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伙伴,旧日仇
人生的际遇总是奇妙之极,又或者这个世界的圈子真的太小。
在南方市总局的小会议室里,我看到了南方省另外两个被推荐上来的集训人员,居然是我的老相识——说是老相识,其实也不是很准确,茅山宗出生的黄鹏飞因为与我有过几次龃龉,我自然记得名字的;另外一个面目清秀、小眼睛娃娃脸女孩儿,我虽然记得在湾浩广场最后的时候,身穿红色上衣的她曾经出现过,匆匆一瞥,却并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其来历。
经过领导介绍,才得知她叫朱晨晨,来自阿根的家乡江门,学的是家传手艺。
早就听赵中华说过集训营名额难求,主要还是因为一旦能合格出来,便能够在不久的将来,走上更重要的岗位,而且这还可以当作一种资历,作为内部评审的重要依据。所以能够进入其中,一般都是一时之翘楚。学员的来源有三种,其一是各省分局里表现优异的年轻职员,其二是名门正派的真传子弟,其三便是分设各地、挂着各种名头办学的神学院中,拿到优异奖学金的学生。
总之,能够进入集训营的,都是在某一领域崭露头角但还不成熟的精英分子,要么自己有本事,要么靠山有本事。
黄鹏飞有个主持茅山宗日常事务的舅舅,又跟张伟国乃至袖手双城一系走得十分近,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名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这个朱晨晨,倒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作为南方省局派选的人才,省局的有关领导自然会接见,并且笼络之,一番情深义重的叮嘱之后,才派车将我们送往机场。
在车上的时候,我与朱晨晨交谈,得知她居然跟欧阳指间老先生沾亲带故,这让我瞬间就感觉亲切起来。
其实这个圈子并不算大。欧阳指间当年在江门当赤脚医生的时候,因同属道门,便与朱晨晨的祖父有深交,后来见她祖父有本事,心中猎奇,才有了四十岁的时候参加了张延年老先生「易经函授班」的冲动,几年历练,终成大器。
有了这层关系,我和朱晨晨便开始熟络起来。她是个比较开朗的女孩子,也不大,二十四岁未满,虽然不知道本事如何,但是神清气爽,眸子间有精光,言语间虽多少也有些锋芒,但总体来说,还算是好相处。
我因为闯荡了许多地方,也肯读书,平日里待人接物的水平还不错,所以跟这女孩子还算是聊得来,车里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这和谐的场面让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黄鹏飞十分不爽,脸色阴霾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地出言责难我,说就是因为我,把原本属于夏宇新的名额给顶替了——这疤脸小子什么人物 蛮荒之地来的乡下小子,怎么能够跟阁皂山卧云庵的弟子相比,定是走了后门的。
我和朱晨晨停住了话语。面对黄鹏飞直截了当的挑衅,我微微冷笑,说这名额是你大师兄给的,而且也不算是走后门,是择优挑选,陈老大看人的眼光,自然是比你强的,你若有意见,去找他便是。
见我拿出黑手双城来压他,黄鹏飞下意识地反感,不屑地说,陈志程不过是外门的大弟子,在茅山宗里面算不得顶尖的大人物……说到一半,他见到司机和朱晨晨一同好奇地望过来,多少也想起了一些保密原则,止住了这话题。回头望向朱晨晨,说,你别看陆左说得跟欧阳老先生多熟的样子,事实上要不是他和萧克明那个弃徒,老先生说不定也不会死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呢!
我听到黄鹏飞再次提及杂毛小道,心中一阵邪火,终于忍耐不住,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是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你横着出去
我是久经生死的人,发起怒来,自然有一股尸山血海的杀气。这东西玄之又玄,但是黄鹏飞却能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也只是个图口舌之快的粗鄙之人,见我认真,倘若闹将起来,说不定这集训营的好事就泡汤了,于是心中就有些虚,经朱晨晨和司机一番劝慰,便下了个台阶不再言语。
他不说话,但我心中好像有一团茅草堵着,有一种早上出门踩到狗屎的不痛快。
一番争吵,导致我们都沉默了。朱晨晨是个极有眼色的女生,情况未明之前也不作过多表态,戴上耳机开始听起了音乐。前往机场和飞行的整个行程乏味得很,自不必言。
到达春城的巫家坝国际机场,已经是下午。有人举着牌子来接我们,是普通的工作人员,也不多说什么,上了军牌奥迪之后直接往南行。行了一个多钟头,越过田地、城市和繁华的人群,最后来到了一处周围皆是高大梧桐的幽静大院前停下车,正当门,挂着名为「红河培训基地」的老旧招牌。
工作人员让我们带着行李走进了院门,里面有几进 20 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建筑群,来往的人不多,但是从进去需要办理的复杂手续来看,这里实际上是一个门禁十分严格的场所。脚下是青石板,缝隙里还有一些杂草倔强地伸出来;两侧皆是茂密的树林,有下午温暖的阳光从繁茂的树叶间洒落下来,如同金子一般。
春城美丽而温暖的环境,让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我是个实际的人,黄鹏飞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了他生这么久的气,实在是不值得。带着好奇的目光,我左右打量,试着从过往的行人和建筑里,找出一些不凡来。然而让我失望的是,这个地方跟一些高门大宅的老机关并没有多大的区别,里面的人也只是很普通的人员而已。
过来接我们的那个工作人员也没怎么说话,性子沉闷,只说这个地方是要让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学员在这里汇合集中,先在这里做几天理论培训,然后再前往培训基地。
敢情这里并不是集训营啊!我恍然大悟,门口那个培训基地的牌子误导了我。
走进前面一栋三层小楼,立刻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迎上来,跟接我们的工作人员作了沟通之后,很热情地欢迎我们,并且作了自我介绍。中年人叫做朱轲,算是朱晨晨的本家,他是西南局的工作人员,负责这一次集训营的统筹工作——其实也就是管理所有学员和教官的后勤啦、计划啦之类的,是个打杂的伙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来帮忙解决。
他虽然说得谦逊,但是我却意识到这是个关键的职位,连忙热情地握手,自我介绍,然后说一些多多关照的话语;朱晨晨也是个会攀关系的女孩儿,借着本家的由头,与朱轲硬认了亲戚,喊轲哥。
唯有黄鹏飞,似乎觉得自己有个茅山宗话事人的舅舅,便十分了不起一般,不咸不淡的。
朱轲三十多岁的年纪就能够坐上这样的位置,自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也不计较这些。带着我们去办公室做了登记,领了牌,又亲自带着我们先去分配的宿舍住下,等待第二天早上的动员大会。
这里的条件并不是很好。房间是那种四人一间的学生宿舍式格局,上下铺,天花顶斑驳,被子里也透着一股子洗衣粉的味道。因为来自同一地区,我自然和黄鹏飞分配在了一个宿舍。他虽然出生于茅山宗,但是在经济发达的南方省厮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受不了这种简陋,更何况是与我这个让他十分看不起的家伙同处一室,所以待朱轲走了之后便不断地抱怨,像苍蝇一样嗡嗡嗡个不停。
说实话,黄鹏飞这个人的为人处世,跟我以前碰到的贾微,是一样一样的,让人嫌恶。
比起黄鹏飞的怨气,我却是有一些小小的新鲜感。
我以前说过,我因为高考落榜,小小年纪就跑到南方开始了打工生涯,什么苦都吃过。看到往昔的同学纷纷进了象牙塔,深造学业,享受着美好的大学生活,说不羡慕,这真的是假话——说句不怕大家笑话的话,我至今都还在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努力读书。
虽然我收获了另一种同样精彩的人生,但是也留下了难以挽回的遗憾。所以这种类似于大学宿舍的房间,倒是让我感到无比的新鲜和好感。在黄鹏飞的咒骂声中,我整理好了行李。没过一会儿,朱轲又领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英俊的络腮胡,一个脖子长了颗大痦子的老实男,分别叫做秦振和滕晓,来自隔壁广南省。人生四大铁,便有同窗这一项。能够来参加集训营的都是业内精英,像黄鹏飞这般孤傲性子的人毕竟是少数,于是大家在一起热情地自我介绍,不一会儿就称兄道弟,好是一番热闹。
黄鹏飞依旧把自家舅舅杨知修的名头抬出来,秦振和滕晓先是一愣,尔后则呵呵笑,说久仰久仰。
我猜想两人心中肯定在说,傻瓜,傻瓜……
正聊得热闹,突然房门被推开,我转头一瞧,又惊又喜,没想到分别不久,又见到他了。
第二章 慧明和尚的下马威
来人正是在影潭分手不久的林齐鸣,算得上是大师兄的心腹手下。
林齐鸣和我在影潭时便已十分熟络,我很惊喜地跟他问好,然后疑惑地问他怎么过来了。林齐鸣冲着里面三人点了点头,然后拉我出来,说找一个地方叙叙旧,私聊。我们的宿舍在二楼,走过昏暗的楼道,踩着吱吱呀呀的楼板,林齐鸣带我来到了这栋陈旧楼房前面的一棵大槐树下,两人蹲起来。
林齐鸣告诉我,大师兄当初回去处理好青虚的事情之后,抽空帮我报了名,便再次返回黎巴嫩去出外勤。
结果等到他三月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局里面有人弄了鬼,将总教官定成了本来应该在青山界守林的慧明大师。大师兄胸有丘壑,自然知道慧明与我们之间的龃龉,也知道这些矛盾的缘由,几乎调解不了,于是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派了手下的他和另外一个人到集训营来做助教。
这并不是帮我,只是监督慧明大师不要恶向胆边生,忍不住顺手就将我给结果了……
我挠挠头,说慧明大师与我本无仇怨,而且我在青山界屡次帮助他女儿贾微,似乎应该也有一些香火情分吧
林齐鸣皱眉,说,结果呢 我无语。他冷声笑道:「陆左,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现在的结果,是他老女儿死了,尸骨无存,你们待了那几天的深涧怎么也找不到,即使慧明能压下心头这股邪火,他老婆呢 你可能不知道客海玲那个老妖婆,嘶……」
林齐鸣似乎想到了什么悲惨的往事,深吸了一口冷气,不再言语。
我沉默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次集训凶险叵测呀。
我问他,一个月的集训大概是要搞些什么东西
林齐鸣告诉我,第一,要在这红河培训基地听教员讲课,接受组织最新理论成果的培训;第二,要听取总局领导的形势政策报告和有关当今世界的报告,了解世界大势,了解宗教和民族政策制定的过程和执行这些政策需要把握的重点问题;第三,就是学员之间的交流和探讨。这些是纯粹的理论教程,上面强制要求的思想教育部分,为期三天左右。
而后,我们将前往设在高黎贡山无人山谷的集训营,进行业务水平的提高集训,这一部分会有十五天,到时候将会进行学员的成绩验收,不及格者将要被淘汰;之后的十多天,是实践部分,可能会是野外拉练,也可能会是出任务,或者是对抗赛。
这些是大致的安排,但是具体的文件计划,除了总局和集训营总教官,其他人都不能提前知晓。
我听得入神,感觉这似乎还是一件蛮值得期待的事情。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林齐鸣和另外一位叫做尹悦的助教帮忙,似乎也不用很惧怕这慧明。于是连番道谢,说多谢他和未露面的那位姐姐出马了。林齐鸣笑了,说客气,其实他们这一年也是忙乱,来到集训营中,也算是空出了时间,沉淀沉淀,比常年出那紧张的任务,要轻松多了。
我问他,最近很忙吗 林齐鸣点头,说是,最近到处都有乱子,不过还好,基本上都是些小事情。
我与他交谈了一会儿,除了谈工作,还聊到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譬如结婚了没有啊,哪里人之类的,拉近距离,增进感情。林齐鸣极为健谈,也爽朗,不知不觉我们就蹲了小半个钟头,腿也发麻了。天色已晚,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说,好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我们回见吧。
我与林齐鸣告别,返回宿舍。发现秦振和滕晓对坐在床边,正在用一根比木筷还要长半截的竹棍儿互刺,一刺一闪,十分灵活,而黄鹏飞则不见了踪影。
见我进来,两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站起来,问我咋一进来就跟那教官这么熟络。
我诧异,说,你们怎么知道是教官的
长相颇有粗犷之美的络腮胡男秦振举起胸前的学员牌,说,喏,学员的都是白色的,工作人员是绿色的,只有教官才是蓝色的。刚刚领到的学员手册,你没有翻看吗 我想起来朱轲似乎给了我一个小本子,但是太忙了,也没有注意翻看。
我回答说是以前出任务的时候认识的,见到我在这里,过来打一个招呼而已。
聊到任务,大家就有了共同话题。秦振他是百色革命老区的,家传的古壮族演尸舞,祭祀拜灵的。「广南的癫蛊你晓得吗 起源地就是在我们那里,好多山精野怪的传说,危险得很,我便是捉住了两头水鬼,才进得这里的。」滕晓却是广南民族大学神学班的应届毕业生,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就进来了。
我告诉他们,我是南方省东官市局的一名编外人员,自己跟别人合伙开了一家风水咨询事务所。
两个人顿时眼睛亮了起来,说哦,原来是个老板啊
我谦虚地直摆手说,加一个「小」字,瞎混混而已。
通过交流得知,参与这次集训营的人大部分都在三十岁以下,是新一代的精英团体。至少秦振和滕晓这二位,都是身有所长的人士,更不用说那拽得上了天的黄鹏飞,虽然性格不怎么讨喜,但是实力我却曾在湾浩广场的地下室见过,算得上是个厉害的家伙。
聊了一阵,我指着他们两个手中的竹棍,问,刚刚在干吗呢
他们告诉我在练习反应力,这是科班出身的滕晓所讲到的一种修行手段,一刺一往之中,涵盖了诸多套路剑法和最简单的格斗技,这东西就像《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和田伯光坐着比试的桥段一样。滕晓告诉我,他所在学校的一位教师,曾用这么一根竹筷,静坐于一间放满蚊虫的小黑屋,一晚上的工夫,用筷子刺死了五百多只蚊子,尸体堆叠在他身周,厚厚的一大层——这便是境界。
除了杂毛小道,我很少有跟「同龄人」这么交流,感觉进入了一片新天地,聊得十分畅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这大院里有公共食堂,我们晚上六点多钟跑去吃饭,伙食不算太好,但是油水管够。我见到了许多人,二三十个吧,有男有女,通通不超过三十岁的年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富有朝气。我认识的人不多,找了一圈,跟我同来自南方省的黄鹏飞和朱晨晨,都没有见着。不过这里面有好多人都是相互熟识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扯淡。
匆匆吃完饭,回宿舍洗完澡之后,我们躺在床上夜谈,不知不觉都到了深夜。
因为人多,挤在槐木牌中的朵朵和小妖朵朵都没有出来,肥虫子也乖乖地沉眠无动静。黄鹏飞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直到晚上十二点熄灯了,才返回来,默默地睡觉。
澡都不洗,真的是个邋遢鬼,还装个毛的贵族范
第二天早晨,我们在久违的《运动员进行曲》中醒了过来。朱科长(朱轲)挨个宿舍敲门,叫我们起床用餐,然后参加集训营的动员大会。都是修行之人,自然不会赖床,我们很快就搞定了自己,去食堂里吃完了有稀饭油条和过桥米线的早餐。在八点钟的时候,准时在西侧大楼的小礼堂里面,参加了动员大会。
在会堂上,时隔半年,我又见到了慧明和尚。
慧明和尚并不是个秃头,而是一个有着浓密黑发、浓眉大眼的硬朗老者,身材魁梧,表情僵直。据闻他快八十岁了,但瞧这外表,说只有五十岁,常人也信。主持人介绍说是西南某局的创立宿老,是西南某高校的荣誉教授,西南某局的副巡视员(享副厅级待遇),为了培养新一代接班人,所以才过来的——贾团结贾教官,是本次集训营的总教官!
