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暗，来自他自身，来自这条长桌，更来自于对面那与他对视的与宴之人。

黑暗在两者之间流动，桌子就成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距离。

在某一刻，辛难相信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与宴之人的嘴角突的勾起了一丝弧度。

于是整个黑暗中的色彩都变了。

祂那只运笔的手优雅的停下，然后抬起上颚，露出森白的牙齿。

在那深不见底的食道中，有猩红的喉舌缓缓浮现，像是从深渊中爬出的魔鬼，向着这个世界发出第一声蛊惑。

辛难面色依旧无悲无喜。

静静的看着祂。

但是就在这时，黑暗之中，传来了微弱的呼喊。

他们呼喊着一个竟然显得陌生的名字。

“辛难.”

“辛难.”

“辛难！！”

呼喊声越来越强，越来越汹涌，最后甚至形成了回音，洞见此处。

那猩红的魔鬼一点点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食道之中。

那森白的牙齿一颗颗咬合，然后被漆黑的双唇所隐秘，然后嘴角的那一丝弧度也不翼而飞。

与宴之人的手不知何时开始，又开始了书写，在上面勾勒出更为华丽的文字。

辛难那无悲无喜的神情也泛起涟漪，就像是一潭子死水被一个巨石搅动。

悲喜一点点的出现在他的面容上，然后眼神也灵动起来。

黑暗在这里消散，长桌就像是经历了万古时光般一点点的腐朽崩塌，与宴之人也渐渐模糊，唯剩下他自己。

辛难低头看去。

自己的身躯上，此刻全是异样的结构。

他的血肉，每一寸都像是被特殊的针线缝合，或者由积木拼凑。

他感觉到，自己永远也无法抹去这些痕迹。

在踏上升华之阶，踏上超凡的深渊之路时，他就在崩塌了。

这一刻，他的心头泛起一丝明悟。

那是来自宇宙状态·神性燃血的后遗症，他在窥见某些东西时，总是容易窥探到跟深邃的秘密。

就如此刻。

他发现自己第一次理解了升华之阶的某种本质，或者说走上升华之阶的必然。

那就是，他作为一个由血肉、灵性等东西组成的结构。

在根源上，正在分解成更渺小，更微观的东西。

就像是万事万物由最微观的分子组成。

辛难结构内那比血肉，甚至比灵性更微观的组成部分，正在随着升华而彰显。

他，在变得越来越细微。

而理智每一次升华后的膨胀，都在让他的“密度”变大，在拖拽着他的一切，走向深渊。

辛难收回了念头，再次睁眼时，面前出现的是辛小易和宴雨的脸。

他们都在急切的呼唤自己。

而来自真名的呓语，变得越来越强，让他痛苦的几乎失去了听力，整个世界都在散发刺耳的回音。

真名，的确为他锚定了状态，找回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这也是必然付出的代价。

辛难面前勾勒起一丝微笑。

但是反应在那张脸上，却是一抹苦涩的扯动。

这一丝鲜活，终于让辛难重回人世，在辛小易的眼中重新有了名为人的温暖。

她紧紧抱着辛难，兴奋的无以复加。

“哥！”

情绪终究是某种汹涌的浪潮，它总是被无形的心绪所触动，大起大落，来的没有丝毫道理。

刚刚的愤怒和孤独感，在此冰雪消融，转变成了比之前甚至更甚的依恋。

在辛小易旁，宴雨松了一口气，然后之前被她自己的爱所蒙蔽的那些惊恐，以及不断从身体里传出来的危机感，便占据了意识的上风，不断的催促着她，让她明白自己现在又多么命悬一线。

她此刻甚至不敢说话，依旧在拼尽全力的维持着自己的稳定。

爱德不知何时站到了辛难旁边，对他伸出了手。

“没问题了吗？那就快救人吧，秘书的状态非常危险。”

辛难混沌的脑海中，理智的光芒被点亮，他从只言片语中了解了情况，便注意向了宴雨的状态。

然后下了判断。

这丫头现在根本不能离开灰雾之城。

这里毕竟介于虚实之间。

一旦离开，她的能力就会解除，然后在落回身体之前就直接崩溃，连带着血肉一起失控。

但她需要升华！

那么就只能在灰雾之城中寻找晋级的机缘了。

辛难站起身后，和三人一起快速离开了这里，走向灰雾之城。

落在最后的爱德，深深的回望了一眼那些房间后，低下了头，默默跟上，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鸦国。

王室城堡的顶端，此刻就像是一块蛋糕一样，被人切去了一大块。

属于女王的寝宫，被某种更高位的力量抹去了所有痕迹，一点一滴残留都不剩下。

波尔，狼狈至极的站在自己的血泊里，咬紧了牙，在自己手腕上割裂一道又一道，不断的压迫血管，进行换血。

周围十几个超凡者联手用出了某个超大型秘仪，在其换血的过程中，不断将某些秘仪注入他的身体，为他清除身体内可能残留的【模因】污染。

在超凡的世界，模因便是疾病，并且无一不是几乎无法治愈的绝症。

一旦感染，最乐观的下场便是死亡带来的安眠。

除此之外，几乎所有后遗症都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

此刻他的眼中，依旧满是恐惧。

就在半分钟前，他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就要被馆长带来的疯癫世界同化。

在那里面，已经不单单是一位六阶存在崩溃带来的世界侵蚀，更含有一股让他不寒而栗的气息。

黑暗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花白肿胀的屠夫，听到了无数老师在墙中的抓挠。

波尔很清楚那是什么！

随着德拉普尔家族消亡而被封印的墙中之鼠模因，又出现了。

而且变得更强，强到了即便六阶也可以被感染的地步。

要知道，一般的模因无非就是四阶以下的催命符。

当到达五阶开始，任何超凡存在本身就是病毒。

他们的精神世界已经扭曲的极其严重，很少很少会被模因感染。

能感染病毒的病毒。

这该有多么恐怖啊！

想起馆长的模样，想起和自己一起被那个疯癫世界注视，然后便化为赤裸野兽，主动奔向那个世界的随侍。

他发自内心的抗拒那种的结局。

随着换血洗礼，这种曾经用以对抗【墙中之鼠】模样的仪式渐渐完毕，波尔流出的所有鲜血都开始被一种无形的火焰燃烧，在虚空中腾起了一团团飞升的雾。