,皆将耳朵弄出一个很大的环洞来。
我捂着胸口,拉着旁边那个长腿女乔诺问,这个又是何方人物 怎么看着,好厉害的感觉
乔诺的眉头蹙起,既害怕、又紧张,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打颤:「这个人,是邪灵教滇南勐腊鸿庐的大头目扎铎,相传是古时五毒教的后人,本身很低调,不怎么露面,隐居在深山里面当土司,许是同气连枝的缘故,被张大勇请到了这里来助拳。我们刚才就是被这些家伙给拖住了,要不然,早就……」
我打断她,急迫地问道:「这个扎铎,也是邪灵教十二魔星之一吗 」
乔诺摇头说不是,邪灵教在全国有几十个鸿庐,未必还真的有几十个魔星 这些所谓的魔星,其实就是掌教元帅直属的、最精锐的部将,而像扎铎、张大勇这样自立山头的一方诸侯,与邪灵教的关系应该只是挂靠,股份合作而已,都是有自身利益的。
不是十二魔星 那还好一些!我喘了一口气,在我的印象中,每一个十二魔星,都是一等一的顶尖存在,别说正面交锋了,就是瞅我一眼,我都要疼好几天呢。
不过话说回来,张大勇、扎铎这样的家伙,跟十二魔星,又有什么区别 在邪灵教体系外,还能够自立山头的家伙,哪个不是变态
就在我们两个一问一答的时候,邪灵教酆都鸿庐和勐腊鸿庐的首领完成了亲切而友好的会师。双方就如何对付我们,达成了一致意见,并且对进入耶朗祭殿之后的未来进行了展望,并且一致表示,要活捉那个躲在女人后面的疤脸小子,完成邪灵教伟大而神圣的事业。
商议完毕后,张大勇似乎有些害怕洪安中搏命,遥遥喊话,说:「老洪,我们只是想要你身后的那个陆左,其他人只要肯放弃抵抗,我们是不会为难你们的,只要我们办完事,你们便可以恢复自由了,怎么样 」
敌众我寡,洪安中并没有搭理张大勇的招降,而是开始进行死战最后的动员:「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祖国和人民都在我们背后看着,可不能给咱爹咱娘丢脸。」这个高手的嗓音似乎有股魔力,几句老套的话便让我们热血沸腾,有一种打了鸡血的冲动。
见我们冥顽不化,张大勇有些恼了,跟扎铎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说,真的是给脸不要脸,兄弟们,上。说罢,敌人潮水一样冲将上来。「砰」,白露潭手上的霰弹枪响起。然而那些铁砂刚刚射出枪膛,突然遭受到了莫大的阻力,并没有继续前行。仿佛有无形的手掌,将发射的子弹携带的动能给全数中和,然后十数粒铁砂就开始跌落在了地上。子弹从出膛,到跌落,前进还不到三两米。
我看到张大勇在人群后面,缓缓地收回前伸的手掌,脸上流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我惊呆了,这个家伙的手段,竟然能够让出膛的子弹跌落,现代火器在他的面前,竟然根本就不够看,这是什么节奏 就是这稍微的愣神间,便有二十几个人冲到我们面前,有的提刀,有的耍剑,还有一个小子,摆弄着黑色招魂幡,将一头又一头的狰狞恶鬼,从幡旗上面摇动下来,抖落在我们面前。
这简直就是围殴!在自家老大面前,敌人的马仔个个都凶残无比,冷兵器的反光在溶洞里面闪耀着。很快,我们这九个人就被一众对手给冲散、分割,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境。兵荒马乱,四处都是人影,八方皆有利刃,稍不留意,便有凶狠的腿脚,朝我身上踹来。我胸口有伤,疲于应付,很快就被踹上了两脚,难受得很。好在旁边有人照应,总算是没吃太大的亏。我这个人,从小就在苗疆大山中长大,血脉里就流有边民的悍勇,只是读了几年书,知道些礼义廉耻,才将锋芒藏于内里。此时到了拼命时刻,自然狠厉果决,就在挨这两脚的过程中,刚才沾满黄鹏飞鲜血的弯刀之上,又有好多鲜血浸染其上。
人若不怕死,其实光凭一股子血勇,也是挺能吓唬人的,何况我还有长久以来,良好的体能训练以及在集训营中系统培训过的致命格斗学呢
不过我们这里受迫,洪安中却是大展身手。这个带头大哥在川北的地位,跟句容萧家差不多,都是世代修行的门阀,家中出仕的也不少,而且经久不衰,自然是有一番绝学。战斗中不退反进,前踏五步,轰然闯入了敌人最前头,一双铁拳,将为首的两个高手给一拳打飞,接着抖动了一下身子,有清脆的铃铛响起,丁零零、丁零零,接着这老大双手合抱,甩出两张金色符箓来。
这金色符箓,一开始轻飘飘,悬于空中,须臾之间,见风立长,竟然幻化成两尊两米高、金盔金甲的神将。左边这一位,黑脸浓须,手持节鞭,右边那一位,白脸微须,手执铁锏。这二位,如同民间传说中的尉迟恭和秦叔宝二位门神,甫一出现,便将手中的武器挥舞,使敌人不得前进。
见这两位金光闪闪,我不由得感叹这道门奇术。同样的符兵我也见过不少,皆由厉鬼所炼,一旦使出,阴风阵阵,难看得紧,还辱没了门庭,真不如洪安中这一对金甲符将来得厉害。
金甲符将现世,手持节鞭铁锏,将正面冲来的敌手打得落花流水,而浮于空中的那些恶鬼,但凡沾上一道劲风,便哀号一声,化作烟雾散去。这两个家伙一出现,便是威风凛凛,不过,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张大勇在后面坐镇,可不是抱着胳膊来当围观酱油党的。只见他从腰间一抽,上次捆住黄鹏飞的那道鬼索立刻如游蛇飞出,朝着左边的持鞭金甲符将冲来,而右手也往前挥洒,顿时就有一头薄若纸片的黑色厉鬼浮现,朝着右边的执锏金甲符将袭来。
兵对兵,将对将,那个铁塔一般的大胖子扎铎一声狂吼,掏出一串婴儿头颅骨连接成的项链,如同流沙河的沙僧,朝着洪安中狂冲,只见那骷髅头莹白如玉,甩飞起来,虎虎生威。
嗤——
本来那金甲符将大发神威,将来者顶得不敢上前,我与旁边的人信心倍增,正在积极对抗周围的敌人,此时却听到两声气球泄气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那两尊威风凛凛的金甲符将,已被戳得暗淡无光,片刻之后,竟然消失得毫无影踪。
一招被破,怎么办
第四十三章 援军的汇合
金甲符将被破,我方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由得一阵黯淡。
我身后有一个同志分了神,被敌人抓住破绽,踢倒在地,立刻便有乱刀砍下,哀号声响起又落下,顿时就一命呜呼,成了一摊肉酱。死人的刺激,让我们的精神又振奋起来,不进则死,我默念了一遍「金刚萨埵法身咒」,完毕之后,单手结印,口中低喝道:「统……」顿时有一股悲怆的绝境求生意志迸发出来,以前在集训营中训练以及在山中的所见所闻,都井喷一样地出来了。
所谓战斗,除了最基本的技巧、力量和反应之外,还有一种精神掺杂其间。我们可以把它称为士气,也可以称之为必胜的信心,或者别的什么。总而言之,刹那间,我觉得自己的血在往上涌,而心情却逐渐地抽离出战场来,仿佛自己在俯视着所有的人。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它之所以形成,是因为我体表以及精神上面的感应,在与整体空间,以及每一个单独的个体所具备的「炁之场域」,逐个接触,然后快速地反馈到了我的身体和脑海来,在意识出来之前,身体便已经随之协调动作了。
我手挽一把弯刀,冲进了扑面而来的敌人群中,也如同洪安中一般,惊起一片腥风血雨。我面前的这些对手,虽然各个都有些手段,也都是鬼面袍哥会和勐腊鸿庐的精锐分子,但是真正能够到达先天气感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且在这你死我活的纷乱战场里,能够静下心来的人,少之又少,故而我这一番冲出,便如猛虎呼啸于山林。一时之间,我连斩三人,鲜血在面前飙飞,惨叫在耳边回响。那些炙热的血,洒落在我的身上和脚下,每一个生命逝去,我的心中就惋惜万分,然而世界便是这般无奈,真正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容不得半分情面。
唯有杀,以杀制杀,方能让自己存留下来,不化作枯骨一堆,这悲哀无名。我的胸口越痛,心中却越是快意,想起了洪安中之前鼓舞士气时说起的套话,竟然觉得无一不是真理——这两百年来,是中华道门最璀璨、也是最黑暗的时代,便是在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那个时候的道巫高人,纷纷从山中乡野涌出,或投军,或任侠,肩头上面承担的是国仇、是家恨、是民族的大义,而那个时候,杀起敌寇来,也应该是我此时的这番激荡心情吧