动员会一开始是一个总局下来的领导在讲话,重要意义和深远意义之类的,昏昏沉沉说了大半个小时,而后便是一层一层下来的各级领导。作为最后出场的重量级领导,慧明和尚被请上去说话的时候,板着脸,往台下三十几个学员瞧了一圈,目光最后锁定到了我的身上。
他沉声说起了这一次集训营的意义:「除了前面各位领导所讲的,还有一点,便是要挖掘人才,应付迫在眉睫的危机。是什么危机呢 这个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但是我想跟你们说,很严重,要死很多人的。所以呢,这个集训营里,是不要废物的!我听说在这次选拔中,为了混资历,有不少人加塞——白露潭、王小加……陆左,你们三个人出列!」
他说出这三个名字的时候,几乎是用了如同佛门狮子吼一般的音量,整个小礼堂里一片嗡嗡响。
所有的学员,齐刷刷一片瞧了过来,看着怯弱弱走出来的两个女孩子以及,我。
第三章 遭遇杯葛
四下一片寂静。
被场中领导、学员、教员加工作人员,将近四十号人齐刷刷的目光凝聚,说实话,这感觉并不是很好。而且这又不是演讲,而是各种质疑、幸灾乐祸和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是诸般强者和修行人的犀利目光。一时间,我有一种如坐针毡的紧张感。不过相较于旁边两位忐忑不安的女孩子,我的表情显得相对从容和淡定一些——呼啸山林的猛虎和潜藏草丛中的毒蛇,这两者里我更加惧怕后者,因为我唯恐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慧明既然能够把这矛盾挑出来,显然他的决定是按照规则,来为难于我。
一个遵循规则的复仇者,有如戴上了一套厚厚的枷锁,再可怕,我也有着诸般生机。
说实话,听到慧明这般大声斥责我,我却莫名地对他有了一丝好感。
当然,这好感如同人类对于憨厚可爱的熊的感情,再浓烈,当碰到凶猛的熊瞎子,也要逃命。
白露潭是个穿白色衬衫也很有味道的气质女孩,而王小加则是一个干练的短发女生,两人年纪都不大,看打扮也不过二十来岁,正是鲜花般的年纪。她们虽然或多或少也有过一些社会历练,但或许是太重视这次集训营机会的缘故,当被点名站起来的时候,脸上仍然露出了小女孩子所特有的惶恐和惊讶。
慧明的目光严厉如刀,从我们身上扫过之后,越过我们,看着在场的所有人,顿时一片缩颈吸气声。
他毫不留情地大声说道:「你们三个,是集训名单在总局确定之后,被人通过各种关系给加塞进来的。一般来说,这里面会有两种情况,一是你们的关系很硬,硬到总局都需要考虑情面的程度;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很优秀,优秀到总局审核的人员都不得不动用额外的特权,将你们加塞进来——无论是哪种可能,我唯一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会重点盯着你们。一旦出现任何差池,我将有理由追究你们,和那些罔顾推荐原则的家伙们。另外我真心希望你们是后者,不然这一期的死亡名额,也许会出现在你们三个人中间!」
死亡名额!
从慧明口中听到「死亡名额」这几个字,陡然间就有一股血淋淋的煞气,迎面扑来。它再也不是虚无缥缈的词语,而是变成了伏地的死尸以及无神而空洞的瞳孔。白露潭和王小加不由得被这突然而来的威势吓得后退一步,脸色苍白起来。
见到我无动于衷地木然站立,慧明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然后高傲地吩咐道,入列。
被当作鸡杀了一回的我往回坐下,看到旁边黄鹏飞那张幸灾乐祸的贱脸,不由得拳头捏得咔咔响。
慧明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就将事情挑得这么明白吗 我是在为所有人负责,是为你们好!你们中间有很多人,都把这一次集训当作是升职的好机会,当作是一次休闲的学习,当作是公费旅游……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们,错了,大错特错!这是一次与死亡亲密接触的盛会,会死人的!每一个活着走出去的人,都是最精英的战士;而退出者,是懦夫,但是能够活着——我最后说一次,你们有人想退出吗 」
场中一片寂静,无人回答。
慧明僵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好,很好,我们三天之后见吧,兔崽子们!
说完这话,慧明并不理旁边的这些人,径直走下前台,大步朝门口走去。林齐鸣等一干戴着蓝色标识的教官,跟着他一同走了出去。我看到一个穿着火红色衣服的女孩子,她叫作尹悦,在缅甸山林的时候曾随着大师兄一同前来,救援过我们。路过的时候,她朝我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我也笑了,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看来这一次集训,必然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目送着这七八人离去,小礼堂原先发言的那个领导略有一些尴尬地呵呵笑,然后解释说:「贾老是打过仗的老革命,就是这么直接,但是他并没有恶意,而是对于新学员们的负责和爱护。好了,集训营在今天也算是正式开始了,首先是为期三天的理论学习课,希望各位学员能够发扬『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学习作风,好好学习。预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够从集训营中毕业出来。」
在声如鸣雷的鼓掌中,冗长无趣的动员会总算是结束了。刚刚慧明和尚的点名,使得我和另外两个姑娘成了学员中的异类,突然间获得了许多人的关注。
无论这关注是善意的,还是幸灾乐祸的成分更多一些,这种聚焦感都让我十分不爽。
我这个家伙,从来可都是很低调的啊,如此拉风的情形,实在不是我所愿意的。
动员会结束,接下来就是理论课。
然而大失我所望的事情是,第一堂理论课讲的既不是如何感应空间中无所不在的「炁」,也不是描符画道之类的符箓丹道,更不是如何锻炼肉身的力量。在讲台上的那个身材瘦弱、戴着厚瓶子底眼镜的讲师,居然大谈组织的先进性和正确性,大谈各届大长老的思想和理论模型,谈及组织对人民力量的唯一领导性,社会各界在组织的领导下所取得的各种成就,歌功颂德,不一而足。
我刚开始有一种小时候上思想品德课的错愕和不解,而后感觉精神顿时一空,许是昨天晚上卧谈会开得太晚了,疲倦像魔鬼一样朝我吞噬而来,不知不觉间,困意浮现。
不过这里我要说一点,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睡觉安静,从来不打呼噜。
当我迷迷糊糊被人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饭点。旁边的秦振一脸困倦,打着哈欠叫我起来,说去吃饭了。毕竟是有过深聊的朋友,而且都已经成年,自有主见,秦振和滕晓并不因为我被点名批评而疏离我,一如寻常。我笑嘻嘻地扬起桌子上还沾着口水的教材,说好久没有享受这种待遇了,睡得太美了——话说,我们三天都要上这课吗 怎么感觉我们好像上错学校了啊。
滕晓笑了,把书皮摊开来瞧,果然还真的是某校的教材。
他说,你说你是半路出家,我这回真信了,看来你什么都不懂,刚才你睡觉我都推了你好几次,要真的惹火了那个老学究,他不讲情面地给你判个不合格,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这几天应该是例行公事的思想教育,真正的干货估计要到高黎贡山里面的基地,才能够有了——你没看总局抽调的教官都先走了吗 现在的理论讲师,都是从附近某校里调过来的普通讲师。
滕晓的话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点了点头,表示再也不敢上课睡觉了——这都是惯性,小时候养成的臭毛病,本以为这么多年已经改了,没想到今天重逢,居然还在。
见到秦振和滕晓一同往常地跟我吹牛扯淡,我原本以为慧明和尚的质疑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然而到了公共食堂,才发现昨天还笑容满面跟我打招呼的同学,现在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躲闪了,本来还围在一起热闹地聊天,结果见我们一进来,都闭口不言,低头吃菜了……
瞬间,我心里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心情就变得不那么美好起来。
想来也是,被一个颇有权势的老领导、在集训营中一手遮天的总教官第一天就点名关注,实在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
这些能够进入集训营的人都是些聪明卓绝之辈,而且彼此间也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何必因为这寡淡的同学情分,去让贾团结、贾老大注意到,并且嫌恶呢 如此这般,实在是没有什么性价比,还不如远远观望才是,不咸不淡地交往,这样才算是最佳的选择。
同样遭到杯葛的,还有白露潭和王小加这两个女孩子。拥挤的食堂里,两个人共占了可容六个人的长条桌子,周围的人都像躲瘟疫一样,离得远远的。
这可怜劲儿,让我对慧明和尚的恶感一下子就升腾起来。
我终于明白了这老家伙一开始的目的——集训营本来是学员之间相互扩大影响力的一个重要地点,然而他以总教官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将我们插班生的身份点出来,并表示了恶感,让所有考虑与我交好的学员都下意识地做一个相反的选择。他最终的目的,是让我在人际关系这方面,先输一城。
这个大义凛然的家伙针对我就算了,为了我,居然把两个与我毫无关系的女孩子也拉下了水,看着那两个姑娘垂泪欲滴的模样,我心中就有了一些愤怒。
愤怒之后便是冷静,慧明和尚出了第一招,而我,应该如何应付呢
第四章 喂,我来了
在走进食堂的那一刻,经历过许多办公室政治的我立即确定了一个大体方针:团结弱势群体,拉拢中间群众,坚决打击冒头的反对派——这方案适用于任何一个进入新环境的公司职员,以及领导干部。
于是在大部分学员偷偷的注视下,我打好了饭,领头坐在了白、王两人的旁边。
见到她们两个投过来诧异的目光,我惊讶地问,这里不能坐吗 白露潭眼圈红红,却被我夸张的脸容逗笑了,说,没有,可以啊。王小加看到我、秦振和滕晓分别坐了下来,略显诧异,问,你们怎么不介意我们的身份
我耸了耸肩膀,说,他们两个家伙我不知道,至于我,五十步笑一百步,还需要介意什么呢
看到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我将筷子摆好,诚恳地说:「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所谓镀金一说,实在是狗屁不通,这世上哪有人托关系过来找罪受 若有,也只是对自己的实力自信,或者对自己的境界不满,才会过来的,哪里来的拖油瓶 我有这样的自信,希望你们也不要给压力给弄垮,咱们这几个插班生,一定要优异得让那个老和尚自食其言,不敢再说半个字!」
我这一番激励的话语让白露潭和王小加精神大振,纷纷露出了不屈的劲头来。我便给她们介绍起我们三个来——我被点过名,她们自然知道,络腮胡帅哥秦振和老实人滕晓却并不熟悉。我说起我们三个人的名字,笑说着都是当初父母太偷懒,所以才取了这么两个字的名儿,又好叫又好记。
短发女生王小加敲敲餐盘,说,你这么说你父母,小心被削。
我哈哈笑,说我老娘若知道我这么说她,肯定是要高兴的……如此没有营养的对话,倒是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于是边吃边聊起来。通过交谈得知,白露潭来自湘西,而王小加则来自东北吉林。我一听到湘西便觉得亲切,因为就在自家门前,跟我们那里的风俗民情,是一样一样的说,几句家乡话,居然也勉强能够对得上,十分开心。
当然,就在食堂里,说的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情,关于工作与师承之类的,刚刚认识,也不好冒昧问起。
聊了一会儿天,和我同属南方省的朱晨晨也端着盘子过来,说,看你们聊得有趣,不介意我坐下吧
论相貌,湘西妹子白露潭最出色,但是盈盈而笑的朱晨晨自然也是一个让人看着舒服的女孩儿,我们自然不会拒绝,腾出空位让她坐下。说句实话,每一个机关里的大厨,都有一两道拿手菜,这里大厨的川味回锅肉和蚝油蒸豆腐实在不错。一边跟新认识的朋友们一起聊天,一边吃着这合口的饭菜,便觉得日子也不怎么难过了。
到午餐快结束的时候,王小加突然皱着眉头问我,你刚刚说的老和尚,难道是指贾总教官
我一愣,想到倘若不是杨操这个八卦男曾经跟我提及,我也定然不会知晓贾团结便是慧明和尚。这里面的秘密似乎有些深,寻常人哪里能够知道 我与慧明有些龃龉,但是我却也不敢把他得罪得太死——若我将这等陈年往事给他到处宣扬,只怕到时候老和尚活剐了我的心思都有了。
思虑及此,我也只有草草解释一番,说了些不要紧的废话。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王小加难道是属长颈鹿的吗 隔了这么久,才反应过这事儿来。
经过一天的学习和课间活动,以我、秦振、滕晓和白露潭、王小加、朱晨晨组成的小团体,正式凑在了一起,也不是什么正经团伙,只是所谓的同病相怜,或者臭味相投而已。集训营中的危险无数,一个人单枪匹马地闯,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从体力上来讲,都是不明智的。
越是困境,越要抱团,这样才能够安然度过所有的困境——这一点,我们每个人都能够明白,这就是拓展运动中的团队合作。
然而在大部分人有意无意远离我们的这个时候,我有些好奇秦振、滕晓为何会主动接近我。这个问题在晚上聊天的时候,秦振告诉了我答案。
他说他已经打电话回去问了一下,昨天傍晚来找我的那个教官叫做林齐鸣,是总局四处的精干人员,隶属于鼎鼎有名的黑手双城,了不得的人物;那贾团结虽然是西南局的宿老,但那手终究伸不到东南几省来,管不着他们,反倒是陈老大,倒听说有下放到东南局来当老大的传言——此为其一。其二嘛,是最简单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你陆左人不错,晶莹通透,是个可以让人信任和可深交的朋友。
滕晓猛点头,说他在学校的时候学过相面摸骨,瞧我这个人,便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我一阵无语,怎么也感觉不出自己有多好。
对于他们的直白,我还是很感激的。所谓朋友,在乎坦诚,藏着掖着,能瞒一时,却掩盖不了一世。不过我有些担忧,说,你们与我亲近,若是被那贾总教官盯上了,不是麻烦
他们笑,说无妨,不是还有林教官他们盯着吗 再怎么为难,能坏到哪里去 莫得事,莫得事……
因为有了滕晓的警告,后面几天我便老实了一些,不敢公然在课堂上睡觉了。关键是后面的内容也比较有趣,是局里面对于宗教和民族政策的一些研究,以及相应事件的指导方针和处理意见,相当于业务培训。这里学员的构成,我前面有讲,比较复杂,不过来自于系统内部的人员还是比较多的,而且大部分都奋斗在第一线,所以在课末交流中提出来的意见和想法,似乎要比在课堂上枯燥讲课的老师还要厉害一些。
我听得最感兴趣的,是所谓的国际形势。
那个长得老相的讲师一支粉笔,不带讲义地在台上滔滔不绝讲了好几个小时,剖析了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以及周边国家的一些宗教信仰(譬如日本的神道教)的发展形势,说得那叫一个高屋建瓴,字字珠玑,让我本来觉得模模糊糊的概念,一下子就明朗了许多。
原来,这些宗教,还真的跟我所熟知的术法是联系在一起的啊;原来,所谓道术,并不是最强大的啊!
