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在二娘的提醒下,重新回到床边看了下像条死狗一般和我并躺着的野小子。顺手端过那瓢冷水牛饮了一口,没有直接吞进肚子里,而是扑地一声朝野小子的脸上喷去。
野小子被冷水一激,软绵绵的身子抖动了一下,居然一下子醒了。虽然圆嘟嘟的脸上粘着山里的泥土,但是那双大眼睛在睁开的那一瞬间,却透着一股子精神。
野小子显然被屋子里的几个陌生人给吓着了,挣扎着要起来,似乎想逃。
我师父一把将他摁住,朝他说:“你慌和球!又不会吃了你!”
可是野小子似乎听不懂我师父的话,在我师父的手底下越加挣扎得厉害,嘴里还发出乌鲁乌鲁的喊叫声。
那股子野性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而那条大蟒蛇听到野孩子发出的奇怪叫喊,原本盘踞着的身子一下子就铺散开来,蟒头高高地抬了起来,足足高过了我师父的头顶。脑袋上的那道火红的肉冠子眼看着又要鼓胀起来,黄澄澄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师父,哧哧伸缩中的芯子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邪气。
我师父对蟒蛇有点畏惧,但是摁住野孩子的手却依旧没有松懈,朝二娘大声喊道:“你赶紧把这东西招呼住!”
二娘似乎对大蟒蛇的反应早有准备,我师父在吩咐她的同时,她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根草茎,并且故意在巨蟒的眼皮子底下用极其熟练的手法挽了一个结,然后又在巨蟒的面前晃了两三下,接着便对挽出的这个结念起了含混不清的咒语。
说也奇怪,巨蟒眼睛里透露出的邪性凶光立马就偃旗息鼓了。头上刚要鼓胀起的肉冠也随之塌陷了下去。庞大的身躯重新卷缩了起来,露出一副温顺的样子。
见巨蟒被二娘制住了,野小子停止了呼叫和挣扎,圆睁着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瞪着二娘。
原来刚才这小子嘴里发出的古怪声音是在召唤他的宠物!
从这小子的恐惧惊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这家伙对眼前的人和事完全就是陌生的。
尽管屋子里显得有点乱糟糟的,但是,我一刻也没有放松对袁神仙的监视。这家伙现在显得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我师父跟二娘忙活。
袁神仙私底下显然也格外提防着我。我在监视着他的同时,他也在时不时地暗中观察着我。
屋子里就这几个人,这家伙究竟在忌讳啥呢?这是一个很让我值得仔细寻思的问题。
如果他是冲着碧瑶来的,现在碧瑶已经从后门溜出去,他完全可以找个借口跟着撵出去啊?可是这家伙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继续呆在这屋里。那么,他这又是意欲何为?
有这家伙呆在这屋子里,我感觉就像是有一条冷冰冰的毒蛇蜷缩在屋子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般,稍不留神就会有被它咬上一口的可能。
我师父见野小子稍微安静了下来,继续告诫野小子道:“别动啊!让我看看你究竟伤在哪儿了。”说着又朝一旁的袁神仙说道:“你过来帮我搭把手。”
袁神仙嗯了一声,上去帮我师父把也小子的手摁住。
我师父腾出手来,朝野小子的身上踅摸了过去,然后将野小子的左腿高高地捉了起来,惊讶地说道:“这小子的脚底板怎么会划这么大一个口子?里面的肉都翻出来的,伤口里泥巴都塞满了!”
听了我师父的描述,我肉皮子有点发麻。
停止念咒语的二娘也凑过去瞧野小子的伤口,啧啧说道:“这小子也真够蛮的,居然没叫唤一声。”
“得赶紧把他伤口里的泥巴清理出来才行啊!要是感染化脓就糟了。这山高路远的,如果再遭了破伤风,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这娃儿的小命了。”
“怎么清理,里面泥巴都塞满了。”二娘说。
我的肉皮子越加发麻。
我师父把小孩子的左腿放下来,然后出门,一会儿手里多了一根细小的竹管,又让二娘去找了一把菜刀,将竹管的一头削尖了,吩咐二娘用手死死把小孩子的左腿捉住,然后就着瓢里的水,含在嘴里,用竹管将水吹成一条水线,朝野小子的伤口处冲洗进去。
我看见野小子又粗又黑的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结,上牙死咬住下嘴唇,竟然没有哼哼一声,只是身子在不时地轻轻抖动!
和野小子并躺在一起,我心里还真就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悲怆感。
野小子在竭力忍受着脚底板伤口被水线冲刷出的痛苦,侧着脸,乌漆漆的大眼睛不转眼地盯着我。我分明看见有迷蒙的水汽在野小子的眸子里聚集。
野小子疼得快掉泪了。
就凭小子紧咬牙关不发出一声哼哼的毅力,我就对该对这野小子刮目相看。这可是有点刮骨疗伤的味道啊!
此时的我真的很想将手伸过去,把野孩子的手牢牢攥住,用手掌传递一点点鼓励的信息给他。可是,我现在不能动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野小子独自忍受着疼痛的煎熬!
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野小子的手这时朝我的手伸了过来,而且一把将我的手抓住。
就在我的手掌心和野小子的手掌心贴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我猛地感觉手掌心被什么东西膈了一下。
野小子的手里原来一直攥着一个东西!
原来野小子并不是要抓住我的手不放,而是分明是要把他手里攥住的这个东西往我的手心里塞。
野小子是要朝我转移他手里的东西?
我立马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野小子。可是野小子已经将手从我手里抽了出来,那个小物件却遗留在了我的手心里。
也幸好野小子的右手原本就和我的左手挨得很近,要不然他还真不能把这个小动作完成了,因为他的两条手臂都是被袁神仙死死捉住的。
野小子搞的这个小动作竟然骗过了所有的人。
我唯一可以判断的是这个小物件是一个方形的物件儿,像一块小小的铁牌。
既然野小子用这么神秘的方式将这个物件转移到我手里,这说明野小子一定是遇到了啥过不了的坎了,而这个物件对他来说又极为重要!
这是对我满满的信任啊!
我立马感觉我的手心下盖着是一个很厚重的物件,而不是一块小小的铁牌。
我师父足足用嘴吹了三瓢冷水,终于把野小子伤口里的泥土冲洗干净,然后用一块布将野小子的左脚给裹了,总算是手术成功。
而我心里却无形中增添了一种负担,因为怕手板心盖住的铁牌被人发现了。
这时,袁神仙松了捉住野小子的手,朝我师父说:“道长,这小孩既然已经醒过来了,我也就放心了。我就把他交给你们照看他了,我还得赶路呢!”说着就要开溜。
我师父明知故问地朝袁神仙说道:“哦?这小孩原来不是你的?”
袁神仙讪笑道:“哪儿会是我的?我也是从一片林子里路过,看他昏倒在一块岩石边,就顺带救了他。”
“原来是这样啊!”我师父还在装神弄鬼的。
袁神仙慌着要离开,说:“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把这孩子交待到你们手里,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