一人,单刀,我独自撑起了左边一大片的天地,几进几出,竟然没有几人能够抵挡。不过这些核心的邪灵教分子,都不是之前碰到的那些炮灰之辈,他们勇猛、团结、知进退,而且敌人越强大,他们便越凶戾,悍不畏死,朝着我发起了「集团冲锋」,战斗趋于白热化。
我这边吸引了敌人大部分压力,所以旁人就轻松一点。不过这轻松也只是相对的,领头的洪安中,这个长得如同田间地头里最普通老农民的西南高手,他的对手,是在滇南统领一方地界的大土司扎铎。这两者对抗起来,极为刚猛,简直就是火星撞地球。大开大阖,一方是穿云夺燕手,一方是婴孩头骨链,这双方一开打,旁人纷纷退避开去,只怕会误伤自己,莫名其妙就吃了暗亏。
我战得正酣,突然周身如同一盆凉水泼下,顿时有一股黏稠恶心的感觉,从我的肌肤上面,蔓延开来。我抬起头,只见浓雾翻滚,朝着我泼头而来,竟然是一团犹如实质的鬼雾,即之前种植在鬼面袍哥会精干成员脸上的那种东西。这玩意儿火辣辣的,有硫酸一般的效果,手挡不住,笼罩在我的头上,让我看不清事物,只感觉耳边风声骤起,我的手脚皆挨了几下,疼痛难当,扑倒在地。要不是上面的大佬指望着我去开门,说要留下活口的话,光这一下,我便已经魂归幽府了。
不过在翻身倒地的那一刻,肥虫子陡然发威,将我头顶的那一蓬迷雾,给长鲸吞吸,陡然弄没。同时,在远处那条小溪的来路处,一个身型瘦削而矫健的黑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他一出现,就滑步前冲,折转甩开了两个戒备的鬼面袍哥会成员,手中长剑一抖,直接朝着人群中最中心的坐馆大哥张大勇冲去。
这人的身法快极了,距离在他面前似乎失去了作用,三两下,仿佛是呼吸之间,便到达了目标面前。他举剑就刺,简单、明了、直接,以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朝着张大勇的咽喉处挑去。这剑乃木剑,雷击桃木制成,从外表上看,也就是柄篆刻了符文的普通木剑,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攻击力,还不如一根枣木棍儿。然而张大勇却露出了惊疑的神色,身形一闪,朝着后面疾退,躲过了这自然、无迹可寻的致命一击。
张大勇竟然害怕了——来人是谁
我从无数双朝我伸过来的手的缝隙,看到了杂毛小道染血的侧脸。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小子是如此的坚毅,动作之流畅,竟然比电视剧《仙剑奇侠传》里面的李逍遥,还要帅气。
看到自家伙伴竟然有如此的血勇,敢单人直冲,擒贼寇首,我的心头立刻变得火热,双手拍地,身体腾的一下,躲开了旁人的捉拿。我瞅准了一个空隙,切身冲去,越过无数会众,也朝着张大勇狂奔而去。于千军万马中,夺上将军之头颅。我心中有着这番气概。然而现实却往往事与愿违,没冲出两步,刷的一声,头顶上顿时一凉,低下头,只觉无数头发顿时散落飞扬开来。我吓了一大跳,见到那头如同加藤原二式神一般的纸片鬼儿,向我挥手而来,只差一点,就将我的头颅斩了下来。
杂毛小道木剑一挽,见到我费力地从人群中冲突而来,顿时惊喜过望,大叫:「小毒物,你没事 」
我摸着头顶被削成短寸的脑袋,说,差一点便就义了。
正在这时,从空中扑来一道白影,传来了朵朵特有的可爱声音:「陆左哥哥……」我抬头,居然是朵朵。小丫头在镜花水月中,似乎被王正一的雷符给攻击到,结果弄得我们心烦意乱,引出了冰尸龙哥。我心中一直牵挂,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看来杂毛小道这朋友,还真的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靠谱青年啊。
不过战场见面,聊来聊去的,那是狗血电视剧上才有的场面,现实中,哪里会有这时间 我刚刚前冲两步,那头被张大勇放出来的纸片儿鬼,又朝我冲了过来,手臂如刀锋,呼啸着声响。为了让朵朵安全,我不得不扭转头,扬起刀,朝着这纸片恶鬼一刀砍去。
我把距离算得精确,避开攻击,回击,然后抽身而退,所有的一切,一气呵成。接着,我看着自己右手上面的断刀,发愣。
比起原二的纸片式神,张大勇的这一头纸片儿鬼,实在是厉害太多!它居然有形,如同最锋利的一道光幕。攻击你的时候,它无比锋利,你攻击它的时候,它便无比稀薄。总之,这是一头碰到了最好躲避的麻烦厉鬼。就在我稍微惊讶的那一刻,空中的朵朵已经展开了攻击。自从获得了六芒星精金项链里面的阴纯之气,朵朵就变得越发厉害了。她双手一搓圆,立刻有从《鬼道真解》中研习出来的鬼噬,断然轰出。
我避开了后面几个会众砍来的长刀,看到杂毛小道,已经和张大勇身边的一个护卫交上了手,张大勇则在旁边,指挥着那根捆人的鬼索,在周边不停地骚扰正与扎铎战斗的洪安中,并不理会我们。
朵朵和那头纸片儿鬼打得有声有色,你来我往间,丝毫不占下风,而且举手投足间,也将那些从招魂幡上跳下来、在旁边打酱油的鬼物,给顺手捉住,小巧的鼻子嗡动,竟然将其一一吞入了腹中去。
砰砰砰——
一串枪声响起,在杂毛小道刚刚出现的方向,出现了四五个满身血迹的战士,手持着自动步枪,正在准确地点射着周边的会众。一蓬蓬的血花洒落,许多人一声不吭地倒地而亡。这些战士里面,为首的,正是那个叫做冯雷的排长。我扭头过去,只见王正一、秀云和尚、吴临一还有杨操等人,陆续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随着这些人的加入,特别是热兵器的加入,场中的局势,陡然变换。只是,当所有人都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才发现,在我面前出现的战士,加上冯排长,只剩下这五个了。
第四十四章 守卫的惩罚
唯有看到这些,我才能够想象,在之前的时间里,杂毛小道和朵朵他们,到底遭受了什么样强度的攻击。
战士们都杀红了眼,甫一出现,根本连一声招呼都不打,见到不认识的人,就直接点射。也就是十几秒钟的样子,鬼面袍哥会的人,就已经死去了七八个,一小半的力量,便这般土崩瓦解。不过在这阵枪声中,身经百战的鬼面袍哥会会众立刻找到了避开子弹的地方,纷纷往石笋后面,奋力跑去。
唯有一个人没有跑动,那个人就是此间的坐馆大哥,张大勇。
他回身望来,不慌不忙地单手一挥,在那几个战士立身的地方,突然暴起几团带着黑色怨力的烟雾,然后像浆糊一样,将他们给紧紧缠绕包裹住。
这玩意儿,便是刚才将我满头包住的东西,应该是抽取鬼魂怨力所制成。它是鬼面袍哥会的独门秘方,之前种植在精锐会众的脸上,用来增强力量,没想到做攻击人的武器,也是极其霸道的。我要不是有肥虫子在身体中,定然也栽入这阴沟里,更何况冯排长他们这些普通的军人呢 他们的眼睛被黑雾糊住,痛苦万分,有人捂面倒下,有人则控制不了自己的疼痛,放在扳机上面的手指使劲儿一扣,结果一连串子弹就到处飞射。
为了避免误伤,我们其实也已经躲在了另外一边,只是在最后的一眼里,看到有战士的脸已经开始溶解,露出了粉红色的肉皮来。
其实也有人将子弹射向了张大勇的位置,而且还很准,直冲心脏。然而张大勇双手张开,就像一个赴难的耶稣,满脸都是怜悯的神色,无数的黑雾从他的身体里面狂涌出来,将这些子弹头儿,悉数阻止在几米之外。刚才拥挤的场中,除了张大勇外,便是一地死尸以及从地面拼斗到空中的朵朵和那纸片鬼儿。这样的对比,使张大勇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许多,看起来威猛至极。
枪声骤响骤停,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探出脑袋,只见在刚才几名战士站着的地方,有四个早就已经七窍流血而亡了,还剩一个冯排长,他的头上面罩有一个破旧的瓦钵,里面发出微黄色光芒,正好将他给笼罩,使得这个男人并没有被浓雾所吞没,变成一具死尸。不过那瓦钵之前也是耗力过损,并不足以将所有人,都给笼罩到里面去。
生死总有抉择,万事都有机缘。
所以冯排长活了下来,而他的弟兄们,却伏尸倒地,再无声息。
见到张大勇一出手,便将我方最具威胁的战士都击杀,众人皆胆寒。原来鬼面袍哥会的老大,果真名不虚传。他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刚才的围观,只是一种清高的态度,而那些对他生命和计划有威胁的人,他则果断地在第一时间,就给予铲除,毫不留手,真的是一方枭雄本色。
这个家伙不可一世,自然有人心中不服。我听到脚步声,蹬蹬蹬,接着一道黄影冲到了张大勇面前。是秀云和尚!这个有些肥胖、喜欢听人拍马屁的佛爷,第一个冲到张大勇的面前,当头就是一拍。
大力金刚掌!