基督教的圣言神术,伊斯兰教的信念传播,佛教以及藏传佛教各种匪夷所思的秘闻术法,传说中真实存在的吸血鬼和狼人……这个老师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在思想和学术研究中,算得上是巨人,让站在山峰脚底下的我没有了往日的狭隘和自大,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固步自封者,永远只能是井底之蛙,永远只能「夜郎自大」;然而打开国门看世界,却是越看越心惊。
「何斯。」我忍不住瞅了一下他的胸卡,然后把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头。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并没有预想中的考试,想来这个理论培训并没有得到一部分务实领导的认可,草草结束。不过通过这三天时间,学员之间倒是熟悉了一些,彼此也能够叫上了名字。不过让人遗憾的是,慧明一开始对我们的警告在经过发酵之后,变成了实质的影响。在经过一番考虑之后,大部分人都对我们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我虽然希望跟大伙儿搞好关系,但是如果别人并没有这意思,自尊心颇强的我自然也没有把脸皮拉下来,去倒贴别人冷屁股的习惯,于是便这样「相敬如宾」地处着。
黄鹏飞虽然是个臭脾气,但到底出身名门大派,交游广阔,也纠集了几个同道中人。他在对秦振、滕晓多次劝阻无效之后,彻底失望了,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回来之后倒头便睡——若不是这里的制度严格,我估计他定然是不会回来的。
唯一让我愧疚的,是我家的朵朵、小妖和肥虫子,在这高人环视的地方,连出来透一口气都不行。
第四天凌晨,集训营三十四名学员在以朱轲为首的工作人员带领下,乘坐包来的豪华大巴,经过了近八个钟头的路程,来到了滇西一座并不繁华的小镇,而后我们各自背着厚重的行囊,从小镇的西角开始行走。
一路走,过了几处村庄,然后顺着乡民们用脚踩出来的道路,开始往山里面走去。
我走惯了山路,并不觉得苦。这一路上的村庄和稻田,虽然看着破旧贫穷,却有着乡间的悠闲。踏着这青草,沐浴着春日下午的和煦阳光,像足了踏青野游。
在山中行走了好几个小时,其间还过了传闻已久的渡江索滑轮,挨个儿带着背囊行过,都是有基础的人,也没有谁喊吃不消,但是劳累,却总是有一些的。等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指定地点,往山下一看,松涛吹摇,绿叶颤动,远山浓雾翻滚,景色美不胜收。
我们不由得大声吼道,喂,我来了……
群山回应,我……来……了……
第五章 再跑二十里
这个被命名为「总参与特勤局第二十二培训基地」的集训营,坐落于青藏高原南部的高黎贡山深处,横断山西部断块带,印度板块和亚欧板块相碰撞及板块俯冲的缝合线地带中。
与我的家乡青山界那种连绵起伏、群山无尽的十万大山风貌相比,此处的山显得更加巍峨耸峙,山高坡陡切割深,垂直高差达四千米以上,形成极为壮观的垂直自然景观和立体气候。我们头顶是云雾缭绕、寒气逼人的皑皑雪峰,立身处则是温和的林木和草地,而越过群山往那河谷里瞧,竟是烈日炎炎。
这便是「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民俗俚语的由来。气候条件的多变性,也是当时上级选择在此处建立培训基地的考虑因素。
第二十二基地位于一处鸟语花香的斜行山谷中,方圆三十里渺无人烟,唯有乔木树种巨大的板根、大型木质藤本以及野芭蕉、穿鞘花等绿色满眼的植物,映入眼帘。当我们从山下缓缓走入培训基地外围的开阔地时,才发现在基地边缘的丛林中,有不少身披伪装网、脸上涂得花花绿绿的军人潜藏着。
这种严阵以待的气氛让我的背部肌肉忍不住紧张,立刻有一种鸿门宴的不安感。
我用尽量沉稳的语气,向带队的朱科长询问,得到的答案让我不禁莞尔:为了节省经费,此处基地是我们局和总参同建,共享资源;不过这里仅仅只是我们局备用的培训基地,而总参下属一个小规模的特种部队,却常年在此处集训,用得更加频繁一些。
如此这般,才会有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基地名称,不过士兵们通常喜欢亲切地叫它「百花岭基地」。
大队人马靠近,相隔不到两百米,便有一行三名持枪军人上来,验明手续,然后继续前进。穿过开阔地旁边竖立的铁丝网,我跟着大部队,开始走进这座占地甚广、建筑风格颇为古老的建筑群里。
陈旧而粗犷的红砖墙、木篱笆、足球场一般宽阔的大操场、黑色中带着青苔的斜瓦,还有遍地的军营绿……眼中的一切,让我对面前这个基地的期待值,降到了水平线以下。看得出来,这里的大部分建筑是在 20 世纪六七十年代建立的,旁边块垒一般的绿色营房,却是后来陆续扩展的,显出了两个时代的风格。恐怕每一个走进营地的人,心中都会忍不住抱怨「条件可真不怎么样」这样的话语。
说好的「士兵突击」式的优等条件呢
不过我们并没有说话,因为在操场的中间,我们看到了一群身穿蓝色短袖衫的人,负手而立。他们是在此处等待我们的教官,为首的,正是本次集训营的总教官慧明。
不用吩咐,我们便迅速跑到了教官们的面前站定,然后依着前些天的顺序开始站立整队,差不多两分钟之后,我们便已集合完毕。
看着身穿白色集训服的我们,慧明的脸色阴沉,左脸上面的老人斑不断抖动。
我们站齐整了之后,一个僵尸脸中年教官突然指着背后不远处的绿色军营大喝道:「看到那绿色没有,这里是军营,你们,是预备役的战斗人员,瞧瞧你们这散漫样!这么点山路,居然比我们预计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打起仗来,你们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全体都有,向左转,围着操场二十圈,不准停下!」
我眉毛一跳,心中顿时有一种怪异的穿越感——随着《士兵突击》在 2007 年开始热播,特种军旅的训练模式也开始逐渐步入了普通人的视野;片中王牌特种部队老 A 的教官,就是这种简单粗暴、蛮不讲理的作风,树立起绝对的权威,将下属的士兵不断淘汰,选择真正的强者加入。
难道说,这种野蛮的风格,在整个军队或者集训系统里面,很流行
不管怎么说,为了不被集训营淘汰,走了几十里山路的我们不得不背负着厚重的行囊,围着这比足球场还要宽阔几分的训练场开始跑动起来。这一圈就差不多一里路,二十里路对于平日体能储备充足的我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然而对于在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峰后的我,却是一个艰难的距离。
不光是我,我身边这三十三位同学,都露出了难受的表情来。
突破总是在极限的尽头徘徊——这句话是体能训练中最常用到的一句话。如果说在春城郊区的红河培训基地里,慧明对我和白露潭、王小加的呵斥是他对我的第一招亮剑的话,那么今天这个连续二十圈负重奔行,则是教官群体对我们学员的第一个下马威。
它的含义在于:无论你来自哪里,有着怎样的成就和本事,在这里,都得听蓝衣老大的!
十圈之后,我咬着牙,迈动自己疲惫发酸的双腿,感觉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天地都在摇晃,一会儿黑,一会儿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了,使得我的胸膛不得不像是拉风箱一般地抖动,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黑,汗水湿了干,干了湿。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不让金蚕蛊向我传递一丝的暖流,缓解此刻尴尬的境况。
此次前来集训营,从开始到结束,我的目的都是让自己变得更强。肥虫子的存在,就如同给我开了一个外挂。即使我是蛊师,肥虫子是我的本命金蚕蛊,但是在激烈的战斗中,我们总是有分离的时候,不能够完全依赖它,况且被它缓慢增强的身体已经足够了,所以在训练的时候,我便决定尽量不让它来延迟我的身体极限的到来。
这是一场战争,我,与我身体中的软弱意识,在决斗。
很拗口的一句话,不过这便是修行,如修禅者面壁,如修道者闭关,他们用这一辈子的时间,都在做这么一件事情——与自己心中的魔在战斗,斩除三尸,可见光明。
我疲累欲死,身边的这些人比我也好不了多少,尽管他们或多或少都掌握了一些修炼的法门,但人的身体都是肉做的,除了少数在前面领跑的怪物外,大部分学员的身体都经受不住这种毫不停歇的持续性运动,开始处于崩溃边缘。
不断有人倒下,又挣扎着站起来,朱晨晨倒下了三次,被我扶起来,脸色苍白如雪,肌肉都在不自主地抖动。
秦振、滕晓、白露潭、王小加和我、朱晨晨自觉地跑到了一起,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前行。这种类似作弊一般的搀扶并没有受到教官们的警告,使得体力较弱的朱晨晨和白露潭、滕晓得以坚持下来。
跑到第十五圈的时候,我们几乎都要崩溃了。白露潭一边跑一边伤心地哭泣,有一种要放弃的冲动。而我则毫不顾忌地指着场边的那个威猛老人,数落她,说:「你看到没有,人家在看好戏,看你这个插班生的好戏,你若是放弃了,躺下了,只会迎来『哈哈』的鄙夷一笑,然后便是轻描淡写的『果然如此』,果然是个走后门的,真是个孬种!你要放弃吗 我不会!这世界上,除了我心中的道德和生我养我的父母,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值得我去妥协!没有!」
我的话,给了旁人倔强坚持的力量,也给予我跑下去的勇气。当极限过去,我感觉浑身在麻木的背后,开始有了一些轻松,以至于我跑到最后两圈的时候,脚步居然轻快了起来。
我看见在远处,一些穿着短袖迷彩服的年轻军人三五成群地或坐或站,朝这边好奇地望来。
不过这三十四位学员中的十一个女生,明显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我心情不错,朝人民子弟兵们挥了挥手。我身边的伙伴们也朝着他们挥手。
子弟兵们热情地回应,声音此起彼伏,加油和鼓励声不断,这让我们感受到了炎热天气中的一丝清凉,沁人心肺。当最后一圈跑完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栽倒在地,有一种想要长睡不醒的冲动。立刻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过来给我们打针,不知道是葡萄糖还是别的什么药物,过一会儿感觉就好了一些。
然而还是有三个人,没有跑完最后的几圈,趴在了地上。
他(她)们被医生用担架抬了下去。后面的集训中,我们再也没有见到这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集训营在一开始,就展现出了毫不留情的残酷。
跑完步之后我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十来人的医疗小组,给我们捏肩捶背,放松身体。站在东倒西歪的学员中间,慧明用简单、直接、冷酷的开场白,给一脸惨白的我们训了话。
当天晚上我们被扔进一个又一个放满药材的木桶中热水浸泡,感觉身体在逐渐地恢复。
传奇小说里面的这种桥段,原来真的在现实中有存在。
只是这种乌黑发臭的药水,实在难闻,一股又一股的尿骚让人直想把晚饭吐出来。不过效果不错,晚上神清气爽地躺在老建筑八人间宿舍床上的我,开始憧憬着第二天训练的到来。
好吧,我承认我有一些「受虐」的期待。
因为我要变强。
第六章 传功法螺
出乎意料,第二天清晨,除了两圈慢跑这最基本的体能训练外,我们并没有进行昨天傍晚那种高强度的训练。在东边朝阳暖洋洋的照耀下,我们三十一个学员,在百花岭基地西边的一处梅花桩上站立,开始听第一堂课。
这一堂课的讲师,是集训营中排名第三的教官,林齐鸣。
昨天让我们跑二十圈的那个僵尸脸教官,则是排名第二的拔志刚,很奇特的姓氏,据说是滇西彝族人,是百花岭基地的资深教官,名头很大,曾经得到过总局领导的高度赞扬和欣赏。
林齐鸣是个温和的性子,没有拔志刚那种歇斯底里的呐喊和嘲笑,也没有慧明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感。他有着大学教授一般的名师风范,让每个站立在最高两米、最低零点八米的梅花桩上的学员,如沐春风。这梅花桩足足有百来平方的空间,高低林立,他让我们用最舒服的姿势,待在这海碗口子般粗细的木桩之上。
林齐鸣缓步走过我们的身下,开始给我们讲解起道家文化中最重要的「炁」。
什么是「炁」 它是一种形而上的神秘能量,是构成人体与宇宙的根本物质。
我们每个人生活在这世间,既是独立之个体,也是与这世界外物相互联系的整体。炁行于身,则构成了人体及维持生命活动的最基本能量;炁行于山川、河流以及人群之中,便是意识流,是磁场的一种状态。道家笃信在宇宙万物间有这么一股生生不息的能量流,它存在于气功、吐纳、导引术及禅坐之中,可从动作与意识的相互作用下,让修行者产生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力量,以及能够驾驭这宇宙中神秘的能量。
不止是道教,每一个流派、宗教都有着类似的说法,或是意识,或是神力,或者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如何导引或者驾驭这无处不在的能量,前人中有无数大智慧者都已经在观察、临摹、顿悟和思考中,挖掘出了无数的法门;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传承,也有了自己固定的套路和轨迹,故而不明细详说,免得多有干扰——这便是道,便是法,便是诸位强大的根基所在。
炁无处不在,却又捉摸不定:有的人感受到了空间中的能量,视野便宽阔如海;有的人仅仅能够感受到自身的变化,所有的感悟就变得狭隘和顿涩。
道家将炁形容为先天,在《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中有言:「凡此太阳司天之政,气化运行先天。」它代表了一切生命与事物的来源;而将气形容为后天,乃经历了天时应至洗涤过后的俗物,不复清明,难有大成就……如何形容空间中的炁呢 它不同于我们认知中的氮气氧气,它不是物质,甚至没有所谓的质子中子,它或许是电子,更或者是一种纯能量的暗物质,如同精神,以及意志力。
讲完了这些晦涩而枯燥的东西,林齐鸣抬起头,朝着一个高高坐着的干瘦男子说道,赵兴瑞,谈一谈你第一次感受到炁的场景。
头挽发髻的赵兴瑞一振,似乎对林齐鸣一眼瞧出他已达先天的事情有些意外,不过他情绪很快便稳定了,闭目回忆,然后用缓慢的语速开始讲述起来:「那是在一个夜雨敲打芭蕉的深秋,我在青衣江口、乐山大佛下的一个岩壁孔洞中静坐。我已经在川藏青三省行走了快一年,然后在那里餐风饮露地守候了一个星期,然后,突然就感受到了,仿佛嫩芽伸出了泥土,小鸡啄破了蛋壳,黑暗的大地迎来了朝阳的照射……无法形容,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美丽纷繁的地方,不是空间上的,也不是时间上的,而是意念之间的,很快,转瞬即逝!」
「不是空间上的,也不是时间上的……莫非看到了另外一个维度的宇宙 」我金鸡独立在木桩上,喃喃自语。回想起自己在从湘西凤凰回来的汽车上,感受到炁之场域,怎么就没有这么瑰丽和复杂呢
「不错!」林齐鸣大声地说道,「很多人,在开始用意念真正感受这个世界的时候,会在觉醒的那一刹那,感受到这空间的狭小,以及外面世界的伟大,有一种重生的感觉。这是一种比人原始的欲望,还要舒爽的快感,也让我们领悟到那奇妙的天地,宇宙玄黄,是纷繁多彩而秩序俨然的,我们或许并不孤单,然而却也并不安全。贾总教官曾经说过这件事,但是我仍然要跟你们提及一下——越来越多的有道之士,开始推测到一场莫名的大灾难,它针对的不仅仅是我们,而是全人类,是整个地球上的所有生命!」
林齐鸣用严厉的眼神看着我们,那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反倒是在仰视他。「所以说,诸位,努力啊!也许有一天,我们会为全人类而奋战——这不是美国大片,而是即将要来临的事实,它也许在几年后,也许在几十年后,也许就在明天!」
说完这些话语,林齐鸣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开始讲解起来:「静心,凝神,控制呼吸,深长、细匀、缓慢,舌抵上腭,将产生的津液吞咽入喉,按照你们自家习惯的法门,开始运气……宇宙、空间、此起彼伏的草原、蔓延无尽的绿野,还有那宁静悠远的深海蓝地,世间的万物都在你我的心中,也在我们的眼里……」
林齐鸣是个不错的教官,擅长把握每个人的情绪。他在我们的耳边开始讲着一些毫无关联的词语,或者是某些景物的描绘,或者是一些人生中朴实而深刻的道理,或者是一小段佛教抑或道教的经文,乃至叽里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将我们带入了一个让内心沉静的状态中去。
他用言语,给我们描绘了这世间的本质:一个点,可以在无尽的空间维度中相投射,抛开物理学上复杂晦涩的二十六弦或者十一弦理论,用宗教和我们自己体感的状态,传递着某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到达我们的心中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世界就是这么复杂,也是这么简单。
我无法表达出林齐鸣的这一堂课有多么精彩,没有经历的人是无法感受那种氛围的。当然并不是说林齐鸣有多么厉害,他所表达的,应该是作为特勤局整体的理论研究水平,而不是他作为个人的领悟程度。他的每一句话都寓意深刻,讲述了天地、人物和自然之间的真谛,讲到了修行路上的方向和未来,讲到了很多很多我从来没有考虑和注意到的东西。
境界,这便是境界,做人的境界,修行的境界!
