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闻此言,赶紧回头连声道谢,又打听了一下药店的具体位置,一番客气之后,这才出了门。
头道街在珠子河南岸,骑到西大街南路,往南一拐,过了河堤公园和靖宇县中医院后不远,徐青山果真找到了这个地方。
真气派的三层小楼,中式建筑风格,挑檐、门楼,描金彩绘,整栋小楼装点得古朴典雅。
门楼雕龙画凤,金点描漆、宏伟壮观,正中悬着一块黑底金漆的硕大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和仁堂。
徐青山推开厚重的大门,正对面是块一人来高、两米多长的屏风,上面绘制着华佗、李时珍、张仲景和扁鹊的画像。暗红老木的原色,精美细致的雕工,沉静含蓄,犹如一曲《高山流水》,意境盎然。
从屏风转出来后,正对面是“七星斗柜”,贴墙摆放,四组并排,一共能有六米多长,占了整整的一面墙,气势恢弘。百十个小抽屉上都用两指宽的红纸条贴上药名,红纸黑字,放眼望去,整齐划一,井然有序。
“七星斗柜”是常见的中药柜,这种药柜上下左右七排斗,不包括底层的三个四格抽屉。因其调剂药品,方便易取,找药容易,故又有“抬手取,低头拿,半步可观全药匣”之说。
东西两侧的柜台,都是出售中成药的,柜台前围满了人。
徐青山左右看了看,趁着抓药的人少些时,赶紧快步走了上去,冲柜台后的小姑娘点头笑了笑,问道:“你们这里收药吗?我这里有一块狗宝。”
小姑娘看了看他,皱了皱眉头,让他先等一下,她进去问问。
在徐青山连声道谢中,小姑娘闪身进了旁边的屋子。
工夫不大,小姑娘回来了,指了指刚才她进去的屋子,告诉徐青山,何大夫在屋里,让他进去再说。
徐青山赶紧道谢,反倒把小姑娘客气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绯红,连声说不用谢。
象征性地敲了敲敞开的屋门后,徐青山冲里面的老先生点了点头,先打了声招呼,这才走了进去。
老先生七十多岁,穿着长衫,须发皆白,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见徐青山进来后,让徐青山坐在对面,笑了笑,问:“小伙子,听说你有块狗宝要卖是吗?”
徐青山点了点头,赶紧从包里把东西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老先生从旁边取过老花镜,戴好后很小心地把狗宝取过来,拿在手上看了看,点头笑了笑:“确实是块好东西,品质不错,不知道小伙子你打算卖多少钱啊?”
徐青山一听,慢慢地说道:“大瓜无皮,凭人敲打。”
其实这句话是江湖的切口,江湖人彼此联系有着特定的隐语,外行人根本就听不懂。从前江湖人,将一句春点看得比一锭金子还重,轻易不会告诉外人。有句老话说:“宁给一锭金,不给一句‘春’”。这“春”指的就是行内隐语、江湖“春点”了。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春点是不可以轻传的,更不能滥授予旁人。万一叫外行人知道了,能把他们的各行买卖都给毁了,就再也治不了“杵儿”了(江湖艺术把挣不了钱,调侃儿说成“治不了‘杵儿’”)。
徐青山说的这几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那老先生却听得明白,就是想听听买家给的价钱,至于“大瓜”则是表明了“牵羊”的身份。
这句话一出口,那老先生抬眼看了看徐青山,半天没有言语,仔细打量了他一阵后,点了点头:“叫点儿不是客,火点儿山上坐,水点儿两头分,门子中间过。”
这几句话大意是说,上赶子不是买卖,有钱的客只要货好不差钱,没钱的客根本出不起价钱,他也只是中间加收,只能给个普通价。
徐青山一听,当时就大吃一惊,这几句话和老羊倌交代的竟然是一字不差,赶紧站了起来,左手横展平伸,右手握空拳立在掌上:“天灵地宝,小风轻捎,踩水落单,全听相家摆道。”
老先生一见,呵呵一笑,起身把门关上,然后交代了一声门口的店员,又慢步退了回来,指了指椅子,让徐青山不用客气,坐下来说话。
徐青山打的手势也是老羊倌临行前教他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其实这种请礼的方法是牵羊人自报家门的暗语手势。“天灵地宝”说的是牵羊;而“小风轻捎”是自报家门,姓徐;“踩水落单,全听相家摆道”则是很客气的话,大至意思是说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一切按对方的规矩来。
老先生再次坐下后,态度明显不一样了,又重新看了看徐青山,感慨道:“真想不到,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等见识。这件东西,既然让我做主,我就给个价,出价一方。不知道小兄弟是什么意思?”
这行话中,千说“丈”,百称“尺”,而万不能说万,要说“方”,出价一方,也就是出价一万块。这个幸好老羊倌提前也说过,所以徐青山倒也听得明白。
一听说这东西人家给价一万块,徐青山当时就有点懵了,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肉丸子大小的东西会这么值钱,自然喜不自胜,赶紧连声道谢。
老先生见状,从身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摞子,把余下的钱连带信封推给了徐青山,让他点点。
徐青山虽然说还没一次性赚过这么多钱,但是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太小气,看也没看,冲老先生客气了一下,直接就放进了包里。
老先生看在眼里,微微地点了点头,等徐青山收好钱后,这才轻轻地咳了一声,对他笑着说道:“小兄弟,不知道你赶不赶时间,如果有空,我倒是想和你唠几句。”
徐青山一听,就知道这老先生肯定是有什么事,一想到东西既然都卖了,钱也拿了,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回去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坐下来听听,看看老先生到底要说些什么。于是他赶紧又坐了下来,往前拉了拉椅子,身子向前挪了挪,很客气地说道:“老先生,我这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好了。”
老先生笑了笑,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自称姓何,从小就跟着父亲行医治病,流落于江湖,自谋衣食,对于江湖中的事有个一知半解。
江湖中“风”、“马”、“燕”、“雀”四大门,“金”、“皮”、“彩”、“挂”、“平”、“团”、“调”、“柳”八小门,而他算是“皮”行的,皮行就是那些浪迹江湖,以行医卖药为生的人,又称“走方医”、“江湖郎中”、“野医”。这一行常在江湖跑,自然也就知道江湖的行话。
老先生自嘲说,像他这种人,也没有什么行医执照,只是多少还懂得些药性,识得些草药,这才被聘到这里来,负责平时的药材采购,偶尔也把把脉,也算是有个营生。
徐青山很认真地听着,一直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