此乃南少林六大功夫绝技之一的手上硬气功,此功内外兼修,功成后可开碑碎石,用于徒手技时威力无穷,劲气吐发,可及人腑脏,十分刚猛。佛爷虽然修炼,但少有用处,一是出手即伤人,二是并无对手,只是此番一出,无比决绝。
张大勇见秀云和尚借助着前冲的势能,一掌击来,不退反笑,大叫一声「好」,双手回缩,然后平推一掌。两掌相印,身为青城高手的秀云和尚竟然被一掌震飞,翻向空中,而张大勇只是退了一步,便稳住了身型,脸色淡然。又有一道青影腾空而起,接住了秀云和尚。既然并称青城二老,打架自然是并肩子上的,只见王正一出现在了秀云和尚的身前,手中拂尘一挽,刷的一下,立刻有一道无形劲气,甩向张大勇身前的那团缭绕黑气。
这一道劲气,就像修真小说里面所谓的真元,与张大勇那缭绕黑气迎面一击,在空中僵持着,互拼劲力。此乃劲气外放,唯有修为达到了一定程度,方能够形成这般情形。便如练武,一拳击打在人身上,这人没事,而他身后的树,几天后却枯萎了。
王正一终究也不是张大勇的对手。几秒钟之后,他积聚了浑身力量所劈出的这一记,也终究不敌,消失无影踪。酆都鬼城是天底下研究亡魂的人们最期冀的圣地,身为邪灵教最大的个体分舵,鬼面袍哥会的坐馆大哥,张大勇便是个精修鬼魂之力的大拿,一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就不由得释然了。何况,青城二老已拼杀半日,身上带伤,张大勇则还是生力军。
青城二老虽然都是被一招挫败,却并未灰心,咬紧牙关,又复冲了上来,与张大勇斗成一团。
其实早在枪声停歇的那一刻,所有人又复冲回场中来,打成一团。我们这边与杨操、吴临一等人胜利会师,我心中早已认定了吴临一就是鬼面袍哥会的四当家,故而心中一直留意着那老小子,不过他的表现倒也正常,双手不断从怀里面掏出药粉,朝着扎铎带来的那些光脚板撒去。
我听到有淅淅的声响传来,转头瞧去,只见那些光脚板从随身所带的藤箱里,弄出了好多五彩斑斓的毒物来,有花斑毒蛇、拳头大的黑毛蜘蛛,还有许多通红颜色的毒蝎子、马陆蜈蚣,不一而足。这些人也是常年在边疆丛林中玩弄毒物的家伙,双手全部都呈现出黑色,这是经年被毒素浸染的结果,当下不断舞弄,便有如潮的各类毒物,朝着我们这边密密麻麻地涌来。
杂毛小道打架是一把好手,但是也有一些毛病,就是很怕这些虫子。哦,也不能说是怕,就是心中恶心。他唯一不怕的,便是和善的肥虫子,所以抵不住心中的难受,朝我大声喊道:「小毒物,看你的了!」接着转身朝着鬼面袍哥会的一个光头佬杀去。我瞧着眼前一片,不由得冷笑,这简直就是孔老二门前卖书、关圣人庙前耍刀,当下也不犹豫,口中高声叫道:「有请金蚕蛊大人现身!」
正在我胸口舔舐伤口的肥虫子立刻响应我的号召,潇洒登场,见到地上一大堆「食物」,立刻激动得唧唧直叫。
叫声过后,那些洒扬着粉末驱虫的光脚板脸色一变,低头一看,只见平日里被玩弄得跟乖宝宝一样的毒虫,陡然转了性子,毒蛇昂起了头颅,蜘蛛吐出了白丝,而蝎子,则高高翘起了黑色的尾巴来,都朝着他们好是一顿扑。毒虫反噬,瞬间便将这些个驱虫者的全身爬满,无数毒腺喷发,顿时间,哀嚎声遍地。
张大勇正跟青城二老轻松过招,回头见此情形,不由得恼怒起来,左手一挥,将秀云和尚和王正一推开去,纵身朝我扑来。
这个家伙,之前只是顾忌开门之事会有差池,留我一条性命而已,此刻见到变数纷呈,便不再留情。他厉害,顶端厉害,一旦放下脸子,与我硬拼,便如同猛虎出柙,携带着腥风和血雨,轰然而来。只是身形一晃,这位坐馆大哥就已经抵达了我面前一米处,伸手来抓我的脖子。这气势,犹如飓风来袭,刚猛得紧,不过我也不是刚出道的寻常杂鱼,他身子刚一动,我便应风而动,朝着旁边退去,避开了这一抓。肥虫子见这汉子竟然敢对我下手,咦,这还了得 顿时发了邪火,朝着张大勇张嘴咬去。
这小家伙,平日里好像谁都可以欺负,一旦发起威来,倒也有些吓人,周身氤氲,杀气逼人。
张大勇也吓了一跳,往左边闪电般躲去,手一挥,从身上立刻冒出一团黑雾来,去裹挟如若子弹般冲来的肥虫子。精修鬼力,竟然一齐打出,将二转过后的肥虫子,给凝在了当场。
不过这番拼斗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精力,所以没有再朝我为难。我狼狈地逃开,但见地上的那些毒虫没了指挥,顿时一阵混乱,见到人就攻击,也不论敌我。我环顾四周,发现我方人员死伤惨重,到了此刻,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便是刚才那长腿女人乔诺,竟然也躺倒在地。而这个时候,小溪那边出现了一道红影,正是之前逃走的那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少女。在她的身后,则是一大堆奈河冥猿,正虎视眈眈地瞧着我们。
她长相平凡,蒜头鼻子,脸上充满了嘲弄:「闯入者,你们来接受守卫者的惩罚吧……」
第四十五章 龙哥归来
这位红衣少女,想来便是二娘子曾经提及的孟婆婆家幺妹,她是除了大阵守护者孟婆之外,另一个能够指挥奈河冥猿(也就是鬼面袍哥会口中所说的水齐天)的人。
此时的她,脸上满是怨毒,看着场中我方的所有人,特别是伏地受伤的冯排长,咬牙切齿地说:「杀了我这么多小伙伴,我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这话说完,她双手朝天举起,像一个殉道者,口中咕唧咕唧,喊出了一堆常人难以听懂的话语来。这声音高低不平,音域宽广,有着特别的频率,使那些奈河冥猿像滚冒的开水,开始朝这边冲锋而来。
没有枪火的远距离控制,一旦被这些人肉炸弹贴上身,那可真的是一场灾难了。
其实早在红衣少女出现之前,我们在大厅中的形势就已经很堪忧了。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伤。有人倒下了,即使没有倒下,也处于生死的边缘。我们的对手从来都不仁慈,他们拥有人性里面最邪恶的一面,而且都是鬼面袍哥会的骨干,至少都是脸上种了鬼基的精锐会众,无论是论格斗,还是拼术法,普遍素质并不比我们这次前来的特勤局人员,差上多少。
而在人数上面,对方则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
危机,十万火急的危机!
