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巴士书屋说:没有收尾的作品并非都是太监文,也许...就好比你追求一个人,最终她(他)并非属于你。

第一章 虎皮猫大人沉眠

回到东官,我和杂毛小道住进了在厚街附近的那套房子。

之前租住在此处的两位女房客小澜和潘丽,早在我住院的时候就已经通知她们搬离了,为此我很抱歉,还赔付了一个月的房租。我那个时候已经知晓了一些杂毛小道的往事,知道小澜长得很像茅山宗掌教陶晋鸿的孙女,而杂毛小道似乎跟这个师侄女又有一些关系,想着不要让老萧回忆起伤心往事,于是便早早地提出。

而且,我打算在东官养伤,就必须有一个住处。

好在东官厚街那一片附近的房产中介十分多,在得到了一个月的房租赔付后,两个女孩子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于一月初搬走了。潘丽对此满腹怨言,说再找到这样好而便宜的房子,估计是没有希望了,我再次表示了抱歉。

影潭之行,我带回了久违的小妖朵朵,却平添了一身的伤。外伤倒不是很要紧,养一养就可以了,倒是身体内所受到的伤害,以及神魂受损,需要凭着虎皮猫大人给的方子,慢慢调养才行。那边的事情基本了结,大师兄说的担忧,至少目前没有证实,我便做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只当作是假的。但还是打电话给家里,让父母一切小心。

因为身上有伤,不想让家人担心,春节就不回家过年了。老娘对我一通念叨,说得我耳朵生茧,我直推说工作忙碌,她这才罢休,还提醒我要多出去走一走,看看有合适的姑娘就带回家来,我连声答应。

因为时近年尾,大师兄提起的集训营之事并没有立刻进行,需要等到春暖花开的时节才可。

离开影潭的时候,我跟曹彦君、老丁、易文、小戚、老五等人又聚了一下,谈到青虚授首,皆喜笑颜开。曹彦君告诉我,青虚死了,青洞死了,青玄这个家伙审讯完毕之后,被大师兄带到了专门关押这类犯人的东北白城子监狱,估计十几二十年,不得出来了,正好他蛋蛋碎了,也算是少了一些烦忧。

那天晚上,除了受伤的我和杂毛小道之外,所有人酩酊大醉,又哭又笑,闹得不可开交。

在东官的日子就是养伤,住城里十分憋闷。在和阿根、古伟、阿东、孔阳和阿培这些珠三角两小时圈的朋友照过面之后,我找了一个城郊的休闲山庄,带齐了足够的药材,和杂毛小道搬到了山里面去住着,一边养伤,一边养性。这山庄我之前来过,附近有一家专门给化妆品公司提供材料的养蝎场,我以前常带肥虫子来打秋风。

春去秋来,当日我总感叹自己形单影只,然而此刻却依旧也只带着一个大老爷们过来。

这养蝎场不单养蝎,今年还增开了养蛇的项目,多少便宜了饿死鬼投胎的肥虫子。

自打住进这山庄之后,这个小家伙便老是鬼头鬼脑出入养蝎场,还经常夜不归宿,简直是学坏了。

尽管不是深山,但是远离城市,空气总是要清新一些,呼吸得肺叶都舒张了许多。那些堵塞的血管脉络都得到了梳理,虽然依旧不能够做大幅度的剧烈运动,但是比起当初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龙虎山的山林一战,并不算是我经历中最惊险的,但却是最艰难的,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在消耗精神,带伤作战。

这种燃烧生命力的方式让我和杂毛小道都很受伤,所以留下的后遗症也很重。

我和杂毛小道都还算是好的。一直被我们视为定海神针的虎皮猫大人,出了问题。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和杂毛小道、小妖、肥虫子和虎皮猫大人在租住的度假木屋里围着长桌吃晚餐,朵朵在屋角帮我和杂毛小道煨苦得让人想吐的中药。虎皮猫大人在木桌子上走来走去,不时吃一些松子、瓜子和青菜,突然它浑身一阵哆嗦,一头栽进了餐盘里。这餐盘是山庄的特色菜爆炒蝎子,里面许多油,弄了一身。

一开始我们只以为大人在逗肥虫子和小妖,便催促它不要耽误大伙儿吃饭。但见它半天没有动静,便慌了神,赶紧把它身子擦干,由杂毛小道帮着「号脉」,无果。最后肥虫子眼睛一眨,给肥母鸡通了一下。

虎皮猫大人带着悲愤的惨叫声苏醒过来,哇哇大叫。

见到我们聚齐围拢过来,都看着它,它嘿嘿笑,说你们都怎么了 杂毛小道便疑惑地问,说:「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 」虎皮猫大人沉默了一会儿,抖了抖身子,洒落一身水,然后问:你们可知道幽府的来历 我们摇头,说不知。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如你这般大拿一样,去了又回

虎皮猫大人叹气,说世人皆知有幽府,然而幽府如何,又有几人知晓 这天地之间的奥妙,实在难以用人类的语言来说明清楚,便是我这去了又回的人,也很难跟你说明……不说也罢。我这情况,具体不跟你们说,反正就是因为从幽府返回的缘故,十二年一次轮回,会变得无比衰弱,整日昏昏沉沉的,多则小半年,少则三四月,而且我最近耗力过甚,估计情况会更加恶劣。

我叹息,说都是我们拖累了你,才让你变得如此模样——上一次在青山界溶洞之中,你召唤那不死鹍鸡,耗尽心神。而后并没有怎么休养,带伤作战……

朵朵眼睛里面涌出了泪水,呜呜地边哭边抹鼻子,说:「臭屁猫大人,呜呜,你怎么了啊……」

她这哭声就如同虎皮猫大人光荣牺牲了一般,我们又都是一脸悲戚加内疚的神情,弄得大人一阵郁闷,嘎嘎地叫唤:「你们这些个傻瓜,瞎嚷嚷啥呢 大人我这情况,跟熊瞎子冬眠是一个道理,并不碍事的,就是怕你们这些家伙想多了,所以才不曾提起,既然这回说开了,我便说两句:第一,最近我要加餐,保证沉眠的体能;第二,你们两个小子,少给大人我惹麻烦,到时候我未必有精力顾得了你们,以免污了我『及时雨』的名头。」

我和杂毛小道狂点头,说是极是极,我们一定乖乖的,不乱来,好好在这里修身养性即是。

虎皮猫大人把嘴里面的瓜子壳吐出来,然后振翅一飞,朝着我们每个人打完招呼,飞到了给它专门准备的小窝里面,拱了拱身子,眯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得跟死母鸡一般了。我问杂毛小道它以前真的这样吗 杂毛小道摇摇头,说不记得了,他离家太久,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我们后来商量着要不要把虎皮猫大人送回句容萧家去,免得在这里跟我们东奔西跑的,让大人奔波劳累。

然而虎皮猫大人似乎很喜欢跟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它在萧家,平日里大家都是把它当作神龛上的神佛,高高供着,这样子一天两天固然很爽,然而日子久了,实在腻味。而跟着我们,就如同哥们儿朋友一般,虽然老是喊它肥母鸡什么的,但却是亲密无间,十分快活。后来我们想了很久,还是依着大人的想法吧。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虎皮猫大人,当之无愧它这自号的称谓。

只可惜,陷入冬眠怪圈的它,估计要有很久帮不了我们的忙了。

万事都需要靠自己了。

我们在这度假山庄待了足足一个多星期。平日里就是在山庄里走走,在植物园和附近的山林中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在晚上的时候,去山庄的酒吧里泡着。一月初南方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来山庄旅游休闲的人不是很多,但总有几个倩丽的身影在酒吧出现,惹得杂毛小道心中痒痒,撺掇着一同去搭讪。

然而每到这个时候,小妖朵朵就出现在我们的旁边,微笑地盯着我。

我便怯了,任凭杂毛小道对我无端鄙视的眼神,端着架子装正人君子样——小妖朵朵依然是那个性格火暴、牙尖嘴利的小狐媚子。除了糖糖不在的那几日情绪不高之外,便仿佛一个流氓大姐头,天天带着朵朵在我面前嚣张示威。我这个时候才知道,朵朵之所以在乎自己的身材,都是这个小狐媚子灌输的。

糖糖化身的那片叶子,被小妖风干做成了书签,夹在一本《道德经》之中,只有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她才会有一丝淑女形象。

在一月中旬的时候,顾老板终于等不及了,带着他的司机兼助理阿洪,跑到山庄来找我们。

顾老板告诉我,他已经将经营风水咨询公司的相关手续和上下关系都疏通完毕了,这次过来是跟我们再进行最后一次沟通,把这件事情敲定下来。我之前说过,顾老板是个相当会做生意的商人,自从在香岛和缅甸那一次见到商机之后,便一直惦记这件事情。

后来他好多香岛商界的朋友,都通过他想联络到我们,于是便上了心,十分积极地筹办。

既然上门了,便谈吧,我需要问杂毛小道是什么意见,有没有兴趣合伙搞这玩意儿

第二章 茅晋事务所的那些人

对于成立风水咨询公司(或者事务所)一事,杂毛小道一开始也并不是很乐意。

他是一个习惯了漂泊的男人,很乐意现在这种浪子生活方式。离开茅山之后的八年里,除了少数地方,几乎逛遍了祖国的名山胜水,精力总是沉浸在路上的风景,或者沿途大姑娘裙底的风光里,从未有驻足停留在某一个地方的想法。然而现在虎皮猫大人得有一个相对较长的沉眠期,长期的漂泊,对于它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便勉强答应了。

老萧唯一的意见,便是若开,便开在东官这地界——虽然相较而言,南方市属于一线大城市,鹏市是改革开放的门户,江城乃风景极佳的所在,洪山则是日益蓬勃的新兴城市,但终究不如东官来得方便。

所谓方便,这仅仅是指他个人的特殊爱好,这……我便不好多作评价了。

这都是小事,顾老板提到了关于风水咨询公司的股份问题:由他负责整个公司的架构、运营、场所、大部分资金和客户的来源,但是他只要四成;而我和萧道长以技术入股,平分那六成股份。这是一个相对合理的股权结构,因为这类公司倘若能够出名和赚钱,技术和人才,才是最重要、最根本的。

当然,新手上路,所谓的经营和客户来源,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

顾老板常年在全中国和东南亚一带跑,关系不少,其中出手阔绰的老板数不胜数,在一开始名气还没有打响之前,这些都是咨询公司稳定收入的保障。我之前就已经把城郊那套房子挂到了房产中介去,这几天都有电话打进来,如果真的确认的话,我可以将那套房子卖了,把这笔钱和手里的余钱投进来——既然是股份制公司,自然没有让顾老板一个人出资的道理。

谈到经营项目,这跟杂毛小道金陵那个朋友郭瞎子所办的公司相似,又有所不同。

最开始自然是扯起虎皮做大旗,弄几个什么「全球著名职业风水学家」、「世界易学百强精英」、「环球人居环境风水高级策划师」之类的金字牌匾,然后搞些中国周易学院的荣誉教授证书。这些软实力搞完之后,再开办一些阴阳宅风水布局、择吉选日、八字算命等和杂毛小道摆摊算命一般的项目。只不过游击队变成了正规军,而且还在工商局注册,成了有执照的忽悠大师。

这些自然是杂毛小道所擅长的。除此之外,还可以承接一些比较特殊的项目,比如辟邪驱鬼、凶宅异灵、开光祈福、破妖解降之类,这些都是可以发展而我又能够胜任的。

再有一些易学培训项目,这些都是需要成名之后,再慢慢开始进行的。

所谓项目,都是我和杂毛小道擅长的,而且我们也算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谈起这个来,滔滔不绝,头头是道。再不济,我们还有时睡时醒的虎皮猫大人坐镇,更有吉祥三宝相伴,跟组织的关系也还算是亲密,自然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们和顾老板聊得投机,时不时发出一声声大笑来。

顾老板新任的助理阿洪是东北人,三十来岁,我听顾老板提过,曾经在拱卫京畿的万岁军中当过兵,具体什么兵种不知晓。阿洪这个人嘴严实得很,而且拳脚功夫实在不错,平常一个人对付六七个古惑仔,是十分轻松的事情。就因为如此,秦立走后,便提拔成助理,随时跟着他办事。

万岁军是我军战斗序列中第一支机械化部队,里面出来的人,自然不是大老粗,所以他也能够胜任文职工作。

不过听到我们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饱受熔炉锻炼的他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

当然,他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这神色一闪即逝。

当晚我们相谈甚欢,一直到半夜两点多才散去。顾老板在山庄租了一栋木屋住下,离开的时候阿洪忍不住地感叹,说:「老板,你这两个朋友精力充沛就算了,那两个小孩子闹了大半晚上,还没有睡觉,倒是让人觉得奇怪啊……」

听到这话,顾老板脸上的肌肉一阵跳动,不解释,只是呵呵、呵呵地笑着。

与顾老板最终敲定了整个方案,我们这个即将成型的风水咨询公司正式命名为「茅晋风水咨询事务所」,以工作室的形式成立。顾老板出大部分资金和人员,我投入少部分资金意思意思,事务所挂靠到顾老板名下的贸易公司。股权为顾老板四成,我和杂毛小道各三成。驻地租用了东官南城第一 CBD 中的一处刚刚倒闭的小外贸公司,人员构成除了我和杂毛小道之外,还有工作前台一名,事务助理两到三名,公共事务专员一名,财务一名。

小公司,人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在得到我们的准确答复之后,顾老板动用起他的人脉关系开始办理公司的注册登记。按理说他多少也是一个身家不错的大老板了,然而对这件事情的热心程度,着实有些超出他的身份。不过我和杂毛小道有伤在身,也不乐意多动,自然也便乐得自在。

我们在休闲山庄足足待到了二十几号,感觉身上行气不再滞涩,通体舒透,而两个朵朵受到的创伤也舒缓过来的时候,终于在阿东的催促下出了山门。

跟往日一样,乐不思蜀的肥虫子让我们好是一通找,最后还是小妖朵朵亲自出马,揪着这家伙肿胀的尾巴,回到了车子里来。看着自由行走于阳光之下的小妖朵朵,我心中那让朵朵重见光明的心思便如野草一般蔓延起来——虽然有大师兄赠予的伏蛟道符隐匿气息,但是小妖这模样实在太过扎眼,所以她早在影潭的时候便在我们要求下,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漂亮女孩子,对外便称是我的小表妹。

依旧精致妩媚,只是那波涛汹涌变成了可停可落的飞机场。

尽管她一番改变,却依旧是让人觉得眩目,而且这般美艳妩媚的萝莉模样,似乎更加……可人

阿根带着新女友回老家过年了,而我则和阿东、孔阳、阿培以及苗疆餐房的一众工作人员在洪山过了春节,2008 年的除夕虽然没有在家中,但是过得还算热闹。我们这些在异乡漂泊的人在餐房里推杯换盏,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酒宴过后,许多人围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而我则一个人坐在餐房门口,给家里打完电话之后,望着满城绚丽的烟花,突然间就想起了某个女生来。

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快乐吗 还是如我一般,黯然神伤

我们的爱情便如那绚烂而又易冷的烟花,如此美丽,如此短暂。

感伤只是暂时的,它总发生在你寂寞的时候;回到现实,依旧还有着大把的事情需要去做。

年后,我每天都收到许多联系、不联系的朋友的短信电话,家乡的朋友一切安好,那些同学依旧忙碌,萍水相逢的工友们早已杳无音讯,而最近认识的生死朋友却热烈了许多。因为同城的缘故,我和掌柜的走得很近,隔个把星期就要聚一下。大师兄也在百忙之中打电话过来,告诉我集训营的事情,大概集中在三月末,他已经帮我填交申请了,到时候通知我过去。

还有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雪瑞打电话给我,说她考虑了很久,决定在翻年过后,去一趟缅甸黎寨苗村,去见一见虫池茧人蚩丽妹,将她的眼睛治好,问我意见怎么样 我自然说好,问要不要我陪着去一趟 雪瑞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用了,她师父会陪她一起去的。

我想了想,说如有可能,还是不要带你师父去的好。

雪瑞冰雪聪明,知道我话里面的意思,说她会仔细考虑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以杂毛小道和我的籍贯为名的「茅晋风水咨询事务所」,终于在正月初八悄然开张,财务、公共事务专员和前台都由顾老板负责招聘,而跟我们跑腿打杂的三个事务助理,则是由我们亲自找的。

听说我自立门户,以前饰品店的老万(万全勇)立马过来投奔。都是老手下,而且他跟杂毛小道又臭味相投,于是便算了一个;豫北十七罗汉剩下的独苗苗的小俊在影潭接受了几天调查之后,回到家乡,无事可做,因为跟我们有联系,便过来帮衬一二,算是第二个;最后还有一个,是杂毛小道去街头拉来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算命女先生,叫做张艾妮,算是扩充一下主要业务。

队伍算是拉起来了,就等着开门做生意了。然而当顾老板带着他招聘的三个人过来的时候,却是让我大吃一惊——财务名叫简四,是个绰号叫作猫儿的萌妹子;公共事务专员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干男子,叫做苏梦麟,是顾老板以前身边的马仔;而让我惊讶的,是那个漂亮的前台美眉——居然是我之前的房客张君澜。