第一天的集训几乎没有肉体上的修行,我们顶着烈日,在梅花桩上或坐或站,或倒立朝天,待了一天,却得到了精神上面的升华。因为来自不同的地方,林齐鸣并没有给我们指导太多运气修行之中的法门,但是他却给我们传达了一种难以企及的境界和念头,播撒下了一颗种子。
我很开心,终于明白了大师兄费力把我弄进这里来的原因。
或许我和林齐鸣平日会常见,但是这些信息和境界的共享,却需要通过这种形式来传播。我看到林齐鸣的腰侧挂着一个雕工精美的法螺,法螺发出的微微黄光,使得他在我们心中的形象变得无比伟岸,也十分值得信服。当太阳落山的时候,那法螺开始变得暗淡,上面所有奇异的波动都消失了,一点儿都不存留,仅仅如同一件工艺品。
后来林齐鸣告诉我,这传功法螺是用从喜马拉雅山断岩层中挖掘出来的阿斯特来亚史前星螺为素材,由布达拉宫的高僧大德耗损法力,精心制成,有让人的心境能够在某一个时间段达到难以企及的高度的力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此这般,方能有所大成就。
可惜的是这玩意儿整个特勤局只有三件,每一件都独一无二,用过即损,不可续用。
我有些好奇,说,这么宝贵的机会,为何慧明不亲自来
他摇头笑了笑,说其一是慧明大师拙于言语,其二……他的心不宁静。
心不宁静,是因为我吗
不过让我遗憾的是,第二天的集训便没有了这种玄妙的传授,道理依旧在,而境界全然没有。而且,道巫之术本来就是不传之秘,很多玄之又玄,是需要自己来体会顿悟的东西,所以没有提及太多。
我们开始迎来了真正的集训——负重长跑、武装穿越、搏击训练、实弹射击训练以及团队协作配合等项目,占用了我们大部分的时间。汗水在挥发,身体在打熬,反应力也在逐步地上升。五天之后,集训营开始了第一次比试,而比试的对象,则是同营地总参下属的红龙特种中队。
第七章 友谊对抗赛,开始
特种部队在普通民众的认知中,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
他们是百里挑一的兵王,人员精干、装备精良、机动快速、训练有素、战斗力强,他们负责袭扰破坏、暗杀绑架、敌后侦察、窃取情报、心战宣传、特种警卫……在和平时期,他们每天进行着超越人体极限的体能训练,并且还要学习射击、格斗、刺杀和爆破技术,学会照相、窃听、通信、泅渡、滑雪、攀登和跳伞技术,学会警戒、侦察、搜索、捕俘、营救等战术技能,还要掌握外语……
和我们这些特勤局挑选出来的、体制内外的精干人员一样,他们也是国之利刃,是最值得国家和上级领导所信任的人。
他们普遍掌握老一辈投身军伍的高人留下来的硬气功和格斗术。战争中,也许能够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和平时期,则要与某些势力进行生死对决。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奉献年轻而宝贵的生命。
在影视剧以及真实的外媒介绍中,他们是绝对的强者。
我们所要面对的这三十多人的特种兵,并不是「东北虎」、「西南猎鹰」、「老虎团」这类军区直属的特种部队,而是直属总参的精锐中队,外号「红龙」的王牌特种部队。王牌是什么概念,不是百里挑一,而是万里挑一!他们每天承受的体能训练,普遍是一般特种兵的一点五倍。无论从文化水平还是人员素质,都是全国顶尖的水平,可以说,他们是兵王之王。
而我们是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就是一群有些特殊能力的平民而已。
当这个消息经过双方的教官一宣布之后,立刻就产生了轩然大波,除了少数变态洋洋自得、自认为要出人头地了之外,便即使是我,也不由得心中忐忑——人有所短,亦有所长,那些射击、爆破之类的,我这辈子估计都赶不上人家,而下蛊什么的,他们估计也头疼我——但是格斗,这还真的就是两说了。
特种兵的格斗训练,就如同每天的吃饭拉屎一样,如同呼吸一样,是自然到了极点的事情。每一个特种部队的成员,都是格斗方面的专家。
而我,虽然跟杂毛小道、赵中华等人学过一些传统的武术套路和格斗技法,虽然有金蚕蛊改造,虽然也经历过许多生死关头,但若对上特种兵,输赢还真的说不准。
一件事情的结果若是悬疑未定,就会变得十分有趣起来。
对抗的头天晚上,我们一天的训练结束了,精疲力竭地来到食堂吃饭。
深山的食堂,不要指望它有多好,但是为了跟上训练的强度,油水十分大,也算得上是科学调配。训练营的教官,除了慧明、僵尸脸拔志刚和让人如沐春风的林齐鸣之外,还有包括尹悦在内的五个助教以及朱科长等一系列的后勤保障人员。五个助教的主要职责,就是给每一个学员建立一个训练档案,然后根据每人的体能和长处,来制定相应的训练计划,交给主教官。
有了这计划,我们每个人的所有精力,都被榨得一滴都不剩。
因为体能消耗过度,所以我们的食量普遍偏大,我在东官曾经十分羡慕镇虎门张伯那惊人的胃口,然而现在却发现自己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了。连一开始吃得最少的朱晨晨和白露潭两人,现在吃饭的时候也只有用「风卷残云」这四个字,才能够形容她们恐怖的吃相。
我们在食堂里边往口中倒食物,边谈及第二天的友谊对抗赛,均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担忧。
我们被要求不能够动用除格斗以外的任何手法,包括巫术、请神以及其他的东西,纯粹凭借着肉体的力量去对抗,这简直就是被束缚着手脚来作战。
虽然说是友谊对抗赛,但倘若是输了,我们定然要被慧明那个老和尚嘲笑到羞愤而死的。
别人输得起,我和白露潭、王小加,可真的输不起。
我们曾经发誓要让慧明刮目相看的!
说到这里,白露潭就忍不住地发愁,年纪轻轻的她可是一名落花洞女,是神的女人——什么是落花洞女 这是指湘西一些美貌而年轻的少女,被所谓的山神看上了,然后整日收拾妆容,幻想着山神来娶她,如痴如迷,到了临死的时候,她会穿上漂亮而鲜艳的嫁妆,面如桃花、眸如星子,浑身透出一股怡人的清香,绝食而死。
作为湘西三怪之一的落花洞女,宿命本来应是死亡的,然而白露潭不但没死,而且还拥有了一种神秘的力量,来自山神的力量。
以上便是这个插班生所有的底细。
然而让她困惑的是,若不进入那种状态,她就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
这世间的修行者分两种,有的是兼容并蓄,有的则是单有所长。
便如同有的能够走阴、神算的先生,本身就只是一个枯瘦的老头儿或者老婆子,别说是这些生龙活虎的特种兵了,便是一个普通的小年轻,一把水果刀,也能够将其捅死——由此可见,这样的对抗赛有多么无理。
与白露潭一样的还有朱晨晨和滕晓,他们本来并不擅长体能格斗的技艺,这几天的训练几乎都要欲死欲仙,要不是硬拼着心中那股绝不认输的信念,和胸腹中的一口火气,定然是支撑不了这拿人当作牲口一般操持的训练的。然而明天又要搞什么所谓的友谊对抗赛,更加是让人头疼。
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中,食堂门口走进一群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来。
因为不是选国旗仪仗队,所以这些人自然也是有高有低。不过因为长期的训练和精神凝聚所致,他们给人的感觉,气场十分强大。
这些是刚刚野外拉练回来的士兵,洗过澡后的他们穿着紧绷的小背心,肌肉恨不得把衣服给撑爆。
看着这些军中汉子,我们的心中又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又吃了一会儿,一个眼睛灵活的小个子军人端着盘子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
因为同处一个营地,而且又共用食堂,所以我们和这个部队的成员也多少有些认识,这个叫做老光的军人,则是我比较熟的一个。他将堆满食物的餐盘往桌子上一放,然后问我,陆左,听说明天你们集训营,和我们中队有一场友谊对抗赛啊
我苦着脸说,你小子早就知道了,还跑过来这里问个啥
老光嘿嘿地笑,我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一些猥琐。果然,他眼睛一转,看向了我身边的这几个女生,说,你们是不是也要上场啊 我们中队没有女孩子,到时候不是要我们跟女孩子打了啊 那样子……嘿嘿!他笑得古怪,短发王小加是个火辣的性子,杏眼一瞪,说,女的怎么了 女的照样能够把你打得哭爹喊娘,哼!