就在这些奈河冥猿发起冲击的时候,一股苍凉的、冰冷的、如同洪荒时代卷涌而来的气息,在整个大厅之中蔓延起来。这气息与我们体内的真元狠狠相撞,使得每个人心中,都不由得一滞。正在与张大勇鬼雾缠斗的肥虫子身子一缩,不再与其相斗,而是恐惧地缩回了我的体内。
那些勇猛冲锋的奈河冥猿,一接触到这气息,顿时吱吱地一通乱叫,聚拢成了一团。它们恐惧了,不再前进。
所有的战斗都在那一刻停了下来,我们往后退去,张目四望,寻找这气息的来源。很快,敏感的人都发现,这气息来自被石球堵住的那条通道口。并没有让我们等多久,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从那里面传了出来,几秒钟之后,一道黑影飞出,是巨石,如斯庞大,随后的,是无数落雨一般的碎石块儿。那巨石快疾,如同从投石机中发射而出,携带着巨大的动能,将下面一个没有戴恶鬼面具的精锐会众,给砸成了又一摊肉泥。接着,一个带着寒冷白气的矮小身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整个空间里,空气顿然变得寒冷许多,温度也下降了好几度。
我身子一震,忍不住喊出声来:「龙哥……」
来者正是去追客老太的冰尸龙哥,它依然是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手上拿着一只不知来自何方的胳膊在啃着,一嘴的鲜血,眼睛犹如最纯粹的红宝石,环顾四周,然后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身上有伤,刚才肥虫子出了外差时,胸口的衣服又渗出了好多鲜血来,染红了一片,模样十分狼狈。
旁边的秀云和尚踉跄地走到我的面前,他刚才中了张大勇一掌,胳膊肿得老高,他望着如同此间王者一般的冰尸龙哥,回头望我,说,你认识这头僵尸
我点了点头说,嗯,是我朋友!
此言一出,周围好几个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张大勇狞笑一声,说:「好你个陆左,刚一进那石门,就找到一个大靠山,你以为我们真的会怕吗 」这话说完,他积蓄力量,将与自己纠缠的王正一一掌击飞,大声喊道:「郝萌,让这些水齐天冲上来,自爆……」
那红衣少女听到,脸上虽然有不忍之色,但是因惯于听从张大勇的命令,也双手揉胸,高声叫了起来。这声音尖促,似乎是某种鸟类求欢的叫声,一传入那些奈河冥猿的耳中,它们便立刻激动起来,不再退缩,而是汹涌地朝我们这边拥挤而来。见到奈河冥猿前冲,张大勇则带着他的人往侧面退去,准备避开这一波爆炸。眼见着那些水猴子即将冲到我们的面前,避无可避,我唯有沟通肥虫子,让它如同在那幻境中的农庄一般,帮我们屏蔽住这一股冲击波。
我看到最前面的那头奈河冥猿,面目狰狞地前扑而来,根本都还没有靠近,便点燃了心头之阴火。
砰——
这头奈河冥猿的身体开始在幽火的作用下,爆裂成无数块的血肉,朝着四周八方散落而去。我们都往后退却,却发现这些血肉,并没有如我印象中的那般凌厉,而是冻结在了空中,那些水浇不灭的阴火,骤然停歇。
一道黑影子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掌,朝前探去。
砰、砰、砰……
十几声剧烈的爆响,骤然出现,冰尸龙哥挡在了我们的面前,那些奈河冥猿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全部都化作了满天的血肉。平日里,它们倘若爆炸,定然都是遍地黏稠的无尽阴火,此刻,却全部都定在了半空中,浮空不动弹,不得寸进。光这一下,就比张大勇鬼雾挡子弹的那一招,帅了不知多少倍。
这还只是冰尸龙哥的第一招,在将这些麻烦的奈河冥猿全数捅爆之后,他挥了一下左手。就像统领千军万马的元帅,骤然挥下的那一道指令。随着这手挥下,一大团碎裂了的骨头,呈「U」字形,朝着那个指挥奈河冥猿的红衣少女射去。
这只是奈河冥猿所有骨血的一小部分,它们回去的速度,比过来的快上太多,根本就没有给人留有反应的余地。就听张大勇大叫一声「郝萌」,手中一团黑雾刚刚凝成,还没有来得及发送,郝萌已经被无数断碎的骨渣给打中,一根大腿骨就如同炮弹一样,将郝萌的头盖骨掀飞,露出了白花花的脑浆来。
终日操纵奈河冥猿打生打死,谋人性命,最后却是死在了这自爆中——如此便是因果。红衣少女的身子被射出了许多窟窿,然后有幽幽的火焰,附着在尸体上面,将她燃烧成了一个火堆。
冰尸龙哥这时候,已经啃完了手上的那只胳膊,还小心地将上面的余肉,给舔舐干净。
依然还有好多附有幽火的血肉,在空中悬浮。
这时,张大勇一方的那些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来。不过不止是他们,连我们这边的好多人,看着我面前这个不断吃人肉、举手投足之间将那些让人头疼得要死的奈河冥猿悉数弄死的矮个儿僵尸,都不由得腿肚子直打颤。这是对绝对力量的畏惧,没有人能够在这魔物面前,淡定自若。张大勇他们开始退却了,一步一步地往后挪动。
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那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看着那一团浮空的幽火以及矮小「猥琐」的冰尸龙哥,陷入了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当中。不过,这沉默也只是短暂的,当有人转身想逃的时候,冰尸龙哥终于出手了,他将手上的骨头棒子当作了暗器,朝着它认为最有威胁的张大勇甩去,然后双手一挥,空中的那一大片血雨,就挥洒到了对面那十几个人的身上去。
不过张大勇也不是泛泛之辈,一道红光从他腰间浮现出来,形成了一个龟甲罩,将大部分人给遮挡住。然而终究还是有没能够被他罩住的,在边角的三个人,被那一大片血雨沾到,顿时一阵幽火燃起,烈焰焚身。蓝色的火焰跳动,将他们全身的脂肪给一点一点地燃烧起来。这种宁静的死亡,让这三个人不由得发疯了,朝着张大勇冲过去,大声叫喊道:「大爷,救我,大爷……」
张大勇表情淡定,手一挥,从他的身体里陡然冒出三条长手一般的黑雾,束缚在这三人的脖子处,几秒钟之后,这些人的胡乱挥舞的手缓慢下来,然后双手下垂,失去了知觉。
砰——
尸体倒地,又是三团明艳的火焰,将全场照得透亮,也将对方凝重的脸色,给勾勒清晰。
这倒地的尸体变成了战斗的导火索,冰尸龙哥第一个冲出来,朝着对方进攻,而旁边的洪安中、秀云和尚和王正一,也皆来了胆气,各自持着自家法器,跟在了后面。我们这些次一等的角色,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敌方虽然能够叫出姓名的不多,但是能够留到这个时候的,自然个个都是高手。我与杂毛小道并肩冲击,但见一个眉目凶悍的家伙,手持黑竹棍而来。这竹棍,两头皆是黑烟缭绕,浓雾滚滚十分凶煞。见此人应该是鬼面袍哥会里供奉级人物,我们都兴致盎然,高手自然要对阵高手,来的若是小杂鱼,我们还不乐意呢。
冰尸龙哥很快就跟张大勇对上,而洪安中和青城二老则揪住了扎铎合击,形势陡然逆转。
张大勇与冰尸龙哥过了几招,感觉吃力,突然往后猛然一跳,脚步交错鬼舞,厉声尖叫起来:「老祖,敌人在前,还不现身,将其超度 」
第四十六章 开启的血阵
这一声喊叫后,一直躲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小女孩,突然冲到前排,将头上的恶鬼面具摘下,露出了俏丽的面容。不过这小脸蛋儿虽然漂亮,但是面无表情,双目像死鱼眼一般,没有神采,直勾勾地,也不做声。张大勇将手往那小女孩的头顶上一拍,突然间,天地都为之一震,从小女孩的天灵盖中,冒出一棵凝聚不散的大树来。这棵树郁郁葱葱,足有三米多高,一直顶到了岩洞顶上去,我瞅这模样,竟然跟之前见过的那棵鬼槐,有七分相似。这树一经出现,立刻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从小女孩的头顶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平静地看着我们面前的一切。
这个老妇人一出现,整个空间里,顿时又阴寒了好几分,让我们有一种待在冰箱里面的错觉。我、杂毛小道和杨操都震惊了,这个老妇人,不正是之前在那农庄里面,装成孟婆,忽悠我们喝离落孟婆汤的女人吗