第三章 剑名雷罚

看着这个据说长得很像陶陶的女孩子,我实在有一些无语:这莫非就是前世注定的孽缘

然而小澜并不知晓这些,当她见到顶头上司居然是我和杂毛小道,兴奋得差一点儿跳起来,眉目都舒展了,喜笑颜开,艳光四射。不过顾老板确实一个察言观色的主儿,见我和杂毛小道变了脸色,而以杂毛小道最为尴尬,便在开工饭席间的空隙,在卫生间拦住我,问怎么回事

我并没有全说,只是将这里面的一些缘由讲明,顾老板十分无奈,问这人到底要不要用呢 当时招人的时候看这小姑娘又漂亮又机灵,只当是给你们发福利,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戏……

我也无法做主,便问杂毛小道。他沉默了一些,说红尘因果,世事相连,既然已成定数,便不要再去刻意更改了。我点头表示知道,但总感觉这小子似乎有一些暗喜——难道是我的错觉

茅晋风水咨询事务所位于 CBD 一栋高层写字楼的十一层,空间还算不小。我和杂毛小道有专门的办公室,还有财务室、会议室、咖啡茶水间,以及前台接待处和办公大厅,人少,便宽松一些。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整体装修有些偏老气,也有一些宗教色彩,但是站在办公室里往外望,居高临下的感觉确实很爽,意气风发。

对于事务所的人员构成,我十分满意。公共事务专员苏梦麟负责处理政府、客户以及日常的管理事宜,他是顾老板派来做联络的,相当于三把手,这个人我以前就认识,是个精明而知分寸的人,嘴也严,对于顾老板肯放他过来,我十分意外。简四虽然看着年轻可爱,但却是一个熟悉业务的老财务,相对于这个沉默寡言的行业作风来说,实在是个不错的妹子。小澜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声音甜美,说话有一股勾人魂魄的味道,无论是做前台充场面,还是做客服接电话,都是一流的选择。

至于我们手下的三个事务助理,更是各有千秋。

老万这个老油条,因为兴趣的原因,对珠三角几个城市熟络得很,又是个知趣的人精,知根知底,用着妥当。小俊虽说有一些前科,但这几次生死与共下来,对我和杂毛小道倒是很崇拜,会开车,也会开枪,旁门左道的东西懂得也多,对于古物的了解也不俗,办事老练,最关键的是虎皮猫大人看上的,自然不错。算命女先生张艾妮,外号铁嘴张,是杂毛小道以前在街头摆摊时遇到的朋友,无师承,自学成材,学得虽杂乱,但是口才不错,忽悠人是一把好手,所以杂毛小道请她过来镇场面,除了保底工资之外,还有分成,待遇一等一的好。

事务所刚开张,并没有什么生意,主要还是因为我和杂毛小道这俩老大在这地界没啥子名头。

不过我们也不担心,做这一行,讲究的是一个「闷声发大财」、「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行业口碑这东西,需要用案子来慢慢累积,口口相传,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且也不需要搞得家喻户晓那么高调,只要某些有实力又有需求的潜在消费者知道,便算是成功了。

因为有顾老板这个关系户,我们高枕无忧,除了每日由杂毛小道给我们讲些命理课程之外,便是对办公场所进行风水改造,添置些行头。

如此晃晃悠悠到了二月中旬,杂毛小道讲得烦腻,接到小叔的电话,说他托人做的那柄雷击桃木剑,老师傅已经加急完成了。小叔告诉我们,说老师傅做了一辈子的道剑,平生最得意的作品有三,这桃木剑便算是第三把。他制完这剑之后,意兴阑珊,整个人都垮了,便决定收山不做了。

杂毛小道兴奋得很,立刻带着小俊乘飞机北上,去取那雷击桃木剑。

我并没有跟着一起去,毕竟家里面总还算是有一摊事情。小妖的身份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这件事多亏了赵中华。这破烂掌柜的以前混迹于秘密战线,多重身份是必需的。所以托了关系,帮小妖落了户,孤儿院出身,由掌柜的一个战友领养,大名叫陆夭夭。如此行走于市井之中,倒也不怯什么,只是说到上学这个问题,小妖朵朵无比厌烦,抵死不从,成为失学儿童,每日混迹于事务所,让人诧异。

她不愿,可怜朵朵却想着上学,她在修炼和做家务的空闲之余,还拿着小学一二年级的课本在学习。

小妖当学生不行,却是个好为人师的性子。她也搞不定算术、英语什么的,然而古文却是一级棒,整日督促着自己的小姐妹背诵《百家姓》《千字文》还有那《弟子规》,朗朗上口,真不知道这个草木成精的小妖精,国学怎么这么厉害

悠闲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的。到了三月上旬,顾老板那里就逐渐来了生意,不过都是些家居风水布局、八字算命、解梦转运之类的事情,这些杂毛小道颇有研究,便都由他出面解决。

然而因为都不是什么时效性的单子,风评的好坏,一时半会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之前觉得把地址选在这租金超贵的 CBD 办公楼而不是寻常的街头巷尾十分疑惑和不解,直到客户来到事务所,看到这大气中又带着庄严沉重的装潢,看着那些飞扬的黄符纸、五色令旗、旗幡以及让人赏心悦目的玄学风水法阵布置和构局,都不由得高看一眼。

当他们看到杂毛小道办公室里那琳琅满目的荣誉证书、牌匾以及他自书的「道」字条幅,皆都深信不疑起来。

一身白色唐装的杂毛小道装起波伊来,简直是道貌岸然,宝相庄严,让人信服。

他一天只做三个案子,多了就排在明天,明天再排后天。这便是大师的架子,必须端着,跟苹果公司的饥饿销售原理,是一样一样的。当然一开始自然不会有这么多,这便当作是一种规矩,先立在这里。他老人家毕竟不会整日坐班,除了那血虎红翡之外,又多了一把名为「雷罚」的桃木剑,需要温养。

况且,东官这花花世界,无数销魂罗帐、粉红骷髅,需要他老人家去护理。

然而让我疑惑的也正是这里,放着小澜这七分大美女在事务所里让老万和小俊垂涎调戏,自己却每日晚上出去灯红酒绿,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所需要考虑的问题。香岛那边的市场已经呈现了饱和的状态,整个行业都十分成熟了,顾老板即使是舌灿莲花,也招不来太多的客户;东官以及珠三角这边也是高手如林,市场大多都已经被瓜分。不过这世界上只要有人,便会有鬼,也会有人疑神疑鬼,这便是商机。所以几个星期下来,生意倒也还算是有,只是惨淡。

现如今,酒香也怕巷子深,何况是这类讲究口碑的风水咨询行业呢 作为合伙人,面对开张一个月来的惨淡生意,我开始有些头疼起公司的经营状况来,对摊子铺得过大的现状,心有疑问。

真正的转机出现,应在了雪瑞的父亲李家湖身上。

当得知我们搞了这么一个事务所之后,李家湖后悔莫及,扬言要追加资金入股。顾老板自然不肯答应,两个中年老狐狸一番交锋之后,顾老板终于答应让了一成的股份给李家湖,让其做了一个名誉股东。

得了股份的李家湖立刻开始发挥自己长袖善舞的手段,游说他们李家关联的一部分家族企业和各子公司,与事务所签署了顾问合同,给事务所带来了第一笔真正可靠的大单。同时他还向东官一家正在筹资兴建的楼盘极力推荐了我们,那家房产公司老板是李家湖的老朋友,碍于颜面,便答应了。

这个时候的顾老板才真正算是喜笑颜开,见人就说,像李先生这样的战略投资者,越多越好。

于是三月份我们就开始忙碌起来。老万跟着我,小俊跟着杂毛小道,四处跑,剩下铁嘴张艾昵坐镇公司。而小妖朵朵则霸占了我的办公室,将这房间弄得跟花房一样,玻璃幕墙上装着三层厚厚的窗帘,经常和朵朵留在这里,一起看鬼电影,偶尔还调戏一下这里的工作人员,让他们的神经变得粗大。当然,如果碰到比较难缠的主顾,她也会出面来解决,往往一语中的。

这样忙碌的日子是充满挑战的,也是让人怀念的。那个楼盘的风水策划是我和杂毛小道一起做的,我跟着也学到了很多堪舆的学问和实战技能,到了真正开建的时候,我们总算是闲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不过等简四给我签报销发票的时候,我才发现办公室这生机盎然、这些好多死贵死贵的音响和投影机,花了多少钱。

天啊,这小妖朵朵都学会网购了!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三月下旬的一天中午,我握着一堆单据,对小妖和朵朵两个小屁孩子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育,并且阐述了艰苦创业的必要性。说得口水快干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夸张的吸气声。我将门打开一条缝,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干练女人和两个膘肥体壮的保镖,正簇拥着一个戴着墨镜的漂亮女人,出现在了茅晋事务所里。

第四章 吃荤与吃素

那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肤白貌美,身材窈窕,衣着华贵而时尚,身后的两个保镖也是属于 NBA 奥胖那级别的,当然这并不是引起小澜和铁嘴张艾妮等人深吸气的原因。我一开始看着还有些疑惑,不过当这女人摘下宽大的墨镜之时,我也有一些讶然——我发现她竟然是那个演偶像剧出名的当红女明星,我读高中的时候,还看过那部红透半边天的偶像剧呢。

小澜她们终究是普通人,自然会有些失态。

为了维护客户的隐私,在书中我便不说真实名字,化名为「关知宜」,予以代替。

旁边那个扎马尾的精干女人是关知宜的助理苏沫,正在与负责接待事宜的苏梦麟接洽。老苏准备把她们带到会客室去商谈一番,见我推门望来,便叫住了我,说:「陆先生,这是李家湖先生介绍过来的关小姐,萧道长去了乾美国际确定会场,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接待一下 」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将门推开,说可以,进来吧。

在得到了我的肯定答复之后,苏梦麟十分高兴,兴奋地跟关知宜介绍我,说:「这是我们事务所头号玄学风水大师,最擅长的就是各种疑难杂症、转运以及邪门缠身的破解之法,是实用玄学的旗帜性代表人物,除了提前预约之外,一般是不接待客户的……」

我一阵无语,苏梦麟当真是个经营的奇才,这一番话语,我也曾听他给客户说过,不过那个主角却是杂毛小道。

听到苏梦麟的介绍,一直面无表情的关知宜脸上有了笑容,说:「行了,我听说过陆先生。」

她带着一阵香风朝我走来,身后的助理和两个保镖,都被苏梦麟给礼貌地拦住,带到了会客厅等待。大中午,我却将窗帘拉得死死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暖黄色的壁灯,等关知宜走进来的时候,我把门关上,又开了两盏灯,一盏在红木桌子上,一盏在碧绿的花棚里,将这房间盎然的绿意和俨然宁静的气氛都给衬托出来。

关知宜并没有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而是抱胸站着,好奇地打量着爬满房间的藤蔓和鲜花,以及挂在墙上的许多牌匾、证书和八卦令旗。

我自顾自地坐回了红木台桌后面的高靠皮椅上,用手转动着签字笔,然后打量这个从银幕上走下来的大明星。坦白来说,妆容一新之后的关知宜,完全不像是已经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本人虽然跟屏幕上面有一些差别的,但是长相年轻,二十几岁的模样,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子青春靓丽。

然而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她身上似乎集合了很多种不同气息的生机,而这些生机,则是维持她美貌最重要的因素。

观察完这间神奇的办公室之后,关知宜优雅地坐在凳子上,十分熟络地问我,说你能够猜到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吗

我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可能性,然后笑了笑,说:「你莫非跟雪瑞或者她妈妈 Coco 认识 」

她夸张地张开了性感的樱唇,说:「她们说得不错,你确实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随便一说就对了,太厉害了。是的,我就是听 Coco 说起,才临时决定从南方市赶过来的。」我微微一笑——她和雪瑞的妈妈 Coco 同属于港台名媛圈,我认识的人里面,也就只有这个答案比较靠谱而已。当下我也不解释,将在我指头飞旋的签字笔停住,放入桌上的笔筒中,然后问关小姐,咖啡还是茶

关知宜说:「叫我小宜便好。咖啡我只喝猫屎咖啡,想来你们这里没有。茶太苦涩,还是来一杯白水吧。」

我点头,打电话叫小澜送了一杯白水进来。

看着年纪并不算大的我,关知宜脸上有着放松的笑容,说:「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你这里似乎有小女孩子的声音,怎么现在又不见了 」小妖和朵朵刚才已经被我收进了槐木牌中,她自然也不会看到。我笑了一笑,说:「关小姐你既然听 Coco 讲过关于我的事请,便知道有些事情可以知道,有些事情却是不知道的好。不如我们还是谈一谈,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吧 」

见到我装神秘,关知宜的表情也有了一丝凝重,不再因为我的年纪和面相,而有轻视之心。她喝了一口桌子上的水,沉吟一番,很认真地问我,说:「请问陆先生,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 」

听完她这话,我不由得笑了,也不作答,反问道:「那你觉得这世界上有鬼吗 」

关知宜漂亮的眼睛里有一些迷茫,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她家里人都信,因为拍戏的缘故,她到过世界上各国各地,买了很多宗教吉祥物和相关的饰品,家里面挂得林林总总,阳宅风水也特地找先生瞧过,她自己也是在广南星岛湖种过生基之后才走红的。但她本人总感觉风水一说,仅仅只是一种契机,一种运势,无形而无质,所以虽然敬畏,但并不是很信的。然而这种情况自去年十二月份的时候,就开始改变了……

关知宜说她开始做噩梦了,总是梦到自己床下也睡着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人,长发披肩,遮盖住脸,却有着笑容;有时候经常隐约幻听到小孩子的声音,或者是哭,嘤嘤地哭,或者是玩闹,总之就是不停歇;还有她开始频繁地被鬼压身,有时候明明意识清晰,但是却浑身都动不了,感觉有千钧巨石在胸口压着,喘不过气来。

这种事情一开始,只以为是太疲惫了,然而发生得多了,便开始觉得邪门了。

于是她开始找以前认识的那个风水师来瞧,结果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给了一张符也不管用。去医院检查身体,除了贫血等老毛病之外,也不见什么状况。如此这般拖了几个月,只要一个人睡,十天总有三两天会这样子,她拍戏又忙,挤不出时间来,所以就一直耽搁下来了……

我沉吟,说:「你除了以前的那个阳宅风水师,还有没有找过其他的先生 」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没有。一般厉害的先生都很难约的,其他的倒是见了一些,都没有什么本事,所以也便不算了。我点点头,说我们这个行业,很多人对它有成见,也有很多人见有利可图而鱼目混珠,于是一时间泥沙俱下。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有的。既然你找了过来,那么我们就随便说说,只当是闲聊。

关知宜点点头,说好的,你既然是李太介绍的,我自然是放心的。

我从桌子下面的袋子中拿了一些艾蒿干草,沾了净水,拍打在关知宜的身上,让她放轻松一些。

她依言照做,将美丽的头颅往后仰起,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开口甚低的胸前伏线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笑了一笑,这当演员明星的,倒是蛮会利用自己的诱惑力。

我问她有没有家里面的风水布置图 她说有,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从坤包里拿出了几张图纸和照片来,放在了桌子上。

我伸手拿过来瞧,然后对着图纸,问阳宅附近的树木、河流以及山川等所谓「外六事」,见并无碍,便开始研究房子的走向、格局、屏风布置等等,并没有太多值得挑剔的地方。知道给她布置阳宅风水那个师傅,不敢说是高人,至少也是个有口碑、无遗漏的行内人士。

我问她除了在家里,出外的时候,会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呢

她点头说有。有的时候在剧组拍戏,或者参加商演,一个人睡的时候偶尔会有,不过最近她都是找助理或者好姐妹一起,所以感觉就不会那么强烈。

听到她的回答,我陷入了沉默。

其实她说的三种情况,都是独立不同的东西:梦到床下有人,而且似乎跟自己一般,这在精神学范围上来说叫做人格分裂,而我们则经常说是意识觉醒,天地命三魂叠加互见;出现婴儿哭泣或玩闹的幻听,很大可能是沾染到了已成形或者未成形的婴儿灵体;至于梦魇鬼压身,这里面的说法就多得不可数,风水、邪物冲撞、遇灵、鬼纠缠以及疾病等因素,都有可能,这需要一个一个地排除才行。

洒过艾蒿叶沾染的净水之后,关知宜身上的尘气消散,渐渐露出本来的面目。我仔细盯着她的眉目看,突然感觉她性感的唇舌之间,升腾着一股生腥之气,常人不可闻,掩藏在了那华贵的香水之中,然而我鼻子何等灵敏,在她说话之间,居然闻到一股恶心欲呕的腐臭味道来。

你们想一想,一个眉目如画,精致得如同天上仙女的女人口中,涌现出这么一股难闻的臭味,是怎么样的一种反差 而且这气味,似乎也只有像我们这种人才能够闻到,是一种食肉后消化不畅而导致的现象。我皱着眉头望她,说:「关小姐,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常常吃荤 」