老光耸了耸肩膀,拿起勺子往嘴里刨了几口饭,说,我倒不用,到时候你喊声情哥哥,我立刻趴在地上,任你处置了!哈哈……
王小加又气又急,伸出手猛地掐了老光的胳膊一把,这厮的肌肉坚硬如同大理石,王小加生气,用上了指甲,掐得老光连声求饶。
一番打闹之后,老光很抱歉地告诉我,说他们上面要求明天的比试绝对不能留情;作为军人,荣誉胜过一切,包括生命,所以到时候,别怪他老光不讲兄弟伙情分了。我一撇嘴,说,得了,好像谁要你们放水一样,到时候你若是碰到了我,绝对要用出你的全力——我也好试试你的铁头功,是不是真的。
老光哈哈笑,说,哎哟喂,找上我了 你不知道我在我们红龙,是格斗第二名啊 除了霸王那个死变态,老子可是拳打百花岭啊,小样!不过,我倒是衷心地希望能和小潭或者晨晨比一比,到时候我让你们——美女面前,命不命的,都是小事……
吃完了饭,我们去泡药浴。秦振有些发愁,说看来跟兵哥哥这几天的感情算是白费了,他们上面应该是下了动员令的,若是被我们这群杂牌军弄翻了,估计他们上面的将军都要暴跳如雷了,那位爷可是个炮仗性子,到时候把他们老大拉过去一通臭骂,下面定然也要遭殃。所以,明天的对抗,凶多吉少了。
我也叹气,若是能够下蛊,小爷我这肥虫子一出,拿下那三十来号壮汉自然是轻而易举。
舍近求远、缘木求鱼,果然不是王道啊。
待在集训营中也是无聊,这几日金蚕蛊和小妖朵朵被我放了假,跑到山中去到处玩耍,吃食的吃食,修炼的修炼,疯惯了,还是叫回来为好。
当天晚上我默念两者的名字,然后偷偷摸摸跑去上厕所,将其找回来,有备无患。
次日清晨,偌大的操场上面竖立起了一个简易的擂台,我们和老光他们部队在上面集合,然后双方领导致词,在进行了一番「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客套话之后,朱科长宣布了第一场比赛的开始。
对抗第一赛,黄鹏飞 VS 两米巨汉,代号先锋。
第八章 倔强的插班生
黄鹏飞所要面对的这个门板一样体格的汉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我们没有跟他说过话,但是印象特别深刻,他在红龙这个部队中也算是个大胃王,超级能吃;而且他还是个内向害羞的家伙,上次被王小加盯了一会儿,脸居然红了半天。他代号叫做先锋,在特种编队里面,好像是机枪手。一般担任这个位置的,都是力大无穷的壮汉,手臂上可以跑马的强人。
因为保密的缘故,我们和红龙部队平日里的训练,大部分都是错开的。自从我们驻扎在百花岭基地之后,除了日常的训练之外,老光他们部队这几天都在外面拉练,过几天还要到怒江峡谷去野外生存,所以虽然大家看着眼熟,但是要说有多熟悉,也是不可能的。
黄鹏飞和先锋两人都穿上了格斗用的防护头套和手套,光着脚丫子,走进了绳子圈起来的擂台。
有部队教官临时充当的裁判,正在给两人宣布规则,这东西大概跟自由搏击一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部队的战士十分热烈,蹲坐着的战士们呼声震天响,让人瞬间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反而是我们这里,稀稀拉拉的几句鼓励声,都被对面战士热烈的气氛所淹没。
铛!一声锣响,对抗开始了。
黄鹏飞是茅山宗的子弟,自小就习得有内家养气功,身手灵活多变,反应也灵活,底蕴十足,虽然与这先锋在力量上面有一些差距,但是左右周旋,也显得不慌不忙;而先锋的进攻完全是军队风格,显得干净果断,目的性很强,刁钻、准确、灵活……
很难想象一个近两米身高的大汉,身手居然会如此敏捷快速。
两人一守一攻,僵持了好一会儿。
然而这擂台跟平日的自由搏击一样,并不大,所以无论怎么躲避,两者终于狠狠地撞到了一起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两人贴身,手脚齐动,黄鹏飞的速度更加快一些,一下子就在先锋的胸口上留下了三拳。这拳头经过拳击手套的缓冲,再打到先锋宽阔的胸前,就显得有气无力许多;而先锋的左脚前扭,用肩头狠狠地撞了一下黄鹏飞,竟然将这小子给撞飞倒地。
虽然黄鹏飞很快就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但是看得出来,他的心神一下子有些慌乱了。
肉体力量差距过大,而某些致命的位置又限于规则,不能攻击,所以黄鹏飞略处于下风。
看着场中两人激烈的搏斗,我心中有一些被震撼的感觉——当然这感觉是来自于大汉先锋。
我见过警察出手,也见过普通武警的身手,当时心中还是有一些鄙视的,觉得这样的,我几乎能够一对三而不败。然而见到国家的这种真实战力,王牌特种部队的队员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自信和敏锐的战斗意识,确实让人有刮目相看的感觉——哪怕这人最擅长的并不是格斗,而是射击,或者其他的东西。
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本来被所有人看好的大汉先锋在五分钟之后的一次交锋中,突然倒地不起,口中似乎有血液流出。
我一直眼睛不眨地瞧着黄鹏飞,所以能够发现这个小子用上了截穴术。
所谓截穴术,其实也就是传闻已久的点穴手。不过与武侠小说中截然不同的是,截穴术是截取与气血流通相关的几处大穴,通过手掌,将体内之气打入对方的穴道中,让这气血流通不畅,然后达到让对手行动不便的目的。黄鹏飞为人看着嚣张,然而从小在茅山宗作为真传弟子培养,却不是一个蠢笨的人,他从一开始就在不断地以伤换伤,朝着先锋胸前的各大要穴攻击。
他打的力道不大,但是精准无比。
在之前的周旋中,虽然总是被击倒在地,但他却能够在第一时间爬起来,躲过接下来暴风骤雨般的攻击,终于在最后的一次攻击中,抓准机会,暴起一拳击中了先锋因为出拳而空门大开的胸膛,完成了截穴术的最后一击,将先锋给擂翻在了地上。
这个过程,简直就是经典——在战斗上,黄鹏飞是个厉害的角色。
周围欢呼如潮,几乎没有几个学员能够看出黄鹏飞在故意示弱,看到他的绝地反击,都十分振奋。
有一个从来未见过的中年道人出现在先锋的身边,帮着把脉,然后点点头,招呼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医务人员过来抬走。黄鹏飞高高举起黑色的拳套,昂起头,享受胜利的喜悦,和旁人的欢呼。
我看到红龙部队的几个领导眉头皱起,十分不悦;而我们这边的教官,则面无表情。
主持人宣布了胜负,开始让下一组人开始上场。
仿佛是对方积累了许多的愤怒,后面上场的我方人员,均被部队里的兵大哥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格斗手段,在短短几个回合里 KO 掉,干净利落,展示出了让人恐惧的绝对力量。这里面的我方成员,其实也有厉害的,比如来自北京郊区的陈柯,就是一个厉害的八极拳高手,然而在对方杀气腾腾的攻击中,手忙脚乱,被对方一个快如闪电的左直拳,给崩飞倒地。
气氛开始凝重起来,我们这里的学员,毕竟都是在灵媒道术领域有所成就。用自己的短处,去跟国家排名前十的特种部队里的军人比格斗,我实在想不出是为了什么。
虽然,这些军人并非都是老兵,也还有一些新加入的。
对抗还在继续,不过我们这边依然是胜的少,败的多。秦振被一个冲膝顶到了腹部,昨天的饭菜都吐到了对手身上,愤怒的对手差点抓狂,要将他给弄点实质性的伤害出来;滕晓依靠灵活的脚步,跟一个干瘦的士兵绕了好几圈,每次都像泥鳅一样滑过,但最终还是被一把抓住,以一击后背式摔跤法,被弄得天旋地转,一口老血吐出来;还有好几个女队员上了场,齐刷刷落败;朱晨晨手掐法诀,差一点就要将咒语给念出口来,结果被僵尸脸拔志刚给叫停,犯规出场。
不过她好歹没有受到伤害,完整囫囵个儿地回来了。
对抗快进入半程,依然没有念到我的名字,这让紧绷着神经的我有些劳累。
我伸了伸腿,开始来回地打量着剩下的军人,想着我可能的对手是谁。黄鹏飞的胜利,让我豁然开朗起来,虽然我们不能够利用自家的巫术,然而这些也不是绝对的,如果做得隐秘不见,其实也是可以过关的,正如前面几位胜利的家伙一样。
我正想着,接下来的对抗名单,让我的眼睛都差一点掉了出来。
王小加 VS 霸王。
霸王是谁 红龙里与我们熟络的老光,一直自诩为格斗高手,牛皮吹得震天响,然而每当说到这里的时候,总是要将「霸王那个死变态」给加上来。这个代号为「霸王」的黑汉子,是个真正厉害的格斗强者,有着蒙古族血统的他继承了成吉思汗以及长生天的力量,是个连教官都能够轻松打倒的家伙。
跟杨操这个八卦男有得一拼的老光偷偷告诉我们,印度阿三的「黑猫部队」厉不厉害 吹上天了都!前年子在帕米尔高原出任务,霸王那个死变态,一个人弄死三个,气都不喘一下,你们不信 他屁股后面还有一道疤痕,是阿三那弯刀砍的!
而王小加是谁 这个来自东北吉林的女孩子剪着一头短发,瘦瘦弱弱,个儿却有一米七,像个麻秆儿一样,胸平,容貌也不突出,若不是她总咬着牙不哭泣的可怜样让人有些印象,估计除了我们,都要被其他人遗忘了。
我们翻了一阵白眼,这个对抗名单到底是哪个混蛋闷着脑袋想出来的啊 这何止是欺负人,简直就是欺负人!
我看向旁边一直默默不语的林齐鸣,他似乎没有瞧见我,目光一直在霸王那垒块分明的八块腹肌上面停留着。八块啊!我有些为王小加这个倒霉蛋儿悲哀。
然而不能够接受这个名单的,并非只有我们。挥着胳膊、兴致勃勃走向擂台的霸王,看到自己对面这个瘦弱的短发女生,表情不由得一阵错愕,二话不说便往旁边走,找到裁判开始交涉起来。
他或许是杀过人,但他并不是嗜血狂人。所有的那一切,仅仅只是为国征战,对于能够匹敌的对手,他定然会全力以赴的,但是对于这种根本没有对称性的战斗,他并不愿意出手。
然而裁判摇头,拒绝了他的请求。
霸王凝视了王小加一眼,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做了一个决定——他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准备走出场外去。
他要弃权。
一个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会欺负弱小。
霸王有着足够的成绩来承载自己军人的荣誉,根本不需要用一个小姑娘的失败来证明自己,所以他不顾自己领导和裁判的阻止,执意走出擂台。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那墨绿色背心被拉住了,扭过头,他看到一个短发女孩子露出了灿烂若天上星辰的微笑,然后向他抱拳行礼。
「开始比赛吧,我们!」那个女孩子羞涩地跟他说道。
第九章 疯狂插班生
两人重新回到了场中。
霸王在左边,这个一米八的汉子往场中一站,顿时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我有些相信老光那半真不假的话语,似乎有可能是真的了。而王小加则站在右边,瘦瘦弱弱的她戴着黑色的头罩护具以及拳击手套,显得格外的不合身,站立,摇摇欲坠,像根豆芽菜儿。
就视觉而言,这是一场极不对称的战斗,我不明白王小加为何要拉住即将弃权的霸王,并且郑重地邀请他参加比赛;也不明白霸王为何在片刻的犹豫之后,答应了这场比试。
总之,两人相隔三米站立,然后在「铛」地一声锣响之后,对抗开始了。
霸王似乎对这场战斗十分失望,他或者在期待着与我们这些学员中最强者对抗——但这个人,绝对不是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儿。即使勉强答应了格斗,但是他在开锣之后,并没有主动进攻,而是将双手竖立在身前,摆出了拳击中标准的防守姿势,等待着王小加的进攻。
然而王小加并没有进攻。
她退了。
她往后面一步一步地退去,一直退到了绳子围绕而成的边界。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由于视角的缘故,能够看到霸王那双习惯性眯起来的狭长眼睛。那里面,满满的都是血腥的杀气,即使漫不经意,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也是足够威胁了。
王小加难道是害怕靠近霸王
那她用什么来格斗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擂台上这两个十分不搭调的对手开始长时间的僵持,三十秒、一分钟、两分钟……时间长久得让人无奈,裁判开始对两人大声催促起来。在经过了两次警告之后,霸王突然动了,他双足一蹬,庞大的身形一闪,立刻就跨越了五六米的距离,冲到了王小加的面前,伸出双手,准备抓住这个短发女孩儿。
霸王凶猛的攻击,让像是熟睡过去的王小加在瞬间清醒过来。她那瘦弱的身子如同一根随风飘荡的芦苇,一转一摇,居然鬼魅一般地晃到了霸王的左侧去了。
所有人的眼睛不由得都瞪了起来。
这效果跟前几年热播金庸剧《天龙八部》中的凌波微步一般,脚步飘移到了极致,犹如重影交叠一般。当然这只是在普通人眼中的印象,而在我的眼里,王小加她似乎已经将自己契合到了擂台这整个的环境当中,自身如镜,而霸王则仅仅只是一个贸然闯进的外物而已,他若强行攻击王小加,只会被当作不和谐的因素,就如同被扔进了鱼缸里的小鸟儿,遭受排斥,与这环境中整个「炁」之场域在对抗。
王小加,居然和小妖朵朵这般草木成精的精怪一样,与自然有着如此亲和的属性。
不过看来她融入这个环境的时间似乎需要很久,如果霸王一开始就主动进攻的话,此刻的王小加应该已经躺在担架上了。然而时机便是这样,一旦错过了,纵然后悔也来不及挽回的。霸王一击不中,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欣慰地大声笑了起来。他能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自然是反应极为灵敏之人,立刻回手一击,手肘重重地拐向了在他身侧的王小加。
坦白地说,这一击若中,王小加必然会丧失所有的行动力。不过,王小加再次避开了。
我看到了教官们惊奇的目光,看到了慧明木然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动容,然而我没有再去捕捉旁人的感受,目不转睛地瞧着王小加的闪避动作,一切都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她仿佛能够预见到霸王下一步的动作,并且提前避开一样,两人你来我往,仿佛在跳一场别样而华丽的华尔兹,如同排演了无数次的一场演出。
霸王和王小加是一对绝佳的舞者。
不过舞会总是有落幕的时候,在王小加按着卦象方位隐约走了一个大圈的时候,她发动了攻击。
反击的过程很简单,王小加提前踏到前方,然后将自己躲闪、提臀、扭胯、收腰等一系列动作积累的势能,用简单的直拳往前击去,而这个时候,霸王如同排演好的一般,将自己的前胸生生往这猛然的一拳,迎了上来。
霸王即使也在愤怒,也在依靠自己所有的力量奋力攻击,他甚至不留一丝余力,但是他却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怎么也逃不出王小加的预计。
王小加的右拳击中了霸王的前胸。
空气中仿佛出现了看不见的波纹,气压在转瞬之间收缩,那一刻,被一拳击中的霸王并不只是被王小加给打中,而是被整个环境给排斥在了外面。于是,他果断地飞了出去,身子重重地跌倒在了场外,然后吐出了一口郁闷之极的鲜血来。
见到对手被击倒,王小加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拳套,竟然没有说什么话,在发愣。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击败了红龙部队中的格斗第一猛人。
然而所有人的欢呼和鼓掌声将她给惊醒过来,收获了每一个人尊敬目光的她依旧有些羞涩,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像个小兔子一样跑到了学员群中来,受到了朱晨晨和白露潭等人激动的拥抱。老实人滕晓在经过一会儿休息之后,也随波逐流地混了一个拥抱,笑得嘴也咧开了。
在几乎所有人都在热烈鼓掌的时候,有两个人没有任何动作。一个是黄鹏飞,一个是我。
黄鹏飞是因为自己的风头被人抢走而不忿,小人心态自不必言;而我,则是在体会王小加刚才的战斗所带给我的感悟。一直以来,我对于格斗的理解便是力量和速度,然而王小加这个看似平凡的女孩子却给我上了最生动的一课,如此精彩的一战,让我明白了取胜的另一个渠道:那就是如何应对,如何增强自己的反应力。
王小加是把自己融入环境,让自己成为整个空间炁场中的一分子,让炁的流动来主导自己的下一步动作,每当霸王的身体一动,空间中的炁便已然分辨出了他下一步的走向,并且让王小加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所以说刚才并不是王小加打败了霸王,而是这整个环境。而我虽然不能够把自己快速融入那环境中,但是能够感受炁的流动,比神经元传导更加快速的反应,尽量模仿王小加刚才那种如同神迹的战斗。
天人合一。
如果我能够成功,我将拥有向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家伙挑战的资本。
果然,任何书上的真理,都不如亲自经历过的一场战斗,要来得实在——哪怕这战斗不是自己的。
对抗仍然在继续,或许是受了王小加的鼓舞,或许是因为红龙后面派出的这几个,都是新加入部队的菜鸟,而我们这方出来的都是在格斗方面有一定底蕴的家伙,所以我们连胜了三场,打出了一个小高潮。然而这奇迹在第四个人身上终结了:另外一个插班生白露潭在甩给了一个长得跟许三多那哥们一般模样的小战士一巴掌后,被一把揪住了脖子,毫不留情地甩出了擂台。
好吧,那哥们不解风情、不知怜香惜玉的性子,倒跟许三多那憨货是极像的。
其实接下来的战斗我并不是很关心,我大概知道了慧明他们的总体思路,这便是打击学员的傲气,让我们知耻而后勇,更加明了身体素质和实战经验的重要性。既然已经打算输了,那么我们又有什么所谓的集体荣誉感去追求呢 ——好吧,原谅我这个看淡一切的家伙,事实上,我一直沉浸在王小加带给我的玄妙感动中。
我相信这种感觉,能够让我赢得即将发生的战斗。
然后我听到了我的名字。
与我的名字一同被念及的,是红龙的老光,那个自称格斗第二名的老油条士官。
他个儿不高,一米六八,眼睛灵活,骨碌碌转动;他的人际关系很好,我们来了几天,他便跟我们这里的大部分人认识;他高中毕业,能说三门外语,擅长中苏各系枪械和部分美式枪械,会开直升机、国产坦克以及任何一种机动车——以上,全部都是听他跟我们吹嘘的。
不过他真的很强,锐利的眼睛会发光。
而且还有一点,他……是我的朋友,至少我当他是我朋友。
我抬起了眼皮,平静地看着对面从人群中走出来的老光。
他嘴上叼着一根草梗,晃晃悠悠地从上一个人手上接过拳套和护具,一边走一边戴,还直摇头,嘴里嘀咕着。我含笑走过去,两个人来到了擂台外面,他皱着眉头,说没想到还是要跟你这个衰仔一起搞啊,真郁闷,为什么不赐予我一个美女呢 老子一年多没摸女人了!