她竟然还没死
杂毛小道引来的那滚滚天雷,居然没有将这个老妇人给劈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见我们都傻了眼,张大勇得意地哈哈大笑,指着我们,说:「很多人都在猜测,为何我张大勇能够将朱作良那个老不死的给弄趴下呢 没有人想到,我在这洞中,遇到了这酆都地界里面,少数几位人间的鬼修大拿,熹微鬼母!哈哈,这才是我鬼面袍哥会,最重要的底牌!」
那熹微鬼母拄着一根老槐木拐棍,眯着眼睛,瞧着比自己还矮一点儿的冰尸龙哥,笑了,露出一口豁牙,用槐木点了点地,套近乎道:「我和我的老伙伴儿们,闲暇无事的时候,总是在猜想,住在这大棺材里面的,到底是何方人物,今日见到老哥你,却发现,跟我们普通的邪类异物,一般无二,都是丑到了家啊……」
冰尸龙哥并没有说话,而是扭过头来,瞧着暂退的我,在我脑海里面响起来:「……那个老女人跑了!」
它刚才没有和我说上话,到了此刻,竟然还有些歉意地跟我讲这个,显然是并不把对手看在眼里。
客老太跑了 这个老婆子,竟然能够从龙哥的手中逃脱,简直太逆天了吧
不过它这种态度,顿时惹恼了那个正在淡淡装波伊的熹微鬼母,这老女鬼一顿拐杖,然后大声喊道:「休得放肆,你可知道,老身我在此处,布置了天罗地网——无边恶鬼弥漫归元大阵,但凡非我等会众,皆是浮云,你出得来,却是回不去的。」
她说得吓人,我们都是心头一跳,然而杂毛小道却凛然一笑,说:「什么狗屁归元大阵,一个得了山体阴脉庇护的老鬼,便敢如此猖狂,老子倒是要看看,你们是怎么让俺们回不去的!」他前冲一步,手中的雷击桃木剑划着弧形,朝最突前的熹微鬼母刺去。
经过天雷劈了几次的桃木,又经名家制剑、小道雕琢、法体养剑,对于鬼体,有着天然的压制,然而那熹微鬼母却不惧怕,挥手间,一道无形的力量,便将杂毛小道的身体掌控,让他前进不得,便是那桃木剑,也瞬间吞吐不定,竟然再也不得寸进。
熹微鬼母的法力,竟然比张大勇高上几个台阶,想必已经达到了鬼王的级别。
何谓鬼王 乃无数冤魂凝结,如蛊一般,优胜劣汰地同类相残,最后剩下来的,那还只是刚刚完成的雏形,便如雪瑞的吉娃娃,就是其中的一种类型。当然,前者天然,后者人工,高下不可同日而语,而后,还需找到诸如地煞阴脉之类的东西,寄居身形,防止被阴风洗涤、大道排斥。一段时间的修炼之后,方能修成正果,成就鬼王之身。刚才那个小女孩,想来就是天生阴脉,容纳熹微鬼母的器具吧。
当然,也有一些修行者,因为寿元将近,大限将至,既无大法力转世重生,又不愿魂归地府,故而抛弃肉体,凝练灵体,此为鬼修,算得上另外一种途径。
总而言之,这种修行百年的老家伙,肯定不是那么轻易可对付的。
杂毛小道身形被限制,立刻口念经诀,双手艰难而缓慢地结起印来,抵抗所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无形之力。这时,一道黑影前冲,冰尸龙哥一掌击向了那个牛烘烘的熹微鬼母。熹微鬼母身为灵体,反应自然要比常人灵敏无数倍,只见她身子往后飘,手上的槐木杖,则朝着冰尸龙哥指去。
一道比张大勇更加凝聚浓黑的鬼雾,缠上了前冲的冰尸龙哥。冰尸龙哥夷然不惧,快步前冲,双手抬了起来,发出了蓝色的光芒。我在后方看到这一景象,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蓝莹莹的双手,不就是我的恶魔巫手吗 只不过它的双手,皆冒寒气,与我的并无太多的相同。但见它双手前抓,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将那黑雾给抓在手上。那恐怖嗜血的黑雾,在冰尸龙哥手上,便如同面团儿一般,几下掐弄,便被悉数收入手中,一滴也不剩下。
轻描淡写,霸气如斯。
冰尸龙哥将面前这一道黑雾果断了结之后,朝熹微鬼母一掌拍去,熹微鬼母则以那槐木拐杖来迎击。双方轰然击中,我看到冰尸龙哥的身形一震,朝后退了半步,而那个熹微鬼母则抵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朝后面急速飘飞而去。龙哥得势不饶人,向前跨出一步,欲继续追击,然而张大勇却咬着牙顶了上来,与面前这个恐怖的小矮个儿,又拼了几击。
与此同时,洪安中和青城二老,则第一时间找上了邪灵教勐腊鸿庐的庐主扎铎。
他们三个若论单个儿实力,其实并不如一方豪雄扎铎,然而差得其实也并不算多,更何况,生死搏击,能够决定胜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大伙儿一拥而上,刚才就差点让扎铎命丧于此,现在又前冲围殴,这个养尊处优的老狐狸有些扛不住了,回首一望,自己带来的诸多心腹,如今也就只有小猫三两只,心中更是骇然,顿时间心生悔意,几个蹿步,竟然想往通道退却。
不过这个时候想走,实在有些太晚,洪安中一双铁掌,侧过旁边疯狂扑来的会众,朝着那个家伙凌空拍去。这一掌,从快到慢,到了最后,竟然缓缓停止,不再前行。为了逃跑而露出空门的扎铎刚刚蹿出两步,便被遥遥拍中一掌,偌大的身躯,在洪安中手掌定格的一瞬间,顿时失去平衡,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飞在了空中。
秀云和尚将面前的几个小杂鱼果断清理后,冲上去,朝着落下来的扎铎复拍一掌。这佛爷的双手,肥厚有肉,携着身体巨大的动能,一掌拍在比他更加肥硕的扎铎身上。这两个肥人身上的油脂,顿时此起彼伏,各种颤动。扎铎大叫一声,声音尖厉而痛苦,很多人疯狂地前来营救,而王正一和洪安中则在旁边生扛着,任由秀云和尚对躺下的扎铎饱以老拳。
砰砰砰……秀云和尚像擂面口袋一样,扎铎手上的那串婴孩儿头颅则瞬间爆开,从里面飞出十三个大头青面狰狞的鬼娃娃来,在空中飞了大半圈,然后一起朝着秀云和尚扑去。整个空间里,都充满了那些娃娃尖锐的哭泣声。
此时,我已经和杂毛小道协力将那个手持竹棍的供奉弄趴下了,空中一直都在纠缠的朵朵和纸片儿鬼,早已分出了胜负,小丫头得意洋洋地把被冻成薄片的纸片儿鬼揉成一团,然后仰头,吸入身体里。
混乱的场面中,谁也顾不了谁,我感觉身前身后都是人影,所有人都拼尽力量在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才是最朴素的真理,所有的正义、道德、黑白都变得无关紧要了,唯有胜利,唯有成功,唯有活着,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杂毛小道手中的雷击桃木剑,导引着一种古怪的符阵运行,将那个持招魂幡,不断抖落出恶鬼的老汉逼到墙角,而我则顾不得此老年岁已高,一记钻心脚,直接将老汉踹飞到了岩壁上,他「哇」的一口血,喷吐出来,将最后一头恶鬼,给染成了深红色。
张大勇与熹微鬼母合力共斗冰尸龙哥,见到左右死伤这么多人,不怒反喜,朝着熹微鬼母大声喝道:「老祖,此番鲜血已够,是否开启大阵 」
熹微鬼母眼睛一亮,厉声大叫道:
「开……」
这声音蔓延,四处回荡,地上的鲜血成河,似乎在蠢蠢欲动,我们都惊惶起来,倘若真的有之前的那种血雾大阵出现,我们必然要败了。然而片刻之后,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张大勇和熹微鬼母不由得愣起神来。
第四十七章 岩洞的崩溃
嘎、嘎、嘎……
一道肥硕的身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在最关键时刻,虎皮猫大人果然不负众望,卡秒赶到。
它围着朵朵飞了一圈儿,然后得意地大叫:「傻瓜们,任你奸滑似鬼,也逃不出大人我的算计。什么狗屁鲜血大阵,孰不知你埋藏在这里的种种布置,都被大人我给划拉开去,而那些启阵恶灵,也都成了大人我晚间的点心。小妹妹,你还小,年纪也轻,若是迷途知返,便回到你那地煞中去,若还想在这里甩脸子,可不要怪本大人给你好看!」
这番循循善诱似的教导之后,虎皮猫大人又开始装起波伊来:「想当年,大人我从幽府回来的时候,见过的场面比你这儿,那可是大上许多。就你这,还号称熹微鬼母,自封鬼王 切,乡巴子!」
熹微鬼母见到自己辛苦布置的阵法不但没有生效,还受到这只肥母鸡模样的鸟儿嘲笑,顿时肺都要气炸了,抛开冰尸龙哥,浮空而起,朝着肥母鸡厉声扑来。