关知宜瞪着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很无辜地反问我,说:「你不知道我是吃素的啊 」

第五章 妈妈与孩子

关知宜是一名老戏骨,演绎过很多脍炙人口的角色,最常出演的,就是天真无邪的纯情少女。

然而在说到自己从来只吃素的时候,我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对于一个演了十几年戏的演员来说,这简直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唯一的解释,是关知宜其实自己知道答案,而且这个疑虑一直压在她的心头,所以才导致她如此失态。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隔着宽大办公桌的我和她之间便有了一些距离,这气氛凝重,如死水一般。

过了好几分钟,我才沉声对她说道:「关小姐,你既然能找到我,说明你对我也还是有一些信任的。你应该也知道,讳疾忌医这种事情,最受伤的恰恰是自己。我坦白跟你讲吧,你身上的黑气很浓重,凝而不散,倘若不及时解决,只怕你不但星途坎坷,而且还会有性命之危——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从来不像普通风水算命先生一般乱打诳语,让你恐惧。你若不信,自可以找别家高人,也能知晓。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放下自己心中的负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清楚讲明白,这样我才好帮你。」

关知宜看着面嫩的我,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见她这般模样,沉吟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怀了一个孩子,然后又因为某些情况流产了 」

关知宜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

我摇摇头,说:「这些并不重要,你所有的事情我都不关心。不过既然你过来找我了,我就有责任提醒你:你说你吃素,这个我相信。然而在近期内,你应该吃过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会导致一系列情况的发生。至于是什么,我自己或有猜测,但还是需要你来跟我讲明,不然出来的结果和处理方法,南辕北辙,到时候反是污了我的名声,实在不美。」

见我一副言之凿凿的表情,关知宜觉得自己所有的伪装和面具都被我一下子给撕开,心中的防线顿时失守,又或者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于是失声痛哭起来。

听到关知宜的哭泣声,她留在外面的助理顿时一阵紧张,连忙敲门来问:「小宜,怎么回事 」关知宜失态地朝外面大吼,说:「滚啊,不要在门口偷听。」敲门声立刻停止,脚步远去。我从抽屉里掏出了一盒纸巾,推到了她的面前。关知宜的泪水将脸上精致的妆容冲花成了一团,赶紧抽出纸巾来擦眼泪和鼻子,一边喃喃自语,说:「我其实是很想要那个孩子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叹了一口气,说:「关小姐,我们不谈这些,你跟我把事情谈一谈吧 」

关知宜终于控制住悲伤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开始跟我讲起她的故事。关知宜在演艺圈中厮混了十来年,与许多艺人、相关从业人员和所谓的上流名媛形成了一个既开放又狭窄的交际圈子,这里面故事多多,暂且不谈。在一次酒吧聚会里,她认识了一个叫做舒娇的富商女公子。这女公子是英国留学回来的,花样繁多,很快就成了她们这个圈子里的潮流人物,关知宜和舒娇一来二往,便熟悉了。

玩得久了,关知宜就渐渐地发现舒娇跟往日的姐妹淘,有很大的不同。比如舒娇很少白天出现,即使出现也总包裹得厚厚的,戴着宽大的太阳镜,比她还有明星范儿……当然,她们在一起,大部分都是派对或者酒吧,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细节。

关知宜有一个绯闻男友杜宇峰(化名),也是一个明星,虽然一直没有承认,但是两人其实已经同居了。

在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关知宜的月事没来,通过检查知道自己怀孕了。这个消息对于一个当红女明星来说,无疑是个惊天噩耗,更重要的是杜宇峰根本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在得知消息之后一直推诿,甚至责问她为什么没有做好安全措施。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陷入了冷战状态。

关知宜想打掉这个妨碍她事业发展的孩子,然后将那个负不起责任的男人给一脚踹开。

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舒娇的耳朵里——这个圈子,本来就不大。

舒娇在某一天夜里找到了关知宜,跟她说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她容颜常驻、保持青春,问她愿不愿意干

要知道,对于她们这些女明星来说,没有什么比「容颜常驻」这几个字更让她心动的事情了——享受了万人欢呼崇拜的虚荣,倘若如那些过气女明星一般变得默默无闻,无疑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这些年来,为了让自己保持美丽,她暗地里做了许多手术,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破坏性的开发,付出超乎常人想象。

听到这个消息,关知宜的第一反应,便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在一番女人之间的交流后,关知宜终于得到了这个能够让自己容颜常驻的法子。便是在把自己的胎儿打掉之后,将其用十多种秘药进行炮制,合汤服用,将其浓郁的生命力,转移到她自己的身上来——如此这般,毫无一点儿排斥感。关知宜在得知了这个方法之后,十分震惊,根本就不相信,然而舒娇却告诉关知宜,说她是英国灵学研究会克鲁克斯先生的学生,这法子绝对灵验。

关知宜翻来覆去考虑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诱惑。在一个星期天,喝下了由海龙、虻虫、鹿角、瓦松、狼背蜘蛛毒囊、葶苈子等十几种药材炮制出来的汤药。

当然,这里面最主要的一味食材,是刚刚从她子宫里刮出来的那未成形的小生命。

服用之后,关知宜感觉自己整个人焕然一新,精神奕奕,一下子年轻了差不多六七岁。她对舒娇感谢不已,紧紧抱着这好姐妹哭泣。舒娇告诉她,喝完这汤仅仅只是第一步,她还需要经常找些新鲜的胎盘来,与花椒、蜂蜜、青米和长流水同炖,如此这般吃下,定会越来越年轻,到了五十岁都如同鲜花一般的模样。

关知宜照着做后,发现自己容颜焕发,皮肤如同少女一般娇嫩,眼角的皱纹也逐渐消失了,乳房也上翘了……她开心极了。人气越来越旺,片约不断,经纪人那里的广告合约堆叠如山。

于是她忙了起来,全国上下到处跑,片场、商演、录音棚……关知宜开始爱上了胎盘,她知道这东西学名叫做紫河车,是大补的中药。她通过黑市,总能够从医院里购买到新鲜的胎盘,然后用舒娇的法子炖着喝,有的时候还会加一点儿冰糖,或者人参。她还会不动声色地把这汤,分享给家人和朋友。

一直到去年十二月份,她开始频频做噩梦,出现了她跟我说的那种种迹象。

这个时候,她想着去找舒娇,却发现这个富商女公子已经去了英国,不管她通过什么手段,都联系不到她。这时她才开始慌张起来,四处找人诊治,却没有用。不过她所遇到的情况倒也不是很严重,又实在难以启齿,工作又太过繁忙,所以她只当作是隐忧,不作追究。

关知宜说完这一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整个过程中除了作引导的话语,我并没有参与太多。在这美丽女明星性感红唇的一张一合间,我有一种错觉,这贝齿银牙似乎变成了无数细密而尖锐的牙齿,如同那鬼娃娃一般。没有敬畏,所以人才会如此放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关知宜从法律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大错,我也不好多作评价,安心地听着。等她讲完之后,我对她说:「你躺下吧,我帮你问灵。」

关知宜问我什么是「问灵」,我回答说:「据我大概地估计,应该是你那个未曾来到这个世间的孩子,懵懵懂懂中残留了一丝怨力,本来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逝的,然而因为你吃了太多的胎盘,里面蕴含的先天生灵之气,将这丝怨力给留下,并且茁壮成长起来,所以你才会经常听到小孩子哭泣、玩闹的声音。我会通过一些手段,把那怨灵从你的心灵中激发出来,问询因果,然后将其超度。」

关知宜又惊又疑,问:「这就是我听到小孩子哭泣的原因,也是我老是被鬼压床的原因 那么,我为什么总是会梦见有一个和我一般模样的女人,在床下面冷笑呢 」

我叹气,说:「你后悔过吗 」

她哭了,说后悔。

我说:「这便是了,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后悔。」她又问,说:「既然那婴儿已经成形,又是哭又是闹,却为什么没有来害我 」我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显然有一些长,让关知宜显得十分疑惑。见她这般模样,我长叹了一口气,说:「虽然你从来没有把它当作是你的孩子,但是它……却一直把你当妈妈啊!」

第六章 同行是冤家

听到我的话语,关知宜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眼泪顿时就一滴一滴地掉落了下来,连成一条线。

这个美丽的女人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和愧疚,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蜷缩在宽大的椅子上,柔弱无助。

她的哭泣声终于压抑不住,渐渐地扩大开来。办公室的门口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的助理苏沫又在门外大声叫:「小宜,你怎么了 」关知宜突然像失控了一般,转头朝门口大声叱喝道:「滚,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滚啊!」

她最后的一声,如同海豚音一般,将玻璃都震得一阵嗡嗡响,垂下来的花藤也一阵晃悠。

助理苏沫的声音立刻消失,仿佛人都离开了这个地球。

关知宜骂完助理,突然有一些不好意思,怯怯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

我盯着面前这个时常在电视里出现的美女,摇了摇头,说:「没有,别人对你的看法并不重要,人生在世,听从的只是自己内心的感受而已。你的心若安静了,一切都是晴天;若不能够得到安宁,那么永远都是惊涛骇浪。至于我,尊重每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但是也希望这种生活方式对于其他人,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没有威胁,哪怕仅仅只是一条还没有降临到这个世间的小生命……」

关知宜跟我解释,其实她一开始也十分想要一个小宝宝的,只可惜她找的那个男人除了帅,根本就一无是处,没有一点儿担当,而且还花花公子一个,她冒不了那个险,所以才听了舒娇的话。

我说希望你如果再有一个孩子的话,请一定要善待他。

关知宜点了点头,说一定会的。

我站起来,从一蓬花丛中掏出了装着籼米的布袋子、香烛、纸钱和一尊泥塑的娃娃像,还有四个小青碗,我将小青碗里装满九十九粒籼米,上面插着一根线香,然后分置四周,点燃,又将那泥塑的娃娃像放在最中间的火盆里,把两沓纸钱放在里面小心烧尽,在悠悠燃烧的青烟之中,我让关知宜来到办公桌斜对面的沙发椅上躺下,闭上眼睛,她依着照做。

我拖出一只草编的蒲团,盘腿趺坐在沙发椅前,开始念起了《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坛蘸」记载的招魂咒。

这话需要用晋平的方言来念。我发音古怪,又尽力念得极快,叽里咕噜的,就像是催眠曲。关知宜的情绪大起大落,在我这一番念叨声和那袅袅的檀香中,心情平复下来,感觉到一阵疲累,居然就有要沉睡过去的趋势。

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

若她的心灵不归于平静,附着于她内心深处的那一股怨灵,又怎么能够浮现呢

然而就在将睡未睡的当口,关知宜突然睁开了眼睛,瞪着我,说:「陆先生,你是这门道里的高人,能不能够告诉我,这世间有没有一种东西,能够让男人一见到我,就死心塌地地爱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 ——你可不能够骗我哦!」

我说:「为何要问这事情 」

她咬着牙,说:「我经历了太多的失恋,每一次都好像死去了一样,实在太难受了。有时候甚至想去自杀,你能不能够告诉我,这世间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像我刚刚说的一样 」

看着她渴求的眼睛,我说:「有,在苗疆十万大山的深处,有一种神秘的虫子,叫做情蛊。多情的苗女会养育这种生物,下到自己中意的男子身上,一旦成功,这一辈子都会不离不弃,永不分离,否则便肠穿肚烂而死。不过,一切邪门术法,都需要付出远远超过你想象的代价,或许是感情,或许是生命。我个人认为圆满的感情,并不是这般得来,而是需要双方共同经营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关知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很快就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而我给她轻轻盖了一张毛织被单。

经过了长时间的招魂,我终于从关知宜的意识中,剥离出了一直缠绕着她的那个小小的怨灵。这是一个形同黄豆芽一般的小东西,连人形都没有,虚空中,像一根肉芽般随风游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它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阴风洗涤,对关知宜十分亲热,就像普通的孩子对待妈妈一般,用那根小肉芽不断地撩拨她,撒娇。

只不过它那没有发育的智商,并不知道,它视为妈妈的这个女人,并不喜欢它。

关知宜的意识里,恐惧大过了一切的感情。

我叹了一口气,这小东西现在表现出来的,还仅仅只是对于人间的留恋,倘若时间渐久,随着它的成长和无数次初一十五的阴风洗涤,它最初的善良和可爱就会逐渐地消失,那阴风之中的「恶」就会表现出来,然后逐渐蚕食关知宜的意识,甚至将她整个的生命,都化为自己成长的营养。

最后,变成一个新的鬼物,邪恶而强大。

我胸前一动,朵朵和小妖悬浮于空中,这一对姐妹花泪眼婆娑,看着这并不知晓情况的小东西。

它的可怜,不在于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死亡,而在于它被自己的母亲,给生生地吃掉了。

这种情况常常会出现在口渴的母兔子身上。养殖户经常在养殖场所见到的绿光,就是这种微弱的怨力。然而这根小肉芽并没有怨念,只有对这世间的向往。我摇起了杂毛小道的招魂铃,叮铃铃、叮铃铃,开始与这简陋的意识作沟通。不过它并不乐意被我超度回幽府,虽不能言,但还是给我传递了一个又闷又狭窄、平扁无光的空间感,然后拼命地摇动身躯。

我告诉它:它与它依恋为母亲的这个人,只有一个能够存活于这人世间。

于是它放弃了,轻轻地摆动身体,在我超度亡魂的经文中,朝着天上那不可知的地方飞去。

两个朵朵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可怜巴巴的小家伙,一直到消失不见。朵朵咬着嘴唇,用不能理解的表情看这个明星阿姨,她目前还停留在卡通动漫和恐怖片的程度,但多少也认识这个阿姨,却不能够相信电视上面的那个阿姨,会是这般模样。

小妖牵着朵朵的小手,给她揩干了眼泪,然后飞进了我胸前的槐木牌中。

她们给那留恋于世的小东西送完了行,便不愿意再见任何的丑恶。

我放回了招魂铃,念完一段咒语之后,打了一个响指,关知宜便从深沉的睡梦中醒了过来,眼角处尽是湿热的泪水。见我从草蒲团上站立起来,她揭开身上的被子,含着热泪看着我,说她梦见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叫她妈妈,然后跟她告别——是它吗 它走了吗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从火盆里取出那尊略有些烫的泥塑娃娃,这是我之前在休闲山庄的时候朵朵捏的,有一定的灵力,刚才放在火盆里面烘烤,就是要借助它这个媒介,与关知宜身上的那个小家伙作沟通。

我问关知宜,说:「你会想她吗 」

她点点头,说:「我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后悔,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一定会把那可爱的小孩子给生下来,然后好好抚养成人。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荧屏风光,哪有这小东西珍贵 」我把这泥娃娃递给她,说:「这个什么也不是,留给你做一个念想,提醒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以后的人生道路,自己要负什么样的责任……」

她点头表示知晓,然后我又用沾了净水的艾蒿再次给她洒了一遍,说没事了,以后不会做噩梦了。

关知宜问我需要多少费用 我挥挥手,说:「看着给吧,我累了,就不送你了。还有一点,那个舒娇,最好不要再接触了,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邪门。」她向我深深一鞠躬,说谢谢,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我虽然没有说出数目,但是苏梦麟却是个中好手,从关知宜身上刮了一笔不菲的费用。

虽然赚了一大笔钱,不过我并不开心,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感叹那逝去的生命。

我无法批评自己的客户,只是希望她们能够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多为那渴望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去想一想。当天晚上小妖对我一阵凶,说我不该给那个女人驱邪,让她一辈子都陷入那种恐慌,不好吗 这也是她应该受到的惩罚——这便是嫉恶如仇的小妖朵朵,而且似乎朵朵都站在了她的那一边。

杂毛小道和虎皮猫大人表示了中立的围观态度,幸灾乐祸。

然而倒霉的事情很快就来了。一天,轮到我出去忙碌,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发现几乎人人都苦着脸,杂毛小道的房门则紧闭着。我拉过老万来,问怎么回事儿 这个老油条无奈地告诉我,说城东的金星风水咨询公司和万江的福通源、萃君顾问公司联名来访,找茅晋风水咨询事务所的两位主事人,于周六锦绣阁上,约谈易学堪舆之道,到时候也会邀请业界同仁,来看一看两位大师的本事。

我脑子一转,我日,这不是来踢馆的吗

第七章 集训营的坏消息

根据「有关部门」的调查统计,在 2009 年,中国从事职业、半职业风水行业的风水师(含算命、神婆兼职赤脚医生)有一百一十万人,整个行业年产值超过一千亿——据传说,北京的金融街、上海的陆家嘴、海航、海尔的总部大厦、奥林匹克公园,甚至武警总医院的大堂,都有着风水的奥秘。

内地风水行业因为没有受到相关政策的允许,一直处于半地下状态。

虽然风水已是企事业单位、政商各界人士间流行的「业务」,但它依旧属于灰色地带,不为大众所知。

我之前提过,整个南方省的市场基本上已经成熟,各个城市都有一些行业翘楚,这些我们也调查过了。老万跟我提起的金星、福通源和萃君这三家,基本上垄断了东官乃至周边卫星城镇的相关行业,是航空母舰型的存在。只是我有些奇怪,这三家大公司跟我们,有半毛钱关系