我翻身进去,说,进来吧,我不会欺负你的。
老光哭丧着脸,一脸的悲愤地说,你能够理解一个大半年没有摸女人而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又失去的男人的心情吗 一会儿我要忍耐不住下重手,老弟你可要多担待一点啊
我也有点儿丧气,这个家伙虽然不是他嘴中的「霸王那个死变态」,但他本身也是个变态,一会儿打起来,肯定难缠。没曾想他一翻过来,还没有行礼呢,臭脚丫子就朝着我侧身如闪电一般,飞踹而来。
我被踢中,腾空飞起,心中不由得狂骂这个贱人。
第十章 胜者不胜,败者不败
我心中保存得满满的境界,被老光这个贱人不打招呼就踹过来的一脚,给踢到了爪哇岛去了。
那天红龙特种部队的一个小哥提醒我,说他们中队最恶心和难缠的家伙,莫过于老光这厮——黑人跟吃饭一样,凡事都得防着他一点!当时我跟老光正打得火热,老跟他打听部队训练的一些事情来着,感觉他的眉目和善得跟打小的伙伴一样,是个实诚人。
没想到,他居然一上来就耍诈,给我来这么一招。
我一落地,立刻往旁边翻滚,然后一骨碌站起来,双手往前抵,立刻迎来了重重的一记黑虎掏心拳。
我浑身巨震,感觉到这个家伙不但力量出奇地大,而且爆发力十足,用劲儿的法子,是硬气功的路子,跟李小龙的寸拳,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当我连着后退几步,稳住身形的时候,这个家伙居然双手抱拳,一本正经地向我行礼了。
好吧,继杂毛小道之后,我再一次拥有了这么厚脸皮的朋友。
果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我脸上浮现出了笑容,松了松筋骨,双拳封住了头部要害,开始紧盯着眼前的这个老小子,然后分出一小半心神,去感应空间中那无所不知的「炁」。霸王的落败自然引起了老光的警惕,他一见我面露凝重,思绪好像有一些飘忽,便知道我又要搞那个女孩「天人合一」的大招,当下也不犹豫,抢身便扑将上来。
倘若说霸王是一头猛虎,那么老光则是在丛林中奔行的猎豹。
用这个星球陆地上奔跑得最快的生物来形容老光,是再恰当不过的。根本没有修过道家养生功的他天赋卓然,身子几乎如同闪电一般,「唰」的一下,身形一动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个家伙出手十分刁钻,拳打脚踢头棒槌,摔跤拳击无影腿,几乎所有的招数到了他的手里,配合他这惊人的速度,就变得神奇起来,让人目不暇接,哪怕是多喘一口气,恐怕都要跟不上他的攻击节奏。
在格斗的领域,老光毕竟是厮混多年的高手;而我,则只是刚入学一年的菜鸟。
不过有一点,他的手硬,但我的手更硬。硬碰硬,好几下之后,我们两个都往后跳开,不断地揉手。
疼啊,钻心的疼痛让我们两个都忍不住叫喊起来,喊完之后,再次冲上去打作一团。
虽然是朋友,但是上了擂台,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倒对手,这样才能够让人信服,才算是对朋友的尊敬。再次交上手的我和老光,越打越猛,几乎是以一拳换一拳的方式在对耗。我们这么凶狠地打斗,引来了旁人纷纷注目,原来对我敬而远之的同学们陡然发现,原来那个闷不吭声的陆左,居然还是一个拼命三郎的性子。
他们没想到我陆左这么能打,跟老光能打成这种场面。
红龙特种部队的领导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虽然以目前的战况来看,他们的胜出局面基本上已经定了,然而他们格斗第一的霸王被一个小女孩子给撂倒了,格斗第三的先锋给那个乖张的道士给弄倒了,唯一剩下来撑场面的老光,是他们挽回颜面的最后一根稻草——要万一他也倒下了,红龙便会被打上「格斗前三都被一帮杂牌民兵给弄翻了」的标签,在兄弟部队面前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红龙可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部队啊,它的前身手枪队,在旧中国的魔都,可是赫赫有名。
领导的脸越黑,老光的进攻便越加凶悍起来,各种手段泼辣使出,水泼一般地招呼到了我的身上来。我顿时承受了莫大的压力,拙于应付,防线几近崩溃。
老光瞅准我防守失衡的时候,一记「黑虎掏心」,重重地捣在了我的胸口上。
虽然隔着厚厚的拳击手套,然而巨大的力道一传导过来,就将我打得腾空而起。
然后,又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
这一回我没有逃过老光的扑击,这个家伙就像缠郎的欲女,将我紧紧扭住,死劲儿压着,让我动弹不得。
这个家伙人不高,但是块头很大,身上充满了浓重的雄性气息,汗臭味直扑我的鼻子,要是个女人,也许会被这气息给迷得头晕,然而我却是叫苦不迭。这家伙在我耳朵边故意喘着粗气,说陆左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说着话,他又去叫裁判赶紧十秒记数。
在我被压的那一刻起,我体内的肥虫子立刻就有了反应,暴躁且疯狂地吱吱叫,想要给我帮忙。
然而我压住了它的想法,沉心静气地思索着。
在裁判不缓不急地报数声中,我开始感觉起老光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力量,然后通过炁的运转轨迹,推测我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会导致怎么样的后果……
裁判还在数,当他数到了第八声的时候,我动了。
浑身犹如一条巨蟒,我以身体的各处关节为支点,扭动,然后将老光的反应计算在内,顺势推舟。这是一件极其美妙的事情——老光每一步的动作都落入了我的计算中,许多动作以大概率事件的可能性得到预测,并且发生,而我则以最快的速度提前一步解决。
当裁判数到第九声的时候,我已然摆脱了老光的掌控,并且给这个家伙的脑门上,重重打出一拳。
老光往后面连退几步,脚步错乱,神情恍惚,猜不透我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在瞬间就摆脱了他的控制——要知道,他这制服手法,可是最标准、最严格的擒拿术!在他失神的那一刹那,我抓紧机会,重拳再次出击,一连三拳,将老光的脑袋给打得晕乎,天旋地转。
按常理他并没有这么菜的,然而在我那如同王小加一般奇迹的逃脱之后,他愣神了。所以我得手了,毫不犹豫。
老光在我最后一连串叶问式小幅度、多频率的攻击中倒下,而我虽然没有真正融入环境,但是已经初步学会了如何利用炁,将空间能量融入到格斗的进攻和闪避中去。这对于我来说,才是真正的胜利。
裁判高高举起我的手,在宣布我赢了的时候,我收获了大多数人真诚的掌声和欢呼。
而我和王小加的表现,也对慧明一开始对我们走关系、混资历的斥责,给予了痛快的回击。
我们让他见识到,插班生也可以是十分优异的,甚至比他所说的原定名额者,更加厉害。
接下来的结果我并不关心,但是除了两个来自豫南陈家沟的家伙,和之前在第一堂课中自言行走西南数省、最后于乐山大佛处顿悟的赵兴瑞,特勤局以大败的成绩,彻底地输掉了这一次所谓的友谊对抗赛。
不过取得这样的成绩,红龙特种部队的几个领导,依然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块钱的表情。
我猜想一会儿老光他们将迎来暴风骤雨般的痛骂,估计这几天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了。
而慧明这边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甚至没有对我们进行任何训话,只是黑着脸,点了点头,然后返回了他的办公室去。比完赛后,我们集中在了梅花桩前,僵尸脸对我们一通暴喝:「看看你们,一个两个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现在输得裤子都没了,你们好意思吗 那些都只是些学得硬气功的普通人,而你们呢 自诩是学得天地至理的有道之士,现在呢 我真替你们感到脸红啊!全体都有,还能够动的人,向左转,围着操场跑十圈,中午十二点前没跑完,不要吃饭了……」
我勒个去!好像我是赢了的吧,为毛也要跑 不过没等我发作,一直得意洋洋的黄鹏飞举手说,拔教官,我们打赢了的人,也要跑吗
僵尸脸眼睛一瞪,凶神恶煞地骂道:「你赢了,但是我们输了,你明白吗 集体意识,懂不懂 不懂吗 加跑五圈!」
看着黄鹏飞像吃了屎一般的表情,我心中狂笑,顿时就感觉脚步轻快了许多,尝试着将自己融入环境中,让缓慢流动的空气将自己的身躯推动,感觉十分的轻松。
不过这一次的对抗赛,让很多集训营的学员开始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不足。他们在来这里之前,是原来所在环境中的翘楚,然而当自己被普通人(其实是排名前十的特种部队)所轻易击倒的时候,一直藏在心中的骄傲,也开始动摇了。
唯有打开自己的内心,方能够接受新鲜事物。
对抗赛之后,我们身边的这些人都开始发生了看得到的变化,他们更加积极了,在僵尸脸主持的搏击格斗课上更加主动了,求知欲也变得格外强起来——一个月的集训并不能够让人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但是可以让人的意识和心态,以及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得到矫正和提高。
当天下午,老光他们部队除了部分受伤人员,全都被拉到山谷外去进行生存训练,营房顿时一空。
老光走之前过来跟我告别,泪水涟涟,说他们这回惨了。特别是霸王、先锋和他,可能要被操弄死了。
我一阵窃笑。
这次对抗赛跟以前发生在这附近的中法战争结局一样,胜者不胜,败者不败。
第十一章 集训队的那些日子
2009 年 4 月的集训营生活,对于我来说,是毕生难以忘怀的一段日子。
集训营中的体能训练课程,野蛮地生搬硬套了特种部队的训练项目。
我们每天早上五点半爬起来,背负着四十斤的重物跑步上山,回来之后开始进行数以百计的俯卧撑和引体向上,中午有暴晒项目和匍匐铁丝网,晚上还有饭后五公里越野跑……
当然,这些只是培养和巩固我们的体能而已,集训营的目的并不是把我们这一伙平民拿过来当成军人一般操弄,而是给我们提供一些必要的培训,关于格斗、关于枪械、关于特勤局在社会活动中的作用和执法手段,提高我们的野外生存能力,以及使我们养成团队合作的习惯——这也就是我们当初十公里跑的时候相互搀扶而没有被制止的原因。
总共八个教官,每个人都会给我们讲课,我们所学的内容很杂,涵盖了以后工作中所需要用到的各个方面,比如犯罪心理学,比如化妆,比如跟踪以及反跟踪……诸如此类的,才是集训中真正精髓的部分。除此之外,便是学员之间的相互交流。
我曾经说过集训营学员的三种来源,这些人都是一时之精英,他们有的人或许有某些短板,没有经历过系统而全面的培训,但是在某一领域,却有着让别人——包括教官——难以企及的造诣。通过与他们的交流,能够了解和对比到一些信息,这些远远比那枯燥的体能训练,要来得有趣。
集训营,用木桶理论来说,其实就是把存在于我们身上的短板,给尽力补齐完整。
我最开始被外婆龙老兰下了金蚕蛊的时候,一个人在狭隘的世界里慢慢摸索,就如同坐在井底的青蛙,抬头看,头顶上面的天便只有方寸大小;而后我遇到了杂毛小道,我对这个世界大部分的认知,不可否认,都是来自于这个被茅山逐出门墙的弃徒;此后我又陆续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奇人异事,见识了许多传说中才会有的鬼怪和高人,整个世界才开始逐渐丰满起来。
然而知道得越多,我便越明白,我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很少。
我从来没有和这么多同道之人一起交流的经验,在集训营的日子里,感觉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虽然偶尔也会想起杂毛小道和虎皮猫大人,但是对现在这种生活却也是十分满意,因为我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进步,一点点地在提高,无论是认知,还是实战方面,比之以前都有着让自己骄傲的变化。
谈到集训营,不得不说一说慧明和尚。哦,应该说是贾团结总教官。
作为华严宗悬空寺出身的大和尚,他在关于佛法和修为上面的造诣十分高深,虽然没有看到他显露出什么本事,但是他那个人往前一站,便感觉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给人十分强烈的压迫感,仿佛他便是这天、这地、这世间的生灵,让人透不过气来,不怒自威。倘若这个家伙翻了脸,要对付我,估计并不用费多少手脚。
作为总教官,慧明也会给我们讲课。他主讲的内容是玄学,以及对于玄学力量的认知和运用,正是我所需要的。他曾经是华严宗的僧人,还俗之后参加了工作,一直待在西南局。西南局和藏区是神秘力量最频发的区域,这或许跟我以前在火车上听过的关于川地历史上的几次大屠杀有关系。
这样的背景,使得他迅速成长为经验丰富的修行者,对世界的见解也十分独到。
就力量来说,这个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体系和存在,有人用古典物理的单位来核算,有人用形而上学的宗教理论来翔实,古时候还有人以一牛至九牛之力来划分等级……诸如此类。所谓道力、念力、巫力、魂力、神恩眷顾乃至战斗力,不一而足;而至于阶位境界,这个更是众说纷纭,纷繁复杂得让人跺脚。比如华严宗,对此便有「次第行布」和「圆融相摄」两层,而次第行布又由浅及深分为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妙觉次第,圆融相摄则是指前后诸位相即相入,因果不二,始终无碍。
鉴于此,特勤局曾根据危险程度,对辖下的成员采用了五级分划制,又有先天后天之别。