这熹微鬼母,一态二形,灵体凝练的身子,如同实质,此番变了脸,立刻就是青面獠牙,狰狞满面,说不出的恐怖。虎皮猫大人虽然并不惧她,但是也知道暂避敌锋,根本就没有理会这发狂了的老鬼,朝旁边的石笋游绕,避开她的追击。不过大人这退,也不能说是退,应该叫做战略性转移,故而还闲得,一边拍打翅膀,一边言语挑衅,各种拐弯抹角的骂语,喷薄而出,气得熹微鬼母哇哇大叫,顿时就没有了高人风范。
说实话,任何一个高手,碰到虎皮猫大人这种自恋而无赖的家伙,都没有办法保持形象。
熹微鬼母一走开,冰尸龙哥就开始发威,它的动作简洁明了,招招致命,而且力量大得让人无法抵御。张大勇虽然经年修鬼齐身,已然成就了一番霸业,是鬼面袍哥会武力上面的第一高手,比起大供奉刘罗锅、白纸扇罗青羽和那个神秘的四号人物,都要厉害一头,但人力有穷时,他虽然浑身皆藏鬼雾,但最终还是敌不过藏身于耶朗祭殿寒潭中千年的冰尸龙哥,节节溃退。
张大勇溃退,扎铎身死,熹微鬼母费尽心力准备的血阵又被虎皮猫大人给破坏殆尽,鬼面袍哥会的整体局面开始崩盘。旁边那些骨干精锐,都被我们凭着一股血勇狂砍,虽然我们也受到这些亡命之徒的反击,但是这个时候的疼痛,已被仇恨蚀空,目中皆是血色。
张大勇手上拿着一根鬼索,却不敢用来束缚冰尸龙哥。回头一望,竟然朝着清理杂鱼的我扔来。此时的我也是极其郁闷,原本指望在这混乱境地,让肥虫子出来阴人,结果它好像天生就恐惧冰尸龙哥一般,避而不见。自冰尸出现,这小东西就死死地缩在我的伤口处,不敢出来。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使得我能够拼出足够的气力,与这些人狂殴一番。
当那根捆束过许多人的鬼索,如游蛇般朝我蹿来的时候,我当下也不再留手,歇息已久的人妻镜灵疯狂运转,一声高呼:「无量天尊!」蓄积已久的蓝光扑出,朝着这如有生命的鬼索照去。
驱邪开光铜镜上面,有茅山宗自李道子之后最杰出的制符师杂毛小道所篆刻的「破地狱咒」,但凡沾染阴晦不洁之气,皆可受克,便是那千年僵尸、神秘牛头也不例外,因此,这鬼索也不能避免,立刻身影冻结,失去所有灵性,跌落在地上。正在众人围攻之中的张大勇见到这副场面,脸色顿时如同吃屎一般,十分难堪。这鬼索与他,似乎跟震镜与我一般,冥冥中自有联系,鬼索一跌落在地,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刻,冰尸龙哥老人家的额头上面,微微一张,顿时就有一只古怪的眼睛,从干涸的皮肤中破裂开来。一道白光积聚片刻,便射到了张大勇身上。张大勇体内,顿时涌现出一大团黑雾来,浓烟滚滚,将他整个人都给笼罩在了里面。那黑雾如同有意识一般,不断地翻涌腾现,就像那龙,吞吐不定。然而冰尸龙哥的这道白光,用湘湖话讲,那是相当霸蛮,管你娘的什么黑雾、白雾、恶鬼雾,全部都释放出绝对的冰镇之力,将其果断吞噬,一寸一寸,一节一节,那所有的黑雾,都变成了果冻一样柔软的冰块儿,跌落在地上。
张大勇被这一照射,人虽然并无多少障碍,但是赖以维持武力的鬼雾却受到重创,顿时厉吼一声:「啊——」眼睛瞬间变得通红,鼻孔张大,向外面喷出不平的怒火:「为啷个,为啷个你们要和我作对 为啷个你们都要杀我,毁我百年的基业!」
我们都有些不明白了,明明是这个家伙在设套,在今晚,我们有多少同志葬身于这鬼城迷洞之中,然而他却说出这一番话来。难道临到了死亡,面对着几乎不可力敌的冰尸龙哥,这位先前还是张无敌的坐馆大哥,人就完全崩溃了
当然不!这个世界上,只有蠢笨的普通人,却没有白痴的修行者。能够统帅整个西川地区的邪灵教众,整合出能够与特勤局最强的西南区,鼎足而立的老大,哪里会这么脆弱 怒江集训营一战,鬼面袍哥会损失了大部分的中坚力量,爪牙被斩。此番病蛆柑橘设局,一是为了报复上次在怒江丛林中惨遭打击的怨气,二是为了将我给诱引至此,好开启山腹中那耶朗祭殿的千年石门。这一战,天时、地利、人和,张大勇统领的鬼面袍哥会占了两种,但是到了最后面的、也是最重要的,却输了个干干净净。
他没有料到我竟然能够从那扇封闭千年的石门里,领出这个绝对逆天的寒冰僵尸;他没有料到,那只肥硕如母鸡般的鸟儿,竟然能够与他视为底牌的熹微鬼母抗衡,并且将他们视为必杀秘技的鲜血法阵,在悄无声息中给破解;他没想到……
他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到了此刻,大势已去,他便突然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此番一声怒吼,宣泄完胸腹中的怒火之后,他出人意料地大声狂笑起来:「得不到的,那就毁灭吧。我不享受,那么大家一起死就行了,反正我已经风光够了……」
这话一说,正在空中被肥母鸡调戏得欲死欲仙的熹微鬼母,顿时也出声呼应起来,说如此最好。
话一说完,有一阵肉眼可见的空气动荡,波纹一般,就从她的身体里面传导出来,朝着四周扩散出去。我们都停住了脚步,只听到一声又一声雷鸣一般的震荡,从四面八方涌来,闯入我们的耳中,颅腔轰鸣。
一直在后面徘徊的吴临一听到这动静,立即脸色一变,大声示警道:「都别斗了,这山体崩塌了,再不走,所有人都没有小命了!」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好多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头顶砸了下来。肥母鸡见此情形,立即气愤地大叫道:「你居然敢把你容身的阴煞地脉,给引爆了 !」
啊——
更大的一声喊叫,来自刚刚下命令的张大勇,只见冰尸龙哥已将手掏进了这坐馆大哥的胸口。一伸、一缩,便有一颗活蹦乱跳、桃子形状的肉团出现在龙哥的手上,上面还粘黏着好多肌肉纤维以及萦绕的黑气。
冰尸龙哥毫不犹豫地将这颗心脏给吞噬掉,畅快地咀嚼着,然后将张大勇还在机械性喘气的脑袋,给一下拧了下来,提在手中,然后回头,额头眼睛一睁,那个疯狂的熹微鬼母立刻被冻僵在空中。
见冰尸龙哥想朝熹微鬼母下手,旁边的肥母鸡不乐意了,大声叫嚷道:「哎哎哎……那位朋友,大人我还没有吃夜宵呢,不要弄脏了,我来!」它之前被追得满地乱窜,此刻却来了积极性,拍打着翅膀过来,抱住熹微鬼母的冰冻之身,顾不得眼下的险状,使劲儿吸了起来。
这个时候,即使敌人主要力量已经被清肃干净,我们也即将陷入陪葬当中,大块大块的石头落下,好多人都被活活砸死。我们小心地看着头顶的岩壁,不知所措,而这个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这么一句话:「小手段而已,跟我来……」
第四十八章 避水的珠子
冰尸龙哥一声「跟我来」,激动得我顿时就忘记了所有的疼痛,一蹦而起,朝着旁边那些如同无头苍蝇的人们,兴奋地大喊:「快,跟着我走。」
在山体崩塌的威胁下,无论是高人还是菜鸟,区别也只在于早死和晚死而已,仓皇如吴临一、白露潭,没头苍蝇般四处转,平和如秀云和尚、王正一,开始诵念经文,准备平静地接受死亡,也有一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求生欲望强烈,朝着龙哥之前的来路狂奔而去,结果一块巨石拦腰砸下,生生砸成了肉泥,再无气息。
就在这样的时候,所有人听到我这么一声大喊,然后又跟着这个大显神威的僵尸后面奔行,都不由得惊喜万分,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跟进。
那时节,天摇地晃,乱象纷起,谁也顾不上谁,我大叫一声「朵朵」,将这小宝贝召回身边,想要将她收回槐木牌中,安全一些。她不愿,说热,小妖姐姐用法力裹挟了一个虫虫,烫死了,挤进去难受得紧,还不如在外面,为陆左哥哥遮风挡雨呢——「陆左哥哥,朵朵不是没用的小家伙,我会站在你的背后,为你挡着风!」朵朵大声而骄傲地宣誓道,然后伸出双手,将砸落到我头顶上面的石块,一举挑飞。
说话间,杂毛小道已经越过我的身边,用雷击桃木剑的剑面抽打了一下我的屁股,大声道:「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跑路,迟一秒,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巨石簌簌落下,庞大的震动从地心处狂涌而来,使得我们的耳朵里一片嗡嗡响,小脑失衡。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恐怖的巨石会砸在哪个的头顶上,我们在前面跑,后面的青城二老、吴临一、杨操、白露潭以及剩下几个特勤局人员在相互搀扶着追,唯有这次的带头大哥洪安中,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搜查了张大勇的身,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令牌,然后还随手带了一个幸存的鬼面袍哥会活口,在我们后面追来。