然而风水师和武馆一样,都属于注重旧传统的行业,就像叶问先生流落香岛时开武馆需要证明自己、去拜码头一样,在东官开这么一家风水公司,也必须要向他们三家联盟递帖子,尊重一下长辈的意见。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得到三家联盟的入场许可证,然后才能够在东官这个地界,开门做生意。

以上,便是三家联盟过来邀约讲数,所要表达的意思。

我和杂毛小道拉上窗帘,躲在阴暗的办公室里面,一齐骂娘——这些狗东西,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当自己是旧上海青帮常申凯的拜把子兄弟了!不过骂完之后,我又拿起了电话,拨通了这里地头蛇赵中华的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破烂掌柜的思索了一会儿,告诉我们:金星的老板李永红是解放南方的东野老部队子弟出身,红三代,跟南方很多老首长都有关系;福通源的朱意是南方特勤局张伟国的人;而萃君顾问公司的吴萃君,是香岛易学研究会的成员,而香岛易学研究会的背景又是港府。

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得,都有大来头。

我问如果不鸟他们,会怎么样

赵中华沉吟了一番,说:「你们应该是在什么事情上面惹到他们了,到时候肯定会泼脏水,黑得你们连屎都要出来。而且还会设立行业壁垒,让你们处处碰壁——我估计这一次多半是朱意打的先锋,因为你们毕竟刚刚得罪了龙虎山,而张伟国又是袖手双城赵承风的人……」

我两眼一翻,感情这里面还牵扯了这么多道道。

杂毛小道一拍大腿,说:「丢,怕个毛,三个欺软怕硬、胯裆里没卵子的老油条公司,老子未必会怕他们 我们文的武的都在行,外面这一伙人看着,何必露这个怯 」——我知道杂毛小道说的是什么:湾浩广场在那莞太路上矗立了十年,年年闹鬼,这三大风水公司也没有放一个屁。现在来欺负我们这种新开的小公司,倒是底气十足,我们怕甚

当下我们把窗帘拉开,外面少有的艳阳天。推开门,我对外面的一众员工笑容满面,激动地说:「我们茅晋事务所扬名立万的日子,就在周六了!」

听到我这自信满满地话语,所有的人都笑容洋溢,欢呼起来。

人前撂狠话畅快,我们在背后却自然要做足功课。三大公司联名邀约的事情经过苏梦麟之口,传到了远在香岛的顾老板耳中,立刻就打电话过来了解情况,还问有没有把握 杂毛小道说:「无外乎是文比武比两种情况,咱走南闯北,见过的怪事比这些风水老爷们弄过的宅子还多,怕个鸟 」

顾老板满意地点头,说周六他一定赶过来助阵。

我一阵无语,这货莫非是过来瞧热闹的

随后公司的另一个股东李家湖也打来电话,他已然知道了情况,向我们道歉,说这事情的由头,估计还是他那里引起的——我们现在接的那个楼盘,老板本来是打算给萃君顾问公司做的,后来碍于面子就交给了我们。这样一笔大单,像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萃君顾问公司的女老板吴萃君自然怒火中烧,估计旁人再撺掇一下,就出的这事儿……

不然,就我们这么小的一个草台班子,人家也未必能够瞧得上我们。

就像武馆,人家是正正经经地开门招徒弟,而我们则还属于街头卖艺的那种。

我笑了,说:「如此甚好,我最近还在担忧如何打开局面呢,这下可好了,三大公司跑过来给我们当垫脚石,这种瞌睡了有枕头的感觉,不要太好了噢 」李家湖听我说得如此自信,也来了兴致。说他把最近的行程调整一下,周六也一定过来捧场,免得让人家弱了咱们的气势。

我笑着说好。犹豫了一阵,问他女儿雪瑞是不是已经去了缅甸

李家湖说:「是。那妮子倔,那么危险的地方都硬是要一个人去,本来说好和她师父一起去的。后来不知道听了哪个短命鬼的话语,便想着孤身前往,我哪里敢让她冒那个险 好说歹说,才安排了一个女保镖——就是崔晓萱,跟我手下结婚的那个——一起去了。一个星期了,据说还在山窝窝里。」

我汗颜,好像我就是他口中诅咒的那个短命鬼。

我开解他,说:「你家女儿是个有福相的人,而且她跟苗寨里的那神婆十分投缘,出不了问题的。」

李家湖摇摇头,说:「搞不懂你们这些东西,反正我现在对她的想法不多,能够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也就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最大的心愿了。」

第二天是周四,杂毛小道坐镇事务所,温养他的血虎红翡和雷罚,而我则跑到城南去找收破烂的掌柜赵中华,商讨对策。赵中华也正好想找我。他告诉我,本年度特勤局春季集训营的名额,陈老大已经帮我给弄到了,手续已经在这边办理了,过几天会正式通知我去集训营报到的。

我问去哪里,赵中华说:「有两个地方备选:一个是皖南黄山,一个是滇西怒江。最终定哪里,现在总部还在紧急磋商。不过这次集训营的总教官已经确定下来了,是总局业务一司的慧明大师。他可是西南局的老资格了,甘肃悬空寺出身,精修佛法,一等一的厉害。他为人严厉,从好的方面来讲呢,你出来之后的进步会很快;从不好的方面讲,估计你要吃很多苦头了——为了提高实战能力,一般这种集训,都是有死亡指标的,务必小心。」

我一听到「慧明」这两个字,顿时就一阵头大。这位大师,不就是在青山界死于武警小周手里的那个贾微的父亲吗 一想到贾团结老先生将近八十岁的高龄,还要参加我们这帮菜鸟集训营,我心中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问能不参加吗 赵中华像看怪物一样瞧我,说:「陆左你没毛病吧 你知道陈老大为了给你增添这个名额,花了多大的劲儿吗 别说这种没有用的话,争取在那里学到更多的东西,也不枉陈老大为你奔波忙碌。」

我十分郁闷,大师兄的情分我领了。但倘若这总教官是慧明老和尚,我怕我就是那个死亡指标。

我一时间头疼得厉害,竟然忘了最开始过来找赵中华的目的。

直到他问我,我才想了起来。

赵中华跟我分析,说:「李永红这个人呢,虽然是根深苗正的红三代,但是为人精明圆滑,上下关系都打点得很不错,他专门做衙门里的生意,能量很大,按理说应该是被后面两家绑上了战车,所以这个人可以团结,不要死磕。朱意这个肥猪,以前是张伟国的小弟,后来在老张的帮衬下搞起来的福通源,为人嚣张,手下有两个风水师,一个叫做翁天翔,一个叫做蒋楠,都是易学研究会的成员,有些本事,估计他也正是那挑事儿的人。至于吴萃君,这个女人是香岛一个收山老师傅的小女儿,家传的本事,十分厉害,到时候你们都得小心了。」

我问跟这些人讲数,到底是文斗还是武斗

赵中华一脸怪异,说:「你有没有用脑子想问题 倘若是武斗,这些人加在一起,都顶不住你一条金蚕蛊的毒性,自然是跟你文斗啦——不过也说不准。朱意和吴萃君这两个人的性子,一个阴沉一个暴烈,既然这么有把握地下战帖,说不定会请外援镇场,到时候打斗起来,自然也能够将你俩压住的。」

我和赵中华商谈了一下午,他说他到时候会过来给我撑场子的,至少不会让他们乱来。

我依旧觉得心有忐忑,三大公司来这一手,自然准备充分、觉得万无一失的,而我们却属于被动的一方,见招拆招,自然十分不爽。我回去之后,将这些情况作了汇总,说与杂毛小道听,他浑不在意地说: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我一阵无语。想到文斗的事情,当夜不眠不休,又重新温习了几遍《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占卜、祈雨、圆梦、躯疫、祀神、坛蘸、布道的内容。

星期六早上,我、杂毛小道带着老万和小俊,乘车前往东官讲数最有名的茶楼锦绣阁。

第八章 文攻

锦绣阁是东官喝茶讲数出了名的老场子,坐落于老城区。雕梁画栋、气派非凡,虽然不能和新开的那些酒楼、茶楼比豪华,但是底蕴斐然,是大多数老派人士经常聚会的场所,会员制,一般人还进不去。

我们几个到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差十分,这时,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经提前过来了。

这些都是三大公司请过来的业界、经济界的重量级人士,说是见证,但多数也就是瞧个热闹,打一壶酱油后走你。顾老板头天晚上就从鹏市赶了过来,昨天与我们碰面之后,早上又先行前往打探消息。我们刚一落车,他便和阿洪以及那个美艳的私人秘书赵研迎了上来,然后带着我们穿过门廊、一楼大厅,走到二楼。一路上帮我和杂毛小道介绍这些身份尊贵的酱油党。

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是房地产商人,其次就是金融和贸易公司,在这个暴富而浮躁的年代,商人们的安全感其实很低,找不到寄托,所以很多人会笃信风水这种「虚无飘渺」之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宜透露姓名的人,衣冠楚楚,大概齐是一些官员吧。

顾老板跟这些人还算熟络,相谈甚欢——人和人都是有圈子的,随着身份、地位或者兴趣而转变,所以真正到了一个程度,这些圈子其实并不大,甚至可以用狭窄来形容,譬如我们进入风水行业,便怎么也逃不过金星、福通源、萃君这三家公司的影响。

二楼大厅空间敞亮,老摆设,放着十来桌八仙台,来了差不多有三十多号人,各自落座。我们走进大厅,门口立刻有人高声唱名,说茅晋风水咨询事务所萧克明、陆左到……酱油党们纷纷站起鼓掌,我们朝四周拱手致意,由一个自称是福通源公司的职员带着我们,在靠正中的桌前落座。

李家湖也来了,和顾老板等人在我们的斜侧面安坐。而在角落,赵中华、曹彦君朝我挥手。

除了这些人,大厅里还有一些早已安坐着,或板着脸,或三两个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老家伙,看模样,似乎是这周边几市的玄学宿老,或者相关行业的从业人员,算得上是专家吧

正中有四家,除了我们外,三大公司各坐一桌。主持这场讲数的,是一个叫做李俊增的白胡子老头,据说是在整个南方省都十分有名的玄学大师,本身很有名望,而且在道上也是十分活跃,故而被请过来镇场。不过,在我心中,真正的高人应该如同死去的欧阳指间那样低调的老人,像他们这种热衷于追逐行业垄断和利益的所谓「德高望重」之辈,想来多数也只是嘴皮子利落而已。

因为赵中华之前提供了翔实的资料,而且李老又给我们作了介绍,所以我大致分清了这几家人。

梳着大背头的五十岁老男人是李永红,身边有个头发斑白的瘦老头子;福通源的朱意是个跟香岛男演员肥猫一样身躯庞大的中年腹黑男,旁边有两个穿着白色绸衫的风水师,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看着似乎还有些熟悉;而那吴萃君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干女人,穿着打扮像办公室女郎,严肃而规整,旁边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戴眼镜,气质儒雅,如同大学里面的教授,桌子后有一个又瘦又矮又猥琐的老头儿……

黄花梨木的桌面上摆放着几盏洁白如玉的骨瓷茶盏,几碟时鲜果品,我们刚刚就座,立刻有身穿蓝色青花旗袍的窈窕美女服务员,过来沏茶。

当请茶完毕之后,我们拱手为礼,说了一些场面话。朱意笑容满面,将我们给捧上了天,说因为是同城同行,所以才冒昧地邀请过来,也是想让同行和社会贤达,见识一下两位大师的风采,也好有个底数。

我实在不明白这三家为何要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仅仅乾美国际的那一个楼盘,就让他们如此炸毛

高级风水公司的气度呢 高级风水大师的气度呢 节操呢

好吧,我仅仅只是想抱怨一下而已。

朱意话锋一转,开始攻击起我们来,说两位如此年轻,据说竟是中国周易学院的荣誉教授,还是什么世界易学百强精英,这让我们名列其中的翁、蒋两位先生情何以堪,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二位同僚,所以想请二位佐证一番,并且一起论道论道。

我穿着一身黑色的手工西服,沉稳中略带着活力,而杂毛小道穿着一身紧束的青色道袍,只可惜头发没长好,没有挽出道髻。如此这般打扮,说不上有多么装波伊,但多少却也合乎沉稳平静的气质。

所谓的周易研究学院,其实就是个函授学校,根本没有什么办学资质,只要交钱,什么名头都好办。我们和朱意手下这两位师傅的区别,只在于我们直接把那名头拿过来用了,而他们则是交了钱的。

这情况,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其中的潜规则,而朱意拿这个来攻击我们,也实在是如同挠痒痒一般,没有什么攻击力。杂毛小道最擅长诡辩,双手抱拳一拱,说了些绕圈圈的话语,云山雾罩,让大家听得头晕,三两下就应对过去了,接下来,便由白胡子李老提出来,说要印证一番学问。

我所学的《镇压山峦十二法》,虽然也有相关风水的章目,然而却与现代风水学大有不同,讲究的是镇压那大山大河,波澜壮阔。诚如苏梦麟所言,我还真的是个实用玄学的代表人物,做的比说的要多,所以文斗一事,则有杂毛小道披挂上阵,与三家大师,坐而论道。

他们比斗的方式,就我个人看来,就如同古时候科举考试,现场作八股文,你说我对,引经据典。

杂毛小道这人嘴皮子极其利索,十分钟的咒文他可以用三分钟念完,且常年混迹于街头巷尾,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忽悠的人排成排,可绕球场两周半,是学以致用的典范;而且身怀着虎皮猫大人授予的半部《金篆玉函》,史诗般传奇的杰作,微言大义,一语中的,哪里是这三家所能比拟

所以如此坐而论道半个小时,三大公司的所谓大师,脑门子上全是油津津的汗水,顺着脸流了下来。

南方三月份,已然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这汗水流一流,也是正常的。

他们平日里与坐在深宅中的同行交流,或凭名气,或凭地位,定可力压别人一筹,养尊处优久矣,彼此都重视身份和架子,哪里有杂毛小道这种从街头忽悠中不懈累积出来的战斗力

即使是久负盛名,据闻已入重要部门开展业务的铁齿神算刘,他老人家教导徒弟,也是必须要与民亲近,时常混迹于街头地摊,这才能够有所进步。所以郭一指有房有车有公司有小秘,偌大的身家还要抽空在金陵学府路广场摆摊,就是这个道理。

眼见着自家的师傅在杂毛小道咄咄的话语中,有退缩、应接不暇之意,朱意便有一些急了。他站起来,伸手终止了这场旁人看来无趣而枯燥的比试。擦了擦额头汗水,说:「言语交锋,见不出真章,众所周知,干我们这一行的,主要是研究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微观物质和宏观环境的学说——『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中国人之所以看重风水玄学,是想让其为我们服务,趋吉避凶,时来运转,测算运势,依势而为,如此才能财源亨通,天人合一。」

他说了这么一长串,终于讲出了重点:「厉害的玄学大师,能够分辨阴阳,通晓生死,从复杂的线索里,明了往昔和未来的走势,算法贯透。我们还是讲一些能够立竿见影的事情吧 」

杂毛小道端起洁白如玉的茶盏,美美地抿了一口水,然后很有风度地说:「请讲。」

见我们这般配合,朱意先是一愣,而后心中又沉了下来——如此胸有成竹,倒是让他们怀疑起自己搞这场讲数,是不是正确的。不过所谓「骑虎难下」,朱意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接着说道:「推算八字,乃风水玄学师所必备的本事,一叶而知秋,这也是我们之所以受人尊敬的原因。我们场中的来客,每人写一份自己的八字,然后交给李俊增老先生手里,由我们各方抽取一份并测算,正确且最快者,胜!」

他此言一出,立即一片哗然,这已经不是问道交流的范畴,而是一比高下了,而且这已经不是三家对一家,而是要决出四家中的一家了。毫无疑问,朱意的这一招并没有与金星、萃君沟通过,其余两家人都露出了惊讶和恼怒的表情。

我和杂毛小道相视一笑,看来败局已呈,这家伙,是要出昏招了。

朱意咧动肥厚的嘴唇,说:「怎么样 比不比 」

杂毛小道微笑着点头,然而一直默不作声的金星李永红突然出声说道:「且慢!」

第九章 肥虫子再下一城

李永红的一声「且慢」,将所有的人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抿了一口茶水,只见这个面带威严的男子站了起来,朝着我们拱手,朗声说道:「前番曾听人言,南城第一国际茅晋事务所的两位主事人,虽然初出茅庐,然而却是一身好本事,想要邀来给同行们长长见识。如今一观,确实是名门之后、大家之言,实乃我们这个行业的福分。既然已经见过,那么我也就满足了。风水青囊之道,讲究的是天人合一,和谐自然,至于所谓『推敲八字,进而识人』,此为小术,胜不足以骄,败不足以馁,我们金星便不参与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大气,而且也承认了我们在此处开堂子的资格,我和杂毛小道都站起来,拱手为礼。

