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应酬
两师相会,大军在太巴渡口安营扎寨,修筑防守,建立驻地。太巴湖,整个锡安境内最大的绿野,二百里梨形湖面,低洼背风,水面辽阔,常有波澜。四周多温液汤泉,黑丹石缁,又有甘蕉树,橘树,林檎树茂密丛生,产物丰沛,肥沃葱郁。
水系,是神族子民赖以生存的条件,我们虽然和普通蛇类大相径庭,差异很大,但从根本上说仍是水生,所以惧怕干燥炙烤的环境。好在太巴湖附近的地域虽然炎热,但水汽潮湿,空气粘稠,白日升温时亦不至曝晒过度,令神族兵士肤层破裂,感染表里。
主帅帐幕内,我听取诸位将领的禀报,详细了解连日来所有战役战事、敌我伤亡、作战部署,以悉知双方实力,把握战局。会议冗长而沉闷,彭和抵听得枯燥疲倦,便先后离席出帐。我看向一旁的贰负,他神情肃正,面色暗沉,凝神静听每一份汇报,毫不松懈,然而眼底难掩的疲惫,已召显着他身体的透支和空乏。我几次目光游移,示意他可以先行休息,但他态度坚持,未曾答应。
现在的贰负,与他在天界与我分别时的模样,大不相同。那张原本白皙干净的脸上,如今蓄着厚重的络腮胡须,从前云淡风轻的面容换成了眉心紧锁的结成不化。以人间的时间计算,西征为时半年有余,而这短暂的时间内所爆发的无数严酷惨烈的战争,足以令这世上任何一位主帅力竭心瘁,劳累疲病。我看到了贰负因此而受的改变,尽管他刻意掩饰,却已经濒临压力的极限。
议事结束,众臣散去已是午夜时分,我揉了揉眉间,有些乏力,靠在蒲垫上闭目休息。贰负起身向我走来,抬臂将我搂在怀里,耳语问道,“累了?”
我睁眼望向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悠然一笑,“累不及你,我来晚了。”
他垂眼看着我,低声道,“不算太晚,平安到了就行。”
“如果我今天没到,你们可能.”
贰负摇摇头,制止我要说的话,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刚毅。
“我很想你。”我搂着他的腰。
他看着我,坚固的眼神一点点融化,俯首靠近,吻向我的唇。我们的唇齿交缠在一起,倾诉着彼此的万千思念,点燃汹涌的情欲。他狂热地吻着我,滚烫的舌席卷口中,手径直伸进我的法衣,自然而果断,有些粗野地用力索取着感官。他把我压倒在席上,抬手扳正我的头而直视,眉心的皱结拧紧,毫不拖泥带水地宽衣解带。
就在我残存的理智想要提醒他换个地方的时候,帐外御事官高声禀告,“启大巫,彭巫抵巫邀帐前一叙。”
贰负停在我面前,喘息粗重,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断甚为失望。
“去么?”他未出声,以口型询问我。
我有些犹豫地望着他,心中烦愦,眼含歉意。
他点了点头,神色空落,长出口气,伸手理正我的外衣,翻身移开。
我遥指就寝的营帐,示意他前往等我,起身缓神,快步向帐外走去。
所距不远,彭和抵坐于熊席之上,面前摆着阔方几案,陈列佳肴,美食繁复。他们见我由帐内出来,便连连招呼,邀我入席。
“老大。”抵神色撒顽,讪笑着揶揄道,“没打扰你吧?”
我坐于他们二巫中间,侧首望向抵,无奈摇头,他与我之前那点睚眦之“怨”,终得以还报。放眼几案上的琳琅馔食中,一双锦鲤居其正中,两侧酒器陈列,醇香四溢,烈性扑鼻。旁具各式形制器皿,盛满烟膏,又有金银竹木烟管烟杆之物,皆是精美珍玩。
我心中流连,口干舌燥,对面前这些旧嗜好蠢蠢欲动,却觉身后有道目光袭来,凌厉灼灼。我低头回望,见贰负就于门前环胸而站,正盯着我,一脸审视。
“说多少次了?军中严令禁止烟酒,你们身为将帅竟公然违反,行此靡靡奢宴。”我正襟危坐,面向彭、抵义正言辞,“你们纪律何在?当我何在?”
“行啦。”彭郁卒无奈,“他已经走了。”
我回头看了看,贰负的身影确已不在,于是长舒口气,轻声道,“他正让我戒呢,你们就不能当着他收敛点?”
“我这不是想给你接风解饿么,没考虑到你露馅的问题。”彭抿了抿嘴。低声笑笑,于众多酒觞中挑出一盏递与我,“来吧,盲品,试试你还有没有当年的功夫。”
我接过酒觞,啜取品味,缓缓咽下,捕捉余香。香气十分奔放,混合麝香和辛香,质地较滑,带有悬钩子、桑椹和野味,隐约有些椒气。“康家卫,帚酒。刚烧过。”
彭轻叹一声,颔首感慨道,“不辱盛名。”
我一饮而下,酒露流经心口,微微发烫,味极浓烈,甘美之至。此前我戒酒多时,时有心悸,胸口微疼。此时瘾头儿上来,逢此一杯,正解我身上多日的紧张烦忧,劳顿疲困。我微闭双眼,心荡神驰,喉中沉吟一声。
“哎呦。”抵连连摇头,探身靠近我,细看一番,“堂堂昆仑大巫,万神之尊,你看如今被管成什么样了?窝不窝囊?”
彭哼笑,接话道,“窝囊?他不一向都这样么?唯唯诺诺,支支吾吾,惧内得很。”
“不是吧?”抵一脸不信。
“有什么是不是的?”彭倚着蒲垫,徐声道,“当初我亲眼看着螣数落他足足半个时辰,他坐在那一个字也没敢回嘴,生听着。”
“啧。”我打断彭,“我那是爱护她。”
“对,你就这点出息。”彭喝了口酒,“反正次次都是你赔礼道歉,送东西。一贯做法,也没别的本事了。”
“我有多大本事非得跟家使?”我复拾起一杯旨酒饮下,“再者人家也是为我好,烟酒本就伤身。”
“伤身?”彭一脸不屑,“我有事么?这么多年,我身体哪儿不好么?”
“那是你。”我低声道,“你换条别的蛇试试。”
抵开怀大笑,摇了摇头,“想不到老大还有这等轶事?我只听说你当年沉迷烟酒最盛时,可以一日饮三百种,醉生梦死而不自觉。是真的么?”
“稀松平常”彭代我答道,“传说里是低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