体内有感者,气流转动,行遍于全身,强身健体,通晓修身养性之术,这就是后天;能觉外物炁场者,沟通天地,能够体察四面灵体,新陈代谢减缓,明晓阴阳,这就是先天。至于等级,最开始也只是针对局里一些榜上有名的通缉犯所排的级数,比如我们知道的邪灵教魁首小佛爷,便是五级危险分子,而寻常的小杂鱼,便是一级——不过哪怕是一级,也能够堪比寻常公安部普通 A 级通缉犯的危害程度。
慧明一开始就明说不喜欢我,在前面与红龙特种部队的友谊对抗赛中我将老光给 KO 掉,给集训营挣回了面子,却给他之前的表态狠狠扇了一巴掌,使得他更加不喜欢我。不过我不管,公事公办,修行上面碰到的所有问题,我都一股脑儿地经过再加工,求他帮忙答疑解惑。
为人师,自然需要给人解惑,而且也有其他助教在,他也不能胡说,于是便给我细心解释。
因为慧明和尚给人的感觉高高在上,而且十分威严,所以即使我们这些学员有的已经有了足够的社会阅历,但是能够鼓足勇气请教他问题的人,少之又少,而我则是询问得最多的一个。积极勇敢,使得旁人都对我刮目相看,觉得我跟慧明的关系有所改善了,被这位西南局的大佬赏识了。
这样的看法让我开始在学员群众中热络起来,大家见到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再加上我之前与老光这个大伙儿所熟悉的红龙强者决斗逆转,一时间,我成了集训营中的风云人物。
连秦振、滕晓和白露潭几个人在吃饭的时候,也忍不住问我,那个贾总教官是不是对我青睐有加 我得意地笑,说是啊,是啊,作为教官,自然喜欢勤奋好学的人嘛——其实他们并没有看到慧明在回答我问题的时候,眼角处流露出的那种如同吃屎一般的痛苦。
同样受到大家关注的,还有将传闻中红龙特种部队第一格斗高手霸王击败的王小加。
这个来自东北吉林的短发女生在完成了那次轰动全场的比试之后,一时间名声大噪,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然而她依旧是和往日一样,爱笑,性格倔强,有一股子不肯认输的劲头。不过她在之后的集训中,并没有表现出一开始的那种惊艳,显然她击败霸王的那一场比赛,实在有巧合成分。
不过她的体质是很特殊的存在,能够与自然以及周边的环境迅速融为一体,这几乎堪比精怪。
看来这集训营中的学员,还真的是藏龙卧虎啊。
集训营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暗流潜伏,暗流涌动。
林齐鸣毫不掩饰对我的熟络——与慧明的高傲冷漠、僵尸脸拔志刚的严厉冷酷不一样,他在学员里充当了心灵导师的作用,事实上他跟集训营里面的每一个学员都十分熟悉,如同朋友。给我们上刑侦和化妆、跟踪课的尹悦告诉我,老林这个家伙在陈老大手下并不是最厉害的,但绝对是最会来事儿的一个,所以才会被派到这集训营中来。
这个家伙平日里的工作,除了常见的任务外,更多的是协调各门派之间的矛盾。
听到尹悦跟我说的这些,我瞬间就将帅气成熟的「大师兄第二」林齐鸣,跟居委会大妈联想到了一块儿来。如此看来,林齐鸣这个家伙之前说大师兄派他和七剑中的尹悦,到集训营来,是给我保驾护航的这个说法,实在是要打折扣。就我看来,这个家伙现在所做的事情,似乎是在给大师兄一系拉拢亲近力量。
话说回来,尹悦这个教官,居然比我还小一岁,真的叫我汗颜。
不过我真的有点奇怪,这个女孩子总是穿着又长又厚的衣服,将自己的屁股遮住,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过去了,这段日子我觉得有趣,因为我感觉自己得到了系统的、正规的沉淀和凝练,想法提升了,力量加强了,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明了真我,不过这些若见诸文字,其实并不出彩,故而略去。
时间推移,为期十五天的集训即将结束,我们即将迎来严格的考核。
第十二章 初步考核
集训营的考核分成两个部分,其一是技能的初级考核,其二是之后即将要进行的试练。
初级考核就在为期十五天的百花岭集训营结束之后,是对我们这段时间的集训成绩进行考核,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为「铁人三项」,也就是身负三十公斤重物,全副武装地在山路上进行二十五公里越野长跑(分两次进行,一来一回),中间在江中进行无间断五千米武装泅渡,接着跑回返,最后是蛙跳一千米;第二部分为实弹射击考核,分别是手枪和自动步枪;第三部分则是案情模拟推演,这里面囊括了我们学习的所有理论课知识要点,以及我们遇到事情时所需要表现出来的业务能力。
这三部分的考核成绩将会和我们平日的表现,以及后面的试练成绩总计,成为我们在集训营中的最终成绩。而这成绩将会落入我们的档案中,成为以后升迁的重要依据。
成绩最好的人,将有机会直接加入总局,成为特勤局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我对第一项完全没有压力,而第二项,作为一个摸枪不多的人来说,没有枪感实在是硬伤。
至于第三项,我简直就有放弃的冲动——虽然那个长相可爱的女教官尹悦主讲的犯罪心理学、跟踪、逻辑推理、化妆学以及办案程序讲义等,比僵尸脸拔志刚的格斗搏击课要来得享受,但是对于我这么一个编外人员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用,所以我听课时就偶尔会开一下小差,脑子一直停留在别的课程上面。
枉费尹悦还常给我开小灶,时不时抽我起来提问。
我惭愧了,又十分发愁。
一想到若第三部分考砸了,尹悦脸上那杀气腾腾的怒火,我就有些露怯。别看那个妮子是个柔柔弱弱、开朗阳光的女孩子,比我还小一岁,但是她可是将厉害到没有边的小黑天给围困住的七剑成员啊!这个母暴龙发起飙来,我想我多半是扛不住的。
在进行考核的头天下午,最后一堂讲课结束后,教官们给我们放了一个小假,没有再在晚餐之后让我们负重五千米奔跑,而是给我们留下了充足的时间,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我想这应该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一丝短暂宁静吧。
因为没有了饭后运动,我们待在食堂的时间便显得有些多了起来,迟迟不肯走。朱晨晨和白露潭愁眉苦脸地坐在我们的对面,抱怨明天的考核。和我这个家伙不一样,她们大部分人都对第一部分的铁人三项十分头疼——这种强度,别说是我们这些杂牌军,就算是红龙的那些「牲口」,估计也要累得够呛。
更可恶的事情是,后面的实弹射击,就安排在铁人三项完成的半个小时之后,一点儿喘气的工夫都没有。
这加了料的铁人三项是什么概念
几乎每一个能够完成的人,估计连手都会抬不起来,那还拿什么力量来握枪 双手都快不属于自己了,还拿什么东西来保证自己能够在实弹射击中,取得好成绩
朱晨晨一边吃饭,一边狂抱怨设计这个考核项目的人,或许是个天才,但更有可能是个变态。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角落埋头吃饭的一个男人抬起头,然后朝这边望了过来。
他脸上那全然瘫痪了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来继续啃着盘中的卤酱猪蹄。
那一瞥,让人感觉心中寒气直冒。
朱晨晨浑身直打哆嗦,看着我们。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拔志刚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于是她看了看那个低头吃饭的教官,又看着一脸无奈的我们,鼻子抽噎一下,眼眶中的泪水就滚落出来了,吓得白露潭和王小加等人连声安慰,好是一番手忙脚乱。
那一夜,很多人在恐惧和担忧中度过,而我,则八字一摆,睡得跟头猪一样,不打呼噜。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天边仅仅只有一抹白,我们就被紧急集合的哨声给惊醒。一群人在操场上集合,然后在僵尸脸的带领下,开始了第一部分的考核。
经过一段时间科学的训练,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在意志上,还是在耐力上,都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和发展,在调节一些力量输出的方法后,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吃力了,咬着牙,在太阳初升的时候,我们已经陆续来到了河边,将身上的背包绑上许多木棍,然后推着开始了武装泅渡。
这里面的艰辛自不必言,每一个人都在跟自己心中的软弱和懒惰在抗争着,到了后面的游泳和折回,以及千米蛙跳,几乎已经不是体能上面的因素起主导作用了,而纯粹是意志。
其实这里面的每一项,都能够将我们每个人身上的体能给榨压干净,何况是连续不断地行进呢
二十多人的教官和后勤团也一起出动,河面上有浮艇来往,朱科长在上面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唯恐有学员体力不支,一声不吭地沉入江底去。
极限的体能较量中,唯有意志强悍者,方能够夺得头名。
在没有依靠金蚕蛊的情况下,我也遭受了平生最疲倦欲死的挑战。每一秒钟,我都在告诫自己,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就必须要经得起考验;然而肥虫子这个小畜生却不断地勾引我:来啊,来啊,我可以赐予你力量……
它的意识如同魔鬼,让我泪流满面,终于被表面憨厚的它给欺负了一次。
最后的结果,第一名被西南行者赵兴瑞夺得,这个似乎是个居家的道人在结束之后盘腿打坐,不悲不喜;第二名,八极拳高手陈柯,这个年轻人虽然打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但是耐力却是一等一;而我,则是第三名,没有依靠任何外力,一步一步地咬着牙,硬顶了过来。
后面的人陆续到达百花岭基地,虽然时间长短不一,但是没有谁中途退出。因为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培训,大家都知道了如何运用自己的气感,来维持如此高强度的体能消耗。我在休息了半个钟头之后,就被一个黑脸教官揪着,拖到了靶场,然后给我枪,让我立刻进行速射。
长的是 95 式自动步枪,而手枪则是通用 QSZ92 式半自动手枪。这两款是我国列装的常用装备,我们训练时用的,也正是这两款。我平日很喜欢射击这门课程,然而现在拿起枪来,却感觉手里面拿着千斤铁块,怎么也举不起来。手颤抖,两臂发酸,三点一线的对焦,总也完不成,然而旁边的教官却并不管这么多,不断地大声叫嚷,让你在一分钟之内,将弹夹里面的子弹倾泻出去。
一瞬间,我有一种将子弹射入这个黑脸教官脑袋的暴戾感。这情绪不知从何而来,然而瞬间被我的理智给掐灭。
总共射击四十五发,我获得了三百环出头的成绩,不好不差,排在了所有学员的中等偏后。而后是午餐时间,饭后则开始了案情模拟推演和行为辩论环节,这个是我的弱项,所以成绩基本排尾。当综合成绩最终出来的时候,我有些羞愧,当初说好要让慧明和尚大吃一惊的,结果自己的成绩,只能算是中等。
不过对于我所得到的那些收获,我个人认为还是蛮值得的。这所有的一切,比慧明和尚这个让我并不喜欢的人的悲喜而言,更加重要,更加让人高兴。
不过王小加倒是给我们插班生挣了面子,在三项考核成绩出来之后,我发现她居然排在了第三名;而白露潭因为后面两项的分数比我都高了好多,居然也排在了第十五名。我在集训营结交的诸多好友里面,成绩比我差的也就只有秦振一个,连朱晨晨都比我高了两个名次。
当然,这跟她们之前就已经有这样的基础有关。比如第三项,作为从来没有出过特勤局正经任务的我,实在没有什么代入感。
考核结束之后,我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管成绩如何,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在。食堂里少了霸王、老光这一票跑去野地里吃昆虫的家伙,伙食也改善了许多,那天晚上居然还有桶装黑啤,让我们不由得庆祝了一下。当天晚上教官们也参加了饮宴,在结束的时候,慧明和尚宣布第二天休息一天,第三天开始正式的试练过程——我们最重要的成绩展现,便在这次试练中。具体内容,明天下午的时候会有宣布,初步决定是小组对抗。
虽然知道这试练就要来临,但是在宣布的那一刻,我们还是都长叹了一口气。
这情绪,似乎是期待,也似乎是失落,至今我也没有搞清楚。
而小组,是怎么分 自由组队,还是抓阄,还是教官随意摊派 若是后两者,我只有祈祷黄鹏飞这个让我心情郁闷的腌臜货色,不要跟我分在一组了。
第十三章 走后门
吃完晚饭,我们一伙人坐在训练场西边的梅花桩上面发愁。
对于竞赛,大家其实还是蛮期待的,毕竟是对自己实力的一种考验,然而分组,却着实让我们头疼。有一句话一直很流行,叫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基本上都不会是弱者,但怕就怕不齐心——就如同拔河,劲儿不往一处使,到时候每个人都难受,拖累全体。
所以我们无比殷切地希望,我、秦振、滕晓、朱晨晨、白露潭和王小加六人,能够同分在一个小组里。
然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秦振怂恿我,既然我跟集训营的大档头贾团结、三档头林齐鸣还有那个美女教官那么熟络,不如去走走后门,也不要什么特殊待遇,只求把我们这些个平日里常常厮混的家伙分在一起,不要自相残杀才好。
秦振一开了这个头,立刻得到了其余几人的附和,纷纷说是啊。
连本届新科探花王小加同志都拉着我的衣角,也说,是啊,陆左,瞧瞧我们这伙人里,就你跟教官们混得最熟,豁出脸面去,一定要给我们争取回来;要不然,我们被分到别的小组,到时候见到你就一通追杀,毫不留情。
她说得咬牙切齿,旁人深以为然,而我则满脑门子的汗水:这些家伙都只是看到了表象,竟然认为我跟慧明老和尚熟络——天可怜见,那老大师天天恨不得给我来一个断子绝孙腿呢!