李永红说完这一番话,与我们回礼之后,便坐下来喝茶,直接就置身事外了。

朱意的脸色数变,十分难看,瞧向了吴萃君。这女人却是个好勇斗狠的性子,而且我们抢的也是她的生意,自然没有弱这名头的道理,冷声哼笑,说:「这比斗虽说是小术,但是以小见大,也确实是有一番道理的,金星瞧不上,我萃君顾问公司在这方面,却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好!好……」周围那些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纷纷起哄,激动地等着看好戏。

有穿黑衣的工作人员开始下来收集八字,有人肯写,有人却犹豫,一时间好一番热闹。

老万在旁边看得着急,在我耳边轻问,说:「陆左,你们可有把握 这些写八字的人,你们根本就不认识,哪里能够凭着年月日时的数据,来确定谁是谁 这些家伙看着都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就算是火眼金睛,想要找出这人,只怕也要头疼啊 」

小俊也压低声音,说:「是啊,他们在这里开门做生意这么久,这里的客人估计都在他们那里留有档案,心中有数,无须卜卦算计,到时候只要对照一番即可,这样子,实在太不公平了。」

我见杂毛小道不说话,稳坐钓鱼台,心中也有一些忐忑,猜想他要么就真是身有神技,成竹在胸;要么就是表面风平浪静,心中惊涛骇浪。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又不是李永红这等老江湖,可进可退,此时蒙也要蒙一个了。

顿时间,我有一种参加高考时的那种紧张感。

有人已经把十几个折叠好的八字纸条收集好,由白胡子李老丢入一个临时的小纸盒中,一阵摇晃,相互混合,然后叫我们、福通源和萃君的人上前去抽取。这比试有趣,旁边的围观者纷纷伸长脖子,翘首以盼。福通源站起来的是那个叫做翁天翔的中年风水师,萃君顾问公司的则是老板吴萃君亲自上马,我捅了一捅杂毛小道,问:「你有没有把握 」

杂毛小道面带微笑,却低声说:「没,这事情就像你读书的时候,告诉你一个三角形最长的一边为四米,请问它周长多少,有解吗 」

我眼睛一瞪,日,这怎么搞 亏得他跟虎皮猫大人一般淡定,原来却是在装波伊啊

他刚才肯定是一直在埋头想办法,直到这紧要关头,才跟我说了实话。

我问怎么搞 他双手一摊,说:「刚才那一场我搞定了,这等小术,让我上实在太浪费了,失败了也有损颜面,你好歹也是主事人,这回你上……」

「茅晋事务所……你们谁来 」翁师傅和吴萃君已然站在了李老的身边,见我们迟迟没有动,而是在悄声说话,李老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催促起来。

朱意得意洋洋,说:「两位莫不是并不擅长八字推理这种最基本的玄学,所以露怯了 若如此,便由我们福通源和萃君两家来一场友谊表演,供大家一乐也无妨。」杂毛小道眉毛一挑,笑了,说:「我和我这伙伴刚刚在争执,说这么弱智的游戏,我们一本正经在这里玩儿,倒像是群小孩儿一样,还不如与李永红先生一样袖手旁观,来得洒脱。不过既然朱老板如此说,我们不参加倒是要丢了颜面,便由我这兄弟陆左,随便去露两手吧,呵呵,呵呵……」

朱意一阵气结,倒是被暗地夸了一番的李永红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而我则在杂毛小道这大言不惭的笑声中,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向了正中的舞台。

李老见我走到近前,将手中的纸盒再次一阵搅动,请来两个公证人察看这箱子没蹊跷,然后让我们三人各挑一张纸条出来。他仿佛把这场较量当作是推广玄学风水的讲座,并不忙着让我们打开,而是将八字测算的原理、法门和渊源讲了一遍,然后让我们同时打开,开始测算起来。

福通源的翁师傅用的是罗盘配合《五虎遁年上起月歌》,吴萃君则高级很多,一打开那黄色纸条,便手掐心算,并且不断地扫量起场中填写了八字的各人来。

而我则在李老刚才那长达五分钟的讲话中,已然判定出手中的这纸条,是出自谁人之手了。

是的,我在没有打开这纸条,观摩八字,查询那天干地支的时候,就已然了解纸条来自于哪里了。这当然不是我有多么神机妙算,而是每一个人都有着独特的味道,而这味道虽淡,我却能够分晓清楚——去年我在坐火车去金陵的时候,便是凭借着这原理,帮一名叫做古丽丽的大学生找到被偷的钱包,没想到今天我又要用到它……

没错,纸条上面会留下书写八字之人的气味,虽然这里还会掺杂工作人员和李老的味道,但是这点难度对于金蚕蛊来说,都不算是事儿。

我瞄准了在大厅角落束手静立的服务员,她穿着一身青花瓷一般的修身旗袍,静静矗立着。

没想到李老他们还加了一些手法,让这些服务员避开了我们的视线,也参与了进来。难怪我刚才摸到了二十几个纸条,范围扩大了一倍,也增加了许多不确定因素。所以在翁师傅和吴萃君正皱着眉头排算的时候,我仅仅只是将纸条装模作样地瞧上了一眼,便大步朝着楼梯旁的那个服务员走去。

我这举动将所有人都镇住了,惊诧之后,纷纷地议论开来。

在所有人惊奇的目光中,我将那位长相秀气的女服务员带到了李老面前,而这个时候,翁师傅和吴萃君还在焦头烂额地测算着。经过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后,吴萃君和翁师傅先后找出了一个人来,当作是手中八字的所有者。肥虫子告诉我,翁师傅找对了,而吴萃君则大错特错——她找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而那纸条却出自于一个年长的侍应生。

看得出来,福通源这边也是用了取巧的法子,使得翁师傅找对了人。

结果经过李老一宣布,整个二楼顿时一阵轰动。这本来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的任务,我居然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直接就选中了结果,这怎么叫人不惊讶 吴萃君脸色苍白自不必说,提出这比试的朱意也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愕然地看着面带微笑的我,说:「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

杂毛小道朝我眉毛一挑,这小子原来早就想到了,只是并没有告知于我。

见他的眼神,我知道现在是我装波伊的表演时间了。于是我淡淡一笑,摊开手,说:「诚如我的伙伴所说,这本来就是一项无聊之极的比试,你既然知晓玄学风水,也阅读过诸多名家著作,定然知晓《金篆玉函》一书。我在五岁的时候,用买糖果的零花钱从小贩手中得到后,便一直勤加研读,至此终见成效——天道酬勤,一切成功都皆非偶然!」

《金篆玉函》

一听到这四个字,那些板着脸的老家伙全部都深吸了一口气,引得这茶楼中一片齐刷刷的「嗤」。接触过玄学的人,自然知道《金篆玉函》这本书的分量。我能够学到上面内容 若是真的,我的表现是再正常不过了。看着这些家伙投过来尊敬的眼神,白胡子李老也是一副恭敬的表情,我不由得飘飘然起来,然而旁边的那个女服务员却「噗嗤」一笑,这笑声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大厅各处都传来了抑制不住的笑声。

好吧,星爷的电影老少咸宜,看过《功夫》的人并不在少数,自然知道我在调侃朱意。

不过此番比试结束,今天这场名为讲数,暗地却是想将我们驱逐出东官的闹剧,也已经接近尾声了。朱意或者他背后的张伟国本来是想让我们难堪,然而却间接地成就了茅晋事务所的名头,让这个本来默默无闻的小公司,一下子就显扬在公众的视线中——难道朱意是无间道吗

看着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憋得脸通红,我心中一阵快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坐在吴萃君桌子后的那个黑瘦老头突然站了起来,将衣服脱下,露出刺满青色蜈蚣的上身来,骨瘦如柴。

第十章 文身附灵

这个黑瘦老头子塌短鼻子、黑不溜秋、嘴唇往上翻,一看就是东南亚那边的人。

他之前一直在低头吃桌子上的瓜子和茶点,瓜子壳吐了一地,除了长得丑之外,显得很不起眼,然而我自打一进来,就一直很注意他,以及朱意旁边的那个苍白脸孔的男子。因为之前赵中华说过,福通源和萃君有可能会找外援来武斗,他们旁边的几个人里面,就他们两个比较像是请过来帮拳的,所以我忍不住总是观察。

对于那个苍白脸孔的男子,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一样,却始终想不起来。

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居然是这个黑瘦老头先发难。

他的胸前文有许多条栩栩如生的青色蜈蚣,凶猛,张牙舞爪,在他满是腱子肉的后背,则文得是自缠成十二结的大蛇,蛇上面有许多泰国的符文,眼神诡异。当这个黑瘦老头把衣服扒下来的时候,旁边的一个眼镜男老庄则帮着作同声翻译:「小子,听说你以前在香岛以解降、驱灵而闻名,那么你是否敢跟我比一比这降头术 」

我眉毛一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吴萃君。

我实在想不到,她居然会请一个降头师过来,对付我,而且似乎事先对我还有一些调查,做足了功课。

她知道我给李家湖的女儿雪瑞解降和给章董驱灵的事,这并不难理解,因为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顾老板去那里做宣传,消息总是会辗转传入到她的耳朵里。但我不能理解的是,她居然会请一个浑身文有灵符的降头师过来找场子,她是疯了吗 ——虽说降头术能救人于生死,亦可害人于无形,但是后者,实在是臭名昭著,让人闻之色变,便是如我这般的蛊师,也不敢当众承认身份,主要的缘由,也是因为大家的成见太深。

这么做,实在是有一些自毁家门。

然而旁边的这些人似乎都有些习以为常,将手中纸箱放下后,白胡子老头李俊增给我们作介绍,说这是萃君顾问公司的首席解降师,来自泰国清迈契迪龙寺的巴剃(音译)大师,对于解降驱灵之事,最为擅长。我点头,原来是泰国的白巫僧,难怪这些人并不害怕。

只是这比降头之术,到底要怎么比 比谁先把谁弄死吗

本来以为要收工了的观众们,听到这个黑瘦老头巴剃的狂言,立刻兴奋起来,欢呼,纷纷说:「陆左师傅,跟他比一比啊,不要让他以为我中华无人……」这话一说,立刻有好多人开始怂恿起来,这些大腹便便的阿叔阿伯就像小孩子一样,兴奋莫名,本来打算离席的人都又重新坐了回来,沏上一壶好茶,等待好戏的上场。

呃……说实话,唯恐天下不乱之辈,从来都不会断绝。

我耸了耸肩,问这个一身凶猛文身的外国友人:「那你说一说怎么比吧 」

场中的人都坐了回去。巴剃走了出来,旁边的那个眼镜男老庄跟在一旁,一个讲一个翻:「我来的时候在市场里买了一条狗,我们同时对那条狗下降,在下降的同时还要给这狗解对方的降头,然后看这狗是中了谁的降头术死的,那么谁就胜利了……」

他说完,拍拍手,有工作人员从一楼牵了一条灰白如狼的哈士奇过来,一直走到了场中。

巴剃转头又朝着旁边咕哝了一阵,那个充当翻译的风水师老庄立刻吩咐服务员,把敞开的格子窗关闭一些,大厅的光线黯淡下来。我看着这条不断挣扎的狗儿,眉头皱起,说:「我讲两点,第一,我虽然会解降,但是我并不会东南亚的这些降头术;第二,即使要比试,这个法子也实在太血腥了——为什么一定要拿一条小狗的生命拿来做赌注 这有意思吗 所以,我不会跟你比的……」

听到我的解释,场中的人有的赞同,有的则摇摇头,直说扫兴,而听到了我这些话,巴剃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那双如同毒蛇一般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身上的肌肉抖动,胸前的那些蜈蚣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为什么 」他摇动着头颅,说:「你不要否认,虽然我闻到你身上佛陀的檀香味,但是我更能够感觉得出,你是一个十分厉害的降头师,为何要拒绝与我比斗 难道在你心中,就没有一点儿荣誉感吗 难道你是个没有卵子的家伙 」

他的话一经过翻译出口,旁人便「嗡」的一声响,纷纷吵闹议论起来。

不过责骂他的人,倒是占大多数。

在巴剃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吴萃君,然而让我失望的是,这个女人并没有表现出和李永红一样的气度来,而是抱着平平的胸,颇为玩味地看着我。我无语了,也愤怒了,于是决定接受这挑战:「好吧,我同意你的请求,只不过规则需要变更一下,你可以用尽所有方法对这哈士奇下降,而我,则负责保证它的生命安全——它死,我输;它活,你输!」

巴剃拍拍手,向我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用中国话生硬地说了一句:「敞亮!」

我冷笑着,往旁边走,立刻有人过来将拥挤的桌子往旁边移去,大家纷纷地围拢成一个稀散的大圈子。哈士奇被用绳子拴在了中间的一根木柱上,我和巴剃离这狗各有五米,并不越过这条线。窗子被关闭了,大厅暗了下来,周围的客人们纷纷伸长脖子,观看这难得一见的降头对决。

他们脸也红了,舌头也干燥了,往昔只在传说中的东西,今天居然就能亲眼看见了,皆兴奋得不行。

我估计他们的心态跟去泰国看人妖的那种猎奇,是一样的。

降头大致分三种——药降、飞降和鬼降。

我站立在杂毛小道这桌的前面,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看着这个来自泰国清迈的白巫僧口中念念有词,猜测着他这降头之术,到底是哪一种类型。随着他咒文的结束,在旁人眼中,他只是身子周遭的空气变得阴沉,轮廓隐约,然而我通过「炁」之场域的感应和朵朵赋予的鬼眼,却能够看见另一番奇异的现象。

巴剃上身的那些文身如同活物一样,开始蠕动起来。

这便是他脱去上衣的目的吗

不是为了耍帅装狠,而是让这些附着有蜈蚣怨灵的刺青活过来,然后游动到场中的这哈士奇身上,将其毙命。我表面上镇定自若,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然而却紧张地关注着前方,思忖着到底用什么法子来破解,而不暴露自己的底牌——与人战斗,多一张底牌就如同多一条命,倘若在这种寡淡无味的场所亮出底牌,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巴剃的咒语终于念完了,而他身上的那些青色蜈蚣终于游动了下来,十来条,全部都朝着场中的哈士奇袭去。

鬼降!

那条被拴在柱子上的哈士奇显然也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不停地冲着巴剃汪汪叫,然后畏惧地朝着后面躲去。然而那根绳子将它给牢牢给禁锢在柱子的一米处,怎么跑,都跑不出去。在普通人的视线里,只看到巴剃双手合十、喃喃自语,我端着一盏茶浅饮,而那条狗则放声狂叫,仿佛要发疯了一般。

不过这犬吠声中,似乎绝望更多一点儿。

那一团蜈蚣离脖子勒得快要断过气似的哈士奇,只有半米之遥,我觉得我必须要出手了。怀着对生命的敬畏,我咬牙将茶盏放回桌上,踏前一步,遮住大部分人的视线,从怀中拿出了震镜,口中高呼一声「无量天尊」,那金光兜头照射到了快速游走的蜈蚣群身上,电光火石之间,我果断将这铜镜收回。

玩过魔术的人都知道,要想让人不知晓秘密,必须手要快。

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太多的底细,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玩了一把急速震灵。在大部分人的视线中,我仅仅只是挥一下手,口中呼着一句道号,然后就像手电筒一样,有一道金光照射到了哈士奇身前半米,有袅袅的黑烟腾空而起,而空中似乎还有一些昆虫或者爬行动物的叫声出现,整个大厅时而阴寒,时而暖热。

巴剃浑身一震,胸前的那些黛青色的文身突然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一般,黯淡下来。

而他的嘴中似乎鼓起了一口血,欲吐而强忍,双手结了一个古怪的印法,然后使劲一震,地上黑影一伸,竟然有一条两米长的蛇灵从他身上攀爬而下,并不去理会那条瑟瑟发抖的哈士奇,而是径直朝我扑来。

我心中一跳,我勒个去,他这是要直接拼命的意思吗

眼见着那条凶猛的蛇灵即将要扑倒我的近前,我往后面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桌子的边缘,看到那蛇灵如同普通毒蛇一般张开大嘴,飞跃着朝着我扑来,我心中愤怒,扶在桌子上的手摸到了一件套着黑布袋的长形物体,紧抓起来,往前就是一挥。

轰——

前方空气一阵爆响。

第十一章 扬名立万庆功宴

我握剑的手上一阵又一阵的麻颤,如被电击。

所谓温养,便是让自己的气息,或者是所谓的「生命磁场」,被这件有灵性的器物所熟识,从而可以沟通,将其引为己用。这里面的法门很多,比如我对于驱邪开光铜镜(又名震镜、震一下),便是用缚妖咒与开经玄蕴咒一同进行,而后便直接以心意交流。

「雷罚」原为黑竹沟桃花林中一株成了精的大树,后遭雷劈,被制成剑,但是内里却依然还是有灵性的。当初杂毛小道从句容拿回来时,我曾经拿来赏玩,被这东西电到过好几次,倒是老万、小俊这样的普通人拿着,一点无碍,跟普通的木棍子一般无二。