冰尸龙哥手提着张大勇的头颅,走得不急不缓,与我保持一米的距离,不时出手,朝落下来的巨石拍去,它甚至还从身体里,震出一处若有若无的能量场域,将那些具有威胁的碎石排斥开。所以我们从大厅转入小道,基本上没有多少人受到伤害。
冰尸龙哥带领我们走的,是刚才来的那条通道,在死亡的催促下,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我和洪安中等人会合的十字路口。然而在这里,我并没有见到黄鹏飞的尸体,连被他们所杀的那个老头儿,都一齐不见。地上一片灰烬,黑黢黢的,看不出什么。不过在这个逃命的紧要关头,谁也没有想太多,只是紧跟着冰尸龙哥那瘦小的身影,拔足狂奔。
通道在我们身后不断垮下来,轰隆隆,吹起的尘埃朝我们这边侵袭,呛得人一鼻子烟气。
没有人说话,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在下一秒,是否还活在这个人世。
所有人的心脏在那一刻,我想都应该是被攥得紧紧的。
当然,也有的家伙十分轻松,比如冰尸龙哥。这里是它的地盘,这样的行走,犹如在自家后院逛来逛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便是威武霸气的虎皮猫大人,它向来就是一个天塌下来都不惧的主儿,方才抱着熹微鬼母的身子,一顿猛吸,那灵体浓厚,这会儿都还没有吸完,一边飞,一边不停地打饱嗝,然后调戏朵朵:「媳妇儿,媳妇儿,来跟大人我亲亲,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你哟……」
朵朵白了它一眼,嗔了一声:「色猫儿……」便不再理会它。
这淡淡的冷漠,让大人很受伤,于是吸得更加卖力了。一边吸一边哼哼,说明明就是好东西,为什么就没有人跟我分享呢 所幸这熹微鬼母身为灵体,并无质量,因为引爆阴煞地脉,被冰尸龙哥暗算之后,失去了行动力,又被虎皮猫大人吸走精元,神魂丧失,并没有再作反抗,任由这肥母鸡摆布,倒也一切顺利。
岩洞的震动越加剧烈,我们刚走几秒,后面的通道便如多米诺骨牌一般轰塌下来,所有人的头皮都酥酥发麻。龙哥带我们走的是一条全新的道路,行至中段,他朝岩壁一拍,轰隆隆,立刻裂出了一道仅供单人行走的裂缝来。
「快……」我的脑海响起了龙哥的声音,它似乎也开始有些急躁了,我大声传话,说:快、快快!
所有的人鱼贯而入,朝下跑了五十多米,前面突然豁然开朗,潮气顿生,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地下河流,从西往东,奔流不息。我们一路跑到了河边来,冰尸龙哥静立当场,然后回望着我们这堆狼狈不堪的人,面无表情地将手伸入水中探了探,然后直接用精神力跟我沟通,说此处的暗河直通长江支流,这里的山脉被震碎,山体摇动不稳,但是水脉乃龙脉,天下归属,宵小妖魔,动弹不得,从此处走,并不会受到震荡,能够安全出外。
我望着面前这黑黢黢的河水,不知深浅,不知流向,人若跳进去,有八九会溺水身亡。我们这些人,个个伤痕累累,哪里还有余力去与那河中暗流搏击 再说,若是水道之内,换不得气,岂不是要被活活憋死
其他人都纷纷蹲在河边,因为没有听到我和龙哥的对话,所以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吴临一抬起头来看我,说:「陆左,你带我们来到这里,难道是让我们走水道离开 这山腹,离长江不知道有多远,天气又冻,莫说出去,便是在里面待几分钟,人也给冻死了。」
大战过后,吴临一左臂血淋淋,脸上有两道疤,小腹处也有一大团血,脸上几处瘀青,头上常年包着的蓝布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端的是一个苦鬼、饥荒贼,十分难看,跟往日那个素爱整洁的老苗子,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不过也不仅仅是他,这里面还活着的,哪一个人身上没有伤 都是凭着求生意志在坚持,不过看到身后的山石轰隆砸下,前面的暗河汹涌,跳是死,不跳也是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想起了石门之后的耶朗祭殿,几千年山河走移,至今仍然完好无损,想必是有所护翼的,如果能够避入那里,等这外间平静下来,再行出去,岂不是很好 然而我刚想跟龙哥提及,他便断然否决我的提议:「那里是王的地盘,任何人等,进入了,都会被死神眷顾,你是例外,因为……」
他站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凝现出黯淡光华的惨白色珠子,拇指大小,里面似乎有一条古怪的鱼儿在游动,难以捉摸。冰尸龙哥把这颗珠子交到我的手上,它的手上全部都是人血,珠子黏糊糊的,看不出个究竟来。它回头望了山洞一眼,说:「这天吴珠,是当日我和王,在东湖上猎杀一头八足八尾的河神水伯,剖体而得,可作避水珠,王十分珍惜。你先拿去用,两年之后,记得拿回来还我……」
「避水珠 」我望着手掌上面这颗有些恶心的珠子,然后急切地问龙哥,说你不出去
龙哥仰首望天,我看到它的嘴角似乎咧了一下,然后脑海里面响起来:「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外面的世界,已经不是我的世界了,王已经不再是王,我心爱的姑娘,也早已化作了尘埃,我为之骄傲和自豪的国度,已经变成了别人的疆土,我所珍惜的一切,都没了,我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石殿和一个延续千年的责任……你们走吧,善待火娃!」
龙哥说完这些话,一双通红的眼睛瞧着我们这些剩余的人,我、杂毛小道、青城二老、杨操、吴临一、白露潭、冯排长、洪安中以及他手上的鬼面袍哥会俘虏,还有两个跟着洪安中前来的特勤局高手,就这几个人……呃,还有一只身形肥硕的鸟儿。冰尸龙哥双手一挥,我们便感到有巨大的力量,像无形的风,朝着我们迎面刮来,然后所有人都跌入了黑沉沉的暗河里。
跌入水中的我们,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冰凉,只是感觉空气黏稠了一些,也可以呼吸,只是很困难,使劲吸一口,方能够满足自己的肺。我的左手抱着朵朵,右手则紧紧握着天吴珠,然后伸出三根手指,拽住杂毛小道的衣角,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感到后背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将我像喷气飞机一样,朝着黑暗中推去,感觉意识都要被这极致的速度所吞没,我狂声大吼一声:「龙哥……」
快陷入昏迷的我这时候才明白,所谓的走水道,并不是游出去,而是龙哥运用法阵的力量,将我们给推出老远,推出这座山腹。
轰隆隆,头顶上面的山体,终于砸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河边的小花
当意识恢复的时候,我看到了璀璨的星辰,在头顶一点一点地闪耀,像孩子的眼睛,晶莹剔透。我有多久没有看见过这么美丽的星空,呼吸过这样甘甜怡人的空气了 我下意识地问自己,却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疲倦,涌上了心头,连伸个懒腰的心情都没有。就这样,让自己的思想放空,那便是最好的。
过了很久,我才想起了前尘往事来,大脑开始转动,而眼睛则向四周望去。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河滩烂泥上,周遭有好些个黑影,有的如我一般或躺或趴,有的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在喊着什么,而我的耳朵里却仍旧是一阵嗡嗡的响动,什么也听不到。
过了好一会儿,我看到杂毛小道出现在我面前,用脚踢我。这小子下手很黑,见踢了几下我都不愿动弹,抬脚就朝着我的裤裆踹来。