不过看着同志们期冀的目光,我感觉如果我不做点什么,估计要被这伙兄弟姐妹们的口水给淹没了,于是跳下梅花桩,呸呸呸,用口水擦手,鼓足了勇气,朝着教官办公室走去。当然,我能找的自然只有玉衡剑林齐鸣。这家伙既然说过要罩着我,我现在去求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绕过食堂和电教室,我来到前排的教官办公室,发现黄鹏飞和他几个熟络的道友,也正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徘徊,看到我,顿时就眼神闪烁,不自然地东张西望起来。
我们像是公交车上同时伸进同一个口袋里的两个小偷,有一种心照不宣又不愿意承认的尴尬。
于是我们对峙起来,开始欣赏路边的花草,和草丛中爬行的小虫子。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悄然过去。
时间就这样流逝,我不想给黄鹏飞留下话柄,他也不想让我知道某些事情,于是就这样僵着。除了我们之外,还出现了几伙人,或者三两个,或者四五成群,都在犹豫,都在徘徊,但最后又都遁入暗处,隐匿了身形。
我很郁闷,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拉不下这个脸来,于是等到几个教官房间的灯相继熄灭,也没有见到谁能够得逞。我垂头丧气地返回梅花桩,却见人影全无,估计是这些家伙等得不耐烦,自个儿回去睡觉了。
往回走,没几步,就碰上了怒气冲冲的尹悦。
因为她的课我交出了一个相当烂的成绩,所以我有些怵她,正思虑着如何解释,结果她上来就给了我一个脆钉壳。估计这一拳是用足了气力,我龇牙咧嘴,忍不住叫出声来。然而我并不敢对她还手,装孙子一般挨这小姑奶奶的一通训斥,头都低到了腰眼上,泪眼婆娑地表示了高度的忏悔和歉意,并且真诚地请求得到她的原谅。
或许是我表现得实在是太真诚了,尹悦心中的那口恶气终于消解,脸上有了笑容。
她问我刚才跑哪儿去了,怎么人也找不到
我哪里敢讲自己是去走后门,然后跟黄鹏飞大眼对小眼地磨蹭了半天 于是心虚地说刚刚去尿尿了,结果尹悦又给了我一记老拳,差一点没让我把晚饭吐出来。揍完我,这个暴力女教官点着我的额头说,林老大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安心地等着,不要出昏招,他会帮你安排试练的事情的。
我大喜过望,连忙握着尹悦的手,一阵感激,将刚刚被揍的委屈和恼怒给抛到了后脑勺去。
朝中有人好办事,古人诚不我欺啊!
当下我屁颠儿跑回宿舍,找到了秦振和滕晓,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换来了两人的膜拜。秦振说,要不说你老陆是俺们集训营里第一玲珑的学员呢,这么快就搞定了,还说跟贾总教官没有关系,说出来谁信啊!哈哈,不错,到时候不用自相残杀了。
我们怀着美好的心情睡觉,山风习习,从窗外吹进沉闷的宿舍里,让人感觉无比的惬意,连外面的蛐蛐虫吟,也变得美妙了许多。
第二天清晨,没有该死的体能训练,也没有让人头疼的各种课程,我们被允许在这基地的山谷附近自由活动。包括分组在内的具体试练事宜,将在下午两点钟于电教室宣布。我的生物钟在六点钟的时候,准时催促我醒过来,洗漱完毕,我来到操场旁边的健身房,发现虽然是放了小假,但是跟我一样早起的人并不在少数,大多都在进行恢复性的锻炼。
我来到操场边缘的草地上,开始按照《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的固体一节,开始了古怪的锻炼。
经过集训营十五天的培训,我已然了解了这法门中的套路其实是由古瑜伽、心经、古武术以及军中杀技等手法,融合而成,对于人体的改造是十分有用的。抄录这法子的山阁老因为考虑到了蛊师孱弱的体质,所以并没有许多为难人的套路,而是需要用心、用意志、用感悟来将其学至大成。
总体来说,《镇压山峦十二法门》是我需要用一生去参详的宝典。还是那句老话,我懂得越多,便知道自己知道得越少。很拗口的一句话,但是世间至理,莫不如此。
整套动作练下来,我浑身都是汗水,热气腾腾,白色的雾气从头顶往上冒,像根蜡烛。
朱晨晨、白露潭和王小加从我旁边路过,问我这慢腾腾像太极又像瑜伽的套路,跟老太太伸胳膊一样的,到底好不好用 我擦一把汗水,说还行。她们又问我昨天夜里去找教官的成果怎么样。我点点头,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基本上没有问题。朱晨晨、白露潭欢呼雀跃,然后沿着操场开始跑步,王小加则留了下来。
她脸色凝重地问我,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子妖气
那个时候的我已然在杂毛小道处学会了隐匿气息的法子,槐木牌也能够将两个朵朵的气息遮盖,就连林齐鸣都看不出个大概来。王小加这么跟我说,让我不由得心中一跳,问她,此话怎讲
她说不知道怎么讲,就是我刚才在倒立腾挪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丝丝黑气,所以才出言提醒。
我想到她有那与大自然十分契合的体质,心中释然。
我们这些人的资料,只有几个教官手上会有详细的,学员之间其实并不了解底细,于是我告诉她,我其实是一个养蛊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妖精,所以才会有这样子的情况发生。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说,养蛊人……不都是些眼睛糊满眼屎的干瘦老头、老太太么,天底下怎么会有像你这样强壮如牛的蛊师
她夸张的神情让我们都笑了起来,笑完之后,王小加含笑跟我说:「你是一个相当有领导力,让人安心的人,能和你在一个队里,我想我会很安心的。陆左,一定要加油啊!」
我伸手跟她紧紧一握,说如果能和你在一个队,我会的。
难得能休息,我自然要出去晃荡。因为要找寻小妖,所以我还是需要避开一些耳目的。慧明等教官对我家朵朵和小妖等宝贝儿,自然是清楚的,于是我便也任由小妖在这附近山头的老林子里面厮混。她也是个不错的娃娃,在山林中找出许多茯苓、黄精和天门冬之类的吃食,非逼着金蚕蛊改吃素。
肥虫子表示不堪其扰,四处乱逃,然后又被小妖朵朵一通追杀。
我在密林中陪着几个小家伙好好玩了一上午,弥补一下这些天来对她们的亏欠。不过我总是忘不了行气的法子,小妖朵朵见我练得勤快,让我跟她打一架。我说我不欺负小女孩子,胜之不武。她不依,非闹,于是就勉强交手,而肥虫子和朵朵则在背阴处围观助威。
我和小妖朵朵交手了三个回合:第一场,她胜;第二场,我败;第三场,我被揍得投降了。
我心灰意冷地被小妖虐待了三个回合,才知道自己和麒麟胎出身的小妖之间的距离有多大——小家伙全身刚硬如铁,我哪里是和一个小女孩在战斗,简直是在跟一块石头对碰。不过完败的我也还是很高兴,因为颇有阿 Q 精神的我不断地劝慰自己:我是蛊师,我是蛊师,我是蛊师……
对啊,正如王小加所说,我在蛊师里面是最强壮的,在肉搏者里面是最会下毒的啊!
下午两点,三十一名学员齐聚老楼的电教室,等待着教官们宣布分组结果。
第十四章 临战
林齐鸣果然没有诓我,我、秦振、滕晓、朱晨晨、白露潭和王小加都被分在了同一队。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行者无疆的赵兴瑞,也和我们分在了一起。
这次试练被分成了五个小队,每个小队成员有六名。总共有三十一名学员,因为考虑到我们队里有三名女性,于是就额外多了一名。这公布的分队名单里,有个很有意思的特点,就是大多数平日里相处得较好的学员,或者来自同一个地方的,都被分到了同一小队。也就是说,并非只有我们受到了优待。
这样子的好处,是队员们不用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就能够很好地协作。
不过世事难尽如人意,总有人不满,于是分队名单一经宣布,台下立刻一片哗然。闹得最凶的便是黄鹏飞,他们队分配到了两个实力不是很强的女生,故而十分不满意。然而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在哪里,一直板着脸的慧明猛然一拍桌子,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个长相威猛的老人站起身来,扫视场中的所有学员,眼神就像高空中俯瞰羊群的雄鹰。没有一个人,敢跟他尖锐的眼神相对视。
拍完桌子,他缓步走出主席台,看着我们这一群学员,说道:「这个名单,是我们教官这些天来根据每一个人的出身、特点、交际和表现所决定的。任何人有意见,可以来跟我提。不过我想让你们明白一件事情,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服的人,直接滚蛋儿去——懂吗 我不需要跟你们解释什么!」
他走到了黄鹏飞面前停下,眯着眼睛盯着这个闹腾的小道士,黄鹏飞吓得直发抖。
我站在不远处,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霸气的老和尚。他嘴边那深刻的法令纹,能够让人感受到这人身上深深的严厉和冷漠。这是一个内心坚硬如铁的老男人,如同战场上铁血而无情的将军,见惯了尸山血海,自然知道什么法子是最利落干脆的。
当下鸦雀无声,慧明有些满意。他慢腾腾地又走到了我的面前,看着我,摇摇头说,你的成绩,真的让我很失望,亏你还每日得意洋洋。
我干脆地迎上了他的目光,说,报告教官,我只是保持良好的心态,阳光地面对生活。
慧明的瞳孔骤然收缩,凝视了我好一会,突然笑了,这笑容有些冷,他说,我等着你们试练回来的好消息。说完他坐回主席台,让拔志刚给我们介绍这次集训试练的内容。
根据教官拟定的计划,每个小队将背负重物,以最快的速度徒步前往高黎贡山北端的碧罗雪山月亮潭。我们需要穿越高山、丛林、草地和峡谷,不得借助任何现代的交通工具,还要避开人烟密集的地区。一路上,我们要面临各种各样想象不到的挑战,在迷雾重重的雪山腰畔,找到传说中的月亮潭。
我坐在座位上静静地听着,感觉这只是一次很平常的徒步行军,跟我们所猜想的试练,有很大的不同。
听起来……似乎并不那么困难。
僵尸脸话锋一转,说胜负的途径,并非只有找到月亮潭那么简单,五个小队现在是竞争对手。你们每一个小队,都会被随机分配到百花岭附近的一个区域里,然后凭借给予的地图和简单的工具行动;从试练正式开始的那一刻,你们便可以自由攻击对方,迫使对手离开或者弃权——只要不造成死亡,在规则范围之内的所有手段,都是允许的。作为监督,每个小队将会有一名助理教官跟随,给每个人的表现评分。
记住,漫漫群山之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危险,所以,我们这次试练,是有死亡名额的!
「可以自由攻击对方!」
「只要不造成死亡,在规则范围之内的所有手段,都是允许的!」
从僵尸脸的嘴巴中冷冰冰地说出的这几句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重重的石头,一股血雨腥风的冷酷感,扑面而来,大部分人的脸色,都变得难堪起来。
来到这里的学员都有独到的才能,有的性格难免会狰狞乖张一些,所以这十几天来学员之间的冲突其实也不断发生,比如我们几个和黄鹏飞等人,比如和一些我没有讲到的人……但是教官们从来不作调解,反而似乎在默许冲突的发生。我在瞬间明白了,难怪会有刚刚那样的分队,难怪上面会坐视学员之间的矛盾日渐激烈而不管,原来是为了激化学员小队之间相互的竞争,以及矛盾。
这些东西会在之后的试练之中,一齐爆发出来。
所谓的试练,其实和我们养蛊人的术语一样,就是将无数爪牙丰富、毒性强烈的虫子积聚在一起来,经过残酷的斗争,弱肉强食地淘汰,最终存活的那一个,就是真正的强者,便是蛊。
这道理,是一样一样的。
好厉害的算计,好厉害的手段,人只有在绝境之中才能够爆发出超乎想象的潜力,而只有相互攻击,才会让平淡的试练有如此的效果。尽管会有教官跟随,防止出现不可控的事态发生,但是一个人,哪里能够管得住这些骄傲的学员们呢 万一真的动了火气,估计到时候那死亡名额,应该就派上用场了。
我们本来应该知道这残酷,但是直到事到临头,才知道有的东西,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因为之前黄鹏飞的教训,所以没有人胆敢再大声喧哗,只是在下面用目光交流,打量旁边人的反应和神情。我第一时间看向了黄鹏飞,而他也正好看向了我,毫无顾忌地用鄙夷的目光向我挑衅。
为了表示决心,他举起手掌,斜立,然后往脖子处使劲一抹。
我也笑了,阳光灿烂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这个家伙,先是鄙视杂毛小道,而后又总是找我麻烦,在学员中四处散播我的谣言,对我各种毁谤,我脾气好,但也不是毫无原则退让的人,所以要是碰到他,定要用实力将其羞辱,不死也要他脱一层皮!
介绍依旧在持续,僵尸脸开始跟我们讲解起任务来。
我们这次试练受到了上级部门的全力支持,全程会有两架直升机跟随,随时进行呼叫支援,当然,如果遇到没有信号的地区,那就只有等待了。我们将要穿越无数的高山峡谷,莽莽丛林中有许多水系,怒江、片马河、老窝河以及许多少数民族地区,而在地图上那一片红色区域,是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
我们首先需要面对的敌人,并不是其他四队的学员,而是沉默的大自然,以及它的信徒们。
介绍完这些,慧明带着所有教官站起身来,问我们,有没有谁想要退出
没有人回答。能够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胸中都藏着锐气,并不是这等困难就轻易折腰的。慧明很满意,让我们返回自己的宿舍拿取个人随身物品,然后分队集合,不同队员之间,在出发之前,不能够再有任何对话,否则视为违规,将开除其参与试练的资格。
有工作人员挨个发下了一张死亡协议书,让我们签名,表示我们是自愿参与试练,所有的责任都由自己承担,跟局里面没有一点儿干系。
一切完成之后,在工作人员的监督下,我们返回宿舍拿取了自己的个人物品,或者交由他们保管,或者自己带走。处理完这些事情,我们小队的成员来到一个教室里集合,出发前,我们将待在这里,不能去任何地方。不过,我们可以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到机房去和家人通电话,报一个平安。
朱科长匆匆走进来,给我们挨个儿发了一张信笺纸,说有什么想跟家人说的,可以写上,他们会转交的。
集训营凝造出来的这气氛十分沉重,几个女孩子给家里面打电话的时候都哭了。因为保密协议,我们不能够透露什么,所以只是说要出一趟差,到穷乡僻壤没有通讯的地方去。我本来并不觉得这次试练有多危险,然而旁人的态度终究是感染了我,我也给家人和朋友挂了电话,又给杂毛小道说起了这件事情。
回到教室的时候,我们开始商量起试练的事情来,一个队伍总是要选一个头头的,没承想大家都觉得我还是蛮合适,让我先当着。赵兴瑞向来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关键时候,谦虚不得,我便也答应下来,不做推辞,而是和大家对路线开始做推敲,并且检查装备,商量起一些细节问题。
晚饭很丰盛,食堂的师傅特意杀了一头猪,给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宴席,算作饯行。
我们是分批就餐的,和其他小队人员没有再碰面。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打开,美女教官尹悦全副武装出现,她的后面则是两个脸面被黑布蒙住的高大军人。她呵斥我们赶紧爬起来,带着我们穿过营房。操场上,一架大型直升机已经发动,旋转着机翼正等待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