它不喜欢我的恶魔巫手,自身有一种雷元素中正气浩然的存在,我、朵朵和金蚕蛊都有些怯它。

惟有麒麟胎化身的小妖朵朵,并不惧这等气息,因为通体可化玉质坚身的她,不导电……

然而此时的雷罚反抗意识并不太明显,相比之我,地上那条巨大的黑灵怪蛇,更能够引起它的注意,包裹在黑色布套中的它被我骤然拿起,斩在了空当处,一声轻微的爆裂声轰然炸响,在视线之外的感应世界里,那一条文在巴剃背上栩栩如生、而后游下的附灵巨蛇,被一丝腾飞而去的蓝色闪电给斩中,从中间断开,开口处,无数符文和黑气,从内里往外面倾泻出来,然后如沙石一般散落。

巴剃显然没有想到他用精力和血气苦心喂养的文身蛇灵,居然被我一剑斩裂,脸上本来还有着残忍的笑容,然而蛇裂消亡的时候,他突然喉头一甜,仰天狂喷了一大口血。

这血似雾,又急又快,竟然横飞好几米,落在了那条哈士奇身上;而那些黑雾,也都随着这口血,融进了那头四肢发抖、站立不稳的小狗身体里。

巴剃前扑倒下,他后背那充满玄奥符文的盘蛇依旧还在,只是十分黯淡,仿佛劣质的文身贴,而且还被洗过了好多次的那种。而在他紧绷的后背上,陡然出现了一道贯通全身,从脖子到屁股的灼黑长印,仿佛刻上去的一般。

围观的群众一下子就轰动了,纷纷地拥挤上来。

在他们的视线中,整个过程简直就是无趣之极:大概便是这黑瘦老外念了两次经,然后吐血倒地,浑身抽搐;而另一边的我则是挥了一下手,然后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套着黑布袋子的东西又挥了一下——全场的亮点,是我第一下有道金色的光芒打出,像手电筒一样;第二下,有隐约的气爆雷鸣之声。

这场面并不好看,不但没有美国大片的特效炫目,连国产劣质武侠剧的那种五光十色的光效,都没。

酱油党人大多都是浮于表面的观察,不明就里,见到刚才那两下子,又加巴剃突然倒下,便自动脑补,仿佛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一般,纷纷鼓掌,大声叫好起来。吴萃君这会儿的脸色才开始变得难看,与旁边几人快步走过来,蹲下察看这黑瘦老头儿的身体状况。只见他双目紧闭,一阵颤抖,仿佛在冷库里面受冻一般,但是却并没有生命之险。

巴剃这术法是泰国很流行的文身附灵,用蜈蚣、蟾蜍、毒蛇、蜘蛛以及一些奇怪的草药做汁,刺入体内,然后用咒法与信仰养灵,血肉祭祀,养出来的这文身附灵级数并不算高,但是却很实用。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东西是有根源的,除非将这层人皮给扒了,否则是不会断绝的。

所以巴剃此刻虽然受到重创,但是并没有遭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闹剧终于结束了,巴剃被人扶着退了出去,三家联盟对我们好是一阵恭维,各路豪雄也过来热情攀谈,在那一刻,我们仿佛成了全场的聚焦点。小俊和老万得意洋洋,拿着公司的业务名片到处发,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本着「做人留一线」的原则,我们并没有穷追猛打,毕竟我们只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可以自豪,并不能够把所有的钱都赚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一些。

亮了剑,也须得将那剑鞘露出来,让旁人心安,不至于成为公众敌人,所有同行的眼中钉。于是我们和三大公司、到场宿老相互吹捧,马屁满天飞,真的是其乐融融。火药味淡去,变成了真正的研讨会。

这种戴着面具的场合,杂毛小道最是擅长应付,我推搪了几次关于我手中的那道金光和黑袋子里是什么东西之类的问题后,找到了茶楼的值班经理,告诉他要把那条奄奄一息的哈士奇处理掉——具体做法是将其杀死,然后投入焚烧炉中烧成灰烬,在之后将其埋在向阳的「岁寒三友」松、竹、梅树下,如此方能将这晦气驱除干净,不沾因果。

这个满面笑容的值班经理有些意外,说:「您刚才不肯与那个泰国佬比试,是因为不想伤害这小生命,但是现在为何又要杀它呢」

我叹气,说:「『生而乐,死而怨』。据说人在死去的那一瞬间,肾上腺素便会大量激发,然后变成致命的毒药,而这毒药,则是怨力的来源。这小狗儿在刚才的时候,已经沾染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而且深入灵魂,不可剥离,如果不处理,它就会变成不可控的邪物,危害无辜的人——这世间就是有着这么多无奈,明明不想它死,但它终究还是要死了,这便是命啊。」

我说得严肃,而刚刚又展现出了神奇的超能力,那值班经理很恭敬地跟我道谢,然后叫人带着这狗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了然无趣。我虽然曾经是一个小个体户,但是实在腻味这种戴着面具装笑容的场合,然而生活便是这样,你愿不愿,它都是这样,或者妥协,或者撞得头破血流。于是我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勉力周旋。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讲数对于茅晋风水咨询事务所来说,确是一次绝佳的推广机会,正如我之前跟老万、小俊他们所言,也算是在东官这个地界,正式地扬名立万了。

有所失,也有所得,便看我们怎么想了——不过作为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被一群中老年人簇拥着恭称为师傅,满口子夸赞,要说心中不爽,这话实在是很假、太能装了。

差不多到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各人散去,苏梦麟半路赶来,收了许多预约,笑容满面;我们与组织者拱手为礼,告辞之后直奔附近的餐饮会所,举行庆功宴。参与的除了事务所所有工作人员之外,自然还有顾老板、李家湖等合伙人及随从,以及赵忠华、曹彦君,还有两个跟随他俩的小弟。

一炮打响,顾老板和李家湖十分开心,他们两个家大业大,自然不指望靠事务所来赚钱,不过风水咨询和律师事务所一样,都是能够提升社会地位和档次的事业,所以他们才会如此上心。

庆功宴虽然是中午进行,但毕竟是星期六,而且我们宣布值班的人员也全部休息了,所以都不再拘束,推杯换盏,人皆尽欢。陆夭夭和黄朵朵这两个神出鬼没的小鬼头,大家都已经熟络,玩闹得很,特别是小妖朵朵,拿着满满的红酒杯,缠着事务所第一美女小澜玩「两只小蜜蜂」,谁输谁喝酒。

这小姑奶奶特别能够把握人心,小澜哪里是对手

输了不喝不行,即使你死命抵抗,她也敢用迷魂法忽悠着你喝,于是没半个小时,便把这美女前台给灌得俏脸如同渗了血,醉眼蒙眬,坐在凳子上都感觉要往下滑溜。

老万心疼得不行,一边替小澜求饶,一边亲自上阵替着喝,结果没过一会儿,这个酒精考验的老油条,自己个儿就钻桌子底下去了。

小妖朵朵这个小魔女眼睛滴溜一转,又盯上了财务简四。吓得这个戴眼镜的可爱小女生直打战,一阵求饶,说:「小姑奶奶,下次你网购的发票,猫儿一定立刻马上报销,绝对不犹豫。」小妖这才放过她,去找铁嘴张艾妮。没承想这回碰到铁板了,那个长相清秀的算命女先生竟然把小妖朵朵倒灌回来,让一众饱受小魔女欺压的苦难者扬眉吐气,喜笑颜开。

有了鬼妖之身的朵朵能够吃到食物中的味道,她坐在一边吃冰淇淋,看着这些叔叔阿姨们,开心极了。

看到事务所的同仁们相处得如此融洽,我也很高兴,这也许跟我们平时宽松的管理风格有关系吧。

小公司,朋友之道和管理之道如果能够均衡好,那么必定会欢乐多。

席间赵中华跟我提起,说他刚刚接到通知,说春季集训营的地点已经确定下来,在滇西怒江,我们将会在群山逶迤、绵亘起伏、雪峰环抱、雄奇壮观的世界第二大峡谷中,度过为期一个月的集中训练。

他让我下个星期五到局里面报道。我一脸愁容,完全没有了开心的感觉。

第十二章 背后传来的目光

庆功宴一直进行到了下午三点,醉酒的老万和小澜让小俊给送回家,赵中华等人也相继告辞,而顾老板、李家湖等几个主要的合伙人则回到了事务所,商谈起今后的发展。

说句实话,茅晋事务所今天出了大风头,相信定会宾客盈门、生意兴隆,但是杂毛小道是个懒散的性子,我以前勤劳得跟老牛一样,到现在没有了生活的担忧,也便开始想着享受生活,所以我们商议还是得多找几个如同张艾妮一样,可以镇得住场面的风水师来,不然我们可要被这事务所的事情,给活活累死。

不过成名的风水算命师,要么是自己单干,要么都挂靠在各个事务所里面,哪里有那么好找

说起来,杂毛小道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这个铁嘴张艾妮,确实是个一等一的人才,在杂毛小道的指导下,有独当一面的趋势。我有一种捡到宝的欢喜,但是总感觉这个女人有一些不简单,瞧着杂毛小道对她的态度也不一般,十分尊重——就她的本事,倒也没有什么值得杂毛小道如此看重的地方啊

也都是闲聊,讲起那天关知宜的事情,顾老板撇了撇嘴,说:「你莫惊讶,演艺圈就是一个混乱的名利场,你想到多肮脏,它就有多肮脏——我们不是说没有德艺双馨的艺术家,只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让人看不出白的来——你们若是肯搞种生基、养小鬼、追魂术这些东西,生意一定会火几十倍,你信不信 」

我摇头笑,说:「这等事情,做了有违天和——常人只以为老天在上,并不管这苍生,然而却不知道,天道昭昭,总是无处不在,相互牵连的。比起这些来,我更喜欢帮助一些平常普通的人,解脱恐惧,哪怕没有什么钱——这或许就是小时候看武侠,所期望的那般快意吧 」

顾老板和李家湖对我们的工作十分满意,在他们看来,生意赚不赚钱这倒还在其次,主要是找一件事情,把他们和我、杂毛小道拴到一块儿来,以后求上门来,也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两人离去之后,我和杂毛小道站在他办公室的幕墙边,看着脚下穿梭拥挤的人群和车流,心中感叹。

我问老萧,说:「你还怀念以前四处漂泊的日子吗 」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怎么说呢,诚如钱锺书老先生所言,这世间的一切事情,都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羡慕里面,里面又想出去外面,世事难以两全。我们先暂且在这里待着吧,白天走走看看,晚上夜场尽欢,也不失为一种惬意的人生。」

他问我下个星期五去怒江集训营,一个人吃不吃得消

慧明的事情,杂毛小道已然知晓,不过他显然比我明白体制内的事情,说:「那老和尚即使想要下黑手,至少也会利用规则,而不会蛮干。他活了快八十岁,人老成精,绝对不会晚节不保——不过话说回来,这老和尚亲自来当总教练,吃相实在太难看了一点儿,要不我陪你去吧 」

我笑了,说:「我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再说了,磨炼越狠越成才。家里面,还有虎皮猫大人需要照顾呢,自己多留一点儿心——我总感觉福通源朱意旁边的那汉子,有些危险,而且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杂毛小道眉毛一扬,说他也感觉不对劲,那个家伙虽然尽力压制了自己的眼神,但是仍然能够感受到他浓烈的敌意。

我们齐齐叹了一口气,凡事都有利弊,人怕出名猪怕壮,果不其然。

星期天的时候我又去了一趟局里面,跟那个看门老头打了招呼,在二处处长办公室谈了一阵,处长告诉我,让我做好准备,今天来了就先填表,周五的时候,过来拿证件,去南方市总局与其他人会合,然后直飞春城,开始进行集训。

这个气质像大学讲师的二处处长说话激情洋溢。他告诉我:「这集训营是国家总局对各分局和特种协会的精英成员,进行深造的重要手段。一般从这里面出来的人,都会被优先安排到更重要的岗位,成为我们这个隐秘战线里最中坚的力量。所以,小伙子,加油啊,我看好你哟……」

我一阵无语,难怪赵中华对我想要退出集训营的想法这么奇怪,看来这个集训名额还是十分抢手的。

就如同体制里走上重要岗位前,都要去党校进修一般。

出了二处处长办公室,我左右无事,便在单位食堂里混了一餐饭。虽然共同隶属于东官特勤局,但是机关里面的人,并没有几个人认识我,连管理餐盘的大娘,也要看了我的工作证,才肯给我餐具。我一个人默默地在角落吃饭,享受这难得的福利,旁边突然坐下一个人,我一扭头,是门房大爷。

我恭敬地叫了他一声「张伯」,他点点头,招呼我吃,不要客气。

然后在短短的三十分钟里,这个让赵中华敬畏的门房大爷一口气吃了八个鸡腿、两盘河虾、十块浇汁咖喱猪排和三大碗白米饭,其余小菜无数,猪骨头和莲藕红豆熬的高汤,他一连喝了两大碗。

我嘴里塞着饭,看着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脑海里全部都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那个典故。我昨天赢了三家联盟的讲数,心中还暗自得意,却没想到这特勤局里卧虎藏龙。高手在民间,怎么敢小瞧这东官英豪啊

至少我敢肯定,我到了这个年岁,是绝对吃不了这么多的——便是这时,也没有这等饭量。

饭后,我和张伯聊了一会儿。他和别的老头儿不一样,不怎么喜欢讲自己的光辉历史,是个极为低调的人。倒是对于我的个人修行,他提出了一些宝贵的意见。他说我既然已经进入了能感应「炁」的先天境界,又将身体修炼至了虎豹雷音,那么就要对自己的心志进行磨砺了——肉体的容量终究是有限的,而天地之间的能量却是无限的,要想成为真正的高手,必须要感应天地,沟通天地,将这天地间的能量,化为己用。

或许是因为传承的原因,修行的问题他并没有跟我聊太细,然而他这高屋建瓴的指点,却让我豁然开朗起来。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世间修炼之法,如是而已。

一席话结束,我站起身来,朝着镇虎门张伯长揖到地,感谢他无私的指点。

回去的路上我一身轻快,感觉这天地的颜色都精彩了几分。诚如张伯所言,人作为力量的容器,如果没有大机遇,实力想要短期内得到飞速发展,除了像周林那般丧心病狂,通过杀人盈野的邪术来改造自己外,就必须站在一个高度,将这周围永恒的物质和能量,化为己用才行。

如何化 朵朵吸收天魂与月亮潮汐之力,肥虫子尝遍万毒,小妖朵朵青木乙罡,操纵草木,这些都是;而我也可以与那天地间活跃的能量达到平衡,感受领悟,在需要的时候,如同泄洪的堤坝,一放即开,冲破所有的阻碍——如同大师兄那种依天势而为的气度。

而要做到这些,我必须要在集训营中,学会方法。

之后的几天,我都在忙着将手上的事情移交,事务所如同我们所预料的一样,顾客逐渐增加,口口相传,甚至有鹏市、洪山、江城等地的富商慕名而来。对于这样的变化,我们从开始的欣喜,到后面的头疼,于是也将架子给端了起来,不重要的事情,便由铁嘴张艾妮来处理,而我们则负责把关,而且还确定了会员优先制,收年费,其他的客户则需要预约时间、排档期……

这些都由苏梦麟这个公关事务专员来负责商业运营,并不用我们操太多的心。

关知宜离开之后又给我打来电话,说要帮我们事务所介绍给她很多圈内好友。平心而论,关知宜在演艺圈和上流社会的交际圈里,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所以茅晋事务所在泛珠三角地区逐渐开始有名起来——当然,这是后话。我需要面对的,依旧是三月末那为期一个月的集训。

肥虫子是我的本命蛊,自然要跟着我一起,朵朵对我的依赖甚至超过了肥虫子,所以也必须要一起,那么陆夭夭这个失学少女自然也跟着,反正她天生玉体,可化灵,槐木牌挤一挤,还是可以住的。

好吧,别人都是只身前往,而我这拖家带口的,也算是奇葩一个。

星期三的时候,苏梦麟告诉我,他接到乾美国际打来电话,说他们打地基的时候挖出来一条冬眠的大蛇来,蛇死了,但是施工人员却吓得半死,让我们过去看看。杂毛小道当天给人看阳宅去了,乾美国际是我们接手的第一个大盘,我自然不敢疏忽,于是带着在家的老万一同前往。

到工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后背麻麻的。

第十三章 人的名,树的影

其实刚出第一国际,我就有一种被人偷窥打量的感觉。

一个人对空间中的「炁」感应多了,身体和神识自然会变得敏感——其实不光是修行之人,便是常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战士,特别是狙击手,也会拥有这种对于危机的直觉,它是人潜意识对于自身的一种保护。然而观察我的那个人十分警觉,当我装作无意地四望时,他便隐匿了身形,不再出现,让人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种感觉在我来到了乾美国际工地上时,再次出现了。

我装作不经意地四处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田野和忙碌的工地,堆积如山而又分门别类的建筑材料,以及远处的民房和小树林,还有身后公路上穿行而过的车辆。我暗自留了心眼,将车停好,下了车,远远地走来了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这是乾美国际的开发商清意地产的负责人曾伟峰,我通常叫他老曾。三月末的天气已然有了夏天的影子,老曾急得一头的汗水,把具体的情况跟我作了说明。