我赶紧捂住重要部位,破口大骂,说你个屌毛,这玩意儿要拿来传宗接代的,踢废了咋整 杂毛小道见我有了反应,说哟嗬,你醒过来了 你这玩意儿都好久没用了,废了就废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来来来,伸手,你那颗珠子拿给贫道来研究研究。
他蹲下身子,扳开我握得紧紧的手,托起那颗还黏连着血肉的珠子,看着这惨白色的质地,如果忽略里面那粒游鱼一般的亮光,这珠子丢在地上,估计都不会有人来捡。不过杂毛小道确实是个识货的主儿。如同色狼见到了美女,流着哈喇子说:「哇,如果把这颗珠子镶嵌到我的雷罚上面,那这大江大河,汪洋大海,我不是都可以去得,这简直就是……太美妙了!」
我坐直身子,伸手过去,一把抢过来,用湿漉漉的衣服小心擦拭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这个珠子可不能给你,我以后还要还给别人的。」
杂毛小道一屁股坐在了烂泥地上,从旁边一把抓过一只肥硕如母鸡的鸟儿来,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问我,说:「你掉到那洞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勾搭上那么厉害的千年僵尸了啊 说来听听。」
虎皮猫大人奋力扇动翅膀,试图挣脱出杂毛小道的掌控。大人酒足饭饱,脾气好得很,也不骂人了,只是在缅怀往事,说:「这样厉害而且没有迷惑心智的僵尸,倒是真的不多见。大人我上次见到一个,是在洞庭湖畔,那家伙比现在这个,更加火爆、更加凶残,连大人我这么凶残的人,都被它追得满地乱窜。啧啧,那娘们,真……辣啊……」
「娘们 」
我们一齐抬起了头,虎皮猫大人顿时一阵心虚,不敢看我旁边的朵朵,装不承认,说:「没,没,就一个僵尸,好像是女的……得,不跟你们说了,大人我累了,不想说话。」而我们则哈哈大笑起来。我见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特别是看到吴临一那个老家伙,阴着脸瞧来,便没有与杂毛小道继续这个问题,问捂着胸口皱眉的洪安中,说洪队长,我们这是到了哪儿
洪队长环顾四周,四下黑暗,唯有借助头顶上的星光,能看到滔滔的江水以及远处的农田和山地,他并不是很清楚,回头叫来一个年轻人,问:「朱作良,这是哪里 」这个年轻人说了一个地名,并跟我们解释,是在狼崽窝东边十几公里的地方。
我们都惊呆了。刚才冰尸龙哥送我们下水,别人我不知晓,但是我却是骤然昏迷,不知所以,醒来便到了 10 里之外,简直就是斗转星移。由此我不由得想到了在青山界的时候,我们从那八门鼎阵中跳下的时候,也是意识茫然,结果醒过来时,跨越了整个青蒙乡以及县城周边的乡镇,到了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当时问朵朵,她小孩子,叽叽咕咕,说不清楚,此时回想起来,果真是如此神奇。
洪队长也对冰尸龙哥十分好奇,问我那头矮个儿僵尸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你认识么,它怎么会帮我们呢
冰尸龙哥与我交流,全部都是用精神力沟通,并无其他手段,而且它老人家脸色僵直,一双眼睛红彤彤,让人不敢直视,所以在洞中,虽然大家隐隐能够知道我与龙哥关系密切,但却也不是很确定,只是猜测。
我出来混社会,已经有个五六年,自然长了心眼,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更何况这里面,不但有朋友,还有像吴临一这种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所以便也不细说,只讲我和白露潭、黄鹏飞被人追杀,躲入一个古代神殿当中,然后遇到了那个僵尸,他本来想要杀我们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领着我们出来了,还将在门外的鬼面袍哥会众杀尽,接着就过来救大家。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然你问它去
为了说明我话语的真实性,我拉来花容失色、狼狈不堪的白露潭,说我们全程都在一起,不信你问她 面对大家的关注,白露潭点了点头,说陆左说的是真的,那头僵尸好像是那个宫殿里面的主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杀我们。
「宫殿 」杨操吃惊地问道:「陆左,你们难道进入了耶朗西祭殿 」
我点头说,是啊,不过进去没多久,并没有仔细研究,就把里面的主人给翻出来,然后被赶出来了。杨操听得我言,不由得悠然神往,说:「埋藏了几千年的遗迹,孕育出如同有意识的伟大僵尸。不死的传说,这样的地方,不知道是怎么一个样子啊 陆左,你赶紧说来听听 」
我看着自己和旁人这一身泥浆、鲜血和伤痕累累的模样,不由得苦笑,说:「大哥,我知道你对神秘的耶朗祭殿很好奇,但是咱们能不能回去再说 外面的情况,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所有人都停留在龙哥水道的神奇中,经我提醒,这才醒悟过来,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通信器材,联络外界。冯排长有一个军用级别的通信工具,防水,很快就联络到了县城里面的指挥部,从指挥部反馈的状况得知,在狼崽窝那处山窝子里发生了地震,山体崩塌、滑石、房屋倒塌,军民死伤惨重,那个果园子已经被埋在了地底下。现在赵承风赵副局长,已经从市里面赶到了指挥部,正在联络各相关部门,组织和展开积极的救援工作……
我们面面相觑,熹微鬼母将这地界的地煞阴脉炸毁,竟然引发了这么大的一场灾难,简直是难以想象。要知道,身为鬼修,或者它们这种积年日久的鬼王,在这世上存在得越久,就越恐惧那冥冥之中的幽府,越眷念此处的风景,不敢消失。然而熹微鬼母却毅然地选择听从张大勇的话,选择了同归于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当然,人死如灯灭,熹微鬼母和张大勇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动人故事,随着前者被虎皮猫大人吞噬,后者被冰尸龙哥将脑袋啃成了骨头,便已经随风而去,再无人来关心了。
指挥部问了一个问题,说这次的罪魁祸首,就是引发病蛆柑橘的曹砾以及组织策划了这场伏击的张大勇,到底死了没有 张大勇之死,众目睽睽,这个自然没有话说,而曹砾之死,则由我和白露潭给予了证明。此次事件的两个元凶,都死于一头神秘的僵尸之手,这事情传到了指挥部,赵承风不相信。他下了命令,派人过来接我们,到指挥部述职。
我们在江里面稍微地把自己洗了个干净,然后相互搀扶着,越过田野,来到了公路边。小妖用灵力裹挟的焱骡蜈蛊,能够发出隐隐的炙热,这是鬼妖体质的朵朵所不愿面对的。不过这小丫头也是累得不行,我找出了之前那根六芒星精金项链来,让她暂居。朵朵虽然不太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但是却也不想打扰疲惫的小妖,故而噘着嘴巴,不情不愿地进入了那个阴气森森的项链里。
不过那里面纯阴之气充足,疲惫的朵朵或许能够快速地恢复过来。
旁人看着我身边的小伙伴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我们一堆人或蹲或站在公路旁边,像足了讨饭的叫花子,冷风刮来,直打哆嗦。现在是凌晨四点,天空最黑暗的时候。秀云和尚膀子卸了一条,但是脸上却露出了高兴的神色,跟我聊着天。不过难怪他兴奋,在西南这片地界上,他们跟鬼面袍哥会斗了几十年,现在老对头悉数挂了,自然高兴。
我说起逃跑的客老太太,他告诉我,说贾团结曾有一张已故茅山符王李道子的遁符,想来是落到了客海玲的手里。听到这话,我不由得捅了捅杂毛小道的肚子,他虎着脸,不说话。
过了半个小时,前面的道路上,有车的灯光传来。
灯光下,我看到一朵白色的小花。在这寒冬腊月里。茁壮盛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