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有些隐隐地不安起来。妻子没去认过尸,不知道儿子尸体的确切情况,可是神之木吉良自己却亲眼见过。英矢死的时候骨瘦如柴,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自己还以为他是经历了什么山难或者海难,被活活饿死渴死的。难道说,儿子生前真的生了什么病,没有告知父母?
另外,林真一没有让他们夫妻二人到警视厅去做询问笔录,而是选择亲自过来,这种做法细思起来也有些奇怪,难道是怕他们夫妻受不了打击,在警视厅失态吗?
想到这里,神之木吉良看向了妻子,见她仍然一脸的义愤填膺,似乎还在对刚才的电话内容心怀不满。他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道:“好了,先别生气了。人家林警官也是在工作,尽到自己的本分而已,至于他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明天自然就见分晓了,你别多想了。”
当天晚上,神之木夫妻二人依然分房睡。自从儿子去世之后,他们就不曾睡在一起过,每个夜晚,夫妻俩都在小心翼翼地独自愈合着心中的伤口。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去解决,靠别人除了徒增彼此的烦恼之外,是没有什么多大用处的。
神之木吉良躺在书房里安放的沙发床上辗转反侧,在迷迷糊糊间,他还听见妻子出入过卧室好几次,想来也是紧张地睡不着。
他揉了揉因为困到极点而变得酸涩异常的眼睛,心中怅然。如果警方不能快一点查到那个犯人的话,再过段时间,他们夫妻俩可能都要变成神经病了。
这一晚对于神之木夫妇而言,注定是一夜无眠。早上不到七点,神之木悠亚就走出了卧室,来到客厅,打开电视机看起了早间电视剧。过了不到五分钟,她就看见丈夫也揉着眼睛走出了书房。
两人对视了一眼,神之木吉良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咦,悠亚,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早?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我九点多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镇定自若,要不是看到他眼睛下面那一圈已经发青的黑眼圈,神之木悠亚说不定还真就信了。她心中一酸,把眼睛转向电视机屏幕,也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我也睡得不错,基本上中途没有醒过。”
“那就好,今天有客人上门,我们早饭就在家里吃吧。我去做味增汤,再给你煎条鱼,怎么样?”神之木吉良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厨房。神之木悠亚看着丈夫的背影,轻轻地嗯了一声后,再也没有说话。
神之木英矢的这顿早餐做得极其失败:豆腐味增汤里面忘记放盐,完全没有一点味道,玉子烧里却像是打翻了盐罐子一样,咸得发苦;油煎三文鱼有一面焦得发黑,而另一面却完全是生的。
这要是平常,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最终的结局,肯定是统统要被扔进垃圾桶的。但是今天,夫妻俩像是同时失去了味觉一样,愣是把它们全部都吃完了。
等他们吃完饭,把碗洗完,再拿出一些招待客人的水果和点心放在茶几上之后,时钟的指针也快走到九点半了。神之木悠亚紧张地看了眼时间,终于忍不住惴惴不安地问道:“老头子,你说那个林警官,他今天到我们家,到底是来干嘛的?我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感觉像是要出什么大事似的。”
神之木吉良的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他只能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事的,英矢既然已经去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不是吗?
其实我曾经有想过,儿子的死毕竟是一起凶杀案,要想找到凶手,就必须有警方的介入。这样一来,他生前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迟早会大白于天下。
悠亚,你一定要明白一点:英矢他并不是一个完人。我们对他的看法,是带着一层父母的滤镜的,去掉这层滤镜之后,私下里的儿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其实没有人知道。
今天林真一来我们家,等一下他会说些什么,我是没什么把握的。我只能劝你一句,放松心情,无论等一下你听到什么,都不要激动,ok吗?”
神之木吉良严肃的神色让人不禁有些害怕,神之木悠亚翕动着嘴唇,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声叹息。
时间很快就到了九点半,林真一准时按响了门铃,屋内正相顾无言的两个老人顿时浑身一颤。神之木吉良急忙在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拍了怕妻子的肩膀,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装作高兴地高声嚷道:“是林警官来了吗?我们俩等你好久了。”
他打开门,见林真一和小岛瑛太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连忙一脸热情地把右手伸了出去:“林警官,小岛警官,快请进快请进。麻烦你们两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有什么事需要通知我们夫妻俩的话,打个电话让我们来一次警视厅就可以了。”
林真一一边弯下腰在玄关换着拖鞋,一边解释道:“不麻烦,我们两个正好在附近查案子,顺路过来一下而已。而且……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在您家里说比较合适一些。”
神之木悠亚本来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听林真一这么一说,又马上跳了起来:“林警官,你们警方到底是查到什么事情了?昨天你一个电话,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和我家老头子急得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
我们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了,你还是干脆一些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给我们一个痛快行不行?!”
林真一对她突然之间的咄咄逼人不禁有些惊讶。他仔细打量了神之木悠亚几眼,又扭过头看了看神之木吉良,两位老人的精神确实看起来相当萎靡。
他还来不及说话,一旁的小岛瑛太先行打抱不平起来:“不好意思,我要为林警官说几句公道话。昨天他给你们打电话,无非是通知一声,今天我们要过来,请二位在家里等着而已。至于挂了电话之后,你们胡思乱想些什么,跟林警官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在庸人自扰罢了!”
“好了,小岛君,不要再说了。”林真一安抚地拍了拍小岛瑛太的背,转身对着神之木夫妇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昨天我没有把情况向二位说清楚,是我工作上的过失。我的本意只是想让二位做好思想准备,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反而给了你们很大的心理压力,是我一时疏忽了。”
神之木吉良连忙上前拉了拉妻子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话,然后将林真一和小岛瑛太迎到沙发处坐下,倒上两杯热茶后,歉意地说道:“两位警官,我妻子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所以今天脾气大了一些,请你们不要介意。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们……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了。”
林真一点点头,在心里准备了一下措辞后,开口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调查令郎的案子时,发现了他的前女友,也就是大桥美姬小姐当年的自杀另有隐情。
她……她很有可能是因为被英矢先生传染了艾滋病毒,一时想不开才走上了绝路的。”
林真一的话说完了,可是坐在他对面的两个老人却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茫然地张大着嘴,两眼发直。两分钟后,神之木吉良才率先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什么,你说谁,谁得了艾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