原来工地在打地基的时候,用挖掘机开工,碰到地里面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磨了两天。后来找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师傅,顺着边儿开始挖,结果第三铲的时候,挖斗上面尽是红色的鲜血,这老师傅没仔细瞧,将那大石头给弄了出来,结果看到旁边围了许多人,才知道出了事。停了车子下来一瞧,好嘛,在那坑里面,居然有一条青幽幽的巨蛇,七八米长,从中间被一铲两段,没了性命。

这石头下面有蛇窝,而这蛇似乎惊蛰之后还在冬眠,于是就被挖掘机送了性命,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然而这事情发生在东官,却由不得人不害怕。

为何 稍有一些年岁的老东官人都还记得,十多年前湾浩广场开建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形,挖掘机从地基里挖出了好多白骨,三个开挖掘机的师傅当场就吓得半死,晚上回去之后有发高烧的,说胡话的,上吐下泻的,有人还传言说是病死了,邪门得紧。这天驾驶挖掘机的老师傅,正好也知道那一件事,便说给了老曾知晓,老曾想起湾浩广场盖成之后一直闹鬼,想着这传言如果散播出去,他们这楼盘销售定然惨淡,于是就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跟我们求助了。

我摇头,虽然我们已然在 2008 年的时候,就将湾浩广场里老王和许永生的诸番布置给破解了,但是长久以来,流言的力量却让它依然成为一个恐怖的所在,至今仍然门前冷落车马稀。

这或许也是国家一直不公布、不宣扬所谓「封建迷信」的原因吧。

我问消息已经封锁了吗

老曾摇了摇头,说:「没有,来不及了。附近好多村民得知之后跑过来瞧热闹,那坑里面除了大蛇,还有好多蛇卵,鸡蛋一样大,结果被这附近的村民给哄抢走了。还有几个老家伙带着人堵在我们工地现场,说我们这个楼盘破坏了他们这个地方的风水,说我们挖到了地龙王,要我们停止动工……唉,反正麻烦事儿一堆一堆,陆师傅你快去看看吧。」

我叹息,我最近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总是能跟蛇联系到一起来:野三关碰到王麻子的青蛇蛊,青虚那家伙养了一头怨灵巨蛇,泰国来的白巫僧巴剃身上文得有大蛇,这会儿又遇到一条——不过话说回来,作为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之一,蛇在我们的生活中,确实还是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的。

只是……那蛇蛋有什么值得哄抢的价值 这些人,还真的是重口味啊。

乾美国际请我们是花了大价钱的,我当下也不耽搁,跟着老曾和几个随行人员往事发地点赶去,而老万则帮我提着大大的工具包。到了现场,发现一堆人围着施工方在争吵,一个地产公司的 OL 在大声说着什么,而旁边则三三两两蹲着一些工人,烦躁地抽着烟。我走过去,才发现那个女职员居然是清意地产乾美国际项目小组经理赵海玲,也是老曾的顶头上司。

她身边还有好几个穿职业装的工作人员,有男有女,都在跟为首的那几个老人解释这事。老曾看到自己老大被围,立刻上前大声喊道:「别吵了,街坊们,别吵了,这是我们公司请来的风水咨询大师,由他来解决这件事情。」

我走上前去,老万在后面提着东西,众人衬托,显得我格外突出。

然而村民们见我长得年轻又面嫩,哪里信任,纷纷撇嘴,说:「你们哪里找来的大师哦,看着像个学生崽。」

南方省是改革开放的前沿,不比内地,这里的村民十分有维权意识,也敢闹,而商家除了少数靠灰色势力起家的公司,大多不敢像内地某些城市一样简单粗暴地处理类似事件,也不敢将这些村民赶出去,所以都指望我能够说服村民。赵经理跟我也认识,见我过来,松了一口气,说:「陆师傅,你来了就好,帮忙看看这事情吧。」

我不理会村民们的嘀咕,径直走到了出事的地方。中间是几人抱的一块大石头,旁边斜斜停着一辆大挖掘机,而在挖掘机前面的深坑里,有一条分为两截的蛇尸,大约有个七八米长,从中断开,血肉模糊,蛇身是那种罕见的碧青色,头呈三角,尾钝,蛇头唇边成白色,像是竹叶青,但是竹叶青哪里有这么大的

莫非是个成了精的大蛇

我摸着下巴瞧,发现周围吵闹的村民声音小了一些,回过头来,见到一个两鬓斑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头儿朝我拱手,人以诚待我,我自然抱拳为礼。老头儿说:「既然是茅晋事务所的陆师傅出马,看来我们是不用担心了。」我奇怪,说:「老先生认识我 」他笑了,说:「上个星期六,陆师傅在锦绣阁力挫那泰国降头师,堪比那霍元甲拳打俄国大力士,名声甚大,老朽安能不识 」

听到他拽文,我有些头疼。我可不敢跟精武英雄相比,恭敬请教他名号。

这老头儿说他叫做吴玉豪,是这一片瞧风水的老把式,上个星期也有参加锦绣阁的讲数,所以才知晓我的厉害。当时场面混乱,我并不是很记得这些,于是跟他好言相商,说这蛇并非那地龙王,它似有灵,然而并不成形,度化了便是,之后再布置一二,定能够扭转形势,逢凶化吉,请村民们不要妄自谣传,倒是让人为难。

吴老头点头,然后扭头跟这些个村民举着大拇指,说:「你们莫看这陆师傅年纪小,却是和霍元甲一样有本事的大人物,且莫闹,看看陆师傅给我们破解这东西。」

他说得言之凿凿,而似乎在村民中又有些威信,于是四下都安静了起来,那些垂头丧气的工人,精神也振作了许多。赵经理和负责人老曾见我一过来,树的影人的名,这旗帜一竖起来,头大如斗的事情便安然解决,不由得心生赞叹,簇拥到我身边,看我有何解决之道。

我从老万的工具包里拿出了统一定制的红铜罗盘,祭在手里,表面盯着天池,心中却在感应周围的气场。

有黑气,也有怨灵,微弱而执着,附在这石头上面。

我笑了,太弱,实在好解决,便燃起一张常用驱邪的「净天地神符」,青烟袅袅中有形意勾勒而出,我依照《镇压山峦十二法门》里面的法子念咒超度,将其劝归地府。这风水既改,我便找赵经理拿来图纸,问这个地方建成准备做什么 也巧了,这个地方设计用来做绿化的,我便提出:「这大石头干脆就不用动了,我们在此处弄一个聚财生源、驱邪防灾的『三合寅火纳甲局』,便能化解这运势,反而越加红火。」

老曾便是设计师,与赵经理合计了一下,说这个没有问题,具体的到时候商谈便是。

我点了点头,看着这只巨蛇的尸体,说这蛇已然快成精了,虽然没有意识,但是留着也无用,不用做什么处理,托人把它的尸身焚毁即可,老曾他们也连忙点头。我找来驾驶挖掘机的老师傅,跟他好言开导,他也表示不会惧怕了。如是这般,见我处理得井井有条,村民们满意离去,我与那老头儿吴玉豪互留电话,也算是交个朋友。

处理完这些,之前一直关机的杂毛小道终于打电话过来,问明情况,我说我基本搞定,他长舒了一口气。

至于「三合寅火纳甲局」,这局是杂毛小道的看家拿手本领,曾经在香岛章董家中布过一个小的,不在话下。

见村民离去,工人开工,赵经理、老曾和几个工作人员都围着我,好是一番恭维,我坦然接受。突然觉得肚中憋紧,便问卫生间在哪里 老曾给我指围墙那边,并热情地要带着我去。我自然不允,将手中的罗盘交给老万,走了过去。等我越过几百米的工地,快走到蓝棚彩钢的厕所时,我猛然一转身,冷声说:「出来吧。」

那天在朱意桌旁的苍白脸色的男人,从转角处出现了。

第十四章 为叔报仇的侄儿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凝聚成一个点,全部都集中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因为角度的关系,我们这边被大片的建筑材料和房屋遮挡,且又在开工时间,也没有多少人过来这边,使得我和他成了此处独立的存在。这是一个身材削瘦的青年,脸色出奇的白,如同日本戏剧里面的艺伎,皮肤松弛不紧绷,有许多皱纹,这使得他看上去有些老态,不高,瘦弱,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晶状体里布满了血丝……以及无边的怒火。

我不知道这个家伙哪儿来的这么多怨气,估摸着他也许是朱意请过来侦查我的,于是摸了摸下巴,问:「阁下从第一国际的广场跟踪至此,到底所为何来 有事请直说。」

「陆左,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了……」

那人摇摇头,又是遗憾,又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不由得猛跳了一下,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虽说人的记忆力相当于一千五百亿台 80G 的电脑,但在心理学范畴中,人的记忆分为无意识记忆和有意识记忆,因为没有目的性,所以我们通常对忽略的东西和事物会有熟悉感,但总是想不起来,所以这个男人,一定是被我忽略过的什么人——即使以我被金蚕蛊温养而全面提高的记忆,都记不起——他到底是谁呢

我犹豫了,然而从他的这脸型轮廓中,一个沉入了心海中许久的人物,突然浮现了出来。

这似乎是一个导火线,许多被我放在心底的人物和事件都喷涌出来:小美、雪瑞、宾馆里的初见、塔特原狐猴、医院后花园的战斗……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那个被我用灵蛊诅咒而死的王洛和身上——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杀人,积蓄了无尽的愤怒和悲哀,生命中最浓烈的情绪,在那一刻喷薄而出。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曾经自称是我师叔的男人,将我所喜爱的女人给残忍地杀害。

我眼前的这个男人,跟我那便宜师叔王洛和,眉目之间长得极为相似,神态也几乎如一,更重要的是,他与王洛和修炼的,是同一种邪术——猿尸降;而不同的是,他是青出于蓝的那个。

然后我喊出了这个男人的名字:「王初成!」

他点了点头,似乎很高兴,说:「你终于想起我来了。」他微笑,笑容里有些萧瑟和落寞。我记起来了,我们曾经在缅甸的原始丛林中交过手,当时王初成还在萨库朗的阵营中,带着两头凶猛山魈出现的他如同魔头降世,而他那恐怖的猿尸降,差一点儿就将我撕碎成了两半,是个一等一的肉搏高手。

然而这个在猿尸降状态还保持清醒的男人,在那时并没有上演传奇。

他在嚣张地登场之后,还没有将自己的实力淋漓尽致地展现,便在转瞬之间,被我、杂毛小道、小妖朵朵和肥虫子毫不讲究脸面地一通围殴,最后在小妖朵朵神奇的青木乙罡打击之下,从两米多的金刚大个儿,回复成现在这般模样,然后被我一把扔进了溪水里。

而后在牢房里解蛊,当时我心焦逃狱,也未曾留意这相貌。解了蛊,而后便再也没见着。

算一算,是有大半年没有再见了——萨库朗基地已然被我们捣毁,剩下的即使不被摧毁,也被穷得耗子哭的缅甸军政府征收了。善藏死了,黎昕杳无音信,护教的金山大神被杂毛小道含愤袭杀,费尽心力召唤出来的小黑天被般智上师、七剑和大师兄连番围攻消亡,整个组织都差不多已经崩溃了。

不知道这个王初成,是怎么逃出来又出现在这里的。

当然,我此刻最关心的,是王初成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伙人

于是我故作轻松地跟他打招呼,说:「嗨,好久没见了,最近过得还好吧 」

王初成眯着眼睛看我,说:「其实我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该恨你——感谢你,是因为你帮我摆脱了萨库朗的束缚,帮我彻底逃出了善藏那个魔鬼的掌控,这一点,我应该向你表达我的谢意。然而,摩罗上师在那一战中也死了,他们承诺给我找寻延命的秘方失传了,之后我流落辗转,一路漂泊到了香岛,又来到了这里,准备开始我新的生活,安享残生,但命运又让我遇到了你——你坦白跟我说,陆左,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王洛和的老者。」

见他一副笃定的表情,我知道隐瞒并没有用,于是点头,说认识。

王初成神色哀伤地回忆起来:他出生于掸邦老街一个贫困的华人家庭,十三岁就没了爸,在老街上给人打零工,供养他母亲和两个妹妹,受尽欺凌。后来缅北战乱,他母亲和大妹死了,就剩下一个小妹,才六岁,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叔出现了。王洛和与他父亲自小离散,一直跟随一个中国来的老巫师,在山林里做苦修,但是资质有限,直到那个老巫师行将就木,都没有能够学成什么东西,便回家来了。

是王洛和,把他和他小妹从死亡边缘给带回来的,他叔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却有一点本事。他叔带着他和他小妹辗转四处,终于在他叔一个师兄的介绍下,加入了萨库朗,衣食无忧起来。

可惜的是,好日子并不长久。他叔和他都被教里面的摩罗上师给看出有修行猿尸降的资质,于是他们便被善藏挑中,做了那老鬼的试验品——他叔是自愿的,他却不是。没有想到的是,一同浸泡那山魈鲜血和脑浆、涂抹腐烂皮毛的十个人里,有八个先后感染死去,就剩下他叔和他成功了,但在每个月圆之夜的前后几天,会饱受那如被万虫蚕食的痛苦……

他叔后悔了,真的后悔将他带到那个鬼地方来,但是他们却不敢怎么样,第一是因为这猿尸降每个月那几天都要忍受着无尽的煎熬,没有摩罗上师配的药,只有靠鸦片来缓解痛苦;第二是因为他小妹被送到泰国曼谷最好的学校读书、工作和生活,一直都被萨库朗的人严密控制。

后来他叔悄悄告诉他,说他叔的师父那一脉,原来是来自于苗疆,祖上还曾经出现一个被称作「汉蛊王」的大人物,但是后来他师祖带着几个师叔伯去洞庭龙宫的时候,惨死了,就剩下一个人逃回来。他师父一直怀疑自己的二师兄,便是害死师祖的叛徒,只可惜后来一直在打仗,流落到了东南亚,浑身伤病,便再也没有提及。

那二师伯一脉,定然继承了汉蛊王的一本奇书,名曰《镇压山峦十二法门》,当中应该有解脱猿尸降的记载。他叔思虑了很久,说他自己老了,不要紧,但是王初成却还小,总不能这么过下去。于是决定孤身前往中国,去找寻那本书的下落……从此他叔再也没有回来过。

王初成盯着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些吗 」

我默然,之前那个在我心中一直扮演着丑恶角色的王洛和,形象顿时丰满了一些。不过也许是立场不同,所以我们看到的侧面也不一样——王初成心中满满都是他叔对于他的付出和慈爱,然而在我心中,对那个屡次要置我于死地,并且当着我的面将小美残忍杀害的家伙,却实在喜欢不起来。

每个人都有着善良和丑恶的一面,即使是法西斯头子希特勒,对待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也是一个让人感觉温暖的人,他们的朋友对此感恩,但是让那无数惨死于屠杀的人,情何以堪

王初成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心虚了。又问:「如果你最亲近的亲人被杀死在异国他乡,而你又有复仇的能力,你会不会动手 」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成竹在胸的男人——他还真的不是很了解我,他见我一个人孤立无援,又才过去大半年,那个剑法高明的小道士也不在,能够发出恐怖青光的小妖精也不在,便觉得能够战胜我。这么说来,他或许真的是如他所说,仅仅只是碰巧了——若如此,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我笑了,说:「你的意思,是想怎样 」

王初成脸色越来越冷,说:「我不知道我叔是怎么死的,后来我叔的一个师兄告诉我,说我叔死在了东官,所以我才来到这个城市。一年半了,他的尸骨只怕是早就已经寒冷如冰了,不过,若是你能够下去陪他做伴,我想他一定会十分安慰吧 」

我摸了摸鼻子,说:「你不想要那猿尸降的解法了吗 」

他摇摇头,咧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杀了你,一切都有了。」这话说完,他那洁白的牙齿开始变长,狰狞恐怖,然后全身裸露出来的皮肤钻出了一丛丛又粗又硬的黑毛来,身体膨胀,宽松的衣服开始变得紧绷,像吹气球一般,变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黑猩猩,满脸的痛苦和难受,眼神凶悍地盯着我。

我后退一步,正想如何对付这人猿泰山呢,突然从我后面传来了一声恐惧的大叫,我一回头,竟然是过来找我的老万。见到这恐怖情形,他吓得手中的工具包都掉落,一屁股坐在沙石地上。

王初成动了,他竟然没有找我,而是冲向了坐在地上的老万。

第十五章 鸡血大破猿尸降

王初成袭向老万,而不是我,在那一瞬间,我便明了了他的意图。

老万是个南方百事通,市井中的老混子,特点就在于油滑和懂事,但就战斗力而言,简直就是个渣渣。王初成选他而不攻我,是为了速杀老万,再将较为难缠的我给击毙,不让这次袭击的影响扩大,让他逃脱不得。如此看来,王初成虽然人已狂化,但是却没有决死一战的意志和决心。

为人清醒,有恐惧,这些既是优点,也是缺点,就看怎么利用,将其转化为我的优势了。

见这恐怖的人形金刚狂奔而来,老万自然是吓得哇哇大叫,然后忙不迭地想要爬起来跑开。我左移两步,沉心静气,左脚抓地,右脚就从侧面朝着前扑而来的王初成踢去。

二目平视,舌尖微舔上腭,津液下咽,气沉丹田,收腰扭胯,抬腿如风,落地如针,这是萧氏弹腿的精要所在,我略有心得,一击即中完成猿尸降之后的王初成左腰处。到底是享誉盛名的「护坛武士」,完成猿尸降的王初成浑身肌肉紧绷,力道大得出奇,下盘也稳,我这刚猛一脚,如同蹬在了石墙上一般,反震得生痛,右脚发麻。

不过我已然有过如此的打斗经验,知道一旦邪术灌体,这些家伙的身体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的坚硬,于是出腿也留了三分力,一触即收,却也没有太影响腿脚。

就这一耽搁,老万已经连滚带爬地朝我后面跑去。

他有一些崩溃了,大声叫嚷道:「陆哥,陆哥,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动物园跑出来的大猩猩 」

听到这等话语,王初成低吼一声,口中有湿淋淋的尖锐牙齿,挥手朝我摆动而来。这个家伙的力量奇大,我并不敢与其正面交锋,往后连退几步,右足酸疼,知道与其较量气力,简直是自取灭亡。于是便一拍胸口,早已按捺不住的小妖朵朵立即从我胸口闪现而出,挥手朝王初成打去。

一边是毛茸茸、肌肉发达的巨手,一边是白嫩如藕的小手,在那一刻撞到了一起。

然后我听到了有骨骼碎裂的响声传来。

「嗷呜……」

王初成猿尸降之后雄壮的身躯与小妖朵朵相比,简直就是一堵不可跨越的高山,然而在这剧烈一撞之后,小妖朵朵固然脸色苍白地飘退到我的身边,王初成更不好受,右臂不自然地往下垂,恐怖的猿脸上面全是痛苦的神色,压抑不住地仰天巨吼,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不由得涌出痛苦的眼泪来。

趁着王初成往后退去的这当口,我想这家伙身上既有邪物,必然受制于震镜中的金光,当下也不犹豫,扬手就是一照,口中「无量天尊」一声大吼,只见王初成被这一照射,往后斜倒而去。

我朝着小妖朵朵大叫,说:「快上青木乙罡,别让这个家伙给跑了!」

这小妮子却并不理我,嘴一撇,不屑地再次冲将上去,对着这个巨猩猩男一阵狂殴,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先是一愣,尔后想起。小妖朵朵魂体转移到了麒麟胎中,自行孕育,修为已然重归于零,仅有麒麟胎的底蕴和体质。她本身自然有青木乙罡的修行之法,只是这麒麟胎身并不适合修炼木类的罡气,故而成就有限。也正是如此,那个青虚方才能够得手,掳走了她的那个青梅竹马糖糖。

小妖朵朵不比傻乎乎、完全信任我的朵朵,而且又比较低调,所以现如今她到底有什么本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今天一看,似乎这麒麟胎身的打斗能力十分强悍,往昔那个擅于操作植物的小妖精,现在有向母暴龙发展的趋向……

朵朵继承了鬼妖之身,自然能够放出那一团浓郁的青木乙罡,只是现在是白天,这可如何是好

想不通,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痛打落水狗。偌大猿尸降头,居然被这小不点儿「一拳」给撂翻,小妖朵朵冲上去这一顿拳打脚踢,将王初成揍得恼羞成怒,大声咆哮,我便也冲上去,一边回忆起十二法门中对于此术的讲解,一边打着太平拳,朝着他折断的手臂一通狠踩。

王初成实在想不到,自己化身猿尸之后,本以为可以将我快速杀死,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结果却和想象差距太大——被突然出现的小不点儿一顿胖揍,然后被我当作草芥般踩踏,憋屈到不行。

愤怒之后便是爆发,他终于将小妖朵朵拍开,一骨碌地爬将起来,朝着我双手捉来,瞧这气势,似乎是又想将我给生撕了。他这套路常用,纯熟得很,然而我却早有预料,低身一拱,避开这一搂抱,猛力撞入他的怀中,抓着他的腰盘,使用那铁板桥的蒙古摔跤技法,四两拨千斤,将这个雄壮的家伙一下子就给重新摔在了地上,轰隆一声响,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

人永远都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王初成只以为我还是缅甸丛林里肉搏无力的状态,顿时就吃了大亏。

这一记后翻摔是应用了王初成自己的力量,偌大的身体栽倒下来,即使他那狂化的粗壮神经,也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口中鲜血横流,脑子里仿佛开了个铁匠铺,哐啷哐啷响,嗡嗡蜜蜂飞。

这个时候我已然想起了洛十八阐述猿尸降时在文末犄角旮旯处的备注,说万物莫过于生生相克,这山魈凶猛刚烈,然而天性却最怕公鸡血。古语云「杀鸡给猴看」,这红色乍现,立即捂脸不敢瞧,天性使然,至死不渝,故而用鸡血泼之,当可将狂躁解去。一念及此,我立刻想到刚才出门时,工具箱里似乎还有一袋鸡血,本来是用来镇场面的,也没有用上,正好拿来此处泼洒。

我回头朝跑到厕所后面的老万大吼,说:「老万你个龟儿子赶紧过来,把里面那袋鸡血泼在他身上。」

老万本来害怕得胆子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他想跑去喊人,听到我这话说得似乎很笃定,出于对我的信任,腿也不抖了,走着内八字步就跑了过来,哆哆嗦嗦地打开工具箱,拿出那袋鸡血,闭着眼睛就朝着这边甩来。

那鸡血是用密封袋包扎的,根本就没有解开,一大袋歪歪斜斜地朝着站起身的我砸过来。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老油条平日里跟小澜、猫儿吹嘘,那臂膀上都能跑马,此刻的胆子却小得如针眼,眼睛都睁不开。不过我也不怪他,像他这般的普通人,看到这完成猿尸降变化之后的恐怖猩猩,能有胆量跑回来,也算是对我有着足够的信任和负责任了。

袋子歪歪,然而小妖朵朵却是个眼疾手快的小妞儿,身手又灵活,手一揽即抓住,一解封口,将大半升冷却的鸡血淋在了王初成的头顶和上身。

这鸡血对于用了猿尸降的王初成如同浓硫酸一般,立刻一阵浓黑的烟雾冒出来,可怜的王初成又是一声大叫,这叫声似哭,呜呜哇哇,也来不及翻身打我,只是用手四处挠,一挠便是一撮毛,在地上四处翻滚喊痛,像个耍赖的孩子,无比可怜。

我心中狂喜,万物皆有克星,当日我思谋对付王洛和的时候,因为 MP4 屏幕太小,并未曾看得仔细,后来几次重读,方才将这数十万字背诵得朗朗上口,但洛十八备注中也只是作了猜想,却未曾想到这鸡血,还有如此奇效。

一番闹腾,王初成还想着借最后的机会伤我,却被我避开去,待那鸡血渐渐生效,最后缩成了一团,降头祛除,回复了一开始瘦弱无力的虚弱模样,一身鸡血,精神萎靡不振,脑袋被揍成了猪头。

工具箱里有祭祀红绳,现在我便拿来当作捆绑的绳子,将王初成手脚绑住,让他动弹不得。

我看老万吓得瘫倒在地,手还抚着胸口回魂,便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拍他肩膀,说:「老万,你个老小子没事吧 」他惊了一下,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崇敬之情。拉着我的手感叹,说:「陆哥,我的亲哥哥哟,我早就知道你的厉害。上回你们在湾浩广场帮阿根找魂,我带过路,这次讲数我也在过场,但总感觉这鬼神之事,虚无缥缈,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刚刚看这大猩猩凶猛像恶鬼一样,心中害怕,却终究证实了心里面的猜测——陆哥,你太威武了,我万全勇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我嫌恶地甩开手,说:「我不搞基的!」说完,我与老万哈哈大笑。

小妖朵朵走到老万面前来,恶狠狠地说:「老万,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小妖朵朵的身份是我的堂妹子(有时是小表妹),并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这般凭空飞舞的厉害——老万连忙求饶,哭着说:「姑奶奶,你饶过我吧,我就是做梦说话,也不敢乱讲的……」

小妖朵朵扬起了小拳头,得意地笑,似乎为自己小魔女的威风而自豪。

而正在此时,从我们后边传来了一声诧异的疑问:「陆师傅……你们这是在干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 」

第十六章 祝你一路顺风

我扭过头去,却是赵经理和老曾等人,见到我们久久未回,又听到数声惨叫,于是赶着过来瞧看。

见到这个突然出现、长得精致可爱的小美女小妖朵朵,以及地上被红绳捆绑、动弹不得的王初成,他们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了又惊又疑的表情,好几个工作人员和工地保安都围了上来,一脸戒备。

有人似乎还摸出了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赵经理和老曾两个主事人叫过来,告诉他们地上这个人是我们对头公司过来找事儿的,我已经解决了。我跟警察局里面的人熟络的很,一会儿打个电话,叫人过来提人便是。你们这工地上事情已经够多了,便不要再传出去,免得影响开盘和销售。

我们上个星期在锦绣阁的讲数,起因便是我们夺了萃君的这桩生意,才导致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发生。赵经理他们这些人自然明白缘由,于是愧疚地跟我道歉,说是他们生意没有弄好,搞成了这样。

他们如此低姿态,自然是因为我刚才既有威望又有本事地迅速处理相关事宜的缘故,我也不好拿捏架子,摆摆手说:「无妨,开门做生意,谁家好给谁做,自古都是这个道理。我们低调,但是并不怕这种没底线的恶性竞争,你们莫担心,先等我打一个电话。」

说罢,我让老万制住王初成不得乱说,背过身去打电话给赵中华,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

掌柜的在电话那头连声苦笑,说:「你倒真是个能惹事儿的人,马上就要去集训了,居然还弄出这种事情来。你的担忧我知道了,这事情我来转告曹彦君,让他马上过来处理便是。记住了,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局里面来,有车送你去南方市总局汇合,再转乘班机到滇西春城,不要耽误了这事情。」

赵中华似乎十分重视这次集训,或许是大师兄的意思,我连忙点头说是,妥妥的。

挂完电话,我让老曾帮我找个地方安放这个该死的竞争对手,等待局里面的工作人员过来收押。老曾点头,说他们在工地搭了个彩钢板办公室,先放那里便是。我肚中依旧憋闷,去厕所放完水出来,并不跟他们解释小妖朵朵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一手拎着王初成前往工地办公室等待。

我不说,赵经理和老曾也不敢问,觉得这高人自然有高人风范,果然不同凡响。

因为同属一个区,曹彦君不到半个小时就带着几个兄弟过来了。他们经常出外勤的人,手里面有两套证件:一套是特勤局的,一套是公安局的,主要也是为了办事方便。他给赵经理等人看了证件,然后在办公室里跟我单独详谈。

我也不作隐瞒,将这王初成的来历给他讲明。

听完整段事情,曹彦君不由得往地上猛吐了一口唾沫,说:「这狗东西朱意,倒是什么人都敢收,这一下不让他脱一层皮,老子就不姓曹了。」

我惊讶,忙问为何 曹彦君给我解释,说:「这缅北丛林的萨库朗,也叫做格朗教派,其实是很有名的。近年来跟邪灵教走得很近,眉来眼去的,合作得亲密无间,好得跟一个系统似的,是上了榜的邪教。陈老大上次出动手下精英前往缅北,便是为了打击它。萨库朗但凡有名头的人物都上了我们的通缉名单里,朱意居然招了一个萨库朗成员做手下,就算是有张伟国那个半秃子罩着,也脱不了干系了——你应该知道,自 1999 年以来,国家对这个东西就变得十分严格。」

我笑了,当日便一直对朱意那死胖子看不顺眼,若是能够让他不舒服,我自然是很开心。

直到此刻我方才明白大师兄那时召我加入组织的用意——须知在这世上,有些东西我们永远无法逃避,唯有积极地面对,而如何面对成名之后所带来的烦恼呢 通常人们会找一个常人惹不起的靠山。在这个国度,最大的靠山无疑是无数精英集结而成的组织,正是有了这便宜身份,我才能一个电话叫来曹彦君,让他帮我把这些首尾,给处理干净。

加入特勤局,潜在的好处,并不是我每个月准时到账的那几千块钱工资所能够代表的。

与曹彦君商谈一番,他答应帮我再挖一挖,看看能不能确认王初成后面是否有指使者。我问他王初成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 曹彦君想了一下,说:「不出意外,应该会被押往白城子监狱吧。在那里,会有专家对他的这个猿尸降进行研究和分析的……」

他这话,瞬间让我联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穿着白大褂的冷面医生,在手术台上挥舞锋利的手术刀。

但愿我不会有那么可怕的一天!

乾美国际这边的事情基本已经处理好,我与赵经理、老曾告别,然后和曹彦君等人一同离开。

回到公司的时候,杂毛小道已经从老万口中得到了消息。我们两个在我那间花房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儿,我个人的意见,比较倾向于王初成的那一番自白,杂毛小道却是个持有阴谋论的家伙,说这里面,指不定是福通源的朱意和萃君这两个老板联合起来了呢 这个,还是需要一番小心调查才是。

杂毛小道又跟我谈起,说金星公司李永红请的那个首席风水师赵正红,是个不错的师傅,对周易的研究,在这东官算是翘楚。

我笑说:「这三家,也就李永红比较有意思一点。我集训去了,你在家里留点心,这个红三代似乎也是个可交之人,弄好了,说不定也能够借一点势,来对抗其他两家。家里面的事情你多操心,一个月后,且看我王者归来吧。」

杂毛小道见我情绪转好,不由得也笑出了声,忍不住打击我,说:「有慧明这个老骨头当总教官,不把你们这些兔崽子秃噜得脱一层皮,算他不称职。那个家伙定然会给你设置各种难题,甚至让你的生命受到威胁,而且还能名正言顺,美其名曰,说是替你们着想呢。

所以你自己要小心了,记住凡事需谨慎,什么都可以不要,留住小命就好——还有,照顾好几个小家伙。」

我笑了,说我不知道是怎么的,也许是上天垂怜,总是能够逢凶化吉,出的事情都只是小事儿。

我们在办公室谈了好一会儿,杂毛小道颇放心不下我,但是又无可奈何,不过想来他大师兄有此安排,自然是思虑妥当了的,也才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担忧。当天晚上是给我提前办理的送行宴,在 CBD 附近一家有名的湘菜馆,除了茅晋风水事务所的工作人员外,掌柜的一家,曹彦君,同城的阿根、古伟,洪山的阿东,还有在鹏城经营水晶锅自助餐厅的孔阳、阿培都过来送行。

阿根在银行工作的那个女朋友欧立夏也过来了,似乎跟小澜还有些熟络。

大家在酒宴上相谈甚欢,宴至结束,齐声给我唱了小虎队的经典曲目《祝你一路顺风》,莫名其妙地让我感觉十分伤悲,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感,眼角就流下了泪水,弄得杂毛小道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哈哈大笑,大肆地嘲笑让我十分发糗。

我心中恼怒,自然逮人就拉着喝酒,一口干,再一口干,除了知道我底细的杂毛小道耍赖不干之外,拼得那些幸灾乐祸的家伙吐了又吐,要么人事不省,要么抱拳告饶,纷纷呼我酒神是也。

每到这个时候,我便得意,而杂毛小道则忍不住地撇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强忍着不说,十分有趣。

这个时候,小澜端着一杯红酒过来敬他,让这个游戏风尘的奇男子手忙脚乱,一杯酒差点倒进了自己的衣领里,让我好是一阵舒爽地大笑。

我头一次看见脸皮厚得跟那城墙拐角一般的杂毛小道,满面飞霞,红通通,煞是可爱。

酒宴结束,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到厚街家中,虎皮猫大人依旧在安睡着。自三月份起,它睡觉的时间比醒的时间多,常日窝在电视后面的小窝里,肚皮一阵起伏。不过它倒也不会忘记吃喝,细心的朵朵帮它准备的松子、泡发的龙井茶叶和那些剥开的恰恰瓜子仁,我们每次回家,都能够见到被吃得干干净净。

我摸了摸熟睡的大人那憋下去的肚皮,陡然发现一段时间不摸,它居然瘦了许多。

习惯了虎皮猫大人肥肥胖胖,此刻一见,竟然有一些心酸。

第二天给家里报了平安,我宅居家中不出,让朵朵、小妖朵朵和肥虫子能够跟虎皮猫大人告别。大人中午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大骂一声:「你两个傻瓜,又来拘老子 滚蛋儿去……」

我们问它怎么了,它也不答。说起我去怒江集训一事,大人动了动翅膀,说去吧,活着回来便是。

星期五早上,我去特勤局报到,处长派了一辆车,把我送到了南方市省局,开始了我人生中头一次正规